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宅门(种田文)第28部分阅读
小宅门(种田文) 作者:ruroushu
因计算着时辰,主子们大约中午是要在寺里面用斋饭了。她便特意多给了这些汉子们一些银钱,嘱咐他们中饭也在山下用了。
既然大佛寺如此热闹红火,自然有懂的做生意的百姓在山脚下开设相应的摊位。除大佛寺所建的茶寮外,还有许多卖吃食的摊子,如面摊、糕饼摊等;卖香烛纸马的自然也少不了,这些小贩里头说不定有谁的蜡烛正是从金秀玉的娘家金家批来的呢;还有那些走街串巷的卖诸如糖葫芦等各色小零嘴的,专做那些带了孩子的香客们的生意’今日奇了,竟然还有个说书的,正说的是隋唐好汉里头的秦琼。
如此种种,形形色色,加上本来附近就有村落,倒把个碧螺山脚弄得像个小集市。车夫马夫们都是粗人,懒得跟着这些太太奶奶们默默唧唧地上香里佛参禅,青玉让他们在这里等,又给了丰厚的银钱,自然是巴不得的。主子们还没走,他们就已经开始盘算这些钱能喝几两酒,吃几斤肉,听多久的书了。
那边厢青玉安排着众车夫马夫,这边厢金秀玉则吩咐春云和花儿,雇了四顶滑竿来。
原来,从山脚下到大佛寺要三百五十六级台阶。金秀玉自个儿年轻,倒也罢了,老太太可是花甲之年,哪里经得起这般劳累。
山脚下本来就有抬滑竿的壮汉,靠出租滑竿为生。
金秀玉想着老太太年迈,阿平阿喜年纪又小,三百多级台阶着实够呛,还是人人都雇顶滑竿便宜。又想着若是三人都做了滑竿,自己跟在地上走也不大像话,索性便再加上一顶,人人都有份。
老太太原先还逞强,说是礼佛要心诚,坚持自个儿走上去。
走不到五十级,便爬不动了,只好上了滑竿,李婉婷和李越之见奶奶坐着滑竿,一颠一颠十分悠哉,便也嚷嚷了,坐了滑竿上去。金秀玉自然也只能一道坐了。
如此一行人四顶滑竿,才上了山。
进了大佛寺,果然人流入织,香火缭绕。
李家一行人先进了大雄宝殿,殿里供的正是如来佛祖金身,先拜过,再捐了香油钱。
淮安首富家李老夫人,出手自然大方,惊动了方丈,要亲自接待,同李老夫人讲禅。老太太因念着上观音庙,便给婉拒了。
观音庙同是在碧螺山上,从大佛寺后山往上,直到半山腰,就是观音庙所在了。
虽然观音庙高一些,但由于传言这里的送子观音十分灵验,有求必应,所以也照样香火不断。一路上去,台阶之上最多的正是求子的妇人。
李家一行人仍然是做了滑竿上去。
到了观音庙,众人顺着人流进去,果然见正殿上一尊汉白玉观音,脚踏莲花,手托男婴,宝相庄严,俯视众生。
青玉扶着老太太跪在蒲团上,金秀玉也在旁边跪了,从丫鬟手中接过已经点燃的香,三跪九叩,祝祷起来。
老太太嘴唇蠕动,低声祈祷。金秀玉在旁边离得近,听了个真切,差点笑出声来。
原来老太太说的是:“观音娘娘,弟子李王氏,素来积善行德,可惜丈夫早逝,又中年丧子,已是不胜哀怜。如今好不容易孙儿长成,成家立业。弟子心满意足,唯有一桩心愿,要求观音娘娘成全。
娘娘若是听见弟子的祝祷,可否大发慈悲,赐弟子一个小曾孙……啊不不,娘娘慈悲,多赐几个也是无妨,不嫌多不嫌多。如能赐给弟子一个曾孙,弟子愿捐万两香油,奉养菩萨;若多多益善的,则弟子愿替娘娘重塑金身。弟子叩首。”
这老太太多么好笑,古往今来,大约还没有人像她这样跟菩萨讨价还价的。金秀玉拼命忍住笑,老老实实地祈求了阖家平安多福多寿。
祈祷完毕,老太太求了个签,得的是第十一签:荐姜维。
众人皆不懂,拿了签去求解。
“书荐姜维。诗曰:欲求胜事可非常,正奈亲姻曰暂忙。到头竟必成中箭,贵人指引贵人乡。正是命中注定,求仁得仁。老太太只要多多行善积德,必能得偿所愿。”
老太太听的高兴极了,一出手,又捐了五百两香油钱。
不多会,主持师太便出来了。
