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手遮天第35部分阅读
纤手遮天 作者:欲望社
是破城了,也能著书记载一番嘛!长州之行就是遗憾着这事呢!”
我啪地一声拍到他嘴上:“乌鸦嘴!”谁说夏城要破来着了,可恶。
“可想不到东家这么胆大,第一次上战场,又是与众不同的身份,却丝毫不险惧色呢!”
什么叫做与众不同的身份,你是想说女人吧……
“你又看见本县面无惧色了?”我嘴一撇。
张缇摇摇指头:“就算没看见,现在也见着了不是,东家还有心情说笑呢!”
哼,只要没血淋淋地出现在我眼前,我就不会有那种圣母般的念头,战场么,就是会有流血牺牲地,现在还没到哀悼的时候。
第一百八十五节 谁能代表民众?
见我没兴趣搭腔,张缇甩甩袖子,换出一副严肃的脸孔来:“东家当下有什么吩咐呢?”
我原本是想要到城内各处检视受损状况,不过这个时候没必要让张缇跟从了,便说:“张师爷对即墨大人的样貌还有印象吧?他刚才被飞石所伤,正在城楼附近接受救治,麻烦你带人去帮忙将他送到客栈歇息。”
“咦?第一天就有大官负伤?”张缇惊讶道。
拿到京里不算啥高官,但是放在夏县这种小地方,即墨生怕下一个看诊的轮不到自家人。
原本我还戒备着:在这个非常时期只身去到民众中间,或许会因为什么事情被围住,不过事实上这个担忧是多余的,除了少数人拎着恐怖的人耳朵或者人头来讨赏以外,没什么意外的事件。
莫非是因为我低调得无人拿我当回事?。
天色暗下来以后,城里城外自然就都消停了,北狄那边收兵回去,吃饭睡觉。我们这边重新排了排岗哨,随时提高警惕。以防对方偷袭。
不过城楼被砸得真是惨,站在街上看过去,楼体漏出一个中空的大洞,正可以看见对面的月亮。
我望着那缺口发呆,来到夏县,光忙碌也就罢了。有点生命危险也没什么。可想不到这才几个月,就摊上两拨强盗。外加一起勒索未遂。京城里是文官天下,一出了门,才明白秀才遇到兵是多么正常的事情。
如今我紧密接触地,并不是东宫,也不是律法国法,而是民众。
我以前学的都是些圣贤书或者偏门理论,拿来应付同一层次的人勉强能成,面对老百姓,那真得从头学起。
对付当官的,可以胸有成竹,对象换做是“群”“众”时,为什么心里总觉得没个底呢?
这个群体是既天真又务实,既单纯又敏锐,难捉摸、难相与、难敷衍,并且还能担当责任感地试金石。
作县官,其实比在朝廷里当一名文秘,刺激得多了。难怪做官的要往上提升,往往都得先下放去州县做几年基层这儿可以锻炼官员各种能力,无论台面上下的,都是必须的功课。
不过跳过这课程的人也不在少数。
还是江近海那句话,出身与际遇,都是天赋。
天道酬勤,勤能补拙,大概也包括了“用磨炼来弥补你地运道不足”这层意思吧。
我一面揉着太阳|岤,一面自怜兼自勉地胡思乱想,慢慢踱回衙门。恍惚间,似乎又感到有谁在余光里闪过,转头去看的时候,没见人影,只是面对着孙家店紧贴封条的大门以及旁边黑洞洞的小巷。
莫非是今天过得有点紧张(有点?),产生幻觉了?
我抬眼看见阿青抱着几块木板往大堂上放,急忙进衙门去,问:“阿青,这是做什么?”
“等敌军退了以后,这些东西能用来修补房屋的,自然要留着!”阿青理所当然地回答,“你瞧,这方面张师爷也无经验,城楼上下没禁止人靠近,估计明早那些完好的瓦片跟大块木料都会不见踪影了!”
“啊?”那不是抢嘛?
即使是废墟,里面的建材依然属于公家所有啊!
第二天早上到城门处一看,果然,四散的木板全都消失得干干净净,原本阻塞阶梯的建材废料也不见了,连大于二分之一块地碎瓦都没给我剩。
我是不是该赞叹至少咱家百姓生命力旺盛精神劲儿挺足?
替他们考虑那么多有的没的,完全是庸人自扰嘛!
