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雨田园箬笠新第6部分阅读
斜雨田园箬笠新 作者:肉书屋
上严国强的目光,认真地说:“我做你老婆吧!”
“为什么?”严国强是这么问的。
听到严国强的问题,漂亮姑娘也愣了愣,看着严国强老实巴交的脸,说:“我觉得你老实,应该不是坏人。”
就这么问五不搭六,七绕八绕,严国强也不知道是怎么被绕得不得不点了头,而且还是巴不得一头撞在石壁上的点头。
拉着脸,心里发苦的严国强再次带着姑娘折回了灵渠镇,回了百货商场,肉疼地抹了身上的十几块钱,买了一身的确良的白色连衣裙——呃,让那漂亮姑娘换上,因为她身上的衣衫,实在是……太臭了。
让严国强老实了四十年的脑袋没想到的是,那漂亮姑娘在换上白色连衣裙后,让百货商场里所有进进出出的人,顿时都僵在了原地。
严国强知道这个姑娘漂亮,但是却不知道只是换了一身衣裳,能这么漂亮,漂亮到严国强倾尽四十年所有的词语也形容不出来。(……囧)
看着那漂亮姑娘扯着裙摆,在自己跟前轻轻转了一圈,然后巧笑倩兮地对着自己一笑……严国强脸色一暗,冷着脸,拿了找回的钱,拽着漂亮姑娘就逃出了百货商场。
灵渠镇外。
严国强放开了漂亮姑娘的手,与之隔开两个人的距离,一咬牙,从口袋里掏出了买那对猪崽儿剩下的钱,递到了那漂亮姑娘的手里。
漂亮姑娘一愣,盯着严国强,问:“你做什么?”
皮肤黝黑的严国强,觉得被盯得脸上一热……刚才,拉着那姑娘的手时,那滑滑的皮肤,让他感觉就跟湾里兆源叔家做的水豆腐都没那么滑……扭过脸,不看那漂亮姑娘,说:“这个,你拿去吧。以后别跟人说要做人婆姨,这样的话,闺女家家不能瞎说。”
严国强不是没有眼劲儿的人,单看这个姑娘的言行谈吐,虽然偶尔透露出一丝莫名的感觉,但他就知道这个姑娘不是一般的人,绝对不是农村人,倒是很像乡里那些从城里来的知青……也和那些知青不同,但是绝对是大城市里来的有钱人家的人。
似乎看出了严国强的一些想法,漂亮姑娘看了看严国强递过来的钱,又看了看严国强,嘴角扬起一抹笑,那个笑让严国强觉得心里酸酸的难受:“呵,不好意思,刚才和你闹着玩的呢。嗯,这个衣服的钱,我……怕是一时还不了你了。”
严国强一听,急忙摇了摇头:“没关系,没关系,不碍事。”
漂亮姑娘并没有接严国强递过来的钱,而是后退半步,对着严国强浅浅福了福身子,道了声“谢谢”,转身就回了镇里。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严国强看到那个单薄的背影时,觉得很难受。不单是自己心里难受,那个背影也无处不透露着难受。
摇了摇头,甩掉那些念头,看了看手里的钱,严国强扯着嘴,干干地笑了笑,头也没回的走向回严家湾那条小路。
经过那个小山坳时,严国强却不自觉的停了下来。
这时,来了两个林家沟的人,一见严国强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其中一个严国强人的,是林家沟林木匠的大儿子林锯。林锯一见严国强,立刻道:“严老四,你怎么在这里?”
严国强迷惑:“怎么了?”
“诶?刚才镇上那女的不是你婆姨么?”林锯瞪圆了眼睛:“赶紧回镇上看看吧,被一群五大三粗的男人抓走了,别遇上什么人贩子就糟了……诶,你……”
严国强一听,撒腿就往镇上跑去。
严国强一回到灵渠镇,立刻就迎上来一群大老爷们儿。
有严国强认识的,也有严国强不认识的。
但是这些人都围着严国强,叽叽喳喳跟村里婆姨似的:
“严老四,严老四,那边那边,那群人抓你婆姨往吉兆县城方向去了。”
“老四,赶紧的,现在还能追上,那群人刚出镇。”
“严老四,要帮忙不?哥儿几个,操家伙,走嘞!!”