“原来是李老夫人,本庙不胜荣幸,恭请老夫人静室奉茶。”
古往今来,老太太们总是喜欢同出家人参禅听佛的。既是主持师太有请,李老夫人自然答应了。
不过李越之李婉婷却十分地不愿意,闹着要去外头逛。金秀玉也嫌说禅过于枯燥虚幻,便借口看顾阿平阿喜两个小祖宗,也出去了。
一出门,两个小家伙便跟脱了缰的野马一般,高兴的嚷嚷起来,四处乱跑。金秀玉哪里耐烦跟着,只好叫小厮丫鬟们跟紧了,莫要出了差错。
可怜林妈妈张妈妈两人,已经上了年纪,又是体弱的妇人,还得跟在后头奔波,那个幸苦真是不足为外人道哉。
金秀玉就带着春云和花儿,再没有旁人。
主仆三人信步走着,见庙中屋宇整齐,处处透着禅意,又见青松挺拔,山花烂漫。一面走一面轻声谈笑着,从角门出了观音庙,正好到了一处巨岩下。
那岩石光滑如镜,底下便是万丈深渊,那方岩石便像是凌空挂在危崖之上,一半悬空一般着地,十分地惊心动魄。
不远处正有一道瀑布,飞湍而下,水流砸在突出的岩壁上,溅出巨大的水花,山风一吹,隐隐有水气透衣,阵阵凉意。
金秀玉往崖上一站,清风扑面,心旷神怡,衣袂飘飘,几欲凌空飞去。
春云笑道:“真该叫大少爷来瞧瞧,咱们少奶奶这会儿不就像个仙女似的!”
花儿点头,两人嘻嘻笑了起来。
金秀玉嗔怪回头一瞥,无意间却透出十分的妩媚来。
这时,不知从何处突然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话音刚落,那方镜面一般的岩石后头,便转出来一个青年男子,拿着一柄附庸风雅的折扇,襟口插着一朵刚摘的山花,对金秀玉迷迷笑着。
这几句诗虽然出自诗经,但经这人嘴巴一说,分明就成了调戏之语。
而这个男人一露面,金秀玉的脸便立刻沉了下去。
第一百一十四章 遭遇登徒子
那男子穿了一身粉色的长袍,罩了件白色轻纱坎肩,油头粉面,笑得一双眯眯眼,双手端着折扇,往前一拱手,脸却半抬着,眼角上挑,直勾勾地看着金秀玉,口里说道:“见过嫂子。”
他这一拜,太过靠近,差点碰到金秀玉身上。她立刻惊慌地后退几步,春云和花儿一边一个扶住了她。
金秀玉喘了口气,定了定神道:“原来是勋哥儿,你怎会在此?”
这人正是四房的独苗,铎大奶奶的亲生儿子,李勋。
金秀玉对李勋可是厌恶至极,她过门第二日见亲戚时,李勋便曾经十分轻浮,幸而当时大庭广众,她又躲得快,才不曾受了他的轻薄。
时候她问了李承之,才晓得李勋因是四房的独苗,四老太太上官氏十分地宠爱,便先养成了娇惯的性子。他又有那么个娘,铎大奶奶柳氏自个儿人品不说,哪里是个会教人的,直把儿子养的骄奢滛逸,典型一个纨绔子。李勋平日里便不务正业,仗着家里有钱,整日价斗鸡走狗寻花问柳,是淮安城里有名的浪荡子。因着这恶名,好人家都不愿把闺女嫁给他,上官老太太和铎大奶奶柳氏又最是嫌贫爱富的,以至于高不成低不就,拖到了如今的年纪,还没有替他说下一门亲事。
李勋倒也不以为意,依然我行我素,乐得在那粉蝶帐儿里逍遥。
今儿原本是个好日子,金秀玉万万想不到会在这样的名山宝刹遇到这个人,只觉十分的扫兴。出于亲戚的礼仪,却又不得不于他交谈几句。
李勋见她问了,便嘻嘻笑道:“今儿一早便听到喜鹊在枝头叫,也不知是什么缘故,懵懵懂懂便来到了这碧螺山上,不想却在这里遇见了嫂子,看来正是老天有意怜惜我,才指引我来同嫂子相会呢。”
此话一出,十分的失体统,金秀玉和春云、花儿,三人均是大皱眉头。
金秀玉勉强笑道:“勋哥儿真爱说笑。瞧着天色不早,老太太还在里头等我呢,我这就回去了。勋哥儿不妨再欣赏一下这山中美景,陶冶性情。”
李勋见她要走,忙上前一步,道:“我也正要回去呢,不妨与嫂子同行。”
金秀玉暗暗叫苦,丝丝捏住春云和花儿的手。春云和花儿自然会意,忙扶了她走。
“山路颠簸,嫂子慢行!”
