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雨田园箬笠新第4部分阅读
斜雨田园箬笠新 作者:肉书屋
俱全,冒着腾腾热气的面碗后,摆手摇头:“不了不了,老四,福气好哇,小三儿念书好,如今还给你做饭吃。”
几个老人一听,都点头称是,看着严国强的眼神带着复杂的羡慕。
严国强听到这样的话,脖子再次梗得老高:“哈,四叔你说笑了,呵呵。”虽说这话是谦逊话,可是大家都能看得出严国强眼底的得意。
见严澈家要吃晚饭了,那些老人们也不好继续待在这里,便纷纷告辞回了各自家。
严国强进屋时,更是背着手,迈起了戏曲里的方步,嘴里还哼起了《沙家浜》里那几句耳熟能详的调子。
看得严澈忍不住憋笑。
“嗲,吃面。”见严国强咧着嘴盯着面碗看了一眼,就要去拿腰带上别着的烟杆,严澈把筷子递到了严国强手里:“烟能少抽就少抽,晚上你总是咳嗽。”
“呃。”严国强再次把烟杆别进腰带,接过筷子:“吵着你了?”
摇摇头,严澈一本正经的说:“就是因为你抽烟抽得多了,所以晚上才咳嗽。”
“啊……是这样的?”严国强愣愣地看着自己心疼的小儿子。
严澈点点头,说:“你是不是抽完就觉得喉咙里有痰啊?”
见严国强像乖学生似的点头,严澈继续说:“那就是因为你抽烟闹的。”指着右胸,严澈看着严国强说:“嗲,这里是肺,是吧?”
严国强又乖乖点头,这个他知道。
“嗲,你抽烟,这里面都给熏黑了,所以才有痰。”严澈坏心眼儿的说着,他是真的想严国强戒了烟。毕竟,这个自家烤制的烟丝,焦油量可不低,确确实实对身体不好。特别是回来这两晚,严国强半夜都能传出撕心裂肺的咳嗽,听得严澈揪心之余,更心疼。
“啊?那我抽了这么多年的烟……”严国强果然被严澈震住了,一双不大的眼睛睁得老圆。
“嗯。”严澈继续一本正经的点头,道:“嗲,别再抽了,再抽的话,估计你这肺……就得跟咱家灶台上的腊肉一样了。”说完这话,严澈心下唾弃了自己一把,但是为了严国强的健康,他还是觉得这样行得通。
果然,严国强手里的筷子“啪嗒”一声,掉到了大木桌上,低头看了看右胸,抬头看着严澈的眼底有着骇然:“三儿,要是……这样了,人能活几年啊?”我还想看你娶媳妇儿,生个孙子给我带带呢。
严国强沮丧了。
“咳嗯……”严澈清咳一声,觉得吓得有些过头了,赶紧说:“嗲,现在还不算晚,你要是现在戒烟的话,应该还来得及。”
“来得及?”严国强的眼底又有了光彩:“要是我不抽了,是不是就能活到看你娶媳妇儿,生儿子?”
“呃……”这下轮到严澈发傻了。
一抹黯然从眼底流过,严澈敛了敛神,笑道:“嗯嗯,嗲,戒烟了吧!”
严国强一听,眉开眼笑,脸上的褶子也撑平了不少,抽出腰带上的烟杆,递给严澈,极其认真地道:“三儿,这个,你就拿去当柴烧了吧!”说完乐呵呵地拿起桌上的筷子,吃起跟前的面来,边吃边嘀咕:“咱三儿就是能干,泡咸菜也能做的这么好吃,哧溜……”
看着严国强的样子,严澈盯着手里,自他有记忆来,就一直跟随严国强的烟杆,心里百味俱全:他嗲对他的话,简直就当成金玉良言了。只要是他说的话,几乎没有不听的。
严澈再次对自己这些年的所作所为,悔恨得揪心,眼眶也有些发热。
“诶?三儿,站着发什么呆,面都糊了。赶紧赶紧吃。”严国强抬头看着盯着烟杆发呆的傻儿子,出声道:“这面很香,比西红柿鸡蛋面都香。哧溜——”
“嗲,您做的西红柿鸡蛋面才是最好吃的,是三儿最喜欢吃的。”严澈看着严国强,鼻翼发酸。
“啊……”严国强闻言,抬头抹了一把嘴,憨实地笑了笑:“我就会做那个,还是三儿能干,回来就做好吃的。”
严澈一听,立马垂下头,拿起一旁的筷子,闷声吃起面来。他在心里下了决定:趁着在家,多做些好吃的。
一顿晚饭下来,严国强满意地拍了拍肚子,习惯性的把手伸到腰带……才发现烟杆在饭前就被自己“上交”了后,干干地笑了笑:“哈,老习惯了。”
严澈偷笑。
严国强挠了挠头,才想起:“三儿,你说那橘树是怎么回事儿啊?真跟你五老祖说的一样,是老天爷给的吉兆?”
