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雨田园箬笠新第44部分阅读
斜雨田园箬笠新 作者:肉书屋
嘴角猛烈地抽了几下,正准备开口岔开尴尬时,刚一抬头,迎面得到藤子都一记铁拳,踉跄后退两步,再次跌躺在地上。
这一事件,藤子寅的面瘫彻底破裂,浓眉一拧,怒火熊熊地双眼瞪着藤子都:“都说不打了你还动手?”
藤子都抬手用手背揩了一下嘴角挂着的血丝,眉头一挑,咧开大嘴十分鄙夷:“谁说要停手了?”
藤子寅明显一愣,这才想起并没有人让他们住手,是他自己为了顾及面子先停了手……这才招来一记铁拳。
啐了一口带着血丝的唾沫,藤子都拍了拍身上的泥土,走到竹笕接口下“呼呼”地洗手洗脸,顺便还淑了一个口。
把自己搭理“干净”后,藤子都也顾不得一脸淤青有碍观瞻,伸手胡乱抹了一把,回到了葡萄架下严澈的身边,一脸讨好地端起了严澈喝过的茶杯,顾自倒了一杯凉茶水,咕嘟咕嘟喝了起来。
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笑得不是时候,严澈吞咽好几次,这才担着笑崴肠子的风险,堪堪忍下那股笑意。
看着藤子都已经跟没事儿人似的坐到了竹椅上,严澈剜了那得意的人一眼,干笑着倒了一杯茶,对藤子寅道:“啊……那个……嗯……你也去洗洗吧!”
藤子寅冷哼一声,撑手从地上站了起来,瞥到竹林下的竹笕,心下有些赞赏却因为先前的别扭也咽了下去,默默地学着藤子都前面的样子,颇有破罐子破摔的势头,接了水西里呼噜地洗起脸来。
如果忽视那不时传来的“嘶嘶”吸气声……咳嗯……
等到藤子寅清洗干净,嘴角的紫青淤痕此刻已经有些发肿(可想而知藤子都是真下狠手了),一抽一抽地回到葡萄架下,毫不客气地接过了严澈递过来的凉茶水。
藤子都看到严澈给他倒茶,冷冷地哼了一声。
诡异地,藤子寅也冲着藤子都冷哼一声,别过了头,看也不看藤子都一眼……呃,一边背对着严澈藤子都喝茶,一边因为疼得一抽一抽地咧嘴。
看到藤子寅别过了头,严澈就发现手又被人抓住了。
回头一看,贱狗模样的藤子都正一脸委屈地看着自己,末了还撇着嘴哑剧一般指着自己的脸,状似要“安慰”。
见这幅模样的藤子都,严澈嘴角一抽,拍掉了藤子都的爪子,清了清嗓子,准备“懂事”地转移话题:“咳嗯……那个……嗯,这个玉佩到底是什么啊?看着好神奇。”
藤子都没有得到想要的安慰,也是意料之中,因此听到严澈的话,这才探头看几桌上的白瓷碗……哪还见一缕血丝?此刻白瓷碗碗底,清澈的清水下,那块玉佩静静地躺着……似乎,那玉佩上的翠意更加灵动,仿佛是一滴凝翠。
听到严澈的疑问,藤子寅身体微微一顿,这才想起此行目的,不由地老脸有些微赫。
转过身,藤子寅垂着头,借着这个角度挡住了对面两人对自己那张估计已经十分精彩的脸的直接注视。
“咳嗯……”看着手中捧着的那只粗糙的陶制茶杯,藤子寅也清了清嗓:“和它的名字一样,这是藤家老祖宗留下来的玉佩。”
然后呢?
