斜雨田园箬笠新第42部分阅读
斜雨田园箬笠新 作者:肉书屋
晌午饭十分丰盛,摆满了大大一张圆桌,有荤有素,有菜有汤,青白红黄摆得十分用心讲究,这卖相与味道自是让杜西源一口一个称赞,拿起筷子就没停下,直道是‘还是乡下好,空气好,没污染,吃得好,吃得卫生,吃得放心’。
看着气氛不错,严国强也去端出了自家新酿制的刺儿藤果酒,给老爷子和杜西源倒了一杯后,又顺着桌给其他人都倒了一杯。
起先杜西源还有些抵触,因为这些年忙着赚钱,身体早就喝垮了。上前年体检更是检查出不少毛病,在医生的嘱咐下,早就戒烟戒酒了。这会儿见严国强给自己倒了酒,盛情难却,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倒是他身边的小助理眼力界好,在严国强倒了酒之后,就接过了杜西源的酒杯,解释杜西源的身体不好,不能喝酒云云。
严元照闻言,制止了小助理的举动,笑眯眯地对杜西源道:“杜总,咱严家湾的酒,特别是雾戌山的酒,可不同一般哦。”
老爷子这么一说,杜西源也起了好奇:“哦?”
李军见状,也含着笑,道:“杜总,您是有所不知,雾戌山的茶好,自酿的果酒更是有价难求。”
听到李军也这么说,杜西源望着桌前的酒杯,半信半疑:这没什么区别啊?只是颜色深一点,红一点,看上去像陈年的果酒,闻起来有点像药酒而已啊!
看到杜西源的表情,众人都笑眯眯地选择了沉默。
杜西源看不出个所以然,只得抬头望向藤子都,希望从藤子都那里得到一点提示,然而,藤子都也是笑眯眯地看着他,不言不语。
咽了一口唾液,杜西源心道:喝就喝,总不至于让我来一趟就让我躺这儿了吧?!
等到第一口酒入喉,杜西源的眼睛就亮了,随后又眯了起来,虽是红润,却红中带着暗青的脸上居然冒出了一团赫红,一脸沉醉……在大伙儿的注视下,杜西源一口接一口的抿着,吞下一口,总要沉醉片刻……直到一杯喝光,杜西源这才吐出一口气,早已满面红光:“好酒!”
见状,除了不明就里的小助理和两个陪同下属,屋里人都笑了,一种了然、自信的笑容。
一顿饭下来,宾主尽兴。
杜西源更是一口气吃下了三碗饭,看得小助理直皱眉头。
然而杜西源却摆了摆手,对小助理以及另外两个陪同下属道:“你们啊,工作之余关心关系身边的事儿。恐怕你们是没听说过鹿城大学的事儿吧?”
小助理和两个陪同下属果然一脸迷茫,杜西源这才笑眯眯地解了他们的惑:“早几个月,鹿城大学出了一件大事,报纸杂志报道说是食物中毒。结果啊,那些所谓食物中毒的学生,进了一趟医院,回来之后,好几个什么近视啊小毛病的学生,都说不药而愈了。”
眼见三个下属一脸不相信,杜西源这才一副高深模样地说:“这可不是噱头,知道启泰的陈总吧?”
三人点头。
杜西源也不计较自己此刻已经喧宾夺主,继续道:“陈总的儿子就在鹿城大学念书,大家可是都知道陈少的高度近视,眼镜已经戴了上千度,像啤酒瓶底子一样。那次陈少就在里面,听陈总说,当天陈少觉得食堂的菜特别好吃,意外地多买了三份……咳咳……在医院里那么一折腾,陈少如今那啤酒瓶底子的眼睛早就换下来了。”
三个下属听完一副不置信地无声询问身边的严家湾人。
严老爷子倒是不谦虚,摆摆手,道:“杜总言重了言重了,哪有那么神奇啊,只是咱们严家湾蔬菜大棚的菜没有下农药化肥,照料得好罢了。”
杜西源可不这么认为,带着一点小埋怨小嫉妒地看了李军一眼,叹息道:“这么好的菜居然被你小子捷足先登了,失算,失算啊!”