严澈一顿,他当然不能说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吧?!摇了摇头,嘴里含着面条,支吾不应。
严国强用他的脑子想了想,也没想出个由头,也放弃了,起身到院子里又摘了两个橘子,一边吃,一边走进堂屋:“别说,着橘子太甜了,个儿也老大,我还真没见过谁家长出这么大的橘子过呢。”
深秋季节,正是橘子橙子成熟采摘的季节,有橘子当然不出奇。
但是,象严国强家院子里这橘树,就太离奇了。
原本已经死了的老橘树,一夜之间不但活了,还开花结果,果实又大又甜,这才是神奇之处。
这样的事,也只有在神话故事里才出现过,比如:神仙手一挥,一个仙法,就能起死回生……这橘树不正应征了这样的事么?
于是,严国强还真的信了严澈五老祖的话:吉兆,神仙给他家老橘树施了仙法了。至于这橘子,不就是湾里人嘴中的仙果了么?
所以这会儿的严国强,在听了严澈对“抽烟与肺与寿命”的“学说”后,准备多吃几个“仙果”,希望能由此增加寿命,将来能亲眼看到严澈成家立业,娶妻生子。
那样的话,将来自己百年之后,也有脸下去见严澈他娘,也能有个交代了。
严澈当然不知道严国强心里的想法。
看着严国强一瓣接一瓣的塞橘子,严澈不好说什么,只是心生忧虑,眉头不经意的蹙了起来:别出什么事才好!
三更天。
严澈被一阵隐忍的痛吟惊醒。
仔细一听,严澈才发现声响是从楼下传来,是严国强。
严澈心下大骇:果然出事了!
一个挺身,严澈就翻下了床。
衣服也来不及穿,就着一件小背心,屐拉着拖鞋,顺手乱抓了一件外套往肩头上一披,严澈就咚咚咚下了楼。
一到堂屋,正好看到严国强穿着小布褂大花裤衩,赤着膀子,捂着肚子往外跑。
“嗲,怎么了?”严澈紧张地问道。
严国强看到严澈只披着一件外套下来,正准备责备这孩子“深秋夜风侵骨,才穿这么少就下楼,不爱惜自己身体,病了怎么办”时,肚子一阵绞痛,凉凉的液体就从额头流了下来,也顾不得回答严澈,抱着肚子就往茅房跑。
当严国强从严澈身边跑过时,严澈的眉头突地皱了起来。他闻到一股难以形容的臭味,又腥又臭不说,还带着一股难闻的汗马蚤臭味。
还没来得及思索,大声得夸张的噼啪噗噗声就从茅房传了出来。
半小时后,坐在打开灯的堂屋的严澈,终于等到了严国强回来。
严国强拖着疲惫的身体,满身油黑的出现在门口时,严澈惊呼出声:“嗲,您怎么了?”
“啊?”严国强有气无力地说:“闹肚子了,哎。”
“不是,嗲,你身上……”严澈指着严国强身上的黑色油污,声音也颤抖起来。
“嗄?”严国强不明就里,低头一看……
不看不打紧,一看严国强也愣在门口:“这……这……这……”
严澈算是知道刚才那臭味从哪里来的了,原来……
“嗲,夜风冷,进堂屋坐一会儿,我给你烧水洗个澡。”揭下肩上披着的外套,严澈给严国强披上后,转身出了堂屋,去灶房给严国强烧水去了。
灶房里,已经会用柴禾烧饭的严澈,猛往灶肚添了几把干柴后,没多久,猛火之下,就烧好一锅热水。
从锅里舀了几瓢热水,再从水缸里舀出几瓢冷水,兑了一大桶温水后,严澈使出“吃奶”的劲儿,才拧到了严国强的房间,将这些水一桶一桶倒进房中的大木盆里。
往返好几次,在严澈有些力竭时,大木盆算是装了一大半盆热水。
严澈拧着空木桶出到堂屋,看着还坐在板凳上发呆的严国强说:“嗲,水弄好了,进去洗洗吧,不够我再烧水。”
“啊?……啊,好,好!”严国强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污糟,尴尬地走进房间:太丢脸了,难道是刚才拉到身上的?居然让三儿看到自己这个邋遢的样子……哎!