……
不过,严国强已经顾不得这么多了,顺着指的方向,追了出去。
当然,他身后还跟了一群拿扁担,拧菜刀,扛锄头,提铁铲……(o(╯□╰)o……别看这些为了争一口水就能大打出手的农村汉子们,等到他们团结一块儿,凝聚起来的力量……看看咱们新中国就知道。)不一的热血爷们儿一大群。
出了灵渠镇,在灵渠镇去吉兆县城的路上不足一里的地方,严国强一行就追上了那群人。
严国强也看到了被两个穿着草绿色制服,扭着那个熟悉的白色身影往吉普车里塞,身旁还站了三个穿着黑色短打的汉子。
这五个人不像本地人,皮肤黑黑,身材精瘦,一看就是南方过来的人。
似乎看到了严国强,白色的身影开始猛烈挣扎。
严国强清晰的看到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含着的惊喜的泪光,同时,还有这强烈的求救讯息。
心下一动,严国强大手一挥,冲身后那群“武装”的汉子们,大喝道:“哥儿几个,那群狗娘养的要抓我婆姨,给我把他们往死里敲!”
说话间,严国强率先从口袋里掏出了才买的那包纸包冰糖,对着靠他最近的一个男人脸上砸去……(……败家啊!!!_|||)
人是救下来了,但是那五个人严国强却没让真“敲死”。
严国强不傻,他当然知道那两个穿制服的人一看就不是一般人,要是“敲死”了,估计麻烦就打了。
但是严国强却真不如他给人的印象,在那五个人钻进吉普车之前,严国强背对着那群帮忙的大老爷们儿,一脸狰狞的横在五个人面前,恶狠狠压着嗓子对那五个人说:“你们给老子听好了,这女人是老子买回来的,不管你们是她什么人,想带走她,没门儿!赶紧给老子滚,下次再出现在灵渠镇,老子让你们活着走进来,永远走不出去。”
兴许是严国强狰狞的样子真吓着五个人了,五个人脸色一变,带着一脸惧色,连滚带爬的上了吉普车。
回到那漂亮姑娘身边时,严国强还没说话,那姑娘就扑到了严国强怀里,鼻涕眼泪一直往严国强身上抹。
严国强这个四十来岁的农村汉子,顿时全身僵硬,手脚无措。
来帮忙的那群爷们儿汉子一看,口哨哄叫声四起,严国强干干一笑,一一谢过后,这些不好再打扰两人的汉子们才收拾家伙往镇里赶。
这下,严国强不得不带着漂亮姑娘回了严家湾。
严国强一直没问那姑娘什么来历,更没问那些人是什么来头,在家里对那姑娘以礼相待,在外对人说那是他婆姨。
甚至跟三个哥哥借了一些钱,翻新了房子,还找林家沟的林木匠打了几样家具。
对于这么漂亮的婆姨,湾里村外打听看热闹的人自是不少,还有人悄悄问严国强“在哪买来的?”,“花了多少钱”……等等。
严国强都是敷衍地一笑而过,拒不回答。
倒是那姑娘待严江严河极好,照顾严国强极为仔细,还做得一手好饭菜,家务收拾得让爷儿仨每次回家都不知道往哪下脚。
两个月后的一天夜晚,那姑娘拉住了又要往右屋窜的严国强,进了左屋,上了木楼梯。
那姑娘告诉严国强,她叫姝瑜,姓万俟。
在严国强没认识她之前,她就见过严国强三次,都是在灵渠镇上。
第一次,严国强给了她一块玉米饼,那时她刚到灵渠镇,饿了三天。
第二次,严国强把一个险些摔进水沟的老阿婆拉住,结果被那老阿婆一阵捶打,大骂严国强没良心,居然要推老人家下沟。结果严国强赔了老阿婆十块钱。(o(╯□╰)o)
第三次,严国强拉开一个差点被拖拉机挂住的小孩儿,却不知道腰包里买种子的钱被另外一个小孩儿顺走了……结果,严国强站在供销社门口,急得像要咬尾巴的驴子(人家吃一堑长一智,严爸他¥……≈(‵′)靠)。
那姑娘说:“我见过蠢的,没见过你这么蠢的。”
严国强“嘿嘿”一笑,说:“我怎么不知道?”
那姑娘说:“蠢死了。”
严国强挠着头,一顿傻笑。
那姑娘说:“夜了,睡吧!”