李军见话题落到了自己身上,虽是客气,却也带着一份明眼人就能看到的骄傲:“杜总,您这是折煞我了,呵呵,这不,这次你来收下雾戌山一山果子,绝对稳赚,大赚。”
杜西源但笑不语,心里想的却是:这果子一年就一季,可比不得一两月就一棚的蔬菜啊!……如此想着,杜西源的目光盯上了李军,寻思着找个法子要和李军合作订购严家湾的蔬菜,当然,若是为了稳定的货源,他不介意出钱让严家湾人扩大生产……只是,不知道李军肯不肯让利出来。
商人逐利,他杜西源更是其中典范。
晌午饭之后。
杜西源自然是免不了在雾戌山主人严国强等人的陪同下,走了一遍雾戌山。
严澈作为晚辈,自然也要陪在一旁。
因此,严澈时刻注意着杜西源的表情变化,在杜西源刚迈步上山,看到石阶两旁的果子事,严澈就清楚地看到杜西源眼睛一亮……这下,严澈知道,杜西源是真的为自己家这一山果子给惊艳了。
然而,杜西源的“惊艳”也只是那么一次,随着越来越多果子映入杜西源的眼底,杜西源的情绪反而越来越淡定,直到最后走完整座山下山时,杜西源的表情已经到了古井无波的地步。
这样一来,严澈暗咒杜西源“果然是j商老狐狸”的同时,也拿捏不住杜西源的意向如何,有一些头疼。
按理来说,严澈对自家这一山用碧水浇灌出来的果子是绝对有信心的,且不谈碧水的功效使得果子如何的多产,品相也是一流,单单是早前摘下的那一批矮桃的销售量,就给严澈打了一剂强心针顶针——自家的果子,不愁找不到婆家。
但是杜西源不同,杜西源的西源集团可是国内享有声誉,被誉为“瓜果金主”的集团公司,若是搭上了西源集团这一条线,成了稳定生产基地……说实在的,严澈已经不敢想象其后严家湾的变化,那已经不能再用理想憧憬来形容,而是铁板钉钉的将来事实。
因此,对于藤子都拉来杜西源,严澈惊诧惊喜之余,更是小心翼翼地招待着,这可是真真正正的农家金主啊!
只是……现在在杜西源脸上看不到任何表情,揣测不出任何动向,严澈原本满心的自信,有些……动摇了。
在雾戌山停停走走看了一圈后,下山时,西边已是红霞满天。
杜西源婉拒了雾戌山庄的好意挽留,趁着天色还见亮,晚饭也没顾得上食用,就在三个下属的陪同下,踏着严家湾人热情的送客目光,回了枝城的宾馆。
杜西源走了。
在雾戌山庄的人却不约而同地留下了。
他们围坐在葡萄架下的桌子旁,一圈人都在讨论这买卖到底是成还是不成。
老爷子用他看人无数,堪称火眼金睛的眼睛也看不出个一二三,其他的人更不用说了。
抿了一口茶,老爷子眯着眼顿了顿,看向严澈:“三儿,今天这位杜总你怎么看?”
老爷子话一落,众人都看向了严澈。
严澈抿唇想了想,摇头道:“我也拿捏不定。”
李军苦笑接了话茬:“呵呵,不愧是白手起家挣下西源集团一片江山的杜西源,看上去和和气气笑眯眯的跟弥勒佛似的,实则做起事来滴水不漏,任人看不透啊!”
老爷子十分赞同李军的话,点点头,看向一圈小辈,带着唏嘘道:“这就是咱要学的啊!”
众人缄默,心讨:当然是要学的,可是学不学得会那就是问题了。
是夜。
秋夜微凉。
严国强一家围坐在堂屋的大圆桌旁。
三个小的今天也知道情况不妙,不吵着看电视,而是乖巧地依偎在大人身边,静悄悄地。
“嗲,你说这个杜总回来买咱们山上的果子么?”严江出去抽了一支烟后,一进屋,接过赵翠花递上来的茶灌了一口,开口问道。
严国强摩挲着茶杯上的纹路,嘴唇抿得紧紧的,嘴角的皱纹早已不似从前,只是浅浅地几条纹路:“五爷爷都说拿不准,咱们还能看得出来?”
严江也沉默下来,坐到了赵翠花身边,严肃的五官似极了严国强。
“四哥,我觉得咱不要瞎操心。”严国盛也开口了:“咱果子长得好,不愁没婆家。”
张超英也点头称是,将瞌睡的小鸡啄米的沈春往胸口靠了靠,看着桌旁沉默地喝着茶的李军,问道:“小李啊,这个杜总很厉害?”