见严国强进屋后,严澈拧着木桶回了灶房,坐在灶前烧火的木桩上,盯着灶口深思:这是怎么怎么回事儿?难道是吃了橘子的原因?食物……中毒了?要是食物中毒的话,那嗲身上的……
严澈可不像严国强那样,认为是拉肚子“拉”到身上的(_|||)。
一想到这里,零零碎碎的“可能”冒了出来,严澈惊得猛地站了起来,走出灶房。
眼见四下无人,严澈蹑手蹑脚来到下午打理出来的小菜园旁,揭开竹篾栅栏,再一次的惊呆了……下午才种下的萝卜种子,已经有几棵长出了成|人小腿粗的白萝卜来。
严澈认得,这几棵萝卜,正是自己用没有稀释过的碧水浇灌的那几处……而另外用碧水稀释过的水浇灌的萝卜,如今也已经长出了几片绿油油的大萝卜叶。
对这一现象,严澈后退半步,脚跟绊在土坷垃上,一屁股跌坐地上:天呐,自己到底是得了什么东西了?!?!
严澈不知道的是。
这一夜,不单是严国强出现了食物中毒拉肚子的情况,整个严家湾都不得安宁——只要吃过他家院里那橘树上的橘子的人,都出现了腹泻的情况。
当然,也有些人和严国强一样,全身被脏兮兮,黑油油,臭气熏天的油污包裹的现象。不过,出现这个现象的人,无一不是傍晚在严澈家,吃橘子过多的人。
这一晚,严家湾人心惶惶,灯火通明。
家家户户都从梦里醒来,各自在各家的灶房里,惊魂不定地烧着热水,准备洗澡呢——不然,那身上的味道,太臭了,臭得人一闻就想呕。
大伯来了
严元照在家排行老五,严家湾的年轻小辈儿都得喊他一声“五老祖”。
虽然今年已经八十三高龄的严元照,依旧须发乌黑,面露红光,手脚麻利,走出去,任人也看不出他“高龄”在身,充其量也就猜他个六七十岁吧?!
严元照并不是严家湾辈数最高的老人,也担不起“老辈子”的这个称号,因为他头上还有一个堂叔,九十六岁的严廷宽——严廷宽是严家湾的“宝”,严氏族谱里廷字辈最后一位健在的老人。
逢年过节,严氏子孙回严家湾拜祖宗时,免不了都去看看那位活生生的“祖宗”,同时,也巴望着严廷宽过百岁仙寿之际,重新翻录好严氏族谱后,希望整个严氏家族的儿孙全都回来严家湾,好好热闹热闹呢。
按理来说,严元照虽然无儿无女,在严家湾这个极重孝道的地方,也是有小辈们伺候着孝顺着,也算是衣食无忧吧?!可是严元照身上还是有个可大可小的小毛病,一直困扰了他几十年。
二十世纪二十年代出生的严元照,经历了中国那段艰苦的战乱时期,饥寒交迫远远比不上成日惶恐的那些日子里,年幼的严元照跟着家人担惊受怕,腿上的毛病就是在那些时候受伤落下的——风湿,每逢阴天雨天,严元照都疼得“哎哟哎哟”直哼哼,更别说下床活动了。
这天,一大早的,严元照就听见有人在自家院子外喊自己。
悉悉索索穿好衣服,严元照出门一看,原来是湾前的严兆林来了。
把严兆林让进院儿后,严元照也进了屋,端起桌上的隔夜茶水就准备喝下解渴,却被严兆林拦了下来,转身给严元照泡了一杯热茶递将过来。
严元照接过热茶,严兆林就叨叨起来:“五叔,记得湾后头严兆庭不?”
想了想,严元照点点头。严兆庭是兆字辈里,比较能干的一个孩子,就是走得早,留下的四个孩子还算本事,老大既是严家湾的村长,又是严氏家族如今的族长。
“严兆庭家的老四,记得不?”严兆林又问。
严元照眯眼,他当然记得严兆庭家的老四,四个孩子里,最本分的就是严老四,早些年从外面带回来的媳妇儿,他还去看过呢。四围乡镇没一个婆姨比得上的俊俏不说,还给严老四生了一个状元儿子,听说考到北京上大学去了,那可是严氏一族的骄傲啊!
想着,严元照顿下手里的茶杯,道:“老四家的小三儿该大学毕业了吧?!”