“秦晏,对面来了两匹马!”东宫指向北狄的大营。
他说的两匹马,自然是带着骑士的。经过昨日一战,人家又派了两名使者,再次递书信。不同地是,这回地书信并非继续要求“打赏”,而是请求会面相谈。
想当然尔,我是爱惜性命的人,绝对不会答应出城商谈,于是便请对方遣使者入城详细商议。
按照我们地回复,北狄派出一名华服男子,带两名随从,绕道来到夏城南门,等着我放他们进去。
我一看,哟,这不是熟人么?在忠县救过我的北狄商人,以及他那位小兄弟。()
第一百八十六节 私下谈判
虽然北狄大军就在家门口蹲着,接人待物的礼节还是要讲究的,礼仪之邦嘛。
作为小跟班的年轻人进来衙门以后,东张西望,引得众人不满地轻咳。他并没有注意到别人的警告,上前一步扯着自家哥哥:“阿哥啊,上回我就来过这里咧!”
我顿时想起他告诉我夏县穷,他们看不上,怎会来抢这才几个月,大张旗鼓地进关来当强盗了不是?
小伙子被兄长用北狄的语言呵斥几句,委屈地抬眼看堂上。
他跟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兴奋地冲我挥手:“县官大人,你同你妹子长得像!”
是啊,我也觉得我跟我长得很像。
“张师爷,又见面了!”年轻人继续与张缇问好,张缇见我不语,便也没理睬。
于是他兄长用中原语喝斥道:“没规矩!下去!”
小伙子撅着嘴,退出大堂。
在衙役后面旁听的东宫若有所思,朝门槛处移了几步。我心惊地盯着他,脑中瞬间转过许多理由去解释为啥四姑娘出没在附近而我不知。但东宫犹豫了片刻,终究又回转来,他似乎还是觉得这边的谈判比较重要。
其实也没什么要紧的,要紧的话都是不能当着众人面谈的,现在只是客套,以及官方模样的对话而已。 被派来的这位斛律人,是他们北狄的小官。
其实说起来也不小,他爹是斛律的左贤王,差不多就是部族首领的兄弟吧。可是以这样的关系看起来,他不过是北狄人联盟之中的一个部族的一位要员地儿子而已(好长的定语),在我眼里,差不多就与我这“关内天朝的一个州的一个县的县官”平齐。
当然人家是流动性地,没有辖区。我除了比他多管些人,还多管块地。
精通中原语和自家母语,大概就是他作为使臣被派出的原因。话说回来,一个在我们这儿算是小王爷级别地人,还得自己跑商队来关内采购物资。可见他们斛律族混得不怎样。
拉拉杂杂地官方了半个多时辰,彼此也都觉得在公开的立场上没啥好让步的。于是对方提出是否可以私下一谈。
“阁下有此诚意,本县自然奉陪。”我答应下来,立刻又对张缇道,“张师爷,请替本县招待北狄使节的随从。”
张缇会意。
一定要把那小伙子与东宫隔离开。不让后者知道详细的事件。\\\\\\
到了签押房,我请院内清场,再关门,负手踱到桌边。
“谈正事之前。先要感谢阁下派人将鄙人四妹护送回来。”我先拿这句话开场。“啊。不敢当,举手之劳。”对方愣了愣,露出一丝苦笑。
我接着说:“阁下需要地通文,是当时就发出了吧?不知是何原因,令斛律也参与到南下的大军之中呢?”
“这……”男子叹了口气,无奈道,“这也正是我想说的……”
话说我们这边腊月的时候。正是北狄人地喜月。
什么叫喜月呢?
简单说就是大雪皑皑、没地方游牧、吃着存货过活、百无聊赖。不得不专心研究繁衍生息地那段日子。
喜月的时候,北狄几十个部族里面最强大的那一支。也有了喜事,正是斛律小子同我提起过的,领袖娶了老婆,姑且按照我们这边的习惯,说是王娶了个王妃吧。问题就出在这个王妃身上。
这个王妃很奇怪,明明是一步也没离开过草原的小姑娘,却对中原的习俗和口语熟悉得不行,成亲以后闹着要进军中原,要建立一个由马上部族统治地王朝。在她地野望里,她是要当开国皇后的。
其实别说攻中原,光要把关外地部族纠集起来,就是一项浩大的工程。
这位奇女子提出在进攻中壮大队伍的口号(真先进,她以为农民起义啊?),被拒,后又出了主意,把几大牧区德高望重的长者骗到他们族里,软禁起来。
“也包括斛律的长老。”斛律人道,“没办法,依照木帖儿的要求,斛律配出一千骑以供差遣。其实,我们是很乐意与天朝和睦相处的。”
我点点头:“那么阁下欲商议的,又是何事?”