李军抬头,微微颔首:“咱们全国有百分之二十的果子都是他家收下的。”
张超英咋舌,嘟囔一声“乖乖”,也沉默下来。
“要,要不我再出去找找,这条路不行,再换一条路不就成了?”藤子都也有些懊恼,没想到杜西源到了这里反而不上道了。
于宗义老两口因为今天的事儿也没回去柳家潭,张超英和赵翠花在竹楼里也给老两口收拾了一间房间。
听到藤子都这话,于宗义开口了:“不忙,先看看的好,毕竟,杜西源没说买的同时,他也没说不买。”
严澈低头看了一眼眼带担忧地看着自己的沈秋,微微一笑,揉了揉这个贴心的小家伙的脑袋一下,将这个乖巧的孩子搂在怀里,轻轻地拍打着沈秋的脊背,仿若在哄劝婴儿入眠。
不过,这样温柔的举动,还真让沈秋有些昏昏欲睡,靠着严澈,沈秋就是觉得安全安心,暖暖的,十分舒服。
“于叔说的没错。”严澈轻轻摩挲着沈秋在他胸前蹭的小脸,感受到小孩儿平缓喷在手上的呼吸,知道这孩子是要睡觉了,不由地放缓了声调:“商人逐利,杜西源不会看不到严家湾能带给他的利益。”
说话间,严澈看向李军:“这要看如何丢孩子出去套狼了。”
李军恍然,有些愕然:“他是看中我这一块儿了?”
严澈点点头:“果子不比得蔬菜,一年最多也就一季,更何况严家湾又不是很多水果产量,也就仅仅雾戌山这一片而已。蔬菜就不同了,常重常销,用上温棚,基本上是一年四季都不会断了货。但是果树呢?种下最快也要……一两年之后才能见钱。我想,杜西源是看上严家湾蔬菜大棚了,不对咱的果子表态,其实也是一种无形的胁迫……他算准了咱们的果子不能保存太久,等着咱们上门妥协呢。”
众人听完,眉头都皱到了一堆儿。
“不过,他有张良计,我们有过墙梯。”严澈淡笑。
众人看向他,甚为迷惑。
“咱们给点压力,没有压力就不会有成效。”严澈勾唇一笑,十分狡黠。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看到一篇正追的文的作者在严厉地谴责盗文……(茶四十五度角,明媚而忧伤滴望天)
茶都不说了……你们懂的。┭┮﹏┭┮
水果出山
严澈的一番话,不单分析得几人瞠目结舌,若是杜西源在这里,听到严澈的分析恐怕也要大冒冷汗吧?!
不过人都有这样的劣性,对自己看不顺眼的人或事,大多都选择轻视或是成见,因此,这次杜西源对严澈的错误判断,让他不踢到铁板那就真是奇怪了。
在严澈的言论后,严国强和严国盛两口子心里舒了一口气,完全跟没事儿人似的,优哉游哉地收拾睡觉去了。就连严老爷子笑眯眯地让严江搀扶着,进了那间特意预留给他的房间,临离开时,还拍了拍严家陵的脑袋,道:“娃娃,不要去学别人,盯着你小叔学习……啊,能学到你小叔一半,咱严家就有福啰!”
等老爷子走远后,严家陵才撇着嘴拉了拉他老娘的衣角:“娘,我是不是被太祖鄙视了?”
赵翠花嘴角抽搐无语,就连曾燕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于宗义更是满意地看着严家陵点头,认为这次自己选定的苗子,是绝对错不了的——眼力界高,聪明灵醒,能一点就通,悟性自是不低,严家湾果然是好地方啊!
如此一来,于宗义更是确定要把严家陵带走,还准备手把手的教导严家陵,在严家陵身上,于宗义看到了希望,那是一直以来被他可以忽视的对游泳事业的热诚……那是被他一直找着不着边的借口掩饰掉的热诚。
等到大人小孩都睡了之后,李军摸到了严澈房间的门口,发现一个身影也鬼鬼祟祟地摸了过来,而且,那做贼的模样——实在是太逊太欠揍了。
不由地抽了抽嘴角,抬起发痒的手,就给了那鬼祟的人一个爆栗子,李军有些恨铁不成钢地低声道:“我说藤少,你要不要这样啊?”
藤子都一急,赶紧拉着李军猫在一边,还在扮演着贼的角色,一边打着李军看不懂的手语,一边用一张一合地用着唇语……招来李军又一击爆栗子,疼得藤子都呲牙咧嘴,直吸冷气嘶嘶叫:“你给我正常说话!”
刚换了一张恶狠狠的脸准备反抗,严澈的房门就打开了,藤子都立马偃旗息鼓,忠犬一般地围了过去,看得李军扶额摇头,心叹:朽木不可雕也,不可雕也。
严澈看到藤子都的那狗腿的模样,再看看一旁摇头唏嘘的李军,不由也黑了脸,让开身:“都进来吧!”