严兆林点点头:“嗯,毕业了,听说昨天晚上回来了。”
“真的?哈哈,不错不错。”严元照一听,眉开眼笑:“走,过去看看咱们严氏一族的状元郎。”
“诶?五叔五叔,您别急啊,我这来就是让你去严老四家的。”严兆林赶紧拦下严元照,小心翼翼的把他安抚在椅子上坐好:“五叔,您不晓得吧?严老四家又出稀奇事了。”
“嗯?啥事啊?这么大惊小怪的。”严元照对严兆林拦下自己的行为,很不开心。
“五叔,您别生气啊,我说,我说就是。”看严元照静下来,严兆林也捡了严元照身边的位置坐下:“五叔,严老四家院子里那棵死了几年的老橘树,活了。”
“真的?”严元照一听,拔起半拉身子,盯着严兆林。
严兆林赶紧道:“真的,真的,严老四一起来就发现了,现在村里的几个老人都往那边赶呢。我这不就是来找你的嘛!”
“嗯,那咱们过去看看去。”严元照一挥手,还真有几分长辈的姿态。
严兆林颔首,跟了两步:“五叔,要不要去喊三爷爷?”
严元照脚步一停,皱着眉头,捋着胡须想了想:“还是不要去了,三叔年纪大了,不去打扰他老人家的好。”
严兆林也觉得是这么个话,便跟在严元照身后,往严家湾湾后的严老四家赶去。
看着开满一树白花的橘树,严元照乐得啧啧作响。
这是什么?吉兆啊!
几个老头儿刚叽喳争议了一番,严元照就看到一个五官隽秀,身姿修长的俊后生从严国强家的堂屋走了出来。
严元照当然知道这孩子就是严老四的幺儿严小三儿,这个可是严氏一族唯一的一个状元啊!
看着这个小三儿,严元照笑眯了眼,不停地捋着胡须:不错不错,小时的粉面仙童儿,如今已经长成了俏儿郎,俊状元——真给严氏一族长脸啊!
想到自从严家湾出了这么一个状元后,严元照每次去灵渠镇上赶集,逢人就被夸“严家湾好风水”的时候,严元照不由捋着胡须出声道:“哟,这就是老四家的三小子啊?嗯,不错不错,长大不少,身体也壮实不少了。”
听到这严小三儿礼貌谦逊地称自己一声“五老祖”时,严元照的虚荣心得到满足:呵,状元郎啊,那也是我严家儿郎,也是我斗大字不识一升的严元照的重孙儿。
所以,从严老四家看稀奇出来,到回到自己的小院儿时,严元照都美滋滋地暗乐,连饭也多吃了一碗。
傍晚时分,严元照又被莽撞的小辈儿闯进了院儿。
想想谦和有礼的严小三儿,再看看这个国字辈的小辈儿,严元照摇摇头:果然是读书人和莽汉的区别。
来人是国字辈的严国昌,七十多岁了,只长年纪不长心性,毛躁得还不如年轻人稳重。
严元照问严国昌作甚急急忙忙的,严国昌夺过严元照跟前的凉茶,喝了一大口,才跟严元照说:“五爷爷,严老四家院子里的橘树……结橘子了!”
听严国昌一说完,严元照一愣,猛地一拍大腿跳了起来:“走,走,看看去。吉兆啊,吉兆啊!咱严家湾,咱严氏一族,这下要走大运了!”
一路急行,严元照又想到了当年严小三儿考上大学时的异像,再想到严小三儿一回来,枯木又逢春,不但死而复生,还开花结果……这,这,这不就是说严小三儿正是神仙下凡,来光耀严氏一族的吗?
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儿的严元照,风行疾驰赶到严老四家的小院儿。
好家伙,院子里里外外围了几大圈的人,都站在橘树下指着硕果累累的橘树喧闹不止。
见到严元照来了,一圈人就让开了路,严元照摇步生风,走到了橘树下,看着那一束黄澄澄,硬是比一般家橘子大上好几圈的橘子,激动的脸上似乎要沁血。
严元照手指颤抖,指着那是一树橘子道:“这,这,这是仙物,是仙物啊!”
严元照因为情绪激动,有些丢脸的被后生们送回了家,不过,临走时,严国强还是给严元照摘了一大布袋的橘子。
一回家,严元照就围着桌上个顶个儿大的一堆橘子转了几圈,不住“啧啧”有声:“仙果,一定是仙果!”
想着自己如今八十有三,当年在鸡冠山上摘了一些不知名果子吃后,不单没有中毒,反而到了现在,也不见一根银须,乌发黑须印堂发亮,外人都道是自己误食仙果,其实哪有什么仙果啊!只是自己心态平和,调理得当罢了。
只不过啊,如今这橘子,却真真的当得上是“仙果”了!
枯木一夜开花,一天结果,不是仙果是什么?