“昨日之战,令吾等也察觉天朝的态度坚决,这样下去双方耗损实在无益。众将提议由我前来,明里与贵国商谈,暗里求取一个解决之道。”
要不要联合是你们的内务,闹到别人土地上,见撞了石头,就想着拆伙想着寻个脱身的办法,真是好一幅精明嘴脸,半点不肯吃亏。说得好像被逼的,谁知当时是不是趋之若鹜呢?
我答道:“推心置腹一番话,是承蒙阁下看得起,十分感激。若说军国大事,并非区区一个小知县能做的了主。私下里,旁观者清,倒是可以向阁下提点几句。不知愿意听否?”
但凡是“有几句话,不知该不该说”,以这种口气带出的,十有八九都不会被拒。
“请讲。”
“阁下可知,祝州大军已调集完毕,正在行往夏县路上?”我拿起扇子,悠然道,“而今形势,有目共睹,关外兵马奈何不了本县的铜墙铁壁,以强攻抢攻是不能得到便宜。若说围困,粮草则是我方较为充足,更何况城南有路可走,粮草也完全可以运济如初。攻打夏城,是否为明智之举呢?”
“说得是,不如贵县暂放一马,令我军绕过,如此互不相害,岂不皆大欢喜?”
欢喜你个大头鬼!放你们南下去抢劫,我还想不想干了?
“唉,其实本县也不愿让县民卷入战火纷扰,放贵师南下,可以说是一时之选。”见他面露惊喜加惊疑,我不负所望地让他的怀疑成真,“只可惜,本县也无法保证,在接到州府指示后能坚持拒不出兵。”
出兵做什么呢,自然是北上收复铜山关,把敌军锁在关内歼灭,或者南下,在人家北狄大军背后戳上一刀。北狄人不敢轻举妄动,是因为经过昨日一战,他们到现在还不清楚我的兵力,不,准确说,他们是料不准我隐藏在民众中的兵力。
连我自己也无法估量。
第一百八十七节 都怪你
他能不能把我的意思转达给所谓“众将”,我是不清楚,不过辗转中又了解到领兵的并非他们北狄那个王,而是类似国师一般的第二人。众部族对他的管理,其实是不太服气的,碍于该部族的威势,敢怒不敢言。
我这边也缚手缚脚。
难得人家听得进利诱、听得进威胁,想要挑拨吧,一任县官之身却又人微言轻,想要示好吧,我个人意愿无法代表国家。是过度谨慎也罢,就怕说错一两句话,将来带出大麻烦。
这个担忧并非多虑,因为如果换做是我要整垮一个人,绝对也会从他早期的经历中着手,任何不慎重的决策,都可以成为把柄。为官之人,想无行差踏错尤难之难,须一日三省力持中庸无过,才能驶得万年船。所谓犀利,所谓
为什么人家小说里面轻而易举的事情,到了真要施行的时候,却总有更多顾忌?是权势不够,亦或胆色不足成事呢?
再想下去,便又进入自我批判与鄙夷的泥沼了,打住打住。
送走了这斛律小王爷,当夜又在城头上接到箭书一封,乃是墨河乱军商议,想以他们的援手换粮食和饮水。
粮食是有多,饮水我们自家也短缺,何况与乱军做交易的话,追究起来一样是立场问题。
暂且按下不理。
余光瞥见东宫追上城墙来,我急忙把那封有“通敌嫌疑”的书信给烧掉。
“秦晏,四姑娘在夏县?”他当头就直切主题。
“唔?”
东宫不满道:“别装了。你还有几个妹妹?不就是四姑娘吗?”
呵,我有几个妹妹,那也要看情况而定嘛,从无到有都出现了,也说不好会否多冒出几名呢!
心里笑着,我说:“喔,三公子是指,白天使节提到的那件事?”
“当然!”东宫气鼓鼓地坐在垛口上,“我到夏县这么久了,你就一个字儿没提起过!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在找四姑娘!”
