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宅门(种田文)第14部分阅读
小宅门(种田文) 作者:ruroush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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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秀玉得了父亲的暗示,从容地放下茶杯,拿帕子抿了抿嘴。
真儿正提了茶壶给她续杯,身子恰好凑得极近,见了她手中的帕子,低声赞了一句:“好精致的帕子。”
金秀玉冲她微微一笑,扭身对柳氏答道:“秀玉是小户人家出身,哪里能有读书识字的福气。”
柳氏顿时脸上一松,像是达到了什么目的,皮笑肉不笑道:“那到也是,除非是大家闺秀千金小姐,否则女孩儿家,哪里会供她读书识字呢。唉,这说起来,读书也有读书的累处。当年我那侄女儿,倒是薄有才名,只是这吟诗作对,总归伤神。我们都劝着她,女孩儿家能识文断字已是极好了,只是她自家说了,不论什么,既是学了,总得学出名堂来才是。倒不是我自夸,我那侄女儿,倒是真个有心性的。”
她一面说着,一面脸上便显出骄傲的神情来。
金秀玉却听得糊涂,柳氏口口声声她侄女儿,这个侄女儿所指何人,她却没听明白。
瞧着其他人,上官氏自然是同柳氏一国的,只管抿嘴微笑;李老夫人面无表情,慢悠悠喝着茶;自家父母自然也是一头雾水,姿态却十分镇定;而李承之呢?
李承之就坐在金秀玉身边,她要抬起头才能看到他的脸。
他不高兴了。
虽然李承之一句话也没有说,脸上也是不显山不露水,但金秀玉就是能感觉到,他不高兴了。
每次他那狭长的桃花眼微微一眯,嘴角也同时微微一抿,就说明他在生气,而且很有可能正在盘算要怎么收拾惹他生气的人。
金秀玉偷偷给站在李承之侧后方的真儿递了个询问的眼神,哪知真儿竟别过脸去,装作看不见。
柳氏说了一通,见人人都没说话,不觉有些无趣,扭头见金秀玉倒是瞪大了眼睛,暗想总算正主儿是听进去了。
“要说这女子,不会识文断字倒也罢了。若能做得一手好女工,也能叫人欢喜。想来金姑娘的女红,该是极为不错的。”
柳氏笑嘻嘻地看着金秀玉手上的帕子,方才她就是用这方帕子擦的嘴角。
“金姑娘这帕子,可是自个儿绣的,可否让我观瞧观瞧?”
金秀玉大大方方递过去,笑道:“铎大奶奶若是不嫌弃,只管拿去看便是。”
柳氏手上是接了过来,心中早已经有了评论,暗想这样子的人家,母亲又是粗笨的,女儿的女工又能好到哪里去。她信心满满地摊了帕子来看,却是实打实地吃了一惊。
“小女这帕子,可还入得铎大奶奶的眼?”
金秀玉笑意吟吟。这方蝶恋花的帕子,可是费了她半个月的功夫才绣成的,端的是针针细致,丝丝合缝,方才抿嘴时,真儿才夸赞过的。
柳氏讪讪笑道:“姑娘果然是一双巧手,这帕子,倒是精致得很。”
金林氏好不容易抓到炫耀的机会,忙插嘴道:“我们家豆儿的女红,倒是人人夸赞的。这倒也罢了,难得的是她新近学会了纳鞋底子,瞧我们家老头子脚上这双千层底,就是她纳的。”
金老六正四平八稳地坐着,她这么一说,人人都把眼神射向他的鞋底子。
金秀玉忍不住脸上有点发烧,金林氏这回却是夸大了,金老六那双鞋底子,其实是金林氏纳的,她不过只上了最后那几针而已。
李老夫人看着金老六的鞋子,不无羡慕地道:“到底闺女贴心,我这老婆子,可没有这样的福气哟。”
金林氏笑道:“等我家豆儿过了门,还能不给您老太太做个十双八双,只怕您嫌弃她手艺粗,看不上眼呢。”
李老夫人连说哪里能够,两个亲家倒是笑得一团和气。
金秀玉正心虚着,只觉耳边一阵热气,原来是李承之俯身过来。
“改明儿与我也做一双。”
金秀玉脸上发热,连着耳根子也红了。
李承之凑得近,见眼底小巧的耳垂如同精致的芙蓉石一般,叫人忍不住想咬上一口。
其他人正看着金老六的鞋子,只有上官氏注意到了这对小儿女的亲昵姿态,自个儿又找了一顿气闷。
柳氏见众人都看着金老六的鞋底子,暗暗咬牙,突然呵呵笑起来。
这几声笑十分高亢,引得众人都把目光转了过来。
柳氏高高扬着手里的帕子笑道:“金姑娘实是一双巧手,想必眼光也是利的,我这里有方帕子,倒想请你鉴赏鉴赏呢!”