李勋刚叫了一声,金秀玉脚下就一崴,幸亏两个丫头抓得紧,才没摔倒。
春云牢牢地抱住了金秀玉,花儿低头一看,不知从哪里滚过来一块石头,正在金秀玉脚下,她抬起头狐疑地看了一眼李勋。
李勋却丝毫未觉,脸上只流露出十分地担心,伸出手便去拿金秀玉的脚,嘴里则说道:“莫不是崴了脚,快叫我瞧瞧。”
他的手一碰到脚踝,金秀玉只觉得浑身上下都被刺了一下,闪电般将往回一缩。
李勋眼睛一挑,抿着嘴角道:“嫂子怕我?”
金秀玉一面捏着春云和花儿的手,一面说道:“哪里的话。”
到底春云服侍她的时间长,一下子便反应过来了,大叫一声:“有野蜂!”手中顺势将帕子一挥。
那帕子在空中一甩,无巧不巧地打中了李勋的左眼。帕子乃是柔软之物,但人的眼睛何等脆弱,一点点的异物都能感受到难受,何况叫那帕脚直直地打中了眼睛。
李勋顿时大叫一声,身子一缩,两手捂住了左眼。
“啊呀!勋少爷恕罪,奴婢是无意的。”
春云一面怪叫着,一面便跟花儿打着眼色,两人搀着金秀玉遍往庙里头飞快走去。
李勋左眼剧痛,流泪不止,又见嘴边的鸭子往外飞,大急,跳脚道:“嫂子等我!”
金秀玉只当没听见,一心地往前走。
春云回过头笑道:“勋少爷还是赶紧找你家的下人,叫他们与你瞧瞧,这眼睛上的事儿,可马虎不得呢!”
李勋又气又急,偏偏眼睛一个劲地流泪,就是睁不开。
金秀玉主仆三人脚下生风,眨眼便到了角门处,春云抬脚一踢,将那门踢得打开,三人闪身进了庙里。
“花儿,快叉上门!”
春云一声叫,花儿回头便提了门闩,将那角门给叉住了。
主仆三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金秀玉心神一放松,就觉得脚腕处针扎一般疼痛,忍不住轻呼起来。
春云弯下腰去摸了几下,变色道:“骨头似乎没事,怕是伤到筋了。咱们得赶紧下山找大夫去。”
金秀玉脸色苍白,虚弱的点点头。
花儿恨恨道:“都怪勋少爷,真是可恶至极!”
春云嗔道:“说他做什么,哼!只等今晚大少爷回来了,咱们告诉大少爷,自有他的好果子吃!”
花儿点头称是。两个丫头一边一个,将金秀玉的胳膊抬到自己肩膀上,半扶半抱往那静室而去。
正好老太太同主持师太说完了禅,要在庙里用午饭,见金秀玉狼狈归来,自然大惊失色。庙里头是清净之地,这事儿又是李氏家族的家丑,金秀玉不便多说什么,只说沿路看风景,不小心扭了脚。
老太太最是心疼她,自然顾不得吃午饭,忙忙地叫人,一面去找李婉婷和李越之,一面叫人抬了滑竿来。
一行人忙忙碌碌地出了观音庙,一路下了碧螺山。
青玉火烧火燎地召集了车夫马夫们,见他们中有人喝得醉醺醺,气的差点破口大骂,好在顾及大庭广众下得替李家留住面子,才没有发作。
众人又是忙忙的坐了马车,结了滑竿的账,急急地往城里头赶。
老太太的车最大,铺设也最软和,因不知金秀玉伤势如何,便叫她跟着自己坐了这辆马车。路上少不得询问,金秀玉只说脚腕子疼,自个儿不是大夫,也不知道底伤了哪里。
青玉见金秀玉神色间十分气愤痛恨,暗暗惊疑,又耳语给老太太知晓。
老太太也瞧着孙媳妇儿脸色也不对劲,不像是一般的扭伤,便又问了一声。金秀玉只推说是自个儿不小心,老太太也只得罢了。
进了城,沿着平安大街一通跑,差点没把人家的摊子给撞翻了,半路就抓了大夫来,随行一同回到李府。
青玉、春云等人叫了一个壮实的婆子来,将金秀玉背回明志院。大夫一路上让马车颠地七荤八素,此时好容易缓了口气,就叫丫头们拖来给她看伤了。
一番检查,幸而并未伤到骨头,只是扭到了筋。正巧这位大夫最擅长治跌打损伤,随身的医药箱里就有对症的膏药,便取了几贴出来,先替金秀玉敷了一贴,嘱咐不可沾水,不可再下地行走,又交代了丫头们换药的时间,再开了活血化瘀的方子,命照方抓药,每日早晚两剂,三天即可痊愈。
众人都道万幸,送了大夫出去。
金秀玉躺在床上,显得十分疲惫。
老太太握了她的手,摸了摸她的脸,叹息道:“可怜见的,好端端出去玩一趟,就伤了脚。”
李婉婷和李越之一直站在床头看,此时也觉着十分可惜。
特别是李婉婷,撅了嘴道:“原本说好了要跑马的,嫂子这一受伤,什么也玩不成了。”