“秦晏知晓啊!”我貌似无辜地回答。“所以四妹来相认之后,并未让她多做停留,翌日便派人送她去了京城,让她在会所等三公子消息……”
见东宫吃惊地脸,我状似醒悟,急道:“莫非她还没与三公子照面?”
东宫低头,懊恼道:“我这不是离家出走了么,哪里会见到她啊!”
“吓秦晏一跳,也许是路上错过了吧?”我舒了口气,“没有出意外就好。”
眸子一转。我询问东宫:“如何,为了见四姑娘,打算回京去?”
“就算不是为了她,也要回去了啊!”东宫闷闷不乐。咕哝道,“子音伤势严重,祝州又被战火波及,实在不是个安全的地方。等可以平安出城的时候,我就护送子音和真人回去。再向父尊说明,教他招你入京任职。”
入京任职啊,可以考虑,这比他之前的说法好听多了。要真还是让辞官回京去陪他玩,我绝不答应。
“即墨大人的伤势很严重?”我看着似乎最重的就是右手吧。
“嗯,江源说子音折了两根肋骨,所幸没有伤及脏器,不过,执笔之手也许是废了。”东宫黯然。“要是我没有私自逃出京城,他就不必追到夏县来,免遭这场灾劫……”
我拍上他的肩膀:“错了,要不是北狄为祸,谁也不必被困城中,受这无水无援的罪。”
不管怎样。伤着即墨君能算他公伤。伤着东宫可就死一片了,我偷偷庆幸:幸好即墨君出现。否则在城楼前面领弓手的可是东宫啊。
东宫不语。
“夏县之行不好玩么?三公子当了一遭山大王,教那么多草莽流寇俯首称顺,而且还好生吓了秦晏一回。”我继续道,“三公子的私自出游,与即墨大人地尾随而至,都是没有过错的。”才怪,都是你的错,要是不乱跑能给多少人省心啊?
我暗地里埋怨着,道:“一事归一事造成恶劣后果的,却是墨河乱民,与不请自来的北狄抢匪。……三公子,不可盲目地揽到自己身上。”
“嗯。”东宫点头,“你讲得对,说到底,要不是蛮族趁着墨河战乱来袭,什么事儿都没有!”
我抚着额头下城墙。
自责有什么用呢,反正东宫下回还会再犯,我对他是不抱奢望的。尽快振作起来,不让情绪久陷于泥潭,才能称得上积极的心态。
顺便说,要是看着他郁闷,不讲点好话,他会不满的这才是关键。
路经孙家店,我隐约听见里面有什么响动,难道是老鼠?对了,明天可以让人从后门进去,看看有没有储水和米粮。这么多天,水或许臭了,不过总比没有好。
这样想着,我加紧脚步,进入衙门内。
张缇迎上来,一脸责怪:“东家,你又带了水去分发给乡民?”
“没啊!”我可是两手空空地跑去巡视城墙的,哪里有绑上水袋。如今水那么难弄,我自己每天喝的也少得可怜,下午分给了别人,现在嗓子都冒烟呢。
“奇怪了,为什么储水少了许多呢?”张缇不解地回身。
“呃,饮水再是短缺,给即墨大人饮用与清洗地不能少。一定要记住,”我叮嘱道。“明白。”张缇迈了两步,又回头来,“王御史那边要如何办?”
他要不提,我都忘记王郊还被留在城里了。“怎么,账册都检查完了?那再让他复查一遍。”
“东家,不带这么折腾人的!”张缇苦笑,这不光是折腾王郊,也是折腾他自己,“白日里没人通报,一面提防着你们外面开战,一面核对从李县丞家里起出的真账,那个提心吊胆啊,真觉得要少活几年。”
“何必急于一时呢?”我倒希望王郊多呆几天,至少等到衙门能正常审案时候……
“张某是不急,可人家王御史急啊!”张缇意有所指,放缓了语速,“尤其是,当在下提及,州里银号孝敬官吏,用的是特制印版印出地银票……东家,你说吧,张某谈到这个,只不过是希望调查李家人手里的钱财而已,王御史为何惊慌呢?”