三人进了屋后,李军也不客气,直奔主题:“严澈,你到底是打算怎么做?你不着急,我看着都急,这果子要再不摘下来就废了,这么好一山果子,太浪费了。”想了想,李军拧着粗眉毛,道:“实在不行,你把果子交给我,我弄去超市卖好了。”
对于李军的好意,严澈当然能感觉出来……自打李军和严家湾合作以后,这个男人是真心真意的对待严家湾,对待雾戌山一家子。
虽说是在商言商,可是李军对待严家湾可没有意思亏欠,每次运送蔬菜都是自己掏腰包,带着员工和货运司机直接上门,没让严家湾多花一分钱。
在这一点上,严澈还真是觉得李军不像商人,更像他所熟悉的朴实乡民,这也是为什么李军能在雾戌山庄受到欢迎的主要原因——实诚的人总是讨喜的。
经由李军这么一说,藤子都也恢复了“正常”,开始纠结了:“一开始都说得好好的,没想到这杜西源临了就变成了这样。”
严澈微微叹了一口气,摇头看了看藤子都,又看了看李军,幽幽开口道:“商人逐利,你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啊?”这是对李军说的。
李军这下有些不好意思地挠头,灯光下一张老脸有些赫然:“我是喜欢严家湾,当成自己家看待才这样的。”
对于李军,经常长期的熟悉,严澈自是知道一些。
李军原本也是农民的孩子,早些年刚大学毕业那会儿,也是回到家乡,雄心勃勃地想建设家乡,带领乡民奔小康。
可是……事与愿违,出了一些阴差阳错,或是说身陷阴谋诡计,不单单失去了双亲,李军也弄得锒铛入狱,在里面蹲了两年之后,才给放出来。
说起来,李军确实是个人物,能屈能伸做到今天这一步,他的能力是不容置疑的,自然,就是所谓的人格魅力,原则坚定所在。
为什么李军能在雾戌山,乃至严家湾受到大家欢迎的主要原因——这人不屑耍小诡计,光明磊落,绝不占乡民一丝小便宜。
“说说吧,我知道你是有办法了。”李军赫然完,他可不吃严澈转移话题那一套。
严澈耸耸肩,让开身,藤子都李军二人就看到了严澈身后正在运行的笔记本电脑,不解:“怎么了?”
严澈也不多说,弯下身,动手在键盘上敲打起来……没一会儿,一个页面上就出现了一帧帧图片,图文并貌,正是雾戌山上的水果照片。
“诶?”李军惊呼一声,凑身上前:“这不是那个‘家乡美’网站吗?”
“对啊。”严澈颔首一笑,眉眼弯弯,接受两人的目光洗礼。
二人迷惑不多时,眼睛一亮,不由得对严澈竖起了大拇指,道:“好家伙,怎么没想到这一招儿?高,厉害,严澈,厉害啊你!”
翌日。
杜西源神清气爽地起了一个大早。
说真的,昨天严家湾一行,回来宾馆之后,杜西源一进预定的房间,很快就味道一股臭味,而且,这臭味正是从自己身上发出的。
想着这个天气居然出一身臭汗,杜西源捏着肚腩还是有些尴尬。
看来是三个下属都没发现异样,杜西源侥幸地想着,立即就钻进了浴室,稀里哗啦冲洗一通,换上了干净清爽的睡衣才出来。
然而,在杜西源出浴室时,晃眼瞥见了洗手台上的大镜子里的自己,顿下了脚步,后退一步站在镜子跟前,愕然发现自己的脸色好得让他愕然惊喜。
大前年那次体检,杜西源就被症断出中期心脏病不说,更是带着其他多个并发症,也因此才给杜西源敲响了身体健康的警钟。
身体的不适,带来的影响是多重的,浅显一点,比如杜西源的脸色……晃眼看去,脸色红润的杜西源就是一个标准的富态之人。但是仔细近瞧,就能看到杜西源看似红润的脸色下,带着一层暗青,就是人们常说的“印堂发黑”,这就是心脏病显现在他脸上的特征。
然而今天……只是在严家湾走了一圈,吃了一顿饭,喝了两顿茶,杜西源就惊喜地发现脸色地下的暗青淡了,脸色正逐渐转为健康的红润。
想着先前那些他自己都将信将疑的对严家湾的评断,杜西源激动了,不淡定了,对严家湾此行更为坚定,势在必得……哪怕对方是自己十分看好的年轻人,作为商人,他杜西源可不是慈善家。
有了好心情,杜西源自然是睡了一个好觉。
难得没有失眠什么的东西困扰,睡了一个好觉的杜西源自是心情极佳。
拉开窗帘,对着已经渐渐开始繁华的市景伸了一个懒腰,杜西源哼着小调儿翻出了昨天在严家湾临走时,严老爷子送上的花茶。
听老爷子说这是三叶竹与金山茶花烘焙出来新品种混合养生茶,开始杜西源不以为意,但是回宾馆后发现自己的一系列变化后,杜西源信了,信了那些关于严家湾神奇的传说……心里更是琢磨着回头让人再去严家湾讨一点花茶,好带回家慢慢喝。只不过,他却没想到雾戌山的花茶紧俏得那么夸张。(嗯嗯,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上午的时候,杜西源想着严家湾那条线不能急,也急不得。
于是就放了下面三个下属在枝城走走看看,杜西源自己则选择找了几个在枝城的老朋友,一起喝茶聊天,叙叙旧联络感情。
在一个老同学家用过午饭刚回宾馆的杜西源,就在宾馆门口被一脸急色的小助理拦住了。
看着小助理惶惶张张的样子,杜西源眉头一拧,有些不悦,却也没说什么话。
等到回了房间,换下约束了自己大半天的外套,杜西源往沙发里一坐,开口问道:“出什么事了?这么慌慌张张的?”