金秀玉很想翻个白眼给她看,只是这大庭广众的可得顾及仪态,只得强作了感兴趣的模样,笑道:“铎大奶奶用的帕子,必是名贵绣坊出品,秀玉正想学习。”
她一面笑着,一面接过了她手里的帕子,摊开了一看,倒是真正吃了一惊。这帕子的针脚固然是十分精致,那上面的花样好似活物一般。只这样倒也罢了,这帕子确实难得一见的双面绣,这面是朵牡丹花,反过来却是一大朵菊花,金线缀的边,极尽富贵。
柳氏得意地笑道:“这帕子倒也寻常,不过是我那侄女儿往日所绣,孝敬于我。我也是爱惜她这一番孝心,用得日子长了,倒显得陈旧。虽是平日所用的物件,只那一手双面绣却是十分难得。”
人人听的惊异,这双面绣可不是一般人能绣出来的。
金秀玉将帕子还给了柳氏,就有那丫鬟仆妇凑上来观瞧,手手相传,整个屋子转了一圈。人人都惊叹这绣帕子的人儿一双好巧的手。
柳氏笑的越发得意了,眼睛眯得连缝儿都快看不见了。
李老夫人喝着茶,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果然是双巧手,我老婆子却没有这样的好侄女儿,与我绣这样贴身用的物件呢。”
坐她旁边的上官氏听得最是真切,脸上顿时一僵。柳氏的面色也不好看了,忽白忽红。
上官氏狠狠瞪了自个儿媳妇一眼,暗骂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金秀玉仍是听的一头雾水,人人说话都是语带机锋。
这铎大奶奶的侄女儿,究竟是个什么人物?
这会的功夫,那卖唱的父女又唱完了一段。
上官氏急着转移众人对那帕子的注意力,扬着嗓音道:“那老儿,拉一段时兴的富贵子来。”
老儿应了,调了弦,重新拉了起来。小姑娘也叮叮咚咚弹着琵琶,轻启喉管。
这富贵子是时下最流行的曲子,唱的便是那富贵人家的繁华景象,词儿也是十分喜庆堂皇,曲子又欢快,听的人无不兴致高昂,憧憬曲中那般的热闹。
金秀玉见人人都专心地听着曲儿,遂悄悄地起了身,绕到椅子后,一把捏了真儿的手,拽出门来。
“姑娘姑娘,手要断了,饶了奴婢饶了奴婢!”
金秀玉将她手一甩,没好气道:“叫鬼呢,我才用了多大力。”
真儿嘻嘻笑着,一面揉着手腕,一面讨好地道:“姑娘有何吩咐,只管叫我便是,何必到这僻静之处来!”
金秀玉拿食指一戳她的额头,道:“你这丫头鬼精鬼精,口口声声奴婢奴婢,我看那你比小姐还娇贵呢。”
真儿亲昵地道:“老太太疼我们,我们自然也是跟着享福。”
金秀玉摆手道:“少跟我打马虎眼,我来问你,那铎大奶奶的侄女儿,却是个什么人物?”
真儿露出为难的神色。
金秀玉伸手便在她脸上拧了一把,道:“你这小妮子可别做耗,将来我可是你主子呢!”
真儿撅着嘴,道:“这还没过门呢,就教训起我来了。要我说,姑娘你过了门,可别尽使唤咱们这些丫头,也叫那铎大奶奶的侄女儿多劳动劳动!”
金秀玉吃惊道:“她那侄女儿也是府里的?”
真儿叹口气,道:“铎大奶奶的侄女儿,就是大少爷的那一房侍妾。”
金秀玉张大了眼,惊讶之下,却恍然大悟,难怪上官老太太和柳氏一见她就鼻子不是鼻子的,这会儿她倒是想通了,不过是怕她进了门,夺了那姑娘的宠罢了。
她如今想的倒还简单,上官氏和柳氏对她的敌意,可远不止她想象的那么简答。
金秀玉想通了这中间的关节,反而倒怒了。
铎大奶奶那侄女儿,虽说比她早进门,但她可是明媒正娶的妻,堂堂正正的李家女主人。她不过一个妾,不,严格来说,连妾都算不上,不过是个姑娘罢了,竟敢也提防起她这正妻来。
凭谁也配呢!
金秀玉暗暗咬了牙,她下定了主意,早晚都要替上官老太太和柳氏都大大地找个不痛快!