老太太回头瞪她一眼,道:“林妈妈张妈妈,带阿平阿喜回去歇息,省的在这里打搅他们嫂子。”
林妈妈张妈妈应了声是,李婉婷和李越之老大不乐意的跟着走了。
“你毫升歇着,中饭不必出来吃了,叫丫头们给你送到房里来。”
金秀玉点点头。
老太太又安慰了几句,这才带着青玉秀秀回长寿园去了。
真儿和春云过来问金秀玉有何吩咐,她摆了摆手。两个丫头见她确实累了,便服侍她睡下,慢慢地退出门去。
金秀玉这伤倒是不严重,修养几天也就好了,大夫开药也不过是安慰病人。主要还是吓到了,一想到当时李勋抓住了她的脚腕子,她就浑身不舒服。惊吓过后易疲累,她着实感觉精神不济,一躺下,便昏昏沉沉睡去。
中饭自然是丫头们送进房里来吃的,晚饭也是一样。
她睡了一觉,精神好了些,也不过是靠在榻上,跟真儿、春云等丫头们说说话儿。原本,真儿有关于柳弱云的事情要禀报,但见她懒洋洋的,想着这事儿也不急,便也没有开口,只闲谈罢了。
李越之和李婉婷下午倒是又过来看望了她。
李越之又缠着她说故事,那大唐游侠传早已说完。金秀玉熟知的,也不过那几个,挑挑拣拣,还是只能说了射雕英雄传。这个故事比起上一个又多了许多的江湖野趣,李越之听的如痴如醉。李婉婷和几个丫鬟们也都听的入神。
说着故事,金秀玉倒似乎开心了一些。真儿见她并没有流露出疲倦,便没有劝说什么。
在观音庙的事情,尤其金秀玉怎么受的伤,春云自然是第一时间就告诉给李真儿。包括花儿在内,三个丫头都憋着一股气,专等着大少爷李承之回来,告上一状,非得好好惩治那个恶徒李勋不可。
一直到晚饭过后,大约戌时正了,李承之才进了明志院。
真儿、春云和花儿顿时精神一振。
能给少奶奶出气的人,终于回来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喝醉的人最讨厌了
真儿、春云原本是憋了一股气,打定主意要告李勋一状,就等着李承之回来呢。可是李承之一进门,她们却不由得齐齐泄气。
原来李承之是叫小厮们背着进来的。扑面而来的酒气,一闻就知道,又是在外头喝醉了。
春云皱着眉,低声对真儿道:“大少爷在外头应酬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怎么还是这般容易醉?”
真儿斜她一眼:“主子的事也是你能非议的!还不快些服侍去。”
春云扁扁嘴,自从金秀玉点了真儿协理内务,她在自个儿面前愈发像个总管了,明明自个儿才是少奶奶最贴身的陪嫁呢。
腹诽归腹诽,她还是跟着真儿,引着小厮们将李承之放到了软塌上。
可不敢让他进内室去,少奶奶正在里头躺着呢,熏得满屋子酒气的,定惹她不快。
真儿和春云一个绞了帕子来替李承之擦拭,一个吩咐人去煮解酒汤。
金秀玉原本在床上歪着,并未熟睡,只有些昏昏沉沉,听到外头动静,不多时便醒了,扬声道:“真儿,可是大少爷回来了?”
“正是呢。”真儿高声应了,冲春云一使眼色。
春云忙进了内室,果然金秀玉正要起身,她赶紧上前扶了,慢慢地走出来。
李承之正在榻上躺着,背后靠枕垫的高高的,这会醉得可不轻,脸上都快成了猪肝色,嘴唇蠕动着,喃喃不知说些什么胡话。
金秀玉远远站在内室门口便闻到了浓重的酒气,不由得皱了皱眉。
“大少爷他,又醉了……”春云嗫嚅着,声音低了下去。
金秀玉无奈地叹口气,一瘸一拐地走到软塌前,说了声“我来”,接过真儿手里的毛巾,替李承之擦拭起头脸来。
李承之嘀嘀咕咕,砸吧两下嘴,突然抬手一挥,正好直直打在金秀玉肩膀上。金秀玉一只脚是虚点在地上的,全靠另一只脚使力,被他这么一打,顿时撑不住,往后一倒。
春云和真儿都没站在她后面,第一反应已经是伸出手去,但金秀玉倒的太快,还是没能抓住。
只听扑通一声,金秀玉倒在地上,臀部和手肘都是一阵发麻,紧跟着便发疼,最重要的是,她觉得那受伤了脚腕又扭了一下,钻心般的疼,忍不住呻吟了一声。
真儿和春云都是大惊失色,心顿时都提到了嗓子眼里,抢上去将她扶起抱到软塌上坐了。然后都立刻蹲下去查看她的伤势,口中惊慌道:“可是又扭到了?疼的紧么?要不再去请大夫来!”