严国强愣了愣,转身准备下楼……还没迈出半步,手却被拉住了。
那晚,严江严河没能等到他嗲下楼。
又过了一个月,傻呵呵的严国强在众人嫉妒得冒火的眼光中,一直傻笑着又举办了一次婚礼。
婚礼上,严家湾的老少爷们儿奋起,同仇敌忾,灌得严国强烂醉如泥……还在傻呵呵地笑。
八个月后,万俟姝瑜给汗津津地给严国强生下一个儿子。
严国强抱着不足月出生,瘦小得跟老鼠崽儿似的儿子,坐在床边看着睡熟的万俟姝瑜,一口“小三儿”,一口“澈儿”地念叨,念着念着又开始傻笑起来。
严江严河两兄弟端着一碗开水荷包蛋正好进屋,听到楼上他嗲那笑声,一翻白眼,把碗递给了帮万俟姝瑜接生的四奶奶,红着脸就出了屋:真丢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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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打算
严国强所讲述的这段故事,是严澈从来不知道的。
在他的记忆里,湾里头的人在背地都悄悄说严澈他娘是被严国强买回来的。
起初听到这个的时候,懵懂无知的小严澈好奇的问了他娘:“娘,什么叫‘买来的婆姨’啊?”严澈他娘总是神情潸然,然后抱着严澈,强颜欢笑说:“澈儿,因为娘是你嗲的宝贝,多少钱都买不来的宝贝。”
这个严澈懂,因为他总是听他娘说自己的娘的宝贝。
后来,严澈渐渐长大了,懂了“买来的婆姨”的意思,小小心灵里顿生愤意,自卑情绪隐藏在个性深处,开始怨恨起严国强来。
直到严澈八岁时,他娘去世,严澈就认为是因为“娘是嗲买的婆姨,所以嗲不爱惜”,以至父子俩多了九年的间隙,九年的误解,如今空留无限遗憾,悔青愁肠。
看着严国强此刻讲述过去的幸福表情,那种沉沦在回忆里的幸福表情,严澈恨得巴不得狠狠抽自己几耳光,然后大骂自己:不孝子!
润了的眼,定定地看着严国强,严澈在等着严国强继续讲述他和他娘的故事……公开他一直得不到正确答案,迷惑至今的……他娘的死因。
严国强问过万俟姝瑜:为什么给三儿取名严澈,原本的严海不好么?
万俟姝瑜的解释就是一个温柔的笑,笑着看严国强,笑着看一旁好奇地想凑过来看弟弟的严江严河,笑着看怀里闭着眼睛,不住蠕动小嘴儿打呵欠的严澈,说:“我希望孩子长大后是个八面莹澈的人,不要被阴谋阳谋迷惑了眼,不要因为看不清真相受人蒙骗而伤心。”
严国强不懂那么多,反正他觉得只要是万俟姝瑜说的,肯定有道理。至于那八什么面什么莹什么澈什么的,他完全听不懂,也不肖去懂。
其实,在万俟姝瑜给严澈取名之前、在严澈还没出生之前,严国强就给孩子想好了名字:如果生下来的是女儿,就叫严小溪;如果生下来的又是儿子,就叫严海。
其实,严国强更期待着万俟姝瑜肚子里的孩子是闺女,一个和万俟姝瑜一样漂亮的闺女,所以他才想到了严小溪这个好听的名字(严爸觉得严小溪这个名字最好听_|||)。
自从万俟姝瑜怀上之后,严国强心底就有一个梦,一个属于四十岁老男人的粉色泡泡梦。
——下地干了一天活儿回家后,刚到湾口,就能看见自家院子上空腾腾升起的炊烟,严国强一边催促着两个笨蛋儿子赶紧往家赶,一边放大步伐。
刚到院门口,就一个小小的身影冲自己扑过来,扑进自己怀里,甜甜糯糯地在怀里腻着喊“嗲”,乐得他透心儿的甜,一天的疲惫顿时消散。
抱起他的小甜心,抬头一看,万俟姝瑜正站在堂屋门口,手上戴着袖套,腰间系着围裙,含着温柔地笑,看着他们爷儿四个说:“回来啦?赶紧洗手吃饭。”
然后呢?
当然是爷儿四个鱼贯进院,洗手洗脚,打理干净后进堂屋吃饭啰。
饭桌上,老大老二体贴的去帮他们娘盛饭端菜,而他呢?抱着宝贝闺女坐在大桌上,等着开饭就好了。
等到宝贝闺女长大了,他要使劲赚好多好多的嫁妆,再给闺女挑一户最好最好的婆家,风风光光的把和她娘一样漂亮的闺女嫁出去……呃,虽然舍不得。
然后再过个年把,闺女就能给他带回一个可爱漂亮的外孙或者外孙女,他就和闺女她娘来带,坚决不给闺女婆家带,气得亲家每天上门要孩子……(o(╯□╰)o……无语)
严澈出生后,他的岳父梦虽然破了,但是依旧开心。
心道:儿子就儿子,三个儿子三尊宝。
别人家个个都躲着藏着,冒着倾家荡产的超生,不就是为了追着生个儿子么?
自己家一来就仨,这可是香火兴旺的体现啊!