第六十二章 金林氏为女备嫁妆
在一品楼的聚会已经过去了三天,金秀玉却仍然憋着一股气。
这会儿金林氏端了盆衣服到院里,正看见自家女儿端端正正坐在西厢门口,吹着过堂风,手里拿着一方红彤彤的盖头绣着。
这盖头所用的缎子,是当初李婉婷和李越之被打屁股那回送来的,都是云州来的上等好料。金秀玉绣的花样正是鸳鸯戏水,虽说俗气,却是最适合新婚所用。
老实说,她是不曾见过真正的鸳鸯的,只不过有金老六这个丹青妙笔在,她照着父亲给的图样,一针一线都是极为精细的。
只是这精细的劲头显得有些魔怔了,她往那西厢门口一坐已经大半个时辰,动都不曾一动过。金林氏极度怀疑,她那脖子,是不是落枕了,否则怎么能一直歪着不动呢。
金秀玉梗着脖子,一双眼睛盯得已经发红了,终于一耸肩膀,大大地舒了一口气,整个身子都往椅子上一塌。
金林氏也跟着松了口气,将盆子往地上一放,呼啦啦提了水上来,刷刷浆洗起来。
那天在一品楼,知道柳氏的侄女儿便是李承之的侍妾,又识文断字又做得一手好女红,想必模样也是极不错的,金秀玉便憋了一股气,到今天还会消散。
春湖大闸蟹的滋味,她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席间柳氏时不时地提起她那侄女儿,却叫金秀玉记忆犹深。
在她心里,已经将李承之打上了专属她一人的印记,如今跳出来一个侍妾,又是这么好那么好的。倒不是她对李承之没信心,只是这古代,男人三妻四妾本就平常,那姑娘又是比她先进门的。对于李承之来说,那就是嘴里的肉,什么时候想嚼上一嚼,是最平常不过的事情。
这倒也罢了,只是那柳氏言语中流露出来的,都在暗示她侄女儿各方面的才艺都胜过她金秀玉,就算她将来过了门是正妻,也未必能胜任李家当家主母的重任,倒是她那侄女儿,能做一把当家的好手。
金秀玉也是知道这大允朝的风俗的,男主外女主内,内宅向来是女人当家作主。李家如今就两个男人,一个李承之,一个李越之,都是未娶妻的,这当家的自然就是李老夫人。说是李老夫人,其实这实际的内宅总管,乃是青玉。如今李承之要娶妻了,正房奶奶过了门,少不得要将内宅的管理大权接过来。
也就是说,她还没过门呢,柳氏那侄女儿已经在惦记着她手上的权利了。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这就是金秀玉如今的想法。
原先只觉十五岁嫁人太早,心里难免有些抗拒。如今却是恨不得明日便嫁了过去,牢牢地看着她的男人她的内宅。
她这么一想,不用金林氏催,便开始紧锣密鼓地准备起嫁妆来。
“娘,你去将你箱子里的金银锞子拿些出来,与我打些头面首饰。”
她冷不防这么一叫,金林氏差点没一头跌进水盆里。
“谁,谁说我有金条了?”
她瞪大了眼睛,一副你胡说的模样。
金秀玉撇嘴道:“娘可别装蒜,上回阿平阿喜抬了那许多东西过来,里面可有不少金锞子银锞子,如今都到哪里去了?李老夫人后来也是补了聘礼的,那里面可都是真金白银,如今又都到哪里去了?”
金林氏把衣裳往盆子里一扔,乜斜着眼睛道:“青天白日,说话可得凭良心。李家抬来的聘礼,我可是一分不少地与你收着,半点不曾藏私!那日阿平阿喜抬来的东西,如今可都在你的房里,我多咱昧下东西来了!”
金秀玉也不同她争辩,手上引了一针,眼皮也不抬,淡淡说道:“娘若是不承认也罢,日后我进了李家的门,娘若是遇到个手紧的时候,可别来找我。”
金林氏好比那蛇叫她拿住了七寸,一张脸顿时憋得通红。
金秀玉歪着脸看她一眼,倒也不好不给她台阶下,遂扑哧一笑道:“娘也是糊涂了,女儿能嫁进李家,虽说是天大的福气,但有多少眼红的,等着看咱们家的笑话。到了九月十五那天,女儿出嫁,若是没几件嫁妆傍身,岂不是给爹和娘丢脸?那起子小人还不知怎么耻笑咱们家呢!”
金林氏愣了一愣,心想可不是这么个理儿。她想着女儿嫁到李家,排场定是十分风光,只是若自家嫁妆寒酸,也是没脸。况且女儿进了李家,若是娘家示弱,还不被人欺负,柳氏那侄女儿只怕正等着落这位新正房奶奶的脸呢!