金秀玉忍了一会儿,觉着缓过来了,脚腕上的疼痛略减,便摇头道:“不必了,大半夜的哪里找大夫呢!大约只是稍稍扭了一下,我并不觉着十分疼痛,你们扶我到床上去。”
两个丫头赶紧一边一个扶着她进了内室,坐到拔步床上。
金秀玉往床上一坐,只觉脚上的疼痛已经不明显了,身上倒是针扎般痛起来,尤其右手手肘上,火辣辣一片。
真儿听了她说,立刻卷了她的袖子来看,果然蹭破了一溜子油皮,有丝丝的血珠渗出。
春云惊呼一声,立刻翻箱倒柜,找了云南白药和干净的帕子出来。两个丫头小心翼翼替她擦了血迹,敷了药,拿帕子包好。
因疼痛带来的惊慌慢慢淡去,却另有一阵凄苦涌上心头。
这些日子,李承之因在外头忙,着家的时间本就不多。他跟金秀玉还算得上新婚呢,已是有些冷落了。况且她今日在外头受了李勋的轻薄调戏,又扭伤了脚,正想等李承之回来,同丈夫撒撒娇倒倒苦水。可他倒好,喝了个酩酊大醉回来。自个儿替他收拾,居然还被推了一下,伤上加伤。
说什么贤妻,说什么怜惜,将家里的事儿往她身上一扔,整日价在外头与人胡吃海喝,醉死才好呢!
金秀玉想着想着,又气又恼又委屈。
“你们两个,替他收拾了软塌,夜里就叫他在外头睡罢。满身酒气的,莫要熏坏了我的屋子!”
她一面说着,一面别过脸去,重重地哼了一声。
真儿和春云对视一眼,不敢多说什么,张罗着替她换了睡衣,梳洗完毕,服侍她上床安置了。
金秀玉疲惫地摆了摆手,两个丫头都退了出来。
李承之在外屋软塌上躺着,犹自扭着身子,浑然不知自己干了什么好事。
真儿手里还捏着毛巾,同春云相视一眼,都是摇头苦笑。
两人将他扶起,给他灌了解酒汤。李承之晕晕乎乎地,那汤水只喝进去一小半,多数都洒在衣襟上。
可真是醉的不轻呢!
两个丫头只将又进内室去,替他拣了干净的睡衣,又抱了一床褥子一床被子。回到外屋,替他在软塌上铺设了被褥,又换了衣裳,解了头发。春云还打了盆水,替他洗了脚。
两个丫头忙碌了好一阵,这才服侍他在软塌上睡了。
真儿摸了摸被子,点点头。如今已是深秋,将近冬日,夜里头着实有些寒冷,好在春云取来的褥子被子都够厚,足以御寒了。
因小夫妻两个素来没有留人守夜的习惯,两个丫头安置好了这两位主子,也就退出上房,自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李承之睡到半夜,喉咙干涩,像有火在烧,迷迷糊糊醒了过来,叫了一声:“豆儿,取茶来。”
屋内静悄悄无人回应。
他脑子昏昏沉沉地,浑身也软软乏力,懒洋洋地一甩胳膊,却并没有如预想中那般碰到那具柔软的身子。这才发觉有些奇怪,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屋内并无灯烛,外头的月光透过窗纸洒了些清辉进来,显得屋里有些幽幽的亮光。
他眨了眨眼睛,定了定神,看了看四周,这才发现自己并不是躺在那张宽大的拔步床上,而是躺在外屋的软塌上,顿时觉得奇怪。
待要起身,脑子却一阵发紧,忍不住呻吟一声。
喉咙实在干涩的紧,他还是扶着头站了起来,摸到桌前,倒了杯冷茶来喝了。喉咙的不适感缓解,头脑也变得清晰了。
这才想起自个儿似乎是喝醉了回家的,大约豆儿睡得早,丫头们怕他的酒气熏了她,才服侍他在外屋安睡。
他微微一笑,自管往内室走去,推开内室门,转过屏风,见拔步床前纱帐飘飘,月亮的清辉透过帐子洒在床帏之间。那帐子里头,曲线起伏,可不就是自个儿的小妻子。
他心里一热,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深怕惊醒了熟睡的人儿。
摸到了床沿,依稀看见金秀玉靠里睡着,夫妻两个素来都是他睡外头,她睡里头。即使是一个人睡,也改不了这个习惯。
李承之坐到床沿,慢慢地抬起双脚,挪上床去,侧身搂住了金秀玉。闻着妻子身上熟悉的味道,又沉沉睡去。
第二日,李承之是叫真儿和春云给摇醒的。
“大少爷,您压着少奶奶的脚了。”春云见他睁开眼睛,立刻便着急地说了一句。
李承之微微有些愠怒,这个丫头越发地没有规矩了,主子的内室也是随便进的?何况未经传唤,竟已经扑到床前了,也不避讳主子们是不有不方便。
他正要呵斥一句,见床头还站着一个真儿呢,脸色也有些古怪,眼睛越过他的肩膀看着床里面。
他回过头去,见金秀玉已经睁开眼睛,正沉沉地看着他。
不等他说话,春云已经俯身下去,双手握了他的小腿,抬起来挪到一边,然后伸手去挽金秀玉的裤脚,嘴里则问道:“少奶奶可觉着不适?”