只是,抱着小小的儿子,严国强正准备告诉万俟姝瑜他想的名字时,没曾想,万俟姝瑜已经给孩子取好了名字。
不失望不可能的。
不过想想,严国强也释然了:万俟姝瑜一看就是念过书的人,取的名字肯定比他这个大老粗取的好。
更让严国强高兴的是,原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万俟姝瑜,在生了小三儿后,居然开始出门,到湾里和湾里人招呼聊天,渐渐和周围邻居有了交流。
而且,两个儿子对自家小三儿更是心疼到了骨子里,比起他这个当嗲的也毫不逊色。
随着严澈渐渐长大,从睁开乌溜溜的眼睛开始,到会呀呀冲人笑;从只会在床上翻身开始,到学会在床上爬;从流着口水呀呀学语,到开口喊了第一声“嗲”;从撅着屁股站起小身子,到看到下地回来的严国强进院,而迈出了人生的第一步……
严国强觉得他的那个梦并没有破灭,这个儿子还跟他想像中的那样延续着他的梦,虽然梦里的闺女……变成了儿子,却也差不离儿(没错,那你就给你儿子准备嫁妆吧……_|||)。
看着万俟姝瑜越来越多的笑堆在了脸上,看着严澈越来越大,越来越聪明,严国强有了从未有过的满足……人生这样,应该就是老辈子们说的圆满了。
老大老二说要出门打工,赚钱供弟弟上学时,严国强怔愣片刻,老怀欣慰,并准备同意时,万俟姝瑜出言反对了。
万俟姝瑜说:老大老二可以出去打工赚钱,但是不是养严澈,而是赚钱娶媳妇儿。
看着到了该娶妻年纪的老大老二,严国强有些内疚:原来儿子到了该成家的年纪了。
到了夜里,万俟姝瑜不知道从哪掏出了两对镯子两副耳环,悄悄交到了严国强手里,说:这个,拿去给老大老二做聘礼吧!
还没等严国强表态,老大老二就跳出来反对了。
其实,严国强不知道的是,在他沉浸在“迟来”的爱情中,几乎忽略这两个只比万俟姝瑜小几岁的儿子时,兄弟俩已经渐渐地认可了这个小娘。
严江严河的娘去得早,在兄弟俩的印象里,除了这个原本老实巴交,现在更是每天只会“傻笑”的嗲之外,根本就记不清他们娘是什么样子了。
自从严国强带回万俟姝瑜后,湾里嘴坏的婆姨还背地里撺掇过兄弟俩,说“你们嗲给你们找了后娘,小心有了小娘不要你们”时,兄弟俩确实担心过,有一长段时间兄弟俩总是小心翼翼的观察这个小娘,要是真想那些婆姨说的一样,兄弟俩准备奋起反抗,驱逐外敌。(o(╯□╰)o)。
不过,经过慢慢地接触,严江严河兄弟俩羞愧了。因为这个小娘不单单生得好看,而且脾气好的没话说,不但没有给他们脸色,还把他们爷儿仨照顾的仔细入微,甚至还教兄弟俩一些从未接触过的知识与做人的道理……这个小娘做起家务来,比湾里那些婆姨还利索。
最主要的是:这个小娘不像其他婆姨那样东家窜了西家窜,东家长西家短的说人是非。
于是,兄弟俩的心态起了变化。
特别是严河,看到这个小娘,他敏感的发现小娘和本地婆姨们的巨大区别,小心思里开始瞧不上本地的婆姨,这也是他为什么带回一个外省媳妇儿的主要原因。(嗯,这个是后话,以后细写。)
兄弟俩都觉得,像小娘这样的人能答应和他们嗲一起生活,已经够委屈小娘了(_|||)。
如今还给他们添了一个弟弟……兄弟俩觉得这个小娘,简直就是电影里演的那些好媳妇儿的典范原型。当然,这绝对是他们以后娶妻的标准,哪怕以后娶的婆姨没小娘温柔好看,也一定要像小娘一样能干。
对于这个弟弟小三儿,兄弟俩完全没有任何间隙。
或许是因为年纪的缘故,对这个在早婚早育的农村里,完全可以当“儿子”的弟弟(囧,这样要被误会滴,是十分不好滴),兄弟俩更是疼爱有加,巴不得一回家就抱着逗一逗,玩一玩,再听听弟弟糯糯软软喊一声“哥哥”……只可惜,这样的机会,都被他们嗲占光了,兄弟俩只能在一旁干瞪眼,暗骂严国强“土匪强盗”数次。
眼看弟弟渐渐长大,越来越聪明可爱,兄弟俩悄悄有了打算:弟弟聪明,连武老师都说弟弟是个读书的料,他们准备出门赚钱供弟弟念书。
许是知道自己没那个能耐,兄弟俩暗下决心:拼死拼活,也要让家里出个状元来光宗耀祖。
所以,看到万俟姝瑜拿出首饰给他们做聘礼娶媳妇儿,兄弟俩的反应着实大了一些。他们宁可多赚点钱给弟弟念书,迟点娶媳妇儿,也不会要弟弟将来娶媳妇儿的聘礼。
这事儿闹得挺激烈,最后严家湾人都惊讶严国强那漂亮婆姨居然藏着那么多首饰,看严国强的眼神简直就是嫉妒得喷火。
其中,严国富就是一个。
见到严国强,严国富阴阳怪气地说:“老四,不错嘛,没想到弟妹对你这么死心塌地。”
严国强也不介意,抱着他不到三岁的严小三儿继续在那“招摇”:“三哥,小三儿今天居然在武老师跟前数了三百个数,武老师都吓一跳捏!呵呵。”
严国富有两个女儿一个儿子,儿子严旭到了四岁才会能说清楚话,这会儿严国强抱着严澈跟他说这样的话,在他听来,就是当着他的面扇他耳光。
当时脸那个黑哟,扭曲着笑脸,严国富说:“老四啊,弟妹也是一番好意,你怎么就不顺了弟妹的意思,接下那些首饰呢?”