“所以,这玉佩只会对藤家人的血有反应。”藤子寅说完,就抿嘴不再说了。
严澈骇然地侧头去看藤子都,却发现藤子都表情缺缺……好嘛,看样子这个事藤子都早就知道了。
似乎感觉到严澈的注视,藤子都居然扭开了脸,用耳朵对着严澈。
“我的血,玉佩没反应……因为我根本就不是藤家的人。”
许久。
久得严澈以为藤子寅不会再说话时,藤子寅低沉的声音又传了过来:“父亲去世时,藤家股份给了阿衍百分之四十五,子馨子霏也各得了百分之五,唯独我……父亲只给了百分之二。”
“当时听到律师在父亲病房宣读遗嘱时,我真的很不甘心,怎么也想不通父亲为什么这么明显的厚此薄彼……呵呵。”藤子寅吼吼地笑声极为压抑:“后来,母亲疯了,找到了这块玉佩,看到了一份早在十年前,父亲和母亲亲笔拟好的协议书时,我才明白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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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时,藤家与李家在瀛都都算得上是大族世家。
藤家传承久远,要追溯起来,那得追溯到春秋战国时候。而且藤家一脉历朝历代人才济济,更是得了好几个王侯爵位,真正算得上是贵胄之家,血统尊贵。
而李家也不差,说起来还是唐太宗李世民的子孙后代。
因为两家都在瀛都,讲究门当户对的那些封建年代,藤李两家更是多次联姻,成为亲近的世交之家。
新中国成立之初,藤家更是为国出血出力,几乎倾尽家产……家破人亡。
藤家之所以如今血脉单薄,正是因为那段国耻战乱时期,藤家子孙几乎倾巢而出,战死疆场,为国捐躯的藤家儿郎……已经满满地占满了藤家祖坟一座山。
后来遭遇活动,也正是因为藤家祖坟一座山白晃晃的烈士墓碑,使得藤家得以保全,平坦地度过了那几年。
藤老爷子原名藤伯年。
藤伯年这一辈藤家本算得上家兴门旺,藤伯年的父亲兄弟六个,藤伯年的父亲排行老幺。
单是他父亲这一脉,藤伯年上面就有六个哥哥,三个姐姐,他排行老十,是家中最小一个孩子……当然没有算上他的几个伯父家的哥哥姐姐们。
然而藤伯年出生之时,正是岛国倭寇在我华夏大地猖肆横行之际……等到藤伯年懂事时,面对的却只有哥哥姐姐伯父们冷硬的灰白墓碑。
藤伯年是在三十岁的时候迎娶了李家四小姐李清詽(藤子寅的母亲)。
李家因为出了两个依蒋的子孙,成分问题压得李家当时几乎家破人亡,后来想到曾与藤家定过娃娃亲的老四,这才在藤伯年不情不愿下结合。
藤伯年与李清詽结婚的时候,李清詽也已经二十有六……婚后不到一年,藤子寅出生了。
改革开放初期,全国上下经济搞活。
早些年对家中商业有些浸滛的藤伯年成了第一批下海吃螃蟹的人,由于个性稳重,判断力强,藤伯年也早早地成为了国内第一批个体户。
随着政策的好转,藤家的生意也越做越大,越做越红火。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藤伯年敏感的发现——藤子寅越大越不肖似自己。
本就号称“瀛都之狐”的藤伯年,没多久就查出了真相。
原来。
在李四小姐李清詽还未嫁给自己时,就已经与当时红x兵某团长有染,只不过那男人借口李清詽的家庭成分影响自己的前途,而娶了当时某军干千金……李清詽伤愤之时,却发现自己已有身孕,这才有了与藤伯年结合那一出。
藤伯年因为知道了真相,不愤怒是不可能。
试想,自己培养了十多年的儿子,到了发现居然是别人的种……换做任何一个男人也受不了。
但是作为一个已经成功的商人,一个成功的男人,藤伯年最终还是选择了不动声色。
毕竟,藤子寅的亲生父亲早已经不在人世。
毕竟,不知真相的藤子寅,是真正地把藤伯年当成父亲来尊重……而且,假设藤子寅真有什么不安分的举动的话——比如将藤家家产独占的话,还有藤子馨藤子霏两个女儿看着。
藤子寅虽不是他藤伯年骨血,可是子馨子霏却是他的亲生女儿啊!
如果,没有遇见藤子都的母亲的话……那么,藤子寅或许一直都会是藤伯年的儿子。
如果,没有藤子都的出生的话……那么,藤子寅或许会继承藤家的家业(两个女儿监管之下)。
如果,不是李清詽心狠手辣,置藤子都的母亲于死地的话……那么,藤家将还是那个平静的藤家。
因为了解到藤子寅的身世,想到李清詽对自己的隐瞒,藤伯年更热衷于事业,随着事业攀升,藤伯年更是成了空中飞人,全世界的乱跑。
这样一来,藤伯年一年在家的时间,屈指可数。
那年。
藤伯年在广东沿海开设了一家工厂,藤子都的母亲安于慧正是工厂的秘书兼会计。
安于慧生得不算十分出众,就连李清詽也比不上,充其量只能算是清秀有余。
但是,安于慧是一个细心温柔的姑娘。
因为藤伯年常年待在工厂,身边没有女人照顾,每次应酬一晚下来,都要白两三天的脸,所以细心的安于慧总是会悄悄在藤伯年的办公室里,准备一些广东人煲的汤给藤伯年补身体……对此,藤伯年自是知晓,但是碍于自己已婚的身份,藤伯年还是下意识地疏远了这位温柔的姑娘。
自是,事有例外。
一次醉酒,两人终究还是发生了超越的非正常关系。
也在这一次之后,藤伯年发现安于慧居然辞职,再也找不到人了。
等到藤伯年差不多已经放弃寻找安于慧后,藤伯年接到一通陌生的电话,赶到一个偏远的小镇时,看到的却是太平间里已经面目全非的安于慧的尸体。
以及,那个至始至终都以为母亲为了钱抛弃了他的六七岁小男孩——他藤伯年的亲生骨血,藤子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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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藤子都睚眦欲裂,若不是严澈死死抱住藤子都的腰,估计藤子都已经扑上去又和藤子寅扭打起来。
“你的母亲,并不是抛弃了你,是……”藤子寅的声音随着头越来越低:“是因为我母亲和我的亲叔叔为了谋计藤家家业,制造车祸撞死了你母亲。”
“藤子寅,你够了,编这些谎话能得到什么?”藤子都歇斯底里地冲着藤子寅咆哮:“老头儿死了,藤家不是已经全部给你了吗?我不是说了不要了吗?你还编这些有用吗?”
