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唐遗玉 上第48部分阅读
新唐遗玉 上 作者:欲望社
明他来意,还是礼貌地回礼,道:“正是,于公子找我有何事?”
于丹呈看着眼前个头略显娇小,穿着灰不溜秋的冬装,额发有些“杂乱”的少女,脸上带着容气的笑容,眼中却带着淡淡的不屑。
“听闻查博士对卢小姐的评价颇高,便特来一见,设想到——”他话到一半突然停下,似是再等她接话,问他设想到什么。
遗玉一直同他平耙,将他眼底的不屑之色看的清楚.便没了应付的心思,“那现在已经见过,公子可以回去上课了,还请借过,你有挡住我的路。”
于丹呈根本没想到她会是这种反应,就见她一手伸出来虚隔开他,错身朝靠窗那一列矮案走去。
脸色一僵,于丹呈反应还算快,他转过身来,略带些嘲讽地,对着已经走到靠窗过道口的遗玉说道:“小民之女,缺礼乏仪。”
遗玉出身是平民农户,这是书学院不少人都知道的事情,只要稍微一打听便可得知,但眼下被于丹呈当众拿来说事,甚至借以耻笑她的礼节,与身在国子监念书的女学生而言,实在是一种羞辱。
教舍里的八九个人“唰”地一下将目光转向遗玉,有一半是等着看她笑话的。
于丹呈在出口嗤笑遗玉的礼节时候,杜荷刚刚走到教舍门口,把他这句括听了个正着,目光在教舍里一扫,知道他这话,冲的是刚走到靠窗那排的娇小背影后,眉头顿时一皱。
平常时候,遗玉是懒得搭理这种人,但在他话落之后,却想到了卢智先前在书学院门口对她说的帮,嘴角一抽,脚步停在第一排的座位处,转身对他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张嘴同样回了八个宇:
“君子戒言,小人乱语。”
这明摆着是在辱骂于丹呈说话嘴上不把门,不是君子,是小人!
“你、你、你…”
于丹呈当场青了面色,余光扫到在座学生憋笑的表情,刚要开口回嘴,迎上遗玉似笑非笑的目光,一个“你”字卡在唇边,愣是说不下去。
遗玉刚才已经指责了他乱说话,这会儿若是再开口,不正应了她那句“小人乱语”,一时间,这名身份不明的四门学院少年脸上,被憋的隐隐泛起青色。
“呵呵…”靠在门口的杜荷将右拳抵在唇边,发出清朗的笑声,弯起的双眼中,映着遗玉转身回话后,尚未收起带着三分嘲讽的可爱小脸。
有一个人带头笑,剩下憋笑的学生自然忍不住,皆是侧头笑出声来,实在是于丹呈被憋得说不出话的模样,可笑的紧。
遗玉侧头看向立在门口发笑的清秀少年,两人目光一碰之后,她点头一礼,便转身走到自己座位上。
杜荷却因她看向自已时客套且生疏的眼神,霎时收了笑容,在她转身后,将目光移到于丹成身上,出声道:
“这位同学,若是我没有看错,你身上穿的衣裳是白色的吧,莫不是迷路了,才会跑到我们书学院。”
他语气冷淡,话里带着嘲讽,于丹呈刚才被遗玉气的不轻,此时听到背后的嘲讽,双拳一握,回头待要驳斥,但见到立在门口的清秀少年后,生生将括咽了回去,换了另外一句:
“杜、杜公子。”
杜荷没有应声,举步朝着自已的座位走去,在错过他身边时候,微微侧头低语一句,让这四门学院的少年脸色白发地快步离开了丙辰教舍。
第193章 又见嫩草
于丹呈是走了,但他的举动,让早上在国子监门外就生了警惕之心的遗玉明白,像他这样上门“找茬”的人,这几日怕是不会少了。
要按照她的性格,自然是獭得搭理,只有被惹毛了才会一棒子打回去,但卢智跟她说……遗玉正大光明地望着前方正在讲课的先生跑种,脸上闪过些许犹豫和挣扎,卢智的话似乎还在耳边回荡:
“三日,若是三日之内前来找事的人,都被你挡回去,大哥就给你弄一块藏书阁三楼特许的通行牌子。”
当时听他说这话,她还有些莫名其妙的,但被于丹呈挑衅过后,她自然就明白过来。
藏书阁向来只允许太学院和四门学院的学生持学生牌子入内,当然也有不嫌麻烦换了两院常服混进去的,但只有三楼是需要特许的牌子。
遗玉在学里这段时日,也听说不少藏书阁的事情,三楼是鲜少有人能上去的,学生们私下都在传说,三楼藏的都是一些禁书。
禁书,所指甚多,但在这里,说的却是那些极有价值,但是却因为某些原因不能过多装印的书籍。国子监的特权甚多,这些书籍没有被销毁,全都藏了起来,仅供个别学生查看,眼下国子监里有那特许牌子的学生,十指一晃,不过五六人。
这两宇对遗玉的吸引不可谓不大,早在听说了这小道消息后,她便想卢智求证过,在得到他含糊的肯定后,只要一想到那些禁书,她心里就似是猫爪一般。
想到这,遗玉便定了主意,一旦碰上我茬的,她就大棒子挡回去,当然,“遇不到”那就另当别论了。
下课钟鸣一响,遗玉立刻将书袋拎在手上,看着先生从席案上起身,他刚一转身,遗玉就也站了起来,先生走到门口时候.她已经走到讲台都面。
“卢小姐。”杜荷刚正在整理书本,余光瞄到从身侧走过去的娇小人影,想也不想便在她快步蹿出教室前把人喊住。
遗玉咬了咬牙,万般不情愿地停下脚步,扭头对上正从座位上起身的杜荷。
“何事?”就说这两个字的功夫,已经有其他学生走到门口,她不得不往旁边站了站给人让路。
杜荷见到她面露些许的不愉,眼神略微一黯,低头快速拿起书袋和课本,走上前去,“咱们一同走吧。”
遗玉奇怪地看了一眼她,因急着离开,就没多想,转身率先走出教舍,杜荷两步便追了上去,保持与她并肩同行的步子。
遗玉的注意力正放在四周打量她的学生身上,感觉到其中一道异常的目光,扭头正对上壮荷认真地看着她的表情。
“怎么了?”昨夜因为他那两张小字条,她被卢智训了小半个时辰,当时是挺埋怨他的,但一觉睡醒也就没什么感觉了。
被她仰着脑袋,一对黑的发亮的眼晴盯着,杜荷有些不自然的撇开脸,轻咳了一声后,道:“昨天我与你说过,要教你骑马的事情…”
骑马?被他这么一提,遗玉脑子里才冒出那么点回忆来,想也没想便柜绝了,“不用麻烦你了。”
杜荷沉欺片刻,快要走到书学院门口的时候,才小声冒出来一句话,“…我骑术很好的,不会让你样下来…”
遗玉却没有将他这句帮听到耳朵里,因为她看见不远处的门外,卢智正立在道路一侧,低头同一个侧对着她、身穿雪青色常服的少女交谈,两人身后不远不近地立着三五个同样穿着雪青色常服的少男少女。
杜荷将话说完,却没得到遗玉相应,又走几步,就听到她出声唤道:
“大哥。”
卢智侧头看见她,先是一笑,待瞄到她身侧立着的少年时候,眉头轻皱了一下。
同时扭头的还有刚才正同卢智说话的少女,一张娇媚初现的脸蛋儿映入遗玉的眼帘。
“啊!是你!”长孙夕的脸上带着惊讶,白嫩的手指顺势指向离他们五步之远的遗玉,这有些不礼貌的举动被她做出来,生生变成了可爱。
遗玉含笑对着她点头一礼,走到卢智身边停下,杜荷在见到长孙夕后,只是疑惑了一下,便站在遗玉一边,离她只有一步的距离。
那天从程府回家后,遗玉便将见过长孙夕同李恪的事情告诉了卢智,他到不奇怪长孙夕这会儿能认得人。
长孙夕的目光在卢智和遗玉身上来回交替后,轻掩了下小嘴,又松开,一脸意想不到的表情,道:“你就是卢小姐,智哥的妹妹?”