听说有那大户人家嫁女儿的,陪嫁的可有几个庄子几家店面几房下人,自家可没那排场,只是这金银首饰,尺头衣裳的,可绝不能少了。
原本她是给儿子沐生存老婆本的心思,如今却觉得自己实在想差了,女儿嫁得风光,日后在李家吃香喝辣当家作主。李家那是什么样的人家?那可是淮安首富。到时候,女儿随便拔根毛,都比她的腰还粗,况且以自家女儿跟儿子的感情,还怕她不帮衬自家兄弟么!
金林氏越想越觉得有理,双手一拍,站起来道:“豆儿,你随娘来,咱们娘俩非好好整治出他八抬嫁妆不可!”
大允朝有律令,平民女子出嫁,嫁妆最高规格便是八抬。金林氏这么说,那是存心要给女儿撑门面了。
金秀玉放下绣篮,跟着母亲进了东厢。
金林氏开了自己的衣箱,挑挑拣拣,竟翻出一蓝一红两个大包袱来。
先打开蓝皮包袱,里面满满的是金银锞子。金秀玉认得真切,有四种模样的,元宝、花儿、小南瓜,还有花生。
她数了一数,金元宝有十个,金花儿有十个,金南瓜十个,金花生十个;银锞子那边,银元宝二十个,银花儿二十个,银南瓜三十个。银花生却没有,想来若是打成花生模样的,估计是太过小巧,反而累赘,便没有打。
金秀玉瞪大了眼睛,道:“这都是阿平阿喜那日拿来的?”
金林氏点头。
这李家,实在是……
她已经无法用语言来描述自己的震惊了。
那日她忙着教训阿平阿喜两个败家子,金林氏偷偷便将这金银锞子都给收了起来,不成想竟有这么多。两个十岁的孩童,居然随手就拿出这许多家财,要么是李老夫人平素对孙子孙女太过宠爱,要么是李家却是财大气粗,这一些个金银锞子还不值一提。
金林氏此刻倒是面不改色了,这些个东西在她这里藏了好几日,已是习惯了。
她突然笑道:“这阿平阿喜也是有趣,当日无缘无故地抬了这许多东西来,好似早就准备好了要给你添妆似的。”
金秀玉揉了揉眉心,她只知道金林氏将阿平阿喜送来的金银锞子都藏了起来,却没想到数目如此惊人,单单这些个,已经够寻常四口之家,富足地过个好几年。
到底淮安是大城市,放到她前世,那就是魔都一般的地方,在这样的城市生活,哪哪都要用钱,一家子一年到头,开销也不小呢。
清点了这个蓝皮包袱,金林氏又打开了更大的那个红皮包袱。
这个包袱里装的也是金银锞子,是金林氏从李家的聘礼里挑出来的,却是金子多,银子少。
同样也是元宝、花儿、南瓜和花生四样。
金元宝、金花儿、金南瓜和金花生都是三十个,银元宝银花儿银南瓜各五十个。看来李家每次打的锞子都是这四样,银花生是从来不打的。
另外又有一个小匣子,里面是十根金条,足足有金老六的大拇指粗细。
“就用这个给你打头面首饰罢。”金林氏说完,将这匣子也放到一旁,另外将两个包袱的金银锞子都装到一起,用那个红缎子绣了玉兰花的包袱皮给包了。
李家的聘礼和此前阿平阿喜送来的东西都装在箱子里,这些箱子如今都在耳房里锁着。
如今金家的耳房已经不是杂物房了,金林氏用了两把大锁,将小窗户都钉死了。原本放在里面的乌桕脂等做蜡烛的原料都转移到了倒座房里。
大门两侧原是两间倒座房,如今一间做了杂物房,一间则做了春云的房间。本来春云一个丫鬟,该是在金秀玉房里守夜的,只是金秀玉不习惯跟人同睡一个屋子,更不习惯这般奴役下人,所以特意收拾了小小的倒座房给她住。
娘俩个清点完金银锞子,就重新都包好,缩进了箱子里。
接下来要清点各种缎面尺头,这却不是个轻松的活儿,娘俩个对视一眼,都深深地呼吸了一下,准备大干一番。
正在这时,院门一响,却是出外办事的春云回来了。
有了这个丫鬟,每次去三水纸马铺送蜡烛收钱的事情就都交给她去办,反正蜡烛都是定数,价钱也是固定的,金家跟佟掌柜又相熟,根本不怕她中间藏私,放心得很。
金林氏一见她进院就高声叫道:“春云,你回来地正好,快来帮你家小姐清点嫁妆。”
春云眨眨眼睛,笑起来:“我的奶奶,这还有俩月功夫呢,就这么着忙呀!”