小助理抹了一把汗额头的汗水,在杜西源坐下后,倒了一杯茶,递到了杜西源手里:“杜总,计划有变。”
杜西源眉头一跳,有些不以为意:“严家湾那边的事?”
小助理点点头,在杜西源示意坐下后,也顾不得合适不合适,径直坐到了杜西源对面的沙发上,从一旁拿出公文包,打开了里面的笔记本电脑,敲打几下推到了杜西源面前:“杜总,您看这个。”
“什么……”杜西源是想问‘什么事’,不过最后一个字还没从嘴边溜出来,他已经被电脑屏幕上的信息,犹如鱼刺一般哽住了喉咙,不以为意的神情消失殆尽,脸色肃重地抬头看了小助理一样:“这是什么时候看到的?”
小助理也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早在杜西源在严家湾的表情,小助理就知道老板是十分满意雾戌山那一山的果子,不过,碍于商人的狡黠个性,杜西源选择了最拙劣的方法来企图压价……只是,没曾想老板百试百灵的手段,居然在严家湾这个穷山沟失了效。
不光是小助理震惊,就连杜西源本身也惊诧异常:“你是说那个严澈是这个网站的摄影作者?”
小助理点点头,道:“那几个大学生是这么说的没错,早些时候严澈就在这个‘家乡美’网站上面贴图贴照片,严家湾的不少客人都是这样被吸引过去的。”
杜西源知道这会儿懊恼是没用的,早就知道要是那个严澈没点本事,那藤小少爷也不会这么乖乖地黏在身边,只是……
靠在沙发上,杜西源揉着纠结的眉头:“还听说了些什么?”
小助理看了杜西源一眼,抿了抿嘴,咽了一口唾沫,小心翼翼地道:“听那几个大学生说,说是……早前就买过雾戌山的桃子,味道极好,这次……这次要多买一些回家。”
“杜总……”小助理想了想,斟酌用词,还是把开始不知道该不该说的话说了出来:“这次严澈好像弄了一个网上预购。”
“什么?网上预购?”杜西源低呼一声,眉头拧得更深:“什么网上预购?”
“就是……就是在网上预订,交了押金之后,在一定时间内去严家湾购买。”虽然觉得这严澈做事有点太狂妄,但是小助理联想着那几个大学生蠢蠢欲动的神情,有些动摇了。
“这……这……这样也行的通?”杜西源身为西源集团的大老板,行事处事还是跟得上时代脚步,不然诺大一个西源集团怎能经营的下来呢?
小助理突然觉得有些牙疼,嘶了一声,点点头:“就上午那么一会儿,估计就已经预订出去了近两百斤。好像……好像有些外地果商也插了一脚进来,留言要大批收购。”
听到这里,杜西源反而镇定下来了。
沉默地思索了片刻,杜西源不怒反笑了起来,弄得小助理还以为老板这次是生气了。
没想到,很快杜西源就一掌拍在膝盖上:“走,咱们去严家湾一趟。唉,果然不能以貌取人,这严家湾啊,不简单呐!”