严国强神色一正,认真地道:“老大老二说了,那是留给小三儿的。”意思就是:你连严江严河都不如啊你,三哥!
听到严国强的话,严国富郁得冷哼一声,背着手就回了家。
上帝是混蛋。
——这话是有一定道理可述,有一定痕迹可寻的。
当严国强一家虽然过得贫苦,却贫苦得开心美满时,老天爷开始看不过眼了。
严澈记得,那一年他刚上小学二年级。
那天放学一回到家,严澈就发现两个哥哥和严国强不在家,而家里,来了六七个他完全不认识的男人。
严澈有些害怕,一进屋就躲到了万俟姝瑜身后,警戒地眼睛盯着这些陌生人。
其中一个男人笑着对严澈伸出手,说:“是小澈吧?都这么大了?来,来舅舅这里。”
万俟姝瑜横在了小严澈跟前……而后,小严澈听到哥哥们回来了的声音,他被抱走了。
遂地,严老四家的悲剧,就从这个时候开始了……
猛然一个激灵,严澈从遥远的记忆里挣脱出来。
“嗲。”严澈看着严国强已经双眼放空,嘴角含笑,完全沉浸在往日的回忆中,忍不住残忍的开口唤醒了严国强。
回神的严国强看了严澈一眼。
只是那一眼,严澈目睹了严国强茫然的眼里,泪水,在火光的反衬下,毫无预兆地簌簌流了下来:“三儿,三儿,三儿啊——”
三声“三儿”,声声透着力竭,声声压抑哀恸。
严国强的眼泪,揪住了严澈的心,那颗明知被真相蒙蔽了十多年,企图挣破那层薄膜的心,这一刻……有些不想知道到底什么才是真相了。
或许,这个真相是严澈迫切想知道的,但是,这个真相,恐怕也是这个憨厚老实的农村汉子……一辈子的暗伤。
严澈垂下了头,盯着锅盖上腾腾升起的烟雾,模糊了。
晚饭吃得毫无声息,形同嚼腊。
严澈后悔了,这次是彻彻底底的后悔了。
他醒悟了,觉得现在这样其实不错,真相什么的……已经无关重要,不,其实是他心里已经有了一个更准确的答案。
失去了娘,还有一个嗲。
严澈觉得如果还一味的追寻已经逝去的过往,那么,结局很可能就是……连唯一的嗲也会失去。
爷儿俩对坐在收拾干净的大木桌旁。
严国强没有问严澈要烟杆,严澈却贴心地递给了严国强一支香烟,并帮他点燃。
看着严国强深深地吸了一口,吐出一团浓郁的烟雾后,严澈心下一沉,说:“嗲,我有事跟你说。”
似乎还没有从回忆中走出的严国强,茫然的眼神看着严澈,“啊”了一声,再没下文。
“嗲,我不想回京城了。”严澈忐忑地说。
“啊。”严国强突然惊醒:“啊?”
“我说,嗲,我不想回京城了。”严澈敛下眼睑,坚定地重复了一遍。
倏地,严国强站了起来:“三儿,你老老实实跟嗲说,你是不是在京城你出了什么事?”
摇摇头,严澈异常平静地抬头,不带一丝情绪波动地看着严国强:“嗲,这几年,我在外面……很累。我想回家,我想……娘了。”
严国强一愣,缓缓坐回了板凳上,狠狠咂吧了剩下的半截烟,猩红的火点一下蔓延到了过滤嘴。
“呼——”大口喷出浓烟,严国强人也松缓下来,没有严澈预想的激烈反对,反而似是安了心似的:“那你打算怎么做?”