金秀玉挪开了目光,轻声道:“无碍。”
两个丫头这才松了口气,她们一早起来,见大少爷不再外屋,就猜到他定是半夜回了内室,深怕他醉中不知深浅,碰着金秀玉的伤。这才不像平时那般规规矩矩,直接就进了内室来,掀开了帐子查看。
昨儿夜里,两个主子一个受伤了,一个喝醉了,自然不可能做什么。一大早的,也就没什么要顾忌的。她们两个本来就是贴身服侍主子的丫鬟,又有什么好避讳的。
李承之听到她们说什么脚伤,这才低头看去,见春云已经替金秀玉挽了一半的裤脚,白皙的小腿和纤细的脚掌之间,脚腕子上贴着一块膏药,用帕子包着,看着比平时粗了一些,顿时惊讶道:“怎么?脚腕子伤了?”
春云挑着眉毛道:“原来大少爷还不知么?啊呀,我真是糊涂了,大少爷昨儿大醉回府,哪里能够知道呢!”
真儿侧目道:“春云,你也忒糊涂,只顾着少奶奶脚上的伤,怎么就忘了她胳膊上还有个伤处呢。”
她一面说着,一面便俯身过去,随手拨开了李承之的手臂,将金秀玉的袖子挽了起来,果然露出素白帕子的包扎。
李承之目瞪口呆,自个儿跟妻子同床共枕一夜,居然都不知道她上上下下都受了伤,不由得又惊又怒,沉声道:“少奶奶这些伤是怎么来的?”
真儿和春云互相对视一眼,然后默默地都将头扭了过去。他又转头去看金秀玉,金秀玉白他一眼,撅了撅嘴,也扭过脸去。
第116章居然还敢上门!?
这主仆三人都是阴阳怪气。李承之到底是做惯人上人的,登时就沉了脸下来。
真儿虽说扭着脸,眼角还是偷偷打量着,见李承之脸色一沉,眉头一皱,就知道几人有些过了。忙偷偷拉了春云的袖子,两人转过身来,做出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
李承之看了她们两眼,见两个小丫头都有些惶恐,不由觉得好笑,面上却淡淡的,只摆了手道:“你们先退下。”
“是。”
真儿和春云应声退走,到了外面,也不知怎么咬耳朵。
李承之转过身来,见金秀玉仍然背对着他,低头看去,脚腕子肿胀着,抬头又见她胳膊上包扎的帕子底下一点子蹭破的油皮,顿时怜惜起来,伸手掰过她的肩膀,柔声道:“昨儿不是去大佛寺了么?怎么就带了一身伤回来?”
金秀玉撅着嘴,委委屈屈道:“还不都是你们李家男人惹的祸。”
李承之一怔,不明所以。
金秀玉看着他,抿着嘴,拿手指重重一点他的额头,没好气道:“自个儿问人去!”
说完,便掀开被子,径直下了床,唤了真儿、春云来替她梳洗更衣。
李承之自然不好在床上赖着,也赶忙起了。
两个丫头一通忙,将小夫妻两个都收拾停当。然后又叫了早饭进来。
金秀玉对真儿道:“你叫个人到院门口去守着,若是柳姑娘来了,就说免了今儿的请安与侍奉。”
“是。”真儿出了门,正好花儿经过,便吩咐了花儿去办这件事。花儿应了,自管到院门口去找那两个看门的婆子说话。
小夫妻两个坐下用早饭,李承之又问起金秀玉的伤。
金秀玉这才示意真儿和春云,将小丫头们都摒退了,掩了房门。
春云是个急性子,等不得主子发问,便气愤道:“不是奴婢爱嚼主子的舌根,那四房的勋少爷实在不是个东西!”
李承之皱眉道:“怎么,同勋哥儿有关?”