第一百八十八节 民怨
“你何必跟他提这个?”我不悦道。
银票的事情,是我特地委托阿青去办的,看来张缇按捺不住好奇,跟阿青打听了消息,而后者虽然对张缇没好感,却也把他当作自己人,和盘托出。
知道就知道,没关系,可自作聪明去试探王郊,就很有关系了。
张缇解释到:“敲山震虎嘛。”
“只怕是打草惊蛇……算了,也没什么大不了,反正如今他是无法离开夏城的。”我哼了一声,越过张缇,想往后院去。
刚走没两步,东宫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秦晏,援兵什么时候到?”
你问我做什么,求援书不是你看着发出的么?
我回头,惊觉他身后挤满了人,全是数天前涌进城来避难的百姓。
东宫使着眼色,火光里看不清晰,但我明白他的意思,抢了几步站到案桌之后,一手握住惊堂木,肃然问到:“诸位乡亲深夜前来县衙,是为何事?”
人们涌进大堂,擦过东宫,险些把他给挤跌倒。张缇急忙拉住东宫的手臂,把他拽到旁边。
东宫惊魂未定地看向人群。
他恐怕是没见过群众的力量,更不曾像我那样,被一大群愤怒的乡民围在中央,指戳怒骂。这阵势吓了他一跳。怎么又群情激动了,今天不是没与城外的大军交锋嘛,得一天喘息。反倒有精神闹动?
我双手撑在案边,对张缇高声道:“师爷,唤衙役出来,掌灯!”
带头的老人家往前几步,突然大吼一声“县老爷啊”,当即跪下。顿时,像是得了指示,涌进大堂地数十人全都齐刷刷地跪倒在地,七嘴八舌地哀叫起来。
啪,我惊堂木一拍。厉声喝道:“休得喧哗!究竟何事,一个一个地讲你先说!其他人肃静!”
随手一指,却并不点名那位带头的老人,选中的是一名十二三岁的少年。
少年深感意外,呃了一声,猛然发觉自己被众人目光集中关注,顿时垂下脑袋,紧张得一个字也讲不出来。
“说吧,莫怕!”我语气温和下来,在案桌后端坐。
被匆忙唤醒的衙役也急忙奔出。取了哨棍,将满堂民众往外驱,让他们远离知县公案,站到刑棍架之外。
乡民催促那孩子:“讲啊!”“快说啊!”
少年抬头。几乎是哭着说:“……我、我要回家!”
堂下的人立刻跟沸油加水一样,炸开了。
“就是!什么时候开城门啊?”“把咱们关在里面,田头的庄稼怎么办哪?”“给牛备的草吃完了,这还不出去,老牛都快饿死了呀!”
吵死了。又不是我广贴告示让你们进城来避祸的。自己蜂拥而入,这些日子的食粮又是衙门派人供应,白白养着你们,却还心存不满难道我一挥手就能把敌军给退了么?
领头地老人往前一步道:“要不这样,县老爷,咱打个商量,趁着天色一抹黑,把南门给开了,让想走的乡亲能走。如何?”
想得美。谁知道你们这群人里面有没有混进北狄或者墨河的j细?
州府的指示要排查细作,可夏县这么多人,户籍又还没造册完备,让我上哪里查找j细去?
到时候城门一开,以我们城内的守军人数,哪怕只是冲进来五百骑。也能把夏城给翻盘了!
我说:“恐怕不妥。各位乡亲的心情,本县十分理解。但还望再稍作忍耐,不要给强敌可乘之机!”
“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人群里爆出一个声音。
“是啊!”“拖下去就能退兵嘛?”起哄声。
惊堂木清响。我皱眉道:“这得看州府大军何时相援。本县早在半月之前遣使求救。相信援兵已经在路上了!众乡亲放心。”
然而人群深处,还是那个声音,突然尖叫着冒了出来:“真有救兵早就来了,不要骗着大伙一起死!”
“是啊,要来早来了!”“当官的就会糊弄种田的!”“根本就不会有援兵啊!”
我扫过众人的脸,都是近几日见过的百姓,方才地叫声也耳熟,但究竟是谁,就分辨不出了。
心底觉察蹊跷,我决意不开城门,无论怎样哀求与威胁,定不松口。
“荒唐!”我站起身,佯怒,“若不是乡亲安危要紧,本县将诸位留在城内,于防务有何益处?”
“公堂之上,喧哗什么!”阿青不知何时也被吵醒了。
他大步跨出后堂,怒眉呵斥:“秦大人说一不二,没有欺哄平民的事情!谁教各位街坊邻居说这种混账话的?出来!”