对严国强的反映,严澈有些意外,却也在意料下的感动中:“嗲,我想和你一起种地。”
严国强愕然盯着严澈,连烟头烧到了手指也不自知。
“嘶……”甩掉烟头,严国强的蹙眉拢了起来,盯着桌面半晌,复又看着严澈:“因为那个技术?”
严澈点头。
爷儿俩对视,严国强带着担忧的眼神看着严澈,而严澈眼底清澈,神色坚决。
严国强退下阵来,浅浅叹息一声:“你长大了,有自己的主见了……你自己拿主意吧!”
听到严国强这样的话,严澈也不由松了一口气,他不知道该说是严国强太迁就他呢,还是该说严国强什么。对于这个对自己千依百顺的父亲,严澈真的不知道怎么应对。
“家里地不对,你的户口在你上大学时就迁走了,现在你算是城里户口了,村里已经没了你的地。倒是你大哥二哥的地还有,不过……你大嫂那边……”严国强对这个大二媳妇儿也是相当纠结。
“嗲,大伯他们不是在说要放后面的山给人承包么?我有这个打算。”严澈想了想,还是把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
毕竟,这事早晚都会让严国强知道的。
“啊?包山?”严国强“嘶”了一声,指甲嵌入木桌的缝隙,折了小半块,好在没出血,却也是疼得不轻,十指连心哪。
严佳美
承包山头的这个心思,其实在严国繁来的时候,严澈就有了。
当严国繁看着院子,对严国强说“神奇”时,眼神看着的就是严澈。
严澈不是严国强,不光读过书,实习一年,工作两年所积累下来的察言观色的经验,严澈绝对不比一般人逊色。
因此,严澈在严国繁那样的举动下,也猜出了严国繁对他的怀疑。毕竟,这样的事早不出晚不出,偏偏他严澈一回严家湾就莫名冒出来了呢?
严国繁是严氏族长,更是严家湾村长,严家湾千多口人,要是没点真本事,他怎么可能胜任村长族长这么多年也没下台?
可惜没有背景后台,若是被人提拔几次,以严国繁的能力和手段,哪会只是小小的村长(族长)啊?
既然被人看到那一番异象,再想到严国繁先前意外提及上面准备把严家湾附近几座荒山承包给私人,以增加村里收入时,严澈自然而然也想要插一脚。
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个道理严澈当然是懂得的。
但是身上拥有这么一个神奇的宝物,严澈又不是一般庸碌之人,若是就这么偷偷摸摸不加使用,严澈也觉得真真暴敛天物了。
思来想去,严澈觉得:换个生活环境,换一种理念生活,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再说了,农村,未必就真的不如城里。承包荒山下来的话,经营的方式也很多,若是对那宝物加以利用……那有可能会创造一个他从未想到过的奇迹。
昨晚爷儿俩的谈话,严澈想了一宿。
早上起来时,意外的看见严国强没有下地,坐在堂屋等着他。
“嗲?”严澈轻声唤了一声。
严国强抬头看到严澈后,点点头,拍了拍身边的板凳,说:“三儿,你过来坐。”
严澈有些犹豫,爷儿俩都没吃早饭,就算有事,是不是该吃了早饭再谈呢?
估计是严国强看出了严澈的想法:“先跟我再说说,说完了吃饭也不晚。”
严澈没再说什么,乖巧的坐到了严国强旁边,带着小小疑虑,轻声问道:“嗲,您是不是不同意了?”
严国强摇头,皱着的眉头出卖了他平静的眼神:“三儿啊,你说这个承包山头……得多少钱啊?”
“那得看承包多少年头来算的吧?”严澈想了想,不是很确定的回答。
严国强端起跟前的大水碗,喝了一口水,道:“其实吧,你说这个事,我觉得不靠谱。”
“为什么?”严澈下意识的反问。
“你不会种庄稼,也没下过地,要是承包了山头……我倒是听人说过这个事,七连乡那边也有人这么做过,好像是承包下来栽果树,丢进去好几万的贷款,最后一山的果苗都死光了,赔得那户一人家要喝农药……”严国强说到这里,顿住话头,看着严澈:“我觉得,你还是想想,要是在外面真的不快活,回来在家嗲养你。”
严澈一听,眉头皱得都能夹死一只苍蝇:“嗲,我都二十多岁了,有手有脚不要你养。”
“那……”
“嗲。”严国强还要说些什么,严澈却先出声制止住了严国强,说:“嗲,要是你不放心,我先去大伯那边打听一下,好吧?”