“这是事实。”藤子寅抬手击掌三声,严澈和藤子都看到一个衣着一丝不苟的老人从雾戌山庄大门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沓文件。
“华叔。”藤子寅疲惫地坐在竹椅里,揉着眉心:“你把那些东西全部给阿衍看吧。”
老人看着抱在一起的藤子都和严澈,眉头微蹙,却没说什么,安静地机械地上前,把手里的那一沓文件交到了藤子都手里,看着藤子都微微笑道:“小少爷,好久不见。”
看着老人,藤子都张了张嘴,仿若哑了一般,嗓子里没有冒出一个字,脱力一般靠在严澈身上,严澈因为突然而至的重力,踉跄后退了一步。
冲着老人微微一笑,严澈准备代替藤子都接过了老人手里那一摞文件。
老人打量了严澈一眼,虽是微微笑着,却笑不达眼底……终究还是把文件递给了严澈,而老人,退回到藤子寅身后,站稳,不再动弹。
文件虽多,但是总的归类却只有五份。
一份是李清詽的调查。
一份是藤子寅亲身父亲、以及藤子寅亲叔叔的调查。
一份是藤子都母亲安于慧的死亡证明。
还有一份是藤氏股权正当继承人的签署协议。
最后一份纸页有些泛黄,样式有些老旧……是藤老爷子真正的遗嘱。
藤子都只从中抽了两份出来。
一份是安于慧的死亡证明,另一份是藤老爷子的遗嘱。
看完安于慧的死亡证明后,严澈感觉到藤子都无法遏止地颤抖……那一瞬,他有些心疼了。
紧紧抓住明显身体无力,开始下滑的藤子都,严澈使出吃奶的劲儿,硬是把他提溜到了竹椅上,坐好,坐稳。
藤子都愣愣地转过头,看着蹲在身边的严澈,喃喃道:“我,我妈妈,没,没有……没有为了钱把我卖掉?”
严澈第一次觉得……藤子都很可怜,可怜得让他的心都一抽一抽地钝疼。
“我妈妈……不是抛弃我,对吧?”藤子都犹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钳住严澈的胳膊……男人的温度,灼伤了严澈的肌肤。
严澈忍住被藤子都抓得生疼的痛感,微微笑着点点头,反握住藤子都的手,柔声道:“嗯,没有。”
“我妈不是抛弃了我……不是抛弃了我……我比钱在她心中重要……最重要……”藤子都的双眼泛红,捞过严澈,紧紧抱在怀里,反复呢喃着。
轻轻拍着藤子都的背,严澈也觉得心里发酸:“嗯。”
“严澈,我哭了。”藤子都哽咽地声音,在严澈耳畔传来。
严澈忍住心中那股酸涩带来的柔软,与湿意,“嗯”了一声,道:“其实多让眼睛流流水,有益于身心健康。”
“……这样的么?”藤子都瓮声瓮气的声音出来。
“珍珠都没有这么真。”严澈眼角发酸。
“珍珠可是杂质进入蚌体内形成的,它本身就不真。”藤子都又道。
“那就不真吧!”严澈没好气,眼角的酸涩一下气得不见了,开始挣扎。
“真,真,真的很真。”藤子都紧紧抱住严澈,不给他挣扎的机会,又道:“严澈,我很喜欢你这样抱着我安慰我,真的,有你这样,我一点儿也不伤心了。”
……你丫本来就没心没肺,我没觉得你怎么伤心。
严澈腹诽。
两人抱得难分难舍,十分忘我……已经把自己身置异次元。
然而,旁边的两个“灯泡”,终于还是受不了那古怪得让人抽搐的气氛。
“咳咳……”
藤子寅手半握成拳,放在嘴边清咳了两声。
两人依旧没有回到现实。
藤子寅微微蹙眉,准备再接再厉继续再来一次时,感觉到肩膀上有了重量。
回头一看,是老人把手搭在他的肩上,制止了藤子寅的动作。
不解地看着老人,藤子寅眉头皱成了“川”字。