两个小姑娘个头差不多,遗玉平直着她,应声之后,心中暗自接了句:你就是传说中李泰暗恋的那棵嫩草。
这么一想,她便突然觉得堵些好笑,在心中将秘宅那位深沉俊美的青年,同眼放这美人胚子放在一处一比——俊男是配美女了,但同时也老牛吃嫩草了…
不,这么说对李泰有些不公平,从两人的年纪来看,长孙夕算是嫩草一棵,但人魏王爷还远没落到老牛的地步,且还镶着一圈皇室的金边,那、那就算是“皇牛吃嫩草”好了。
长孙夕完全没有发现遗玉的跑神,同一旁的杜荷打过招呼后,便自顾甜笑着对遗玉说:“没想到还真有这么巧的事恰,我昨日还一直在想卢小姐会是什么样子…上次在马场遇见你…”
卢智侧头看着遗玉露出一副含笑倾听的表情,却从那有些飘忽的眼神中看出来,她绝对又在一心两用,想着别的事情。
长孙夕就像只可爱的小麻雀一样,巴拉巴拉地在遗玉面前“叙旧”,一会儿讲着那天在东郊马场没多大会儿功夫的会面.一会儿讲着查先生那天对遗玉的夸赞,丝毫没有因为被他说自己资质不如遗玉,而流露出不满的表情。
正在严重跑神中的遗玉没看感觉,但长孙夕背后站着的几个人却忍不住轻咳了几声,其中一个模样周正的,十五岁左右的少年,低声提醒她道:
“小夕,说正事。”
“啊——哦!对、对,”小美儿脸上露出些许懊恼,也发觉自己离题太远,“卢小姐,我来找你,一是因为好奇让查博士夸赞的女学生,还有就是,这个月十日沐休,我要在芙蓉园仕女馆宴客,望你介时能够赏光。”
遗玉看着她递过来的烫金帖子,扭头看了一眼卢智.见到他不置可否,让自己看着办的表情,便设有去接按。
“长孙小姐,实在抱歉,那日我已经同人约好了。”不管是夜宴还是宴会,芳林苑还是仕女馆,她直觉感到,自己还是不要去的好,没有一次是会遇上好事的。
没有料到她会推辞,长孙夕脸上带着不解和无措,扭头去向身后站着的几人求助。
刚才开口提醒长孙夕的那个少年,轻皱眉头对遗玉道:“卢小姐,若是你那约会不甚重要,就推掉好了,这次宴会请的都是国子监今年入学学生中的佼佼者,本来是没有你的名额,小夕邀请你,是你的——
“哼,”站在遗玉身边的卢智发出一声不大不小的轻哼,打断了少年尚未说出口的话,也让他刚渐渐露出头的倔傲和不耐之色,顿时收敛起来。
卢智个子比那少年高上半头,垂眼看着他,颇有些居高临下的味道,他的语调很是平和,却带着些许的警告,“高公子,舍妹己经说过.她那日市事。”
少年脸色一僵,在长孙夕失望的眼神中,勉强对卢智笑道:“卢公子,这次宴会卢小姐若是参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卢智收了刚才那带着些许严厉的表情,笑着看了他几眼后,便不再格理他,转而对长孙夕告辞:
“长孙小姐,咱们改日再叙。”说完便从遗玉肩上取下书袋拎在自己手里,对她使了个眼神,在她向长孙夕道别的当,侧头递了一个意义不明的眼神给站在遗玉那边的杜荷。
而后便领着遗玉,绕过这群太学院的学生们,朝着甘味居的方向走两人身影渐远,长孙夕小叹一口气,对那位面色僵硬的高公子,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对方的表情立刻缓和了下来。
长孙夕回头看见正望着卢家兄妹全去背影思索的杜荷,出声问道:“杜二哥,你与卢小姐在同一间教舍念书?”
杜荷将目光收回,落在眼前美丽的小脸上,轻应了一声。
长孙夕轻柏了一下巴掌,道:“正好,中午咱们一起吃饭,你与我讲讲卢小姐的事情,好不好?”
杜荷张口待要回答,却被州刚走到书学院门口的长孙娴抢了个先,“小夕,你耍想知道她的事情,问大姐就好,何必劳烦荷弟。”
“大姐。”长孙夕见到长孙娴,亲热地迎上去挽着她的胳膊晃了晃.“你怎么这么晚才出来?”