小心翼翼地拿起一个橘子,轻轻揭了那层薄薄的皮儿,严元照掰下一瓣,送到嘴里。
牙齿轻咬,橘子的蜜汁儿立刻弥漫在嘴里,那甜得甘爽的味道,从上颚一直冲到脑门,严元照享受地眯了眼,鼻息间都是浓浓的橘香:仙果啊,果然是仙果!(_|||)
这般享受地享用着橘子,不知不觉间,严元照就吃完了一布袋的橘子。
打了个嗝,严元照坐在椅上拍了拍肚皮,还觉得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心道:真甜,连半丝酸味也没有的甜,果然不能与凡物相提并论啊!
于是,吃橘子就吃饱了的严元照,晚饭半粒米也没服用,心满意足的洗脸洗脚,上床睡觉了。
可是。
半夜,严元照就痛苦了。
睡得正香,酣梦连连的严元照,被肚子传来的一阵绞痛惊醒。
……
折腾了一宿的严元照,好不容易睡着了,却被一阵敲打屋顶瓦片的淅沥雨声扰醒。
有些愤愤地严元照觉得憋屈:吃了那么好吃的“仙果”,结果闹了一夜肚子不说,连带身上也脏得……真是难以启齿。本来想着今天修养一天,谁曾想,下雨了……哎哟,我的可怜的老腿又要……嗯?
严元照一个激灵,睁开眼,盯着青底白花的麻帐帐顶,愣神了。
轻轻抬了抬那条折磨他几十年,一到阴天雨天就疼的左腿……诶?诶诶?诶诶诶???
“五爷爷,醒了吗?国盛进来了啊!”屋外响起一个声音,紧接着是跺脚泥,揭蓑衣抖雨水的声音,严元照知道,这是严兆庾的儿子严国盛来了。
吱嘎——
房门推开。
严元照就这么躺在床上,盯着严国盛走进来。
严国盛看到严元照直愣愣盯着自己的样子,也吓了一跳,回神儿后,严国盛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严元照床前,紧张地惊呼:“五爷爷,五爷爷,你怎么了?别吓国盛啊!!”
看着严国盛惊慌失措的样子,半晌,严元照才回神,激动得手脚无力,嘴唇颤抖地道:“国盛啊,你……你……你把我扶起来。”
严国盛看严元照说话了,心下才缓神,乖巧地将严元照扶起来:“五爷爷,腿又疼了?”
激动的严元照摇摇头,把身子挪到床沿儿,放开严国盛扶着自己的手,一点一点将左腿放到地上,踏实,站了起来。
严国盛对严元照的举动意欲不明,作为晚辈,只能乖乖的站一边看着,要是严元照快摔倒了,自己得确保第一时间搀扶住。
半步。
一步。
严元照脸色变红。
两步。
三步。
严元照双眼润泽涟涟。
四步。
五步。
……
严元照越走越快,越走越快,走到房门口,再快速折回身走回床边;走回床边,又折回身走向房门口……一次又一次,一圈又一圈。
在严国盛即将面部神经抽搐时,严元照终于停下脚步,指着严国盛的手指,颤抖得就像小鸡啄米。
严国盛急了:“五爷爷,您这是怎么了?”
“咳哎!”严元照恨铁不成钢地对严国盛翻了个白眼,拍了拍自己的左腿,眉头一挑。
严国盛不明白严元照的意思,急得上前搀住严元照:“五爷爷,您腿又疼了?哎,您老真是,腿疼还起来干嘛?赶紧回去躺着躺着。”
“咳哎!”严元照恨恨地拍开严国盛的手,指着自己的左腿:“你这个二愣子,老头子这是告诉你,腿好了,腿好了!”
“嗄?”严国盛还是没反应过来。
咬牙切齿地摇摇头,严元照手一挥:“愣小子,去,去镇上找严国繁回来!”
“五爷爷,找大哥回来干嘛?”严国盛云里雾里:今儿一早,这位老祖宗的举止太奇怪了!
“啰嗦什么?让你去就去!还不快去?”严元照恶狠狠赶人。
“……哦,我这就去。”严国盛看了外面雨小一些的天空,无奈腹诽:是不是人老了都这样啊?心性跟娘们儿一样多变!
“等等。”严元照喊住正在门口解上面挂着的蓑衣的严国盛,道:“严国繁回来了,你带他来见我。”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话又说回来严家湾湾后头的严澈这边儿。
由于晚上严国强闹肚子,严澈帮着烧水,让严国强洗澡后,又让严国强喝下一大碗姜汤……繁琐忙碌下来,愣是到了五更天,疲惫的爷儿俩才各自上床睡觉。
这下,严澈睁开眼,从床头的屉柜上拿过手机一看,好家伙,快十点了。
打了一个呵欠,伸了一大个懒腰,严澈这才揉着眼睛穿衣起床。
到了堂屋,正好看到严国强也从右屋走了出来,严澈赶忙上前搀扶住严国强:“嗲,身体好点了么?”