“青、青少侠……”
人群里一阵马蚤动,渐渐归于寂静,谁也不吱声了。
阿青怒意未消,一面系着袖口的纽子,一面迈步到堂上,高声道:“秦大人平日待你们不薄,为何半夜闹动?是否受有心人挑拨?”
他明明只是个十六七岁地少年人,在众多比他年长的百姓面前,却一副乡里长官的气势。与众乡亲既是同一身份,权力与责任又高于一般群众。
乡民低着头道:“青少侠,是我们实在想回去看顾家里……”
“乱民流寇逞凶,你们回去又能怎样?可以安心劳作?”阿青不满地随手指向其中一名中年男子,“淮老伯,外面这么乱,你能放心让幺儿去山上割草?”
对方想了想,连连摇头。
张缇适时插嘴:“可要想清楚!这下如若出城,诸位是羊入虎口啊!须知在城内短少的不过是身外之物,到了别人的刀俎之下,那短少地就是骨肉生魂咯?”
“到时候,不管怎么哭叫,都别指望知县大人再放你进来!”阿青与张缇一唱一和,配合无间。
我轻咳,出声阻止:“好了,二位请勿再苛责众父老。知胆怯,求安逸,本为人之常情。本县职务,也就是使夏县百姓得享天伦,如今遇到战乱,实在家国不幸,更要诚心正意体待县民,不可严责。”
“是,大人。”阿青点头,退到一边。
张缇似乎还没说过瘾,他没趣地挽了个指花,应道:“秦大人说得有理,学生所言太过了,在这里向各位陪个不是!”
第一百八十九节 忽悠
张缇的出身乃堂堂举人,又能在京城的公堂上舌绽莲花、辩说得当朝太子也点头称道,实在是不世人才。我看书斋乡人大多听闻过他的事迹,于是纷纷低声回说“受不起受不起”。
这么一折腾,混在人群中的那不明身份者也不敢再发话,一时间倒有点群龙无首的尴尬。
偷偷开城门是可行的,但有j细混在群众中,因此,绝不能依从众人的意见。
我安抚道:“各位乡亲,请再忍耐几日。蛮族驻扎在外,日子比城内还要难熬,眼看着就这几天威风罢了!”
说话间,我紧紧盯住人群之间,那j细一旦开口,必然被我捉个正着。可惜对方也是聪明人,知道大势已去,不再负隅顽抗。乡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该怎样回应。
没法子,我替他们做个小结:“既然达成共识,本县不便再占用各位的休憩时辰,这就散了吧!”
涌进衙门的人群这才开始松散,人都陆续离开了,倒是那个少年家上前两步,认真问:“县老爷,真的再忍几天就好?”
我点头。
第二日,北狄没有请战。
头顶烈日,我伫立在城墙过道上,一面关注对方动作,一面监督城楼废墟的清理进程。比想象的好,只挖出来两具尸体,我见过的尸首也不算少了,其惨状不算太惊人。草席裹起来,再放一日便做处理。
第三日。北狄人邀战,不予回应。
对方遂派出几支散队骂阵。大概是骂得很难听的吧,不过他们的中原话实在不标准,根本听不明白讲了些啥。我≈看书 斋
阿青见状,下去拉了十几个会北狄语地人上城墙,让对着吼,没一会儿就把人家给骂得灰溜溜地回营去了。
当夜,再次接到墨河人的箭书,这次我给了封回信。
第四日,又一个好天气。
眼前的平原上热气似乎蒸蒸地升腾着。连景物也扭曲起来。
没了城楼的荫凉,即使不住地摇着扇子,我仍给热得头晕脑胀。这种天气里,城里却一滴水也没有,连带着人声也低到听不见,安安静静地,像一座死城,唯有渴得难过的小孩偶尔哭闹要水,吵得人心烦。
日上三竿,北狄人大营里。旗帜开始移动。
“在集结了!”东宫眺望片刻,回报,“至少七面不同的军旗,怎办?”
那这回调集的人数。会上万么?
我拭去额际的汗珠,下令道:“点火!”
闻言,民兵教头立刻将扎在城楼原址处的一个大柴梗堆引燃。\\\\\\
对方从各营内带出的队伍,已经开始列队,在大营前排出黑压压一片地方阵。城西北与东北角分别奔过来一名传信兵。等待我安排备战。
股股热浪自篝火处扑出,我被炙烤得连退数步。
柴火的噼啪声中,猛然听见对方的号角声起,我立刻回首,对教头道:“升狼烟!”