金林氏斥道:“你小孩子家懂的什么,就是要早作准备才是,省的到时候急急忙忙的。”
春云朝天翻了个白眼,将手里的钱袋子递上去,道:“喏,您老先点点钱吧,回头少了什么,可别说是我藏了。”
金林氏拿手指在她额头上一点,骂道:“你个小蹄子!”
金秀玉在旁边看着,摇着头,无奈地笑。春云冲金林氏做了个鬼脸,回头冲金秀玉俏皮地一吐舌头。
这个春云,初初在一品楼见的时候,话也不多说半句,路也不多走半步,以为是个沉静害羞的。不想到了金家才几日,跟众人一熟,本性便表露无遗,比李家那个小婉婷还要活泼,整日里咋咋呼呼的,跟金林氏倒是凑成了一对,天天拌嘴为乐,半分不肯相让。
日后带这丫头进了李家的门,恐怕少不得要生祸端呢!
第六十三章 好火爆的丫头
金林氏嘴里不拉不拉数落春云,春云也是针锋相对,两个人吵吵嚷嚷到了耳房。
金秀玉懒得掺和,由她们吵着,自个儿拿钥匙开了门。
屋内靠墙摆了一溜箱子,都是楠木的,红漆金边。拿手指点着数了一数,共有六只箱子。
金林氏按照顺序,先开了前面四只箱子,乃是绫罗绸缎四样布料。
金林氏和春云一匹一匹点着,报出名字,金秀玉拿了一个小册子,用笔一样一样登记。
“这可是云州所出的云茜纱,果然轻薄细密,听说市价可是三十两银子一匹呢,李家果然好大手笔。”春云点了点,竟有十匹云茜纱,每一匹的花纹颜色都不一样。
金林氏见她不停地抚摸着手里的云茜纱,不由心疼起来,骂道:“还不快将料子收好,仔细摸脏了。这布料如此金贵,卖了你也不值这个价呢。”
春云嗤了一声,随手将料子往箱子里一放,不过手稍微重了些,金林氏就抬手在她后脑上拍了一记,骂了声“粗手粗脚”。
春云顿时发了脾气。
“金奶奶好大威风,横竖我是个贱命丫头,要打便打,要卖便卖,只是将来大少爷问起了,奶奶可要自己圆得了场。”
金林氏脸顿时一黑。
“啪嗒”一声,却是金秀玉将笔扔在了箱子上,冷冷道:“春云,这儿不用你了,去堂屋门口跪着,不到一个时辰不许起来。”
春云立马跳脚道:“为何罚我?”
金秀玉冷笑道:“我不管你从前是怎样的人家,既是做了丫鬟,便该知道自己的身份,什么样的话儿能说,什么样的话儿得咽回肚子里,都得有个分寸。最要紧的,要明白谁才是自己真正的主子!”
春云一张脸顿时涨得通红,知道是方才“大少爷”几个字叫小姐给抓住了,怪她没弄明白自己的身份。
这丫头倒也光棍,双膝一弯,就跪下来,重重磕了一个响头,抬眼看着金秀玉道:“小姐教训的是。春云说了不该说的话,受罚是应该的。只是罚跪之前,有几句话定要同小姐分说。春云这辈子既是认了小姐做主子,就生是小姐的人,死是小姐的鬼,绝不敢存有异心。”
她说完了,又磕了一个头,自己走出耳房,到堂屋门口跪下了。
此时堂屋门口正好明晃晃一片日光,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春云已是大汗淋漓。
从她走出耳房开始,金秀玉便看都没看一眼,稳稳当当继续点着箱子里的布料。
倒是金林氏,忍了一会儿,终于说道:“是不是有些过了,那丫头心还算好的,骂过也就算了,真要这么跪上一个时辰,定要中暑了,可别弄出个好歹来。”
金秀玉道:“这丫头是什么心思,我倒是清楚。只是她那脾气,炮仗一般,半点不会转弯,将来若是跟我进了李府,如何能做我的左膀右臂,倒不如现在先磨磨她的性子。”
“理虽如此,到底还是个小孩儿家,慢慢调教也就是了,何必罚得如此严重。她若是病了,咱们还得赔上请医看药的银子不是?”