听到严澈这么说,严国强脸色好转一些,点点头:“也成,你去打听一下。咱严家湾这边的山大,要承包……钱估计得要不少。”说话间,严国强下意识的手又伸向腰带,摸到空空的腰带上,又想起了“上交”的烟杆,有些赫然地瞟了严澈一眼,扭过了头。
吃过早饭,严国强并没扛了锄头去地头,反而再三叮嘱严澈后,看着严澈轻便出了湾口,这才皱着眉头,背着手,佝偻着背往湾里严国盛家走去。
儿子要做事,手里估计不宽裕的话,什么事也做不成……严国强还是得挂着老脸去找严国盛商量商量。
严国盛早些年镇里县里跑得勤,伙计也接了不少,严国强想为了严澈开口去跟严国盛借钱。
可是他却不知道,在条件差不多的农村里,每家每户都没太多余钱,能借出多少啊?即便能借到,那也未必够承包的费用。(好爹!_|||)
严澈刚走到柳家潭,就遇上了一个正好从柳家潭走出来的人。
人,严澈记得,正是昨天柳建国去喊来帮他搬行李的汉子中的一个。
看到来人推着自行车跟自己打招呼,严澈有些脸发烫,因为他只知道这个汉子昨天搭了力帮自己,却不记得这个人叫什么了。
来人见严澈支吾的样子,才反应过来:估计这个状元郎昨天是没记住自己的名字。
也不在意地笑了笑,来人自报家门:“我叫柳建华,是柳建国的堂弟。”
严澈笑了笑,不好意思道:“呵,你好。这是要去哪啊?”
“去镇上,你也是吧?”说完柳建华拍了拍自行车后座的铁架座位,道:“上来,我捎你一起。”
听到柳建华的建议,严澈先是犹豫了一下。
遂又想到这个柳建华是佳美姐的小叔,而佳美姐从小就待他极好……算来,这也是个亲戚了吧?!
于是,严澈就没跟柳建华太多客气,道了声“建华哥,麻烦你了”后,翻身就上了柳建华自行车的后座——到灵渠镇几里的路,徒步而行,可要不少时间和体力的。
柳建华是个三十来岁的农家汉子。
比起严江来,柳建华的身材不算太魁梧,一张粗犷的脸黝黑发亮,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虽然穿着打扮很朴素,但是却比一般农村汉子整洁,而且身上也没有那么多汗臭味。
严澈心想,柳建华倒是一个讲究的人。
柳建华很健谈。
对着谨言少语的严澈,柳建华总是找着话题来说。
从严澈当初被市中提走到考上大学引起的轰动,从严佳美嫁给柳建国到生下一男一女取名柳歌柳曲……最后,柳建华谈起了严澈的二哥严河。
这时,严澈才知道为什么柳建华对自己这么热情。原来柳建华也曾出去打过工,而且正是和严河在一个工厂做工。
当时的柳建华就跟乡巴佬进城一样,看什么都新奇,也是因为这样,惹得一些瞧不起农村人,存心找茬勒索的混混的注意。
柳建华虽然是个初次进大城市的乡下人,可是骨子里的傲气一点不输那些城里长大的孩子,怎么可能就被那些混混给轻易勒索?
于是,柳建华含着一口怒气,把背包一扔,赤手空拳对付围困自己的三个混混儿。
那时的柳建华在农村人眼里算是身体比较弱的(严澈就更不要说了),更何况单手难敌众拳,几下过来,柳建华被打倒在地。
幸亏严河凑巧路过,大喝一声冲上来就吓走了几个混混儿,柳建华才没被几个混混儿整死。
严河不单救下了柳建华,在听说柳建华也是富源乡出去的人时,还带着柳建华去了他当时在厂外面租住的房子,并且帮忙在厂里车间给柳建华找了一份工作。
只不过,柳建华实在受不了工厂加班加点不加工资的高强度工作,最后不得不打背包回来继续种地。
一到灵渠镇,柳建华的车还没停下,就被人招呼住了。
两人下车一看,招呼柳建华的人正是严澈的堂姐严佳美。
柳建华喊了一声“嫂子”后,看到严佳美拉着严澈的手说个不停,呵呵一笑,借口有事准备先走。
严澈虽然觉得这个男人挺“健谈”,但是心性不错,还是客气的笑着道了一声谢。
看着严澈的笑,柳建华红着脸说了声不客气,推着自行车就跑了。
见柳建华落荒而逃的背影,严佳美笑眯眯地拉着严澈的手,一脸嗔怪:“臭小子,回来了也不来看姐!”