闻言,几名兵勇把装满牛粪的编筐抬出,铲起半湿的牛粪往篝火上盖去,一时间火星四蹿,浓烟滚滚。
在城墙上陡然升起狼烟之时。对方号角声骤变,前进的铁蹄也止步,阵型略乱。
“断!”我下令。
会意,生烟的守军立马把一床抹了井底泥的厚棉被举高,盖住不断产生浓烟的篝火。
“放!”
遮盖物移开,黑烟找到出路。再次升腾。
如同约好的暗号。狼烟按三长一短地频率循环操作,持续一炷香时间。随后便不再加半干的牛粪,任其明火蹿升,越烧越旺。
东宫目瞪口呆地看完这一切,靠过来悄悄问:“怎么,你还藏了援军?”
我盯着北狄人的阵势,没有回答。
“肯定有吧,什么时候?从哪里杀过去?”东宫兴奋起来,“要不要我们开城门去相助啊?”
就在这个时候,北狄大军后退了,退回营地之内,却并没下马,阵型亦安稳不乱。
东宫恍然:“啊!是不是前几天跟人家约好的?跟那个北狄使节……难怪!”
我没好气地瞥他,转身走向城门另一边:“哪有什么约好,虚张声势而已!蒙地就是三公子这种以为事态有变的人!”
“吓?”东宫大感意外,失望地噘嘴。
约摸半个时辰过去,北狄人终于认定是被戏弄了,大军如出闸洪水,向夏城涌来。
我指示众守兵准备守城作战。
同时,下令点燃另一堆篝火,如法炮制。
“升狼烟!”
“不是吧,还装?谁会再上当!”东宫急起来,“别玩了!你下去!”见我不搭理他,他一跺脚,自己跑去组织弓箭手了。
同样的信号升入晴空,这回北狄人果然没有丝毫迟疑,喊杀着冲过来。
我后退数步。避开如毛毛雨般飘飞的乱矢,看着敌方步兵扛起云梯冲出中军阵地,疾奔向前。
就在此时,敌军大营内紧急号角再次狂吹,伴随而起的还有锣鼓声响!
远处地两面山林杀出墨河乱军,将北狄大营与中军和前锋隔开,一鼓作气往营内杀去。乱军人数不多,阵仗也不大,正所谓光天化日之下,像夜袭一样切入敌军营中抢了就跑!
没错,我跟他们约定的,正是引出北狄部分兵力,方便他们进入抢夺粮草与饮水。
发觉骤然生变,后院起火,北狄中军急忙回防,骑兵也立刻回护大营。眨眼间撤了个干干净净。
听我解说了经过,东宫立刻表示:“太冒险了!完全是侥幸逃生!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见了信号,墨河人不出,你怎办?”
“事后谈这个有何用呢?”我反问,“再说了,北狄原本就是要攻打夏城墨河出兵,我们逃过一劫,是幸事。墨河不出,也是情理之中。无论有没有墨河人插手,夏城一样是备战,存在差别么?”
东宫仔细想想,挠头:“好像是没区别。”
我拍拍他的肩,笑道:“不同在于墨河出人了,抢去他们要的粮草,也替我们拖延时日夏城有赚到!”说得东宫也笑起来。
又撑过一日,然而,城内真正是民怨沸腾了。
第一百九十节 不安稳的一夜
面对再次齐聚来请愿的乡亲,我郑重承诺道:“各位父老,今夜子时,本县将开启夏城南门,一炷香时间,届时请勿错失出城之机!”
于是民众欢喜散去。
“为什么答应开门?”阿青甚是不解,“太危险了,他们只想着出去,却不考虑城池安危!”守城对我们来说重要,在一般百姓眼里,却不那么要紧。这是常理,不能怪别人的。
“若被北狄人马借机闯入,该如何抵御?”张缇满脸不赞成。
“谁说本县真打算开门?”我轻声笑了笑,指向阿青,“阿青,你负责在南面城楼上勘查城外状况,到了子时,无论有没有敌军踪影,都击锣鸣警。”
“啊?”阿青愣住。
张缇一听,立刻释然:“妙,如此就能堵住悠悠众口了!”