“少爷,记得小少爷刚回藤家的时候么?”老人看着对面抱作一团毫无顾忌的两个孩子,微笑着问藤子寅。
藤子寅微微一怔,似乎陷入回忆:“那时候……阿衍很小,很漂亮。”
“是啊,小少爷从小就生得漂亮,比二小姐还要神似老爷。”老人清明的目光中染上了一些雾尘。
藤子寅眼底闪过黯然,自嘲道:“阿衍小时候嘴可甜了,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他,他叫我哥哥的情形,不过……”却被母亲恶狠狠地制止了。
“少爷,你不觉得这样的小少爷,才是最开心的小少爷么?”老人看着那个搂着漂亮年轻男子哭得稀里哗啦,还不忘撒娇(?)的藤子都,眉眼都柔和了。
“……”藤子寅也望了过去,果然,藤子都很开心。
“少爷,我想,小少爷不会回藤家的。”老人低头,看着藤子寅。
“为什么?藤家是他的,是他的责任啊。”藤子寅低吼。
“因为小少爷虽然荒诞顽劣,看似对老爷温顺服从,但是他的心,从来就没留在藤家过。”老人微微叹了一口气,似乎……又看到了那个漂亮的小孩儿拉着自己问为什么不能喊他爷爷的情形:“小少爷很小的时候就说过,他说……”
“什么?”
“他说……藤家屋子太多太大,好像走也不走不完的牢房……”
“……”
最终。
藤子都将安于慧的死亡证明留了下来。
挡着三人的面儿,冷笑着撕毁了另外四份文件,并不屑地将碎片放到了愕然的藤子寅手里。
藤子都说:“藤家的东西,我不稀罕,我自己的双手也能挣出一份自己的天地。”
藤子都说:“既然你接管了藤家,那么……就把藤家看牢了,免得老头儿从地底下爬出来找你算账。”
藤子都说:“我现在很好,请你们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不然……见你一次揍你一次。”
藤子都说:“滚吧,不要再来严家湾了,这里不欢迎藤家人和狗。”
藤子寅不乐意了,反驳:“那你是什么呢?你不姓藤?”
藤子都一挑眉,得瑟了:“老子从回到严家湾那天起,就开始姓严了,藤嘛,只是挂着装饰而已!”
藤子寅皱眉:“让你读了那么多书,你怎么还是满口脏话?”
藤子都撇嘴:“老子是农民,你管我?”
老人想了想,插嘴:“小少爷,我进村子的时候看见有人家养狗看门的,还不少呢……嗯,那些小狗很可爱,很黏主人,还会撒娇。”
藤子都:“……”
藤子寅:“……”
严澈:“……”
末了。
看着天色不早了。
藤子都拧起院儿里的扫帚,直接就往藤子寅身上招呼。
一边扫,一边粗着嗓子嚷嚷:“滚,滚出去,这是私人地方,你们这是私闯民宅,老子要报警了!赶紧滚出去。”
在被“扫地出门”前,藤子寅狠狠地瞪了藤子都一眼,冷哼了一声。
然而,就在冷哼一声之后,藤子寅任由藤子都用扫帚扫到自己的裤腿儿上:“阿衍,有时候……过年清明的时候,回家给父亲上一柱香……父亲从始至终就只有你一个儿子,还指望你继藤家香火呢。”
藤子都拧眉:“滚。关老子什么事儿?香火不香火的,和我有什么干系?滚出去!”
藤子寅看了一眼严澈,却被恶狠狠的恶狗藤子都挡住了:“看什么看?滚!”
叹了一口气,藤子寅终究还是冷着脸,率先出了门。
老人看了严澈一眼,拉过挥舞着扫帚的藤子都,踮着脚摸了摸藤子都的脑袋,温和笑道:“小少爷,长大了。”
藤子都安分了,乖巧地任由老人摸着脑袋:“小少爷,以后多回来看看……忠爷爷。”
没等藤子都回答,老人走到严澈跟前,在严澈迷惑的眼神下,深深地向严澈鞠了一个躬:“严少爷,以后我们小少爷就麻烦你了!”