金秀玉白了她一眼,哭笑不得,只好道:“再等上一会,娘去叫她进来便是。”
金林氏笑眯眯地应了,暗想这快嫁人的姑娘就是不一样,女儿如今已经懂得如何管教下人,将来进了李家,定能坐稳那当家主母的位子。
果然再过盏茶功夫,金林氏出去将春云领了进来。
春云浑身大汗,脸和脖子晒得通红,站在那里低着头,却是一丝不苟。
金秀玉淡淡道:“还不快清点那最后一箱。”
“是。”春云抬眼看了她一下,随手用帕子擦了擦脸,便帮着金林氏将最后一箱缎子给清点了。
各色绫罗绸缎共有六十匹,金秀玉挑了十二匹出来,准备做四季衣裳,另外又挑了几匹好料,与金老六、金林氏和金木生做新衣裳,就连春云,也赏了两匹。
春云抱着两匹料子,抿嘴偷笑。
金秀玉白她一眼道:“还笑什么,还不快些去沐浴,一身的臭汗。”
她一面说,一面还拿手在鼻间挥了挥。
春云嘻嘻笑道:“这就去。劳累小姐,先替我保管着料子,我先去烧水。”她把两匹料子往金秀玉怀里一放,踮起脚尖一路小跑出去。
金秀玉眨巴着眼睛,好嘛,看来让她罚跪,还真是罚轻了,居然还敢使唤起主子来了!她摇头叹气,只好抱着两匹布料,放到了自己房里。
二十多匹料子,看来是要请裁缝到家来量身做衣了。
金林氏倒是心疼那请裁缝的银钱,但是又舍不得将这二十多匹光闪闪的名贵衣料往人家店里放,左右想了半天,到底还是出门请裁缝去了。
春云的沐浴十分快速,烧水沐浴收拾屋子,小半个时辰就完成了。
金秀玉已将二十多匹布料都拿到了堂屋里,满满地摆了一屋子。没办法,东厢西厢都小的很,只有堂屋最宽敞。
她正一匹一匹地看着料子,想着该拿来做什么衣裳。
春云换了衣裳,清清爽爽,一跳一跳地小跑进来。
料子中有两匹云茜纱,一匹桃红色的,一匹青草绿的。其中青草绿的这匹,就是害她罚跪的元凶。
只是这料子却是好看,那绿色儿,好像雨后的嫩叶子一般,清零零透着鲜嫩,却一点都不眨眼,绿的十分怡人。
春云忍不住又抚摸起这匹料子来,嘴里说道:“小姐一定得拿这料子做件好衣裳,那穿出去,定然好看得紧。”
金秀玉也十分喜欢这两匹料子。要说云茜纱是真好,云州独家出品,轻、软、薄、密,花纹精致,做成衣裳穿到身上,显得整个人轻盈如蝶。
院门轻启,金林氏带着一个老人和一个小姑娘进来。金秀玉立刻惊喜地迎了上去。
“林爷爷,小果儿,快请坐。”
小果儿欢快地叫了一声豆儿姐姐,林老则笑道:“豆儿定亲,你娘发了一整条巷子的红蛋,老朽吃了嘴,却还未曾向你道喜呢!”
金秀玉大方笑道:“既如此,林爷爷便多费点心,与我做几件好衣裳穿。”
林老哈哈大笑,连说正是。
春云偷偷问了金林氏,这林老和小果儿是谁。金林氏答了她,她倒是惊喜起来。
原来林老是淮安城御绣坊的当家裁缝师傅。这御绣坊是百年老字号,当初曾受过皇封,赐了“御绣坊”的匾额,如今还高高挂着本店大堂之上。
林老二十岁便在御绣坊做裁缝,这一做,就是三十年。说个俏皮的话,他如今也成了御绣坊的镇店之宝,一说起他的名字,那就是一个活招牌。平日里小活都用不着他,只有重要的客户亲点,他才会操起那把伴随了自己三十年的剪刀。
林老在御绣坊做了多少年,就在金玉巷住了多少年。之所以金林氏能够请到他来,是因为林老有了孙女小果儿以后,妻子儿子和媳妇都因意外丧生了,当时林老一门心思扑在御绣坊上,也是想麻痹自己,掩盖伤痛。那时候小果儿便寄托在金家,由金林氏带着。金秀玉比小果儿大一岁,也很疼这个小妹妹,有好吃好玩的都让着她。小果儿是把金林氏当成了半个娘,把金秀玉当成了亲姐姐一般看待。林老也一直都记着这份情,难得今日金林氏来请他为金秀玉做嫁衣,二话不说,带着孙女便来了。
如今林果儿也已经出落成大姑娘了,尽得祖父真传,一手绣工那叫一个出神入化。人人都说,林老后继有人,小果儿会称为御绣坊的第二个镇店之宝。
话不都说,盘暄过后,林老便一匹一匹料子看起来。
金秀玉问道:“林爷爷,这什么料子做什么衣裳,您是再清楚不过的,还请教教我呀!”