他的措辞让我觉得不太舒服,果然,阿青发难:“什么叫做堵人口舌?”他转头来问我:“秦斯,那接下去要怎么安排?总不能一直把想出去的乡亲困在城内吧?”
“那得看你了。”我回答。
阿青愣住:“……我?”
“是啊,阿青。你今夜负责警戒,如果没有看到伏兵,那我们明晚临时通告全城,开门放人。如果你看见北狄人,或者感知到什么风吹草动……那该不该开门,你自己心里也有数,不用我再劝说与解释。”
“……原来如此!”阿青略低头,现出愧疚的神色。“是我错怪你了。”
“嗯?”
“不!没什么。”
正说着,后院突然吵闹起来,东宫从廊下快速冲出,穿过门洞,往衙门口去。一名皇卫兵士追着他,连声道:“殿下!殿下!即墨大人真的有要事寻您啊!您就去见他一见吧!”
东宫头也不回:“他想说什么我清楚,就算面谈,会有不一样地答案吗?”
我暗地里哼了哼,如果被即墨八成是心知糊弄不过去,便耍赖不见人家。即墨
我跟着东宫回衙门,一行人陆续收工,跟在后面。
刚踏入衙门口,突然听见一声惊叫。
“出人命了!救人啊!”
我抬头看看,这确实是县衙没错,为何里面会传出呼救声?
东宫听见惨叫,瞥我一眼,见我站在原地没动,他便一按佩剑,径自向内冲去。我紧随他身后,却很快被阿青追过。
西院里毫无灯火,踏入只觉得漆黑一片,连头上的星斗都看不见。再一吸气,顿时发现不妙!
是烟雾弥漫以致伸手不见五指!
我脑中轰地一声响,要是失火,怎么救?井里已经一滴水也没有了,储水的八口大缸,个个见底!
用袖子掩住口鼻,我向烟雾深处喊:“里面有人吗?”
方才呼救的声音响起:“在这里!王御史的屋子!”
我呛咳连连:“齐师爷?你,咳咳,王大人还好吗?”
“快来救人,他身上给扎了好几道口子!”
东宫在烟雾中咳个不停,还是阿青熟悉地形,我隐约看见他举着火把,一脚踹开王御史房间的门扇,闯了进去。几名衙役跟着那光点冲进室内。
忙乱中,又有人影捂住口鼻冲出屋子。
“把人抬出来!哪里失火,快灭火!”我喊着。
室内纷乱一阵之后,传出阿青的声音:“没有失火,是烧了两捆草叶催烟!咳咳,开窗!”
咦,没有失火,只是生烟?
我惊觉蹊跷,冷不防左侧一人擦身而过。挤得我踉跄两步,幸好张缇就在身侧,随手拉住,才不至于跌倒被人踩踏。
张缇放声道:“有人进屋就够了,多余的人退到大堂去!”
约摸一盏茶功夫,混乱场面才稳定下来,不过堂内咳嗽的人还是不少,刚才冲进后院去被烟熏地可怜虫不止我们几个。
感谢并送走了几位前来救火的百姓,我回到西院,往第三间房去。王郊是暂时送到这里救治的。
江近海拿着染血的纱布。一见我就抱怨:“真是……本官不记得什么时候变成来你们县出诊地了!”
“能者多劳啊!有幸接受江大人救治的,也非是寻常百姓嘛。”
我随意搭腔两句,走到王郊头侧一米远处,坐下,观察伤者情况。
他肚子上被人戳了个洞,真是看着都痛。有了即墨君那次唐突,伤势是轻是重,我不再妄下断言。
江近海剪着王郊身上被血凝住的衣料,抬头看我一眼:“你留在这儿做什么?非礼勿视!”
不说这句的话,我几乎都已经忘记他在城墙上直接给我揭穿身份的尴尬了。现在他正做手术。我不便发难,忍住:“本县有话询问御史大人。”郊好像根本没听进我在说什么,咬着嘴唇忍痛,喉咙里一阵一阵地抽噤着。
“别动!”江近海不耐烦地睨王郊。见后者对自己地话没反应,他索性摸出一个小瓷瓶,往王郊鼻下晃了晃。伤者果然不再动弹,像是昏过去了。
他还真是把神秘药品随身携带啊……
张缇站得老远看了看,评说道:“王大人确实流年不利。还以为他这几天转运呢,原来是积蓄着爆发?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