他对李勋这个人实在不喜,虽说四房的上官老太太和铎大奶奶柳氏都几次三番地同他说情,想让李勋也管一些族中的生意。但李勋这个人恶名在外,不学无术,李承之不愿招这么个祸害进来,所以都想方设法婉拒了。今儿一听春云说,妻子金秀玉的伤竟然还跟李勋有关,不由便先皱起眉来。
春云道:“大少爷,您听奴婢同您细细地说。昨儿我们出了城,上了碧螺山,先是去了大佛寺,后来再去的观音庙。在庙里拜了观音求了签,老太太便叫那主持请去听禅。阿平阿喜两位小主子都是闲不住的,满山乱跑,少奶奶为着周全,将所有的丫鬟小厮都派去跟着,自个儿身边就留了我跟花儿两人。”
说到这里,她嗔怪地看一眼金秀玉道:“少奶奶往后可不能这样,身边好歹得多留几个人才行。”
金秀玉瞥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真儿侧目道:“你说事儿归说事儿,怎么就教训起少奶奶来了。”
春云梗着脖子道:“我哪里是教训了,分明是规劝。”
李承之沉声道:“东拉西扯做什么,说正事儿。”
他目光一凛,春云不由自主地缩了下脖子,乖乖地接着说。
“我同花儿,跟着少奶奶就在庙里头走走看看,走着走着便出了庙,就在那后山一处岩石旁边,碰见了勋少爷。”
李承之又皱眉道:“他去观音庙做什么?”
春云手一拍道:“着哇!大少爷问的正是呢,想那勋少爷是个男人,去大佛寺倒也罢了,去观音庙又是做什么?那观音庙的香客都是为着求子而去,勋少爷自个儿尚未成亲,又没有姐姐妹妹,求的哪门子菩萨!难不成求着观音娘娘给他老娘送个儿,给自己添个小弟弟不成?”
金秀玉和真儿都是扑哧一笑。
李承之虽不待见四房的人,到底是同宗长辈和兄弟,春云这个小丫头,无法无天,竟编排起主子来了,可见平日对她过于宽松了。他一面想着,一面便淡淡说道:“原来春云还擅长剖析人的心思,不如我同县老爷推荐了,让你做个弄名女师爷可好?”
“啊?”春云还没反应过来,怔怔的。
李承之冷笑道:“你这丫头人大心大,把主子都不放在眼里,想必是个有大才的,我们李家这小院子,哪里拘得住 你呢。”
春云这会儿总算是听出他恼了,最是见机快的,扑通一声跪倒,委委屈屈道:“奴婢造次,奴婢知罪了。”
金秀玉暗暗摇头,当初她尚未出嫁,在金家也曾这个吓唬过春云。当时她也是这般,两腿一弯,一磕头,一表忠心,自个儿就心软了。这丫头虽说有些不知分寸,到底也是忠心耿耿,平日做事也是伶俐勤快的。
见李承之仍冷着脸,便忍不住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丫头最是有口无心的,何必与她较真。”
李承之道:“哪个要同她较真,不过她这性子,将来 若在外头也这般没轻没重,得罪了贵人,或是叫亲戚们听见了,指的还不是咱们李家的不是!”
金秀玉也知道这个道理,只好看着春云:“还不快认错!”
春云忙磕了个头,眼里含着两泡泪水,说道:“奴婢知错,一定改掉这毛病。”
李承之见她可怜,摆摆手,让她站起来,接着刚才的话头说。
春云这回不敢再妄言议论,老老实实将如何遇见李勋,李勋如何出言调戏金秀玉,主仆三人如何避开他,金秀玉如何受伤,李勋又如何惺惺作态,都一一说了。
李承之听得脸色青,一掌拍在桌上,连那碗盘都跟着震了一震。
“混账。”
他怒喝一声,春云也是说的气愤,随口就跟上来。
“可不是,勋少爷忒不是东西,咱们少奶奶清清白白正正经经,哪里容得他觊觎!真真是混账东西!”
真儿忙拉了她一下,提醒她不要刚好了伤疤就忘了疼。
春云话说出口,也有些惴惴,偷眼看了看李承之,倒没有苛责她。
李承之面沉如水,狭长的桃花眼一眯,愈发显得邪魅深邃,嘴角一挑,冷冷一笑。
金秀玉只见过他发火,却从来没见过他这样的神情,既不生气也不发怒,只是眼神一凝,却叫人忍不住心往下沉。
真儿和春云也是暗自心惊,都低头站着,一个字不敢多说什么。
李承之冷冷道:“春云,你接着说!”
春云愕然道:“说什么?”
李承之斜眼看着她,面无表情道:“你不是才说了少奶奶脚上的伤么,她胳膊上的伤,又是怎么来的?”