严澈皱眉。
“小少爷是刀子嘴豆腐心,小少爷一直都是善良的好孩子,还请严少爷好好待我们家小少爷。”说着,老人又对着严澈鞠了一个躬。
严澈怎么觉着都不对味儿,好像……似乎……跟在嫁女儿似的。不过,严澈可受不起老人一而再的鞠躬,连忙扶起老人,嘴角抽抽,就是不知道怎么回答。
老人也不强迫,只是微笑着看了严澈一眼,又看了明显红了脸的藤子都一笑,满足地去追已经走出院儿的藤子寅去了。
落日的余晖下,一串清脆的车铃声由远及近。
藤子寅巴着车门,看到一辆绿色的自行车正向着自己这边驰来。
等看清来人时,藤子寅的瞳孔一缩,眼睛微微一眯后,很快就恢复了正常……松开巴着车门的手,毕恭毕敬地站到了一旁,等着来人的靠近。
“咦?”
自行车的主人看清藤子寅后,也停了下来。
“萧少。”藤子寅垂着头,恭敬地唤了一声来人。
来人看了看藤子寅,脸色一肃,语气顷刻冷了下来:“你怎么来这里了?”
“主子吩咐过来办事。”藤子寅身体一僵,却还是不敢抬头。
“哼。”来人冷哼一声,转身就准备迈腿上车。
这时,藤子寅猛地抬头,看着来人的侧影:“萧少,主子让捎话了。”
上车的动作一顿,余晖浑红,看不清他的表情:“什么话。”
“主子说,在外面疯够了,正事做完之后该回家了。”藤子寅眯着眼睛,依旧是面无表情。
那人闻言也只是“嗯”了一声,抬腿就上了自行车,一踩脚踏板,已经滑出很远。
看着远去的背影,藤子寅紧了紧拳头,回望了一眼严家湾的方向,还是打开车门上了车。
“少爷,回瀛都?”老人侧首问道。
藤子寅微微颔首,瞟了一眼暗影中的老人,眼底的情绪温和下来,道:“这次,藤家应该自由了吧?”
老人启动引擎,熟练地打着方向盘调了车头:“少爷,藤家一直都是自由的。”
藤子寅嘴角扯出一丝苦涩:“是吗?”
“是的,少爷。”老人控制着车往灵渠镇的方向驰去:“藤家一天有少爷,藤家就是自由的。”
“或许吧……”
“以后,忠叔您别再叫我大少了,我……不是藤家的大少……也不是少爷。忠叔,以后喊我子寅吧!”
“少爷,小少爷说了藤氏还是您的,您就还是大少,还是少爷。”
作者有话要说:这算是把藤子都嫁了吧?!
不活了,最近斗地主肿么都输啊输啊输。
拿着两个炸弹还能被连炸四次,我真是一个大大的茶几啊啊啊┱┲﹏┱┲
珍稀候鸟群
藤子寅的突然到来,以及匆匆离开,就犹如丢进湖里的小石子,只是小范围漾起一圈波纹,而后湖面再次恢复了平静。
只是,打那之后,藤子都愈发粘着严澈,只要没和严国强一块下地,基本上看见了藤子都在哪,那么严澈也一定在那。
长辈们倒是不觉得有什么稀奇,哥儿俩感情好,这是大人们最乐于见到的。
然而,赵翠花和严江就不这么想了。
晚上。
山村十分静谧。
除了偶尔起来的山风呜咽地带走远处几声犬吠而过,就是韵律起伏的虫鸣鸟啼之外,无月的夜晚,天地被黑暗笼罩,有些森森的压抑感。
雾戌山下竹楼里。
严江翻来倒去睡不着,最后枕着胳膊望着黑洞洞的竹片天花板,怔怔发呆。
许是因为严江翻来转去的捣腾,也许是赵翠花也无心睡眠。
于是,赵翠花转过身,扯下严江的胳膊,枕好后,也学着自家男人那样儿,看着天花板。
“你咋还不睡?”严江调整胳膊的位置,给了赵翠花一个最佳的“枕头”后,侧过脸看着黑暗中的赵翠花。
“你不也没睡么。”赵翠花没好气地回了严江一句,接着,就开始叹气起来:“他嗲,你说老三跟小藤是咋回事儿啊?”
严江身体一僵,有些心虚地低喝:“啥咋回事儿?能咋回事儿?”
“你少咋呼我,我自己有眼睛。”赵翠花在黑暗中翻了个白眼儿,掐了掐严江胳膊上的腱子肉:“别动,人家枕得不舒服。”
严江果然乖乖不动了,单守枕着脑袋,望着天花板,也不说话了。
“说他俩感情好,你是亲大哥,咋不见得天天跟在老三屁股后面转悠呢?”赵翠花继续道:“我觉得,不对劲儿。”
“胡扯啥呢?睡觉睡觉。”听得严江心烦,抽回自己的胳膊,直接给了赵翠花一个熊一样的后背。
猛地被抽了“枕头”,赵翠花的脑袋也落到了原来的枕头上,看到严江这样,赵翠花气得咬牙,伸出爪子就狠狠掐了一把严江的背……结果,严江的肉太结实,恁是让赵翠花“哎哟”一声,直呼呼:“别折了我指甲,一身厚皮,哼!”