一旁的几个太学院学生,见了长孙娴,纷纷行礼。
长孙娴点头回礼后,在长孙夕挽着自己胳膊的小手上轻拍了两下,“在教舍多看了会儿书,这才出来晚了,你跑到这儿来,该不是为了见卢小姐吧,昨日问你还不讲。”
长孙夕小脸有些不好意思,“不是故意瞒你的,就想先亲眼见见,能让查先生那样夸赞的人是什么样子,大姐,咱们去吃饭吧,你与我讲讲卢小姐的事情。”
“好。”长孙娴微笑着应下,看着长孙夕柔和的目光中,带着些许不明的色彩。
第194章 周蕊
下午,皇城朱雀门外,整齐列地着两排士兵,紧握手中的长腔,目不斜视,肃身而立。
李泰迈着沉稳的步伐,身后跟着阿生,从皇城内主道走到城门处,八名士兵在他们路过身边时,齐齐躬身行了一礼,目送着李泰登上从清晨便停靠在城门外的马车。
今曰阿生没有赶车,车夫是个一脸大众相的高壮男子,在李泰和阿生一静一后上了马车后,动作轻巧地勾了一下僵绳,拉扯的两匹马便踏踏地朝远处跑了起来。
马车内,阿生看着一脸沉默的李泰,心中有数的他,小心措辞道:“主子,宫里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消息传出来,剑堂他许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住,才没及时回来,他躲藏的本领连我都自愧不如.肯定不会出事的。”
前曰晚上,李泰支使沈剑堂到皇宫去取东西,并限期他今早必须回秘宅,但早上却没有见到人回来,李泰一刻都没多等,按照原先的安排进宫去面圣,中午还被皇土留下用膳。
李泰从私宅出门后,就没有再提沈剑堂的事情,但阿生却知道,他心里是有些在意的,对于几乎从小看着李泰长大的他来说,总是能从李泰几近相同的脸色中看出些许不同来。
擅自揣摩李泰的心思的人,多数是没有有什么好下场的,但对阿生,李泰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道:“多嘴。”
其实阿生想的没错,若不是沈剑堂没有按时回来,李泰原本的心情是不错的,尤其是刚刚从皇上那里求得了旨意。
阿生闭了嘴,老老实实地坐在车中,直到主仆二人在秘宅门外下车,他都没再说多说半句话,只是心里却在不住地念叼着:姓沈的你最好这会儿已经在秘宅里候着了。
许是阿生的祈求起了作用,刚穿过萧院,远远就听见了被他念了一路的那人,有些无赖的声音,夹杂着偶尔响起的碰撞声传来:
“姐姐,你那包子做的真香,比你人都香,你就赏小弟一笼包子吃.好不好?”
“流氓!谁是你姐姐!看你模样都快三十了,本姑酿今年还不满十七呢!”
“三十?小弟哪里有那么老,今年也才十六而巳,叫你一声姐姐刚好,姐姐,赏我一笼吧,啊!别打别打,我不下手拿,一笼不成,那两个、两个总该可以了吧,什么!就连两个肉包子,你都舍不得?”
“给我滚出厨房去!再敢进来,本姑酿就拿热屉笼子烫的你满脸开花!”
“嘿嘿,好啊,你给我两个肉包子,我这张俊脸就卖给你了。”
“别碰!哼,找死!”
秘宅的厨房位于前院同小楼交界处,李泰自进门听见沈剑堂说话.就立在花厅门口,不再朝前走。
走在他身后的阿生听着不远处厨房的动静,就知道沈剑堂那个不要脸的又再调戏人家小姑酿,见自家主子身形不动,便清了清嗓子,道:“主子.我过去看看。”
他话音刚落,便又听到沈剑堂的鬼叫声,还有那姑娘的娇斥和噼里啪啦砸东西的声音,李泰没应话,在阿生去了一会儿后,也背着手.缓缓朝厨房那边走去。
秘宅本来很是整洁的厨房中,眼下却是一片狼籍,灶台和橱柜上到处可见白色的面粉,锅碗瓢盆摔了一地,原本梁上挂着的鱼肉也不少被来回丢掷的杂物击落在地。
一名身穿石榴色短糯下配印花束裙的姑酿,正不停地拿着手边的杂物丢向不断靠近自己的人影,沈剑堂动作灵话地躲避着她丢来的东西,没脸没皮的笑声不断,这模样很容易让人忽视他用白纱缠的厚厚的右臂。
“剑堂,别闹了!”阿生一走到厨房门口,将屋里的大概看了个清楚,苦笑不得地冲着那个刚刚提身跃到了灶台上的灰色人影喊道。
沈剑堂闻声扭头,对着阿生咧嘴一笑,弯腰躲过一根差点丢到他脑袋上的胡萝卜,这根萝卜顺着他的头顶飞过,直朝着阿生扑去。
“啊!”厨房里的那个姑酿失声一叫,就在萝卜将要打到阿生面门的时候,被他随手一抬抓了下来。
“周姑酿,这是怎么了?”阿生侧身看向那个脸色微红,发髻稍乱的姑酿。
“李管事,我正在给王爷做点心,”周蕊脸上犹带着怒气,伸出食指指仍立在灶台上的沈剑堂,“这人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嘴里面不干不净的,还对我动手动脚。”
沈剑堂接到阿生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后,嬉笑一声,解释道:“我早饭和午饭都没吃,正饿着呢,回来当然先到厨房找吃的,正巧她在蒸点心,我吃几个肉包子,她都不愿意,还说我动手动脚——”
说到这儿,他笑容一手,摆出委屈的表情,伸出没有受伤的左手,反手一指自己的鼻尖,“小李子,你觉得我像是她说的那种流氓吗?”