春云接触到他的目光,只觉浑身冷如冰窖,心头发憷,再不敢像前头那么理直气壮,讷讷地不敢开口。
李承之眼神一凝,道:“你怕什么,只管说便是。”
春云十分为难,真儿在后头掐了一下她,用眼神示意快说。她愈发地郁闷,真儿最是j猾,每回都把这样的烫手山芋扔给她。
只是大少爷目光凌厉,她又不敢不说,只好嗫嚅道:“少奶奶手上的伤,却是,却是大少爷给弄的。”
“什么?”李承之脸色没变,却眼角一挑,透着讶异。
春云扁扁嘴,又将晚间他酒醉归来,金秀玉替他擦拭,被他一胳膊打中,摔在地上,噌出了那么一长溜伤痕,这些事情都一一说了。
李承之一张脸跟木头一样,全无神情变幻。
春云和真儿都不敢说话,金秀玉正待挥手叫她们退下,门外头花儿诚惶诚恐地进来了。
“大少爷,大少奶奶,二门上通报,四房的勋少爷来了。”
金秀玉和真儿、春云都大吃一惊。说曹操,曹操到!
李承之冷哼道:“他居然还敢上门来!”
李勋背着双手,颠着脚在花厅晨头转悠,嘴里哼哼唧唧地唱着不知道哪里学来的曲儿。
他想着昨日在岩石后头见金秀玉衣袂飘飘,又是清雅秀丽的兼容,又是那刚刚成形的少妇风情,搓了搓指头,仿佛还能感受到当时握住她脚腕时那温热柔软的触感,心头顿时热了起来。
他自然是不敢贸贸然上这大房李府来的,不过听说这阵子,李承之日日早出晚归,白天都不在家,瞧着天色,此刻只怕早已跟那些铜臭为伍了,将个娇滴滴的小媳妇扔在家里独守空房,何其忍心!
他自诩最是怜香惜玉,这般美人,自然应当有惜花之人,宠爱疼惜软言宽慰才是。
这府里头,除开李承之,不是行将就木的老婆子,就是||乳|臭未干的臭小子,年轻的小媳妇哪里能不觉着沉闷呢!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来得对,待会好好地说上几个笑话,定能逗这位小嫂子笑颜如花。
正胡思乱想着,听得厅外脚步声近,顿时把一颗心都提了起来。
要说金秀玉也并不是十分地美貌,但他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满脑子就是想着她那一对月牙眼,还有那一对梨涡,只觉甜到心里。
这会儿听见脚步声,以为定是这小嫂子来了,不由满心欢喜地转过身来,顿时跟来人正正打了个照面。
他咦了一声,脸色立马就变了。
第117章傻呼呼的李勋
李勋一抬头,见对面来的并不是念想中的嫂子金秀玉,却是个更为艳丽妩媚的女子。
水汪汪一对大眼,好似会说话一般,又仿佛带了勾儿,能勾了他的魂去。比起金秀玉,这女子又更加丰韵饱满一些,偏生身量是个纤细的,透着一股子娇娇夭夭、袅袅婷婷。若是那双眼睛再勾上一勾,只怕他骨头都要酥了。
这女子他也认得,那日众亲戚见新媳妇,她就到他母亲铎大奶奶柳氏跟前见过礼,是李承之的一房侍妾姑娘。既是柳氏的侄女儿,自然便是姓柳了。
李勋不禁感叹李承之的好福气,有那般清秀可爱的妻子,又有这般艳丽妩媚的侍妾,正是最最叫人羡慕的齐人之福,这呆子堂兄竟也舍得在外经营,将这样两个美娇娘扔在家里。若换做是他,只怕天天腻在内宅还不够呢。
他一面叹息,一面便上前两步,又托起那柄折扇,躬身道:“见过柳表妹。”
柳弱云自然也认得他是四房的长孙李勋,却被他的礼数给吓一跳。虽然自个儿同他确实是表兄妹的亲戚关系,介如今她已是李承之的侍妾,按理她跟这位李家的少爷,便是奴婢与主子的分别,哪里有奴才受主子礼的道理。
她慌忙深深一福道:“见过勋少爷。”
在李勋心里,对旁人自然要摆摆他李家少爷的款儿,对着美人却是不屑于这般俗礼的。他正懊恼,当日怎么就没看出这位表妹有这般动人的风情呢。
“表妹欲向何处去?”
柳弱云被他两声“表妹”应得牙都酸了,只挤出了笑容道:“奴婢跟少奶奶请了安,正要回清秋苑去。勋少爷可是来寻大少爷?”
李勋刚想说不是,猛然醒悟,这小叔子见嫂子的话哪里是能够说的,便点点头道:“正是,我本想同堂兄谈些生意上的事,却不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