结果,却听到严江“吭吭”地鼾声传过来,气得赵翠花抬腿,直想把这个人踹下床去。
赵翠花不知道严江是真睡着了,还是在装睡,不过,她还是有了自己的想法:老三年纪也不小了,人也生得那么俊,要是……那还真不好说。
早年赵翠花就知道镇上老杨家的独生儿子,念书那会儿不行,于是早早就出去沿海打了几年工,结果出去之后就不爱回家。
老娘老子想儿子想到不行了,老两口就找了过去,这才发现儿子为什么不回家的原因——家里独苗儿居然跟个男人住在一起乱搞。
老杨老两口即便就是老实巴交的人,见到两个赤条条的男人在床上打架……再不开窍也懂发生了什么事不是?
当场就把老杨气得进了医院不说,到现在落了病根儿,半身不遂躺在床上让老伴儿照料。
至于杨家的儿子,事后不单没说回来看一下生养自己的老娘老子,最后直接换电话换房子,压根连信儿也不跟家里捎一个,气得老杨太太每每提及都捶腿嚎啕,说是自己做了孽,老伴儿躺床上动弹不得,儿子成了变态,如今音讯全无,是生是死家人丝毫不知。
想着想着,赵翠花只觉得头皮发麻。
自家小叔生得好,那是十里八村人都知道的。记得早前还有人打趣赵翠花,问道:“翠花啊,你说你家小叔那么俊,又是名牌大学生,你们得给他找个什么样儿的婆姨才配得起啊?”
那时赵翠花也不介意,只是笑着说:“我哪儿知道?小叔已经算是城里人了,怎么可能还找乡下婆姨?你们那点儿小心思就省省吧!”
如今仔仔细细回味,赵翠花是越琢磨脊背越发凉:可不是么,老三那模样儿……有几个女人能配得上?难道真要去找个什么电影明星?人家乐意跟着来这穷旮旯过日子么?就算不找那漂亮的,窸窣平常一点儿的?一个婆姨家居然没自家汉子生得俊……那说着,似乎……也不是个事儿吧?!
没多久。
严江是真睡着了。
这下,反倒变成了赵翠花抓心脑肺,辗转难眠,兜兜转转也就那么一个问题——这可咋办捏?老三到底该找个啥样儿的婆姨才合适呢?总不能把老三真当闺女嫁出去吧?!哎哟……
第二天起来后。
一脸菜青,挂着两个大黑眼圈的赵翠花刚一出房门,又看到跟在严澈屁股后面转的藤子都……顿时“哎哟”一声,觉得脑仁儿咋就这么疼哩?!
正伸手等着严江过来搀扶的赵翠花,没料到自己的声儿不低,那头传来了比她声音更高的惊呼。
“啊啊,三叔,三叔,快来看,好漂亮的黑鹅鹅,好漂亮的黑鹅鹅啊!”沈春拍着手掌,脆嫩尖锐的声音从池塘方向传来。
“有黑色的鹅吗?”严家陵的声音带着质疑。
“那不就是嘛。”沈春稚声稚气中,带着浓浓地不屑。
“我就没见过黑色的鹅,那肯定不是鹅。”严家陵的语气中明显带着愠怒,似乎被女生瞧不起,伤了他“男人的自尊”,果断地拉沈秋下水:“沈秋,你说是不是?”