林老笑了一笑,说道:“你来看。”
金秀玉走近了,见他挑着一匹正红色的绫,说道:“这绫嘛,色光鲜亮,入手柔软,做四季衣裳都使得。”
他又挑了一匹罗,道:“罗,质地紧密结实,纱孔通风透凉,最适合做夏季衣裳,穿着又舒服又凉爽。哟,这还有两匹云茜纱,罗里面就数这料子最为难得。”
“绸呢,纹路清晰,平滑挺劲,做里衣里绸是极为不错的。”
“这缎子最为华丽,花型繁多,纹路精细,色彩又是最为丰富的。你这几匹缎子颜色都极为鲜亮,老朽且为你做几件大场面穿的衣裳,定叫你压人家一头。”
金秀玉忙福了一福,笑道:“全仰仗林爷爷。”
“小果儿,量身。”
林老大手一挥,林果儿清脆地应了,从随身带来的包袱里,取出软尺,给金秀玉丈量起来。
金林氏在一旁看着,肚子里暗暗算着账。
这林老虽说是老街坊,多年的交情,到底人家是御绣坊的老师傅,工钱可不能出得太低,否则叫人笑话。这回又是请人到家来做衣裳,除开早饭,这中、晚两顿,还得加上茶水点心。女儿的,金老六的,儿子沐生的,还有自己的和春云丫头的,这加起来得有二十好几件衣裳呢,林老,加上林果儿,再加上金秀玉和春云,四个人也得做好几天,若是要做些精致的绣工,那更是耗费时日。
金林氏心里一把小算盘巴拉巴拉打得响亮,自个儿这么一算账,不由倒抽一口冷气,心肝儿肉呀地都疼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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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大允朝典型婚礼
日子就在两家忙忙碌碌准备婚嫁用品的热闹中度过。李承之和金秀玉都是初婚,完全没有想到婚礼要预备的东西如此之多,又是如此繁琐,若不是有李老夫人和金林氏在,只怕两个年轻人都要焦头烂额了。
金秀玉只觉着,前世的婚礼已是十分繁琐,古代的婚礼却一点也不比现代简单。
在这样紧锣密鼓的筹备中,连中秋这样的重要节日都显得平淡了。
套用一句俗话:这日子过得,那叫一个白驹过隙啊。
到了九月十四这天,按照大允朝的风俗,准新娘是要分喜馒头的。
金林氏头前一晚上便发好了面,一大早便蒸上了,高高几层笼屉,大锅上呼呼往外冒着热气。蒸馒头的当口,老两口就商量着分蛋路线应该从哪里哪里开始,先从哪家哪家分起。
若是只靠这两口子,这一趟分下来,只怕要累折两条腿。也是惯例了,自有相熟的左邻右舍前来帮忙,就连杨婶子和花婶子也一早就跑来了。
金家院子里放了两张八仙桌,还有七八只条凳,桌上一应茶水果点俱全,满满一大盘炒瓜子儿,堆得尖尖的。
喜馒头每蒸好一笼,大婶大娘们便用红丝线将两只馒头相对捆成一双,放到大大的提篮里。提篮里事先铺好了厚厚的棉垫子,放满了馒头,就用厚厚的棉布一盖,大婶大娘们,两人一组,出了金家门,按照事先计划好的路线,挨家挨户分过去,每家两双喜馒头。
按照金家的家境,嫁女儿不过也就是分个一条金玉巷,但是金秀玉嫁的可不是一般人,那是谁呀?那是淮安首富!
这桩婚事是最叫金林氏扬眉吐气的,多少街坊都眼红呢。今儿可是大大长脸的机会,她恨不得叫全淮安都知道才好。幸亏是人力有时尽,全淮安是分不过来的,就是整个东市那也够呛得很,不过整个豆腐坊,倒是还能分得过来。
所以呀,她早就同金老六算好帐了,今儿这喜馒头,要让整个豆腐坊家家都分得到。
金家的门槛今日是热闹了,不停地有人进出。回来的大婶大娘们,都要坐下歇歇脚喝杯茶。金秀玉和春云干的便是添水倒茶问辛苦的活儿。
今儿家里忙,原本连金沐生都不去学堂,要留下帮忙的。只是刚好轮到每三天一次的学武,他是死都要去,连金老六亮出了棍棒都没有用。
蒸了一上午的馒头,到了饭点上,金林氏和金老六还得做中饭。今儿是犒劳来帮忙的街坊熟人,鸡鸭鱼肉那是不能少的,菜蔬那是挑着新鲜的上,米饭蒸了满满一饭桶,管饱。
到了吃饭的时候,那叫一个热闹。
两张八仙桌还不够坐的,金老六又向邻居借了两张桌子,就放在院门外的大樟树底下。今儿也算老天赏脸,虽说还在暑期,天上都是大朵大朵的白云,一丝儿光线都不透。若是吹个小风,还挺松爽的。