严国强笑眯眯地看着严澈,从大木桌上拿了一个大水碗,就往屋里走,也没搭理严澈。
严澈莫名其妙的看着严国强进屋后,出来时,严澈就知道严国强去给自己弄柠檬水了(瞧吧,多好的爹啊!_|||)。
果然,严国强出来后,泡了一碗柠檬水递给严澈。
严澈迷惑地接过来,喝了一口,看着严国强:“嗲,你身体怎么样了?”
严国强还是憨厚地傻笑。
严澈郁闷了:莫不是嗲给拉……傻了吧?(不孝子啊不孝子,简直太不孝了!!没见到你爹红光满面么!!!!!!⊙﹏⊙b)
爷儿俩还在堂屋里大眼瞪小眼(严澈大眼,严国强小眼)时,院门外已经有人在喊了。
“严老四在家么?”
“嗳,在在在,谁啊?!”严国强立马站起身,走到堂屋门口。
严澈也望了过去:嘿,居然下雨了。睡得也太死了吧,连下雨了都没听到!
“老四,在家啊!”严澈看到一个与严国强生得十分相似的老人,身后跟着一群老人(_|||),正从院门口走进来。
“啊,大哥,你怎么回来了?”严国强一愣,也不理下着淅沥小雨,迎了出去:“五爷爷,您怎么也来了?小心腿……”
看着一行来人率先进院的熟悉的老人,严澈有些意外——严氏家族如今的族长、严家湾村长……一直住在灵渠镇的自己的大伯,严国繁怎么来了?
大伯来了,这算正常吧?!
可是后面跟着的那一大条尾巴……呃,那一大群严氏家族的老人,这算是个什么情况呢?
严澈眉头微微皱了起来,暗讨:莫不是来找自己算账的吧?!
萝卜风波
本来吧,这一大群的到来,不是找自己的麻烦,该是好事对吧?!
不过,这会严澈如坐针毡,心神不宁啊!
哎,也怪不得严澈。
要是你被人一直盯着,甚至可以说眼冒绿光的盯着,你能好受?你能处之泰然?
咳哎,所以说,这就不能怪严澈了。
如今他可不是一个两个人盯着他眼冒绿光的看,而是一群严氏家族的长辈们,眼冒绿光的盯着看。
别说严澈了,就连严国强站一边,也被这样的架势吓得毛骨悚然。
于是,严国强趁着大家都在看自己儿子的时候,难得不厚道的悄悄遁了出来,碰上了严国盛:“国盛。”
正往堂屋里钻的严国盛被严国强一拉,索性也不进去了,把手里的竹筲箕往严国强怀里一塞,道:“我家那口子说小三儿还记得我家弄的炸小鱼儿,这不,今早回来的路上,我在柳家潭那边逮了不少,刚给炸好,热着呢。”
严国强看着一筲箕的炸小鱼儿,有些感动:“哎,麻烦你了。可不,小三儿从小就爱吃你家弄的炸小鱼儿。小时候饭量跟猫儿似的,只有你家送炸小鱼儿过来时,才能满满吃完两小碗。”感动之余,严国强难免多了一丝哀伤。仿佛他又看见了严澈他娘坐在桌边儿,看着小小的严澈一口炸小鱼儿,一口玉米饭的往嘴里扒。
“哎,四哥,你又想小嫂子了?”严国盛一看,急忙拉着严国强往旁边走:“四哥,小嫂子都走了这么多年了,你瞧小三儿都长大成|人了……要是小嫂子知道你把小三儿养得这么好,她九泉之下也能含笑瞑目了。”
“真……真的么?”严国强眼眶微红,抓着严国盛的衣袖,紧张求证。
严国盛微微叹息一声:“四哥,你待小嫂子的好,咱们严家湾哪个不知道啊?要怪,只能怪那些丧尽天良的畜生!”
哥俩儿不声不响地蹲在屋檐下,看着屋檐上落下的水珠,将地面滴出一排整齐的小坑。
严国盛悄悄侧目看了严国强一眼,看到严国强正盯着水坑发愣,不由暗自悄悄摇头:哎,这四哥……小嫂子真是命薄,享不了三小子的福哇!
“诶?四哥,你的烟杆呢?”严国盛这才发现,从来烟杆不离身的严国强,今天居然没别在腰带上,好奇出声问道。
“嗄?”严国强堪堪回神,油黑的脸上露出可疑的暗红,喃喃道:“三儿说抽烟对身体不好,抽多了人活不久……我,我,我把烟杆让他去当柴烧了。”
严国盛“噗嗤”笑出声:“四哥,你对三儿可真是言听计从啊!不过也好,你这些年老是咳嗽,不抽了也是好事,哈哈哈。”
“嗯嗯。”严国强点头:“三儿说抽烟抽多了,肺得熏成灶房腊肉,那人就活不长了。”
严国盛听完一愣,暗道:好小子,就这么诳你嗲啊?!