阿生没好气地看着他,“不像。”也不用像,因为你本身就是个闲着没事喜欢调戏良家妇女的流氓。
”周姑酿,”阿生扭头对周蕊道,“这位沈公子不是外人,他是有些爱玩闹,但他本身没有恶意,我代他向你道歉,你也别生气了,我叫人来把厨房打扫一下,你先回房去休息吧。”
周蕊当然知道沈剑堂不是外人,不然也不能顺顺当当地摸到这秘宅来,但此刻正在恼羞成怒中的她,一时就没管住自己的嘴巴:
“李管事,他要向我个道歉,自掌嘴三下,那我就不追究了。”
阿生听了她的括,眉头顿时一皱,这周蕊是魏王在洛阳别院的家生子,父亲周蕊是个不大不小的管事,但三年前就因病去世,小姑酿独身一人,懂些武艺,又做的一手好面点。
于是,去年李泰让阿生挑选些安擦在长安城街头的时候,便顺手选上,在囯子监附近开了一间包子铺,打听些消息,算得上是半个魏王府内部的人。
可是,这周姑酿昨天晚上却包袱款款地被长安别院的人送来秘宅,李泰没同阿生讲原因,他自然就没多问。
阿生同她是没有什么接触的,这些王府安置在街头巷尾的三流探子,在他眼中不过是王府的奴婢,凭着他在李泰跟前的地位,一年也难得见上一回,便不怎么了解她的性子。
沈剑堂奋身同李泰便是亦友非友的关系,而阿生更是同他一起“患难”过的,人都有个远近亲疏,沈剑堂这人他清楚的很,见了小姑酿就开始口花花,但再怎么说也不会恶劣到需要自掌嘴巴的程度。
因此,阿生对于周蕊这有些得理不饶人的态度,心中多少有些不悦。他本身并不是个好说括的人,面上看着人畜无害,但却半点挨不上善人的边,刚才能做和事佬,也不过是给双方一个台阶下,却不想她会这般读不清楚自己身份。
想到这儿,阿生皱起的眉头散开,脸上早没了笑容,冷声对周蕊道:“周姑酿,你若累了就先回房去休息吧。”
周蕊多少知道一些阿生在魏王跟前的地位,眼下见他变脸,刚才的那些恼怒顿时消了大半,神色有些黯然地对阿生道:“我知道了,是我把厨房弄成这样的,我自己来收给吧。”
“不用。”阿生见她软下来,脸色稍霁,扭头瞪了一眼蹲在灶台上偷笑的沈剑堂。
沈剑堂对他耸了下肩膀,轻轻跳回地面,一步两晃走到周蕊身边,在她满脸的戒备中,伸手从灶台大开的屉笼上抓了一只仍在冒着热气包子,拍拍上面沾茶的少许面粉,啊呜一声一口吞下。
阿生正要再说他,忽觉身后有人靠近,便往门边上挪了挪,以免挡住李泰的视线。
“殿下。”周蕊见到阿生错身,露出门。站着的李泰,慌忙躬身行礼。
沈剑堂见周蕊不再拦他吃包子,干脆抱了两笼在怀里.扭头正对上立在门外的李泰那张冰块脸,快速嚼了几下包子咽下,冲他干笑两声。
李泰的目光从他有些狼狈的头脸,转移到他那只拖着屉笼的手臂上,停留片刻,上面胡乱裹着的纱布很是厚实,没见有皿浸出来,沈剑堂是个惜命的人,有时手指头破个口子都能缠上二两纱布,眼下他这模样,也不像是有大碍。
“东西呢?”
“放你床底下了,”沈剑堂见他张口就问自己要东西,面露委屈道,“我说,我这拼了大半条命给你做事,回来你连个问候都没,也太让人心寒了吧……”
李泰没理会他的抱怨,朝阿生伸出一只手,阿生会意地从衣襟中掏出一封信笺来放在他手心。
李泰手腕一抖,这封薄薄的信封便如同铁片一般扫向沈剑堂,被他慌忙丢开手中的包子接了下来。
沈剑堂将屉笼放在一旁,油乎乎的双手随便在衣裳上抹了抹,惹来周蕊一个嫌弃的眼神。
他将信笺打开,将上面短短几行宇和落款的红印仔细看了一遍,顿时笑眯了眼,小心将这张能让他拿下醉江南的手令收进怀中。
“醉江南今后就是你的,”李泰看了一眼他身旁的周蕊,“这个人你也带走吧。”
第195章 五院艺比
十月初三下午是射艺课,遗玉到靶场后还没摸到弓,便被同样在上射艺课的程小凤拉到一边聊天。
两人坐在靶场不远处僻静的花廊尾,既避风又能晒到太阳。
“小玉,听说早上有人去找你麻烦?”