严澈自知有错,甜甜地叫了一串“姐”,严佳美笑得脸上的皱纹都少了几条,拉着严澈就往家走:“三儿,今天不回去了,住姐家。”
话一落,容不得严澈反驳,严佳美连拖带拽就把严澈从大街上拖走。
严佳美家在灵渠镇老街上,是座不算太大的四合院,里面虽然不大,但却收拾得落落有序。严佳美告诉严澈,早几年她们住院门口那间小小的偏屋,她公公婆婆过世后,这个院子才属于她和柳建国。要是以前,来个客人都没地方住。
说话间,就拉着严澈进了中间的大屋。房间也不算大,除了一台二十四英寸的彩电,和电视对面那张铺着毛线编织毯的沙发比较能入眼外,几乎没什么大件的电器,但贵在整洁,还算温馨。
严澈和严佳美还没进屋多久,屋外就响起了孩子叫“娘”的声音,紧接着一大一小两个孩子蹦蹦跳跳跑了进来。
两个孩子都背着小书包,一进客厅看到严澈,都愣在了门口。
严澈望去,大的女孩估莫八九岁,小的男孩约莫六七岁,都生得几分清秀,五官都肖似严佳美。
看自己两个孩子傻愣愣的表情,严佳美捂嘴“噗嗤”笑了出声,严澈有些脸热,问道:“姐,这就是柳歌柳曲吧?”
听到严佳美和严澈的声音,原本两个活泼的孩子这才回神,扭扭捏捏的走到严佳美跟前,悄悄打量严澈。
严佳美笑着给两个孩子放下书包,整理了衣衫,笑骂道:“傻了?不是说想见你三儿舅舅么?见了还不喊人?”
小的男孩儿一听,黑红黑红的小脸上,单眼皮的小眼睛瞠得圆鼓鼓的,走到严澈跟前,盯着严澈眼底全是好奇:“你就是我那个考上大学的三儿舅舅?”
看着孩子圆溜溜好奇的眼睛,严澈不由弯下身,将脸和那张天真稚气的脸靠近,笑着反问:“你是柳曲吧?”
“嗯,我叫柳曲。”小男孩看着严澈靠近的脸,小小的脸一红,忍不住伸手摸了上去:“三儿舅舅,你真好看。”(_|||)
柳歌今年九岁,念小学三年级,比较内向害羞,一直都贴着严佳美,任由严佳美怎么赶也不离身。
柳曲今年七岁,念小学一年级,毕竟是男孩子,没多久就和严澈混熟了,端着小板凳坐到严澈跟前,先是盯着严澈看,后来被严澈讲的故事吸引,倒也乖巧地托着下巴听得兴趣盎然。
柳建国回来时,正好严佳美做好午饭。
一进屋看到严澈在,居然和柳歌一样害起羞来。
午饭很简单,一盘红烧肉,一盘炒土豆丝,一个青椒炒鸡蛋和一碗白菜豆腐汤。
两个孩子却吃得很快,特别是柳曲,嘴里塞得鼓鼓地,一边夹菜,一边对严澈说:“三儿舅舅,要是你经常来我家就好了!”
严澈拿着筷子的手一滞,问:“为什么?”
柳曲夹了一块红烧肉放嘴里,一边嚼,一边支吾不清地说:“你要是经常来,我就经常有肉吃。”
严澈一愣,严佳美拿着筷子就往柳曲脑袋上招呼过去。
挡下严佳美的筷子,严澈有些潸然:“姐……”
严佳美回身一笑:“吃,赶紧多吃点,这孩子胡说八道呢!”
严澈看着悄悄扒着白米饭的老实姐夫柳建国,看着一桌子的菜,有些食之无味,心情沉重了不少。
午饭后,柳歌带着柳曲上学去了,柳建国也再次等着三轮车去了街上。
屋里就剩下严佳美和严澈。
严佳美翻出鲜少拿出来的茶叶,给严澈泡了一杯茶后,姐弟俩坐到沙发上聊起天来:“三儿,在京城工作还顺利么?”
严澈想了想,还是把工作上遇见的不如意隐了下来,只说一些零碎小事儿。
听完严澈的话,严佳美叹了一声息:“哎,家里这样……你也看到了,苦啊!这个穷,没个头儿。”
“姐,一会儿带我去大伯家吧!”严澈默了默,还是把想要承包山头的事告诉了严佳美。
严佳美一听,眉头皱得老高:“你还真要种地啊?好不容易考出去了,你还惦记着那坨泥巴啊?”看着严澈笃定的样子,严佳美有些难受:“那……四伯知道你这个决定么?”
严澈点点头,严佳美张了张嘴,吸了一大口气,恨恨地选择闭上,生着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