不过,严国盛可不会跟严国强说这些,他倒是相当赞同严国强戒烟。
说起来,他们家这一脉,到了严国强爷爷那代就养活了两个儿子,一个是严国强他嗲,一个是老来得子,体弱多病的严国盛他嗲。
严国强他们家四个小子倒是热闹,严国盛家就显得冷清多了,严国盛他嗲去世时,严国盛还不到五岁。严国盛他娘,早在丈夫去世后,就改嫁去了别的地方。至于严国盛,几乎就是跟着严国强四兄弟长大的。
严国强是父母意外去世的,那时的严国强也不过十七八岁,严国盛比严国强小差不多十岁。因此,当严国强四兄弟分家时,严国强还没满二十岁,也没娶妻,严国盛就跟着严国强住到了严家湾湾后的小屋,直到严国强娶了严江严河他们的娘,严国强也没让严国盛搬出去。
严江严河他们娘嫁给严国强才不过七年,也因病走了,适时严国盛已经有了对象——也就是如今的张超英——严国强才让严国盛选了一处地,让他出去住了。
回首一看,严澈如今都二十多岁了,严国盛不免有些唏嘘:“四哥,咱们都老了!”
听严国盛这么一说,严国强先是一愣,而后顺着严国盛的目光,看到礼貌得体的严澈正在堂屋招呼各位叔叔伯伯,爷爷老祖,欣慰一笑:“是啊!”
遂地。
“不对。”严国强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我怎么给忘了我要干嘛。”
严国盛迷惑的看着严国强:“四哥,咋地啦?”
“哦,你说老大和老辈子们来干嘛的啊?”严国强压低声音,轻声问严国盛:“这一来,还这么大一群,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上我家问罪来了。”
严国盛先是凝思,随后指了指严国强家院子里那株昨晚被采摘干净果子,如今只剩一树深绿树叶的橘树说:“喏,就是为了那玩意儿。”
“嗄?”严国强迷惑了。
“四哥,五爷爷说他吃了你家院里的橘子,那疼了几十年的风湿,愣是一下不见了。早上我刚过去,五爷爷就把我赶去镇上找大哥回来了。”严国盛撇撇嘴,他很不喜欢严国繁,却又最害怕严国繁:“四哥,你吃了那橘子了吗?真的有那么神?”
严国强闻言,憨憨一笑:“走,进去吧,小三儿一个人招呼不过来。”说完就起身往堂屋里走。
“诶,四哥四哥,你还没告诉我呢!”严国盛也起身,追了进去:他这几天一直在镇上,没有尝到这么神的橘子,有些不甘心啊!
好吧,咱继续说身处水深火热中的严澈。
被一屋子里的长辈们行注目礼,严澈颤巍巍地一一递上了茶水后,被五老祖叫到了身边坐下。
看着五老祖看自己的眼神柔得渗人,严澈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寒颤:“五,五老祖。”
“嗯,嗯,乖乖!”五老祖点头捋须,笑得那叫一个得意。
严澈不由腹诽:乖什么乖?难不成还要给我红包不是?!
不过,这些只能在心里悄悄说。明面上,严澈还是真如五老祖说的“乖”一般,乖巧的坐到了五老祖身边,等待“会审”。
严国繁端着大水碗喝了一口茶,瞥了严澈一眼,眼底也有些满意:毕竟,这可是灵渠镇,乃至吉兆县第一个凭自己本市,考到京城那所名牌大学的孩子啊!而且,还是他严家子孙,荣誉,自然少不了他这个当大伯的。
说来,如今严国繁被乡长镇长乃至县委书记看好,言行尊敬,其中也有不少是因为严澈这个状元郎出在严家湾的因素在里面,其次才是自己的严氏家族现任族长身份的原因。
——严澈当年可是以高考全省第一名走出严家湾的啊!
这会儿严澈回来严家湾了,严国繁自然是怎么看怎么顺眼:“小三儿啊,大学毕业啦?”
严澈听到大伯发话,不由坐直了身子——这个大伯向来行事爱打官腔,作为晚辈儿,礼不可废:“嗯,大伯,毕业两年了!”
“两年了啊,哎,不知不觉你们都这么大了!”说话间,严国繁放下手里的大水碗,做出一派感慨:“你如今在京城工作?”