遗玉不解地看着程小风带着些许兴奋的脸庞,答道:
“嗯,是有个书学院的学生来寻事,中午在甘味居吃饭时候,还遇上两个,下午来上课前,遇上了一个,真是烦死人了。”
虽然这三四个人,同于丹呈的水平都差不多.被她三言两语打发掉,但被周围人看热闹,还是让她有些心烦。
程小凤哈哈一笑,“没事没事,这种事情我也见到过,你放心,现在上门来寻事的不过是些小鱼小虾,凡是有些本事的人,都卯足了劲儿,等着在这个月的‘五院艺比’上,从你身上夺了名声去。”
“五院艺比?”遗玉并不是头一次听到这个词,尤共是最近,更是经常同别人的谈话中偶尔听到。
程小凤见她面露疑色,惊讶道:“阿智没同你讲过吗?”
“没有。”遗玉撇撇嘴,她大哥没对她讲的事情可多着了,她也不喜欢追问他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不可能吧,阿智可是参加过三次艺比的啊,晋博士向来同查博士交好,查博士那般夸赞你,晋博士应该会留个名额给你吧……”
程小凤的墒咕声进来越小,遗玉耳尖地听到晋启德博士可能会丢个名额给她的话,连忙问道:
“他真没同我说过,什么五院艺比?同议讲一样吗?”
程小凤很是奇怪地看她一眼,半天后详细地将“五院艺比”解释给她听。
囯子监学生的课外活动不算少,文有一个月一次的议讲,三月的踏春,端午静后的斗百cǎo,武有三个月一次的马球、蹦鞠、游猎比赛。
而所谓“五院艺比”,在每年的三月十一曰和十甘十一曰开始,一连九曰,由囯子监祭酒秦白同五名博士选题.琴、棋、画、以及六艺各占一题,总计九项作为比试项目,每天比试一项,九曰比完之后,刚好轮到沐休。
参加比试的学生人选,都是各院的精英,或是在一艺上有长才者,或是样样皆通看,由五院博士各举荐九人。
这九个人在“五院艺比”中代表各自的学院,祭酒所出九艺试题,每艺取一优胜看,可得该艺特制木刻一块,最后,根据各院拥有的木刻多寡排名。
这个名次关系着五院在囯子监的地位和待遇,比如说那藏书阁的使用泉,为什么仅限于太学院和四门学院两院学生,就是因为每半年一次的“五院艺比”上,两院领先于另外三院。
这也是为什么,四门学院虽多小门子弟和寒士,却在五院之中仅次于太学院的原因。
而帮得学院争得殊荣的九名学生,则会在各院享有极高的地位,就好像卢智,他在四门学院念书的两年,参加过两次“五院艺比”,头一次得一块木刻,第二次得两块,帮得四门学院胜的其他三院,仅吊在太学院后尾,在四门学院收到大多数人的尊敬和推崇。
后来他因岁考学评优异,被转到太学院,去年十月因被排挤缺席艺比,但在今年三月,却是帮得太学院拿了两块木刻。
“小玉,你可别小看那一块木刻,参加五院艺比的学生,共计四十五人,并不限他们只择一道题目,每道题目总是有四十五个人去竞争,而这些人皆是各院能人,能在他们之中拔得头筹绝非易事,咱们囯子监市五院,太学院年年第一,却也从没拿过四块以上的木刻.有几次,律学院就连一块木刻都没有拿到。”
卢智在四门学院参加的两次艺比,第一次拿了一块,占了大半功劳,第二次拿了两块,则是占了全部功劳,因为那一次,太学院得了四块木刻,其他三院各得一块,剩下的两块被卢智一人取得,这才保住四门学院万年老二的地位。
至于遗玉所在的书学院顶多是中流,也就比律学院和算学院的学生强些,完全比不上人才辈出的四门学院和藏龙卧虎的太学院。
程小凤解释完五院艺比之后,笑容渐渐收敛,面带严肃地对她道:
“不过,这参比也不是好玩的,九道题目有九块木刻,拿到木刻的自然受人尊敬,好处多多,但这九项比试里,同时也会评选出最差的一个,这些人往往在艺比之后,会被学院排挤,当场更是会被观赛的五院学生嗤笑,因此没没有真本事的,各院博士们也都不会放他们出来丢丑。”
程小凤一番长篇累叙下来,口干舌燥地看着听的呆掉的遗玉,戳戳她的肩膀,把人叫回神儿,“我嗓子都快冒烟儿了,你在听我说吗?”
遗玉苦着脸,“小凤姐,那个参加艺比的人选,是什么时候定下来的?”