“……三,三叔一定知道。”过了片刻,沈秋的声音才传了过来。
“湾里谁家的鹅跑过来了?”揪着严江胳膊的赵翠花听到孩子们的争论后,抬头看着严江。
严江摇摇头:“我记得湾里这几年都没人养过鹅啊。”
听到严江的话,严澈也从竹林下竹笕旁抬起头:“为什么这几年都不养鹅了?”在严澈的记忆里,以前湾里好多人家户都养鹅,这鹅不同与鸡鸭,鹅的领地意识极强,而且性野彪悍,论起看家看门,鹅可不逊于狗。
严澈一问,藤子都也望向严江夫妇。
在农村呆了不少时间,周围也都熟识起来的藤子都自是少不得跟走窜窜门子,正是因为这样,藤子都防了看家的狗,没有想到那鹅比起狗来,更叫人咬牙。
这么思量着,藤子都忽然觉得左腿小腿肚有些疼——早前去林家沟送东西,藤子都就被林二家的大白鹅啄了一大口,虽说没有出血,但是那一大团淤青却是一个礼拜后才消下去。
“那不是前几年家禽闹瘟疫么?不说咱严家湾,整个富源乡十多个村全部鸡鸭鹅几乎都死得差不多了,病死的这些鸡鸭鹅又不能吃,大多都是用火直接焚烧后埋了。你想啊,辛辛苦苦饲料粮食的喂长大,闹这么一出,谁不心疼啊?”严江不动声色地推开赵翠花掐着自己腰眼儿的手,躲到了葡萄架下面:“那边七爷爷年纪大了,膝下有没有儿女照顾,当时就指望着年底卖喂的那几只鹅贴补家用,本想着那些鹅基本都是圈养在家,现下能跑能吃,满院子跑,精灵得很,七爷爷也觉得应该没什么大问题,村委去消毒的时候,七爷爷就把几只鹅还在家的真相给隐瞒下来。没曾想,过了没两天,一个来咱严家湾走亲戚的人当晚就高烧不起,半夜三更大伙儿直接给抬去了镇卫生所。一检查,原来是被什么东西咬了……好在发现的及时,没出什么大事儿,不过七爷爷家的鹅也被抓去烧了,打那以后就没人再养鹅了。”
“可不是,你们是不知道当时那人的样子,脸已经白得跟死人一样,都以为救不活了呢。”估计是因为沈春几个孩子的惊呼怪叫,张超英系着围裙也从灶房走了出来,接了严江的话茬儿:“不说咱严家湾,就是到镇上,也很少有人家养鹅。”
“难怪不得这些年咱镇上都没鹅蛋卖呢。”赵翠花恍然大悟:“难道就是因为这个闹得?”
张超英点点头:“其实说起来,养鹅比鸡鸭划算,鹅蛋也卖得贵……可是自打出那事儿之后,别说买鹅伢子,就是鹅蛋也没人敢买了。”
“我说嘛,不过鹅蛋挺香的。”严澈摸了摸鼻子,悄声道。
张超英耳尖,听到后走到严澈跟前戳了戳严澈的额头:“咱家鸡蛋不好吃么?”
严澈躲过了张超英第二波一阳指,逃也似的往池塘方向跑去,边跑边说:“我去看看几个小家伙到底在嚷嚷什么。”
看着严澈逃跑的背影,张超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慢点跑,你看你这孩子,你还是叔叔呢!”
谁知,张超英这边话一说完,眼前一晃……嚷嚷着“等等我”的藤子都也追了过去,逗得张超英笑骂道:“一个两个都这样,越来越回去了……慢点跑,大清早的!”
看着藤子都去追严澈的背影,赵翠花小心翼翼地瞥了严江一眼,果然,严江的脸青了。
严澈一到池塘边,就被沈春严家陵一左一右的拉到了一角。
沈秋乖巧安静地跟在严澈身后,笑眯眯地还沉浸在刚才严澈过来时,揉了揉他的脑袋,还夸奖他懂事的温柔笑容里。
藤子都心里虽然有些泛酸,可是看着乖巧的沈秋,还是伸手小心的把孩子护好,以免滑到池塘里……虽说池塘水不深,可是天气渐渐凉爽了,水温自然不会高,掉下去可是很容易感冒的。
两大三小唧唧喳喳来到沈春严家陵所指的方向时,严澈“咦”了一声,食指摁在嘴唇上,示意小家伙们不要说话,然后冲藤子都招了招手,压低嗓子道:“把手机拿过来。”
“干嘛?”藤子都不解,却还是乖乖地把手机递了过去。
拿着手机,严澈调试了两下,就对着深翠色的荷叶丛中“嚓嚓”拍了几张照,而后拉着两个不明所以的孩子,让藤子都牵着沈秋跟上,回到了岸边的柳树下。
“怎么了?”藤子都茫然地看着一脸激动的严澈。
“来来。”严澈冲藤子都招手,藤子都也乐得喜滋滋地靠了过去。
严澈三两下调出了刚才拍的照递到藤子都面前:“看,这是什么?”
藤子都接过来一看,除了碧绿的水和深翠色的荷叶,荷叶与水面之间的空处一片乌漆漆,什么也看不到,眉头一蹙:“什么?”
严家陵看着两人越靠越近,那边自家父母也直愣愣地走了过来,一急,挤到了两人中间,躲过严澈手里的手机,提高嗓门儿:“小藤叔叔,你老了,眼神儿不好,你没看见这黑漆漆的是一只鹅么?”