小助理不明就里,但是还是没多询问,赶紧遵循老板的命令,打电话喊会了另外两个同事,一行四人再次赶往严家湾。
等到杜西源赶到严家湾,进了雾戌山下的院门时,迎接他的是严澈。
杜西源微微一怔,很快就了然一笑,握住了严澈伸出来的友谊之手,拍了拍严澈的肩膀,豪爽地笑道:“不简单不简单,现在的年轻人啊,都不简单。”
严澈了然一笑,客气地迎杜西源进了院:“杜总谦虚了。”
进屋后,严澈客气地奉上了茶,安静地坐到了一边,任由杜西源一边品茶一边询问:“啊,这里就是好,山好水好,人也灵醒。”
严澈佯装不解,笑得一脸茫然。
见状,杜西源也不戳破,转移话题道:“啊,家里人都下地了?”
严澈颔首,指着抬眼能望见的帽儿山和闸坡山道:“湾里人都在忙着开垦荒山,每家每户都要出几个劳力。”然后带着自嘲地摊摊手:“我手无缚鸡之力,我嗲就留我看门。”
杜西源眼底精光掠过,笑咪咪地道:“小严啊,可不能这么说啊,我可知道你是名校高材生啊!”
严澈摆手:“杜总笑话了,什么名校不名校,高材生还是低才生,到了不也就是为了混个三餐温饱么?”
杜西源颔首赞同,也觉得这太极是打不下去了,索性开诚布公:“小严啊,藤小少爷带我过来严家湾的目的,想是你已经清楚了吧?”
虽是觉得杜西源这么快不打太极有些诧异,不过严澈更是掩饰得好,顺了杆儿,自然是往上爬:这杜西源是严家湾将来的财神爷,还是不好得罪的狠了:“是啊,杜总您看咱雾戌山的果子……”
杜西源的小助理见两人绕了那么一大段,总算绕到了正题上,也是悄悄拭了一把汗,在杜西源的眼色下,将合作合同地上后,带着两个同事出了房间。
同事询问怎么急忙忙地又赶了回来,小助理张了张嘴,还是选择缄默,带着两个同事去正儿八经地欣赏雾戌山风景。
说实在的,昨天一进院儿,他就被这恬淡适宁的风景吸引了目光,若不是顾忌跟在老板身边有正事要做,他早就围着雾戌山散了好几圈步了。
这样自然清新的景色,似乎好多年都不曾欣赏过了……城里虽好,可是到处都是人工雕凿,上面残留着太多的高科技化学成分,这雾戌山虽也是经过人工呈现出来的,但是在这里,却让他感觉到身心放松的舒适感,以及清新的空气、泥土本色的芬芳。
小助理心想:要是老板和严家湾签下了这次合约,是不是咱们员工能借着光多来几次严家湾走走看看呢?哦,对了……好友昨天中午那顿饭,想他跟着老板全国各地,大大小小吃了不少名厨名馆,但是那些菜肴的味道,似乎,都及不上昨天中午那顿饭。
转眼太阳西沉,暮色渐渐笼上了天空。
热闹了一天的严家湾也在游客渐散后,恢复了几丝原来的面貌。
严国强两兄弟和藤子都李军也扛着锄头,挑着扁担水桶回了雾戌山庄。
看到在这里的杜西源,似乎他们都不怎么意外……这倒是让杜西源对严澈的印象又加了几分。
等到赵翠花接回了放学的沈春沈秋兄妹俩后,严澈和张超英也端着饭菜从灶房进入了竹楼的堂屋。
还是昨天中午的大圆桌,还是那么丰盛的饭菜。
但是杜西源却发现,菜色已经改了,整桌的都是山珍野味,而这时,严国强再次拿出了刺儿藤果酒,杜西源眼睛一亮,没有多说,不动声色地把酒杯递了上去,笑眯眯地看着犹如暗红琥珀一般的果酒倒入酒杯中。
由于从严澈那里得知已经和杜西源签署了合作合约,而且杜西源刨开已经被人在网上预购的几百斤水果外,几乎把雾戌山包了圆儿。
这还不算完结,在严澈有意无意地提示明年估计除了蔬菜大棚之外,还要在帽儿山和闸坡山上种植养殖一些菌类和土养家禽,顺道儿也将邬子荡推了出来。
杜西源作为商人,哪能不知严澈似是无意提及的这些东西能给自己带来的商机,也暗含推销的成分,笑谈之间,已经直白地告之有了大规模的合作意思。
这次杜西源没有跟严澈玩小伎俩,鉴于都是聪明人,也是开诚布公地将自己的意愿说了出来。
见杜西源这样,严澈也没理由装深沉了,于是告诉杜西源,这雾戌山是自家的没错,但是其他项目,还是得和湾里人,以及邬子荡商量,他严澈说了不算的。
见严澈沉稳不惊,处事谨慎,杜西源先前的那些不入流的成见,也随之灰飞烟灭,满心满眼都是欣赏。
或是因为知道果子有了销路。
或是因为签订了合约,也打听了一些想要的消息。