院内院外齐开动,碗盘筷勺,叮叮当当响成一片。在座的基本上都是中年和中老年妇女,好家伙,几十人一张嘴,场面那叫一个惊人,人人都得扯着嗓子说话。今儿就是芝麻绿豆家常琐事的讨论大会。
金秀玉和春云忙着上菜,耳朵里嗡嗡直响,金林氏得扯开了嗓门嚎,主仆俩才听得见。
中饭吃得也快,人人都惦记着还没分完的那些地方。吃完将空碗往桌上一拍,拎起提篮便走。
金林氏赶紧让春云帮忙熬了一大锅绿豆汤,拿木桶盛了,吊到井里头,只等凉了,好给众位街坊解渴消暑。
金家四口子忙忙地收拾了残桌,金秀玉和春云拿大木盆泡了碗盘在清洗,金林氏就在厨房继续蒸馒头,金老六则拿了个大笤帚扫院子。
“嘭嘭”院门响。
金家的大门今儿还没合上过,大敞着,人人畅行无阻。因此一听敲门声,人人都觉奇怪,一起抬头看去,就连厨房的金林氏,也走了出来。
只见一个穿着考究打扮入时的年轻姑娘正站在门口。
此时,还有一些妇人,刚拎了提篮,还未出门,见来了个金玉巷少见的标志姑娘,人人都拿眼睛看着她。
金林氏正茫然着,金秀玉却已叫出对方的名字来:“平平姑娘!”一面说着,一面便站起身来,迎了上去。
平平大大方方福了一福,微笑道:“给金姑娘道喜了。”
金秀玉忙回了一礼,道:“姑娘今日来此,可是小姐有什么吩咐?”
“平平今日是奉了小姐之命,前来给金姑娘送贺礼。”
平平回转身子,招了招手,就有两个小丫鬟,一人捧了一个楠木盒子上来。
金秀玉茫然地看着,平平伸手将两个盒子,都打开了。只见其中一个盒子里,装的是一对玉如意,上等羊脂玉,温润如云;另一个盒子里,装的是一套翡翠的头面簪环,样式简单大方,做工却十分地精巧细致。
“小姐说了,上回与金姑娘相谈甚欢,听闻姑娘大喜之日将至,特意命奴婢送来这两件贺礼,还望姑娘笑纳。”
金秀玉忙道:“小姐厚赠,实在叫秀玉受宠若惊!秀玉自问与小姐并无深交,这般厚爱,心领即可,还请平平姑娘收回礼物。”
平平也不恼,只低声道:“知府千金送出的东西,岂能随便收回!”
金秀玉一皱眉。
平平立马又露出笑容,柔声道:“小姐并非无缘无故送姑娘这两件厚礼,其中深意,姑娘日后自然知晓。”
她眼角一瞥,两个小丫头,立刻走进院内,将两个盒子都放在了桌上。
春云正站在桌边,探头一看,院里众人也伸长了脖子,有稍微认得的,都倒抽冷气,暗暗咋舌。果然金家攀上了大树,竟然还有这样阔气的朋友。
金林氏虽不认得平平等人,但人家来送来如此厚礼,总归是贵客,忙走到门口,笑道:“多谢姑娘送礼,还请进来小坐,用些茶点。”
平平拈着帕子摆了一摆,道:“多谢金妈妈好意,只是奴婢还有事在身,就不多待了,这就告辞。”
她领着两个小丫鬟,转身便走,走得两三步,却又回身,对金秀玉嫣然一笑,说道:“小姐有言,恭祝姑娘与李大少爷鸾凤和鸣百年好合。另外也有个不情之请,将来若有人得罪了姑娘,还望姑娘看在小姐面上宽容一二。”
金秀玉和金林氏面面相觑,不明所以。而平平,却已转身而去,上了在巷口等候的一乘小轿,几步消失在拐角。
“这是哪家姑娘?”
金秀玉看了一眼自家母亲,淡淡道:“知府千金,侯芳侯小姐的贴身丫鬟。”
金林氏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那两件贺礼倒也罢了,她这些日子见惯了李家的富贵,对于各种金银珠玉,也经手不少,这两样礼物虽然值钱,却还不值得惊异。但是那侯小姐是什么身份?那可是知府千金,全淮安身份最贵重的女子,她能给金秀玉送贺礼,这可是天大的面子!
其余妇人们已经议论纷纷,都说金秀玉是个好福气的,嫁了李家这么一门富豪,连知府千金都来送贺礼,这金家看来真是要飞黄腾达了。于是人人干活,愈加卖力,只盼给金家留个大好印象,日后若有事相求,也好开口。
如此这般,忙忙碌碌一天结束。
到了夜里,金林氏拿丝线给金秀玉绞汗毛开了脸,又附在耳旁说了一些个秘密话儿。金老六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