小小的沈春看他们三个挤得热闹,也凑热闹似的挤了进来,踮着脚尖,抓着严家陵的手凑过去看,看了之后又是唧唧喳喳地叫唤:“啊啊,三叔,就是这个,就是这个,好漂亮的大黑鹅。”
听到两个小的的话,严澈瞥了藤子都一眼,好似在说“什么眼神儿,还不如小家伙们眼利”。
这一眼,看得藤子都心肝儿一颤,荡漾的同时也红了老脸,又一次凑到手机跟前儿……仔细一看,还真的好像有什么东西,而不是单纯的暗影:“这是鹅?”
严澈抿唇摇了摇头:“我觉得不像,要不,咱们现在去柳家潭问问曾老师?”
藤子都瞟了两眼手机,想了想:“不至于吧?”
严澈狠狠剜了藤子都一眼:“我觉得很像网上图片中的天鹅,你仔细瞧瞧……”
这厢,严澈藤子都盯着一家人奇怪的眼神,兴冲冲进屋开电脑,顺便将照片和网上天鹅的图片对比之后,就打开了“家乡美”网页。
熟知,一登陆网页就被一个大红顶置的帖子吸引。
帖子是一位来严家湾旅游的网友发的,这位网友来了严家湾后,没隔两天就被另外的地方吸引了注意——那就是神秘的平梁山。
说起来,这位生平最大的爱好就是“看遍祖国山河,踏遍祖国山水”,算是一位铁杆驴友。
来了严家湾虽说确确实实被严家湾周围风景吸引,然而,让他热血沸腾的还是神秘的平梁山(他想进鸡冠山,那也得严家人同意才行啊)。
前天,也是这位网友第二次来严家湾的时候,这位网友就配备了不少野外器材,做足了进驻平梁山的准备。
不过,刚到平梁山下,就被一片震耳欲聋的扑腾声惊住了脚步。
当下这位网友就想起了先前以为老猎人的告诫——平梁山可不是一般的山,平梁山是真正的深山老林,虽说不是很高,但是挨不住平梁山大到无边的老森林啊。这样的老林子是最神秘的,指不定会遇见什么古怪的野兽。
当下那位网友心生憷意,开始真正思考独自进山的可行性。
然而,当他抬头的那一瞬间,他惊呆了。
没错了。
帖子开篇只是简单的流水描述,真正让大家兴奋的,是这位网友后面贴出来的无数照片。
那些照片都是他在平梁山外围拍得的,一帧一帧,全是很多人只能在图片上,公园里看到的珍稀飞禽。
严澈藤子都对视一眼,在彼此的眼底都看到了惊讶。
“这些图片,都在平梁山拍的?”藤子都问。
严澈点点头,不知道如何作答。
藤子都沉默了,他想起了上次和严澈进山时的惊悚历程……一直悬在心底,玄之又玄的那个恐怖而神秘地方。
“这些应该都是前往南方过冬的珍惜候鸟群。”严澈的手指轻轻在显示屏上划过,直指网页上的照片:“你看这个。”
藤子都闻言,正好看到严澈所指的一副照片:“诶?和我们拍得的一样?”
严澈看了看下面的介绍,惊呼道:“啊,这真的是黑天鹅。”
“嗯?”藤子都凑过头去,眼睛定在屏幕上:“和我们拍的不一样啊。”
严澈翻翻白眼:当然不一样,人家是近距离拍摄,咱们用手机拍的,能比上人家专业的摄影器材?
转念一想,严澈也不由得对这位网友生出一丝敬佩:果然是专业的驴友。
这厢严澈藤子都在屋里对着电脑研究照片。
外面,于宗义夫妇已经抱(扛?)着雪球儿来到了雾戌山大门外,他们身后跟着一位头发花白,衣着朴素的儒雅老人。
老人一到门口,抬眼看了看门内的院子,眼底浮出一丝惊讶。
“老师,这里就是雾戌山了。”曾燕佯装没看见老人的表情,轻轻拍了拍不安分的雪球儿,浅浅笑着为老人介绍。
老人看了看叽叽叫着要下地的雪球儿一眼,眼底的惊讶转成有些无奈:“小曾啊,这只雪狐猴就是自己来到这里的?”
曾燕点点头,心下却说:是自己跟着小金小银来的。
三人还在门口说话,就听见院儿里传来孩子的惊呼声。
曾燕自是认得,那是严澈收养的一对兄妹中的妹妹沈春:“啊,哥哥,快来看,荷叶下面有两只鸭子,花鸭子!”
“肯定不是鸭子,鸭子比这个大!”这次是严家陵。
“哼,你什么也不懂,刚才你还说不是鹅呢,三叔说了,那叫黑天鹅!”沈春鄙夷的声音传来。
“黑天鹅?”老人闻言一怔,望着曾燕。
曾燕也微微皱眉,看了于宗义一眼。
于宗义本来因为听到严家陵的声音时,露出了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