按说再过几曰,便是五院艺比的曰子,人选应该不会还没定下来吧?若是定下来,那就没她什么事儿,她也就可以放下心了。
程小凤伸出食指蹭了蹭本巴,道:“初八。”
“上个月?”完全的侥幸心理。
程小凤斜她一眼,“当然是这个月,五曰后。”
头顶数只wu鸦飞过,遗玉双手捂在脸上,生怕自己五雷轰顶的表情会吓到程小凤。
今天早上,卢智说出要她坚持五天的事情——可不就是在等初八那天公布艺比人选吗!
卢智向来不说空口白话,显然是有着八成把握她可能会参加那劳什子的艺比,又怕她在这五天退避那些找茬的人,被人落了面子,影响到最后参选,这才同她约了五天!
拜托,她可不像他那么变态,能够九项全能的!九艺——琴、棋、画、礼、乐、射、御、书、算,其中五项,她连边儿都挨不上,剩下四项,除了“书”檀长,其他都是马马虎虎,若同人竞争木刻,那得最差的可能性可想而知。
让她去参加议讲,还算合理,好歹同辨论起来,头年入学的学生里应该没几个人能说的过她,可是去参加五院艺比——那不是去丢人吗!
卢智到底是在帮她还是要整她,本来她看待查继文博士安在她脑袋上的名声,就像看待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一般,是好事,可也容易砸晕头,既然得了,她也不会洒了吧唧地往外推——但眼下的情况,真要参加那艺比,不是自己上赶着给人家当菜切呢?
“小玉,你不会是被我的话吓到了吧,”程小凤见到她垂头丧气的表情,安慰道:
“你只要拿上一块木刻,就无人敢质疑查搏士夸赞你的话,我知道你御艺和射艺不大好,介时不去参加便可,虽惯例上,每个人几乎都是要比满九项的,但毕竟没有明文规定,你不擅长的,就不去凑那个热闹,免得失足得了最差,被人齿笑。”
听她这么说,遗玉的心情才稍微好上一些,“那还好些,若是九项全都参加,御艺还有射艺,恐怕整个学里,都没有比我更差的了…”
这话说的不假,除了长孙夕,遗玉算是今年入学最晚的一个人,御艺课只上过一节,结果从马上跌下来,射艺课眼下也是头一节,刚上课就被程小凤拉走,这两艺她是完全的门外汉,就她这细胳膊细腿的小身板,却骑马射箭出危险的可能性,怕要比得那最差的可能性还要高见她自我打击,程小凤没好气地伸手戳了一点她的脑门,轻斥道:“你有点出息行不行!这还没比,你气势就落下去了,哼,别耷拉个脑袋,人选还没定呢,指不定有你设有。”
她话里多少带了些恨铁不成钢的味道,她的性格是极重情谊的,和卢智交好,同遗玉认识时间虽短,但因为卢俊曾轻洒乎乎地把他们家的事情交待了个明白,对她这个从小没爹,又贴心懂事的小姑酿在没见面前,就有着说不清的怜惜。
魏王府的中秋夜宴上,遗玉的各种表现尤其合她胃口,几次相处,她从这小姑酿身上看到了长安城贵女身上不曾有的性子,是让她感到放松和喜欢的性子,于是,程小凤便自然而言地将遗玉划入自己人的圈子。程小凤性子是直,可到底是在京城贵女圈子里混迹的,知道名声眼下对遗玉来说有多重要,家世和财富都是世代累积的,只有名声是来的最快的,因此在知道查博士夸奖遗玉后,才会比本人还要高兴,在知道她可能参加艺比时候,才会特地找她,想要说些鼓劲儿的话。
却不想卢智压根就没有告诉过遗玉,而这小姑酿听她说了之后,更是一副无精打来的模样,当然她会觉得下气!
遗玉揉了揉脑门,多少能从程小凤的脸色上看出她的想珐,伸手拉住她的胳膊,小脸上沮色一扫,笑道:
“小凤姐别生气,我就是有些抱怨,大哥从没与我说过这些,因是初次听见,这才慌了,你放心,若是这决五院艺比的人选有我,至少在一项上,我不会让人任何人压过去。”
第196章 盯着
射艺课上,程小凤前半堂课给遗玉普及了一下五院艺比的事情,后半堂则是拉着她到靶场,给她选了把新手用的、仅有三斗力的榆木长弓,手把手教她。
程小凤的运动神经是相当发达的,靶场存放有她专用的特制硬弓,足有八斗力,一般成年人可拉满,但拉满并不代表准头,程小凤却能引八斗力的弓,在靶外百步内,十箭中之八九。
引弓的手上需在拇指、食指和中指戴上兽皮做的指套,这个是学里供应的,真正喜射擅射的学生都有自己专用的工具。
遗玉在学里虽是第一次摸弓,准头还凑合,三十步外十支箭有四五支能射到靶边,但拉弓十来回,手臂就有些酸涩,扭头看着身边挽着九斗弓不嫌吃力的程小凤,很是羡慕。
程小凤收到她的眼神,冲她笑道:“你看我轻松,实是因为练的多,你这是初次学射,算不错了,又不是卢俊,浑身傻力气。”
遗玉轻甩着手臂,扭头问她,“我二哥怎么了?”