反正这一顿晚餐是吃得极为轻松尽兴,席间杜西源因为高兴,更是妙语如珠,毫无顾忌地畅所欲言,扬言也要学着于宗义夫妇,下次带着老婆孩子来看看,再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
严国强也因为酒的因素,一改平日憨实的形象,呵呵笑着承诺:“杜总要是来严家湾,老汉不介意就住在咱家雾戌山,你看着两栋竹楼,房间多着呢。这草盖竹楼虽说比不上你们城里的高楼大厦,可也冬暖夏凉,没有蚊叮虫咬……”云云。
连带杜西源的三个下属也极快融入气氛,听着阔谈的乡间趣事到了极致处,更是拍手称好,目含对着乡村生活的向往。
对这个局面,李军深深地看了严澈一眼。
哪知严澈也望了过来,李军在外人看不到的地方,再次对着严澈竖起了大拇指。
谁知严澈淡然一笑,云淡风轻地样子看得李军嘴角抽抽。
再一看,好家伙,藤子都那家伙居然毫不避讳地给严澈夹菜添菜,摇头心讨:老弟,你也顾忌点好不好?唉,这么大大咧咧,我看啊,你后面的路怎么走下去。
在雾戌山庄的竹楼住了一夜的杜西源,第二天一大早就被电话吵醒。
等到起床出屋时,发现竹楼的大人小孩儿早已经起床了。
带着一丝不好意思,杜西源也被来“蹭饭”的严家老爷子请入了座,开始吃早餐。
这顿早餐杜西源可没轻松。
原本以为严澈是因为念书多见识广才这么灵醒,谁知正面接触了严家老爷子,杜西源满头冷汗——这才知道严家人都不是省油的灯,特别是这位老爷子。
好在这次杜西源有了严澈那里得来的教训,再有李军的先例,也没打占严家湾的便宜。
老爷子高兴了,早餐用完,就挥了挥手让严国盛过湾里去把几个能说得上话的人喊了过来,顺便,也喊来了邬子荡的一票话事人。
于是,短短上午三两个小时,杜西源就签下了和严家湾邬子荡的几项未来合作计划合约,松了一口气之后,再次心惊:谁说庄稼人老实本分?这严家湾的人,几乎没一个的简单的。
傍晚时分。
不单是来严家湾的游客,就连外村人也见到严家湾来了一队人马。
他们穿着统一制服,有条不紊地把一箱一箱采摘处理好的水果从雾戌山往严家湾外的公路上搬,就在柳家潭外的水泥马路上,停了好几辆印着“西源集团”标志的超大货车。
这时,人们才惊觉:雾戌山的果子,一年就熟了,还是大丰收?!好家伙,这下子雾戌山能不赚大钱了?!
在众人没看见的雾戌山庄里。
严国强笑眯眯地看着自家两个儿子进进出出和着一大票人帮着搬果子,不远处的池塘草亭中,老爷子正和杜西源一边下棋一边品茶,相谈谌欢。
捏了捏手里那张纸票子,严国强拉着孙孙严家陵悄悄地进了屋。
“这个就是钱?”
“阿爷,这叫支票,要去银行兑换了才能取钱。”
“就和银票一样?”
“阿爷,和银票不一样……唔,也差不多。”
“家陵啊,你给阿爷看看,这些圈圈是多少?”
“个十百千万……阿爷,这里有九万七千元整。”
“乖乖,咱这一山果子就卖了九万多?”
“阿爷,你凹凸了,咱家的果子要是自己去卖,能卖十多万呢!”
“十多万???”
“那是当然,阿爷,你没看那个杜胖子笑得见牙不见眼么?人家不赚还大老远来买咱家的果子?”
“哦哦,哎哟,阿爷的乖孙,等阿爷取了钱,阿爷存着给你娶媳妇儿。”
“嗷……阿爷,那是我小叔的钱。”
作者有话要说:这文正一步一步走向完结,虽然中间茶多次罢工,但是总的来说,成就感随着结局的到来越来越高涨。
《斜雨》要完结了,就预示着将要面对“开坑”还是“填坑”的工作……
说实在的,茶真有点“自作孽不可活”的领悟,嗷嗷嗷……
翻看了多个空荡荡的坑,茶准备旧文翻新,一个一个的填……┱┲﹏┱┲
那些尘封的往事
随着院儿里的桂花越开越繁的时候,雾戌山上最后一点果子也被陆续到来的预定过的客人连吃带买地清了个光。
看着葱郁一片的青色,严澈不由得还是生出一丝感慨。
“记得去年栽果树苗的日子么?”严澈侧首问着身边终于“正常”的藤子都,不知何时开始,他俩的关系越发密切,严澈理不清,藤子都更是懒得去理清,巴不得就这样一直维系下去。
“啊……”藤子都张了张嘴,最后咽了一口唾液,心道:你们家栽果树苗的时候,我正在逃命呢!