严澈点点头,有些敷衍地道:“嗯,是的。”
“好哇,京城可是大城市,首都啊!”严国繁嘴上虽然说得一副“我很是欣慰”的样子,可是心里却很不是滋味。
严国繁有两个儿子一个闺女,都属于早婚早育人群,两个孙子一个外孙女的年纪也差不多跟严澈一般大。
为了让几个孩子有个好的出路,儿子女儿找上了严国繁,让严国繁托关系,使了老大人力财力,终于在把三个孩子送到了吉兆县县城上小学。
可是这三个孩子真不是读书的料,别说大学了,连上初中,也是留级了几次,最后塞了不少钱才弄进去的。
好不容易初中挣扎到了初三,彻底歇菜了,连高中也没考上。这不,如今都跟着严国繁的二儿子严通到沿海打工去了。
相比严澈,严国繁老脸一热,心底直叹:货比货得丢,人比人得去死啊!
等严国繁胡思乱想完毕,神游天际归来的时候,严澈已经被几个老辈子轮流“疼爱”了一番,本来就俊俏的脸,更是红艳艳地让一群人看得愣神。
这会儿严国强也进了堂屋,正在和这些老辈子们闲侃胡聊呢!
严国繁身子一直,清嗓“咳嗯”一声,话到嗓子眼儿,还没溜出嘴,院里就传来噪舌的惊呼声打断:“哎哟,我地个老天爷呀!这——这是什么啊?这是些什么啊?怎么这么大个儿?”
一堂屋的喧哗彻底冷却下来,个个都望向院子。
只有严澈,脸色唰地白了下来。
——因为他站的方向,正好对着院子里自己开出的小菜园,为的就是害怕有人靠近,从而发现里面的秘密。
只是,就一转眼儿的功夫。
严澈刚转过头和五老祖旁边的四爷爷说了一句话,就让人发现了他在院子里的秘密。
小菜园里的萝卜有多大,昨晚的时候,他就知道了。但是……严澈小心翼翼地偷瞄了严国强一眼,发现严国强正疑惑的望着自己,严澈一惊,心都凉了。(哇哈哈哈哈,看到了吧,看到了吧?果然做贼心虚啊!╮(╯▽╰)╭)
静得诡异的堂屋,很快响起了悉悉索索,噼里啪啦……众人起身,都走出了堂屋,到院子一看究竟去了。
不得已,严澈在严国强疑惑的眼神下,硬着脖子也跟了出去。
刚走到堂屋门口,严国繁就看着院子里那棵墨绿色的橘树,对着严国强问道:“这个,就是那颗枯死了四五年的老橘树?”
严国强看了看,点点头:“嗯,就是鸡嘴坡上被风刮倒的那棵。”
听严国强这么一说,严国繁一愣:鸡嘴坡上的橘树他可是知道的,当初就是因为这橘树早被虫蛀空了心,还挡在地头,他好心让严国强砍掉,说是挡了庄稼的阳光,担心狭(欺负的意思)死庄稼。严国强却跟倔驴子似的,硬是说等它死了再砍。直到四五年前,一夜急风雨,老橘树被刮翻了,严国强才让人帮手扛回了院子里。
“那……就是这树,一晚上活了?结了一树橘子?”严国繁有些转不过神儿,傻愣愣地问严国强。
严国强还没来得及回话,五老祖倒是插嘴过来了:“嘿,不光结了橘子,还个顶个儿的大,个顶个儿的甜,更神奇的是……老头子我昨晚多吃了几次,今早起来,发现居然逢阴雨天就下不来床的老腿,不疼了!”
听了五老祖这些话,严国繁还将信将疑时,旁边几个也吃了橘子的人,也唧唧喳喳接过了话,说着这橘子怎么怎么神,如何如何“比仙药还灵”……却没人看到,严澈的嘴角抽啊抽啊抽的,就快抽到耳根子去了。
不过,很快这些玄之又玄的话题,被严国盛从竹栅栏里报出的一棵萝卜打断了。
这棵白萝卜根须上还沾着湿润的泥土,但是……它的个儿,已经让众人乖乖失了声儿,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大鸭蛋。
不能怪乡下人没见识,只是这萝卜,大得太离奇了。
就连严澈,这个“始作俑者”,见到严国盛报出白萝卜时,抽搐的嘴巴也张得老大。
到底什么情况让人这么失态?
嘿。
你见过大萝卜么?
你见过有成|人大腿粗,半米长,跟个月余婴儿大小的大萝卜么?
你见过有成|人大腿粗,半米长,跟个跃于婴儿大小,密密麻麻,叠叠重重挤满长宽约一米的小院子的大萝卜么?
(哼哼,别以为我在凑字数,我在凑字数么?在么?在么?)
其实,市场上还真有这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