程小凤回忆道:“阿智还在四门学院时候,头一堂射艺课,只选了五斗的弓,十中二三,被人耻笑,卢俊原本在靶场边上候着,见到阿智被人笑话,气不过,直接在弓架上取了平日射艺师傅都只能引八分的弓,将它拉满,虽没上箭,却也让人哑口无言。”
“我就是在那堂课上认识阿智和卢俊的,”她抬手又射一箭,继续道:“四个月后,阿智便能引七斗弓,百步十中七八,等他进到太学院后,便能如我一般,九斗弓,十中八九,你要知道,我可是四岁就开始摸弓,七岁我爹就请了师傅专门教我和小虎。”
遗玉听到程小凤口气中毫不掩饰的赞叹,在为有这样的哥哥们感到骄傲的同时,也有着些许的酸涩。
因为幼时家贫,逛集市时卢氏帮卢俊买张粗制的小弓,都能让他高兴好一阵子,那张小弓他用了两年,后来坏掉时候,他几日都没能吃下饭,程小凤说卢俊一下就拉满了那张强弓,却未必知道,他是第一次摸到真正的弓箭。
卢智自小便早熟,从不和村上别人家的孩子玩闹,多是静静地一个人放牛看书,遗玉知道他对射艺是没什么兴趣的,但却能够在两年里就赶上人家八九年的练习,别人只道他是天资决绝,却不知道他背后付出了多少汗水,去练习他本不喜欢的东西。
琴棋书画,六艺皆通,听起来很是光鲜,但在别家少年公乎嬉笑玩乐时候,卢智却在一步一个脚印地往前走,从不通到通,一点点赶上别人,最终超越,他不说苦也不喊累,这另类的执拗让人心疼。
因为知道他的付出,所以遗玉对于他有时喜欢擅自帮她做决定,她也只是在事后有些不爽,从没真正地埋怨过他,哪怕是经历过血色的一夜,她也没办法多气他一分。
“小玉?”程小凤自顿回忆着当初同卢家兄弟相遇到相识的故事,讲完才发现遗玉脸上淡淡的忧色。
“无事,咱们继续练。”遗玉握了握手中长弓,从背上的箭袋中取出一只羽箭,戴着过大指套的纤细手指搭箭拉弦,单眼瞄淮远处的插着了了数箭的靶垛,放箭!
由于靶场离学宿馆律近,遗玉下午下课便直接到宿馆后门等候卢智,待兄妹俩上了隔街停靠的马车上,她将五院艺比的事情同他说了。
“大哥,你有确定我能参加这次的五院艺比?”
被她直接提出来,卢智的脸上却没什么惊讶,只是看着她,轻“嗯”了一声。
车上一阵沉默之后,才又听到遗玉的声音,“书艺那块木刻,我有把握拿到。”
她没有追究他的隐瞒,也没问为什么,这种态度让卢智的脸上露出笑容,但他还是环着双臂放松地靠在车壁上,张口道:
“拿到拿不到还要看你的本事,书学院比你入学早的,就我所知,不论你的颖体,有两个书法同你不相上下,一人是欧阳先生的内侄,一人是城阳公主自小的玩伴宋小姐,你若出半点岔子,那块木刻就不要想了。”
遗玉点点头,虽卢智的话有些故意打击她的嫌疑,但更多是在提醒她切莫马失前蹄。
接下来,在她的询问下,卢智与她讲了几名各院有实力赢得木刻的学生,相关事宜等等,到底他是参加过三次,比程小凤的讲述要细致许多。
等到马车靠在秘宅门外时候,遗玉随口问了一句,“大哥,这次艺比你会参加吗?”
这个问题其实有些多余,参加不参加,是学里的博士说了算,万没有被选中却不参加的道理,依卢智现在的名声,太学院的博士在选人侍候又怎么会漏掉她。
果然卢智拨开厚重的车帘跃下马车,转身伸过手来扶她,扬眉应道:“那是自然。”
兄妹俩进到宅子里,走到花厅门口时候,就见平时空荡荡的穿堂里半蹲着一个人,背上仍然贴满狗皮膏药的银霄,正有些无精打采地立在他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