是了。
去年这个时候,严澈沉默地递了辞呈,黯然收拾行李,准备逃回老家散心。
而藤子都呢?
去年这个时候,藤家的老爷子刚好完了头七,他还没来得及收拾家当“净身出户”,就躲过了一串又一串堪比枪战电影一般的惊险镜头,貌似……正是这个时候,他躲在距离瀛都码头约十海里的一座小渔岛上的一艘破渔船里。
这一躲,就是半个月不见天日不见人,餐餐闻着海水味,啃着善良的老渔人送来的馒头,和着带着浓浓漂白水味的自来水下咽。
那个老渔人……
严澈感受到身边气氛突然低沉,不由得驻足回头看着藤子都,正好看到藤子都脸上的暗沉和阴戾——这样的藤子都,是严澈从来没有见过的,使人胆颤的狰狞。
“你……怎么了?”严澈凝了凝神,从有些干涩的嗓子里,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藤子都回神,看着近在咫尺的严澈笑了笑,不言不语,牵着严澈的手,往山上走去。
严澈没有挣扎,不知道是被这样的藤子都吓着了,还是怎么地,就这样乖乖地任由藤子都牵着手,上了山。
“严澈,我可以知道……我们第一次见面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吗?”山顶的草亭里,藤子都抓起了严澈挣脱的手,死死地握在胸前:“我知道自己以前混蛋,但是……就算给人判死刑,也得让人上诉,是吧?”
严澈闻言一滞,脸色有些苍白,却是极认真地看着藤子都,微微勾起的嘴角带着一丝讥讽,道:“你真要知道?”
严澈这个神情让藤子都胸口一闷,钝疼袭了上来,抓着严澈的手更紧,咬着牙关带着一丝决绝:“是,我要知道!”
说完之后,藤子都就撇开了脸,没让严澈看到自己脸上浮现出来的痛苦。
其实,藤子都有自己的想法。
并不是他要残忍的逼迫严澈想起不堪的往事……嗯,这好像也不对。
怎么说呢?
那得从前天开始说起。
前天,送李军离开时,李军把藤子都拉到一旁,说了一通话:“心结,要从根儿开始解。就像小孩儿摔跤受了伤,结果瘸了残疾了……那都是因为没矫正长歪了的骨头。趁着还没完全定型,不血淋淋地再次把它掰开重新矫正的话,那么这一辈子就会真的残疾下去。虽然疼,虽然残忍,但是你得找到根儿,从根儿开始解着走。”
李军说完之后,看着已经陷入沉思的藤子都,也就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拍了拍藤子都的肩膀,道:“兄弟,好好想想吧,这路不好走,你要是没有破釜沉舟全身心投入的勇气,你……还是三思而后行吧!”
李军走了,藤子都变得寡言沉默,每时每刻都思考这个问题,两宿一天,大家看他的眼神儿都带上了担忧。
当然,藤子都不是傻子,只是有时候太一根筋,得了“指点”,也没有再钻牛角尖,很快就得出了他坚定不移的答案。
因此,才有了眼下这一出的上演。
“好!”严澈几不可闻地吐出一个字后,就坐到了一旁的石凳上。
心里叫嚣着不舍的藤子都,还是坐到了脸色冷得吓人的严澈身边,准备听他讲述自己的“罪行”。
“那年,我的班主任老师介绍我去憩打工……”才起了个头,严澈却不再像开始那般觉得胸口钝疼,反而……出奇地,有了倾诉的欲望,余光斜了一眼身旁沉默的藤子都,严澈心下苦笑:这到底是缘还是孽?兜兜转转,生活的轨迹居然还是逃不开你。
那年,严澈刚上高中。
或是因为严澈的条件特殊,或是因为严澈的身份敏感……作为学校特招的优等生,在当时那所以升学率拿奖金的高中,严澈的入校掀起了一股血雨腥风。
很多代班浑然不顾自己人类工程师的形象,都跑到了校长那里撒泼要人,弄得校长一个头两个大,暗讨:特招这个优等生进校,到底是福还是祸?
等到严澈带着相关手续来到学校报到时,校长不得不做出了建校近百年来第一次出格的举动——那就是让几个高一的班主任坐在校长办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