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手遮天第20部分阅读
纤手遮天 作者:欲望社
严实实的饭菜。 “我已经好饿了,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吃?”终于忍不住催起来。
“再等等,还有人要来呢!”
谁啊?
正纳闷着,外屋的门被敲响了,会所的护院来通报,说有人要见张举人。
张缇在会所里面闲得没事做的时候就种花种草,把长州会所里的天井弄得像个小花园一样。于是看门地人也挺乐意带客人进来,让在天井里等着传报。
见张缇出去了,我也撑开窗往外看。
天井里候着一位穿粉绿衣服的姑娘,二十上下的年纪。粉黛未施,姿色也只是一般。她对张缇笑了笑,跟着他走进来。
刚一进门,熟悉的香味就冲进了我的鼻子。
“啊,这位是?”我和她都同时问张缇。
张缇顽皮地笑起来,对我说:“这位美女是锦绣坊的红人,别看她的手那么小,京城里每季流行的纹样,十有八九是她造的呢!”
女子低头:“张老爷过誉了,绣娘的活计。也只是替懒得动手地女子作嫁裳而已。不知这位小公子是……”
张缇拍拍我的肩膀,对女子说:“她跟你家那位是同期。反正今天没她什么事,你直接忽略她就是了!来来坐下吧。”
什么叫做忽略我。今天究竟要干啥?
再过半炷香功夫,趵斩一头扎了进来!
“路上遇到点麻烦……”他说着,怪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去绣坊才知道,绣娘先走了!”
“等你接,天都黑了。”张缇怪罪着,倒酒,“先罚一杯!”
绣娘拢着袖口,将一个个倒扣的盅子移开,顿时菜香满屋。她微笑道:“张老爷。无疏吃不起这罚的,不如小女子代饮吧?”
张缇听了,抬头对趵斩道:“你瞧,多好的媳妇!”
“你又来了……”趵斩无奈地摇头,对绣娘笑笑。“姐,别听他胡说。”
“嗯。”
席间张缇两次企图拖着我做媒,都被趵斩斥为胡闹。
我撑着下巴,左看看右看看。这气味嗅起来没错,绣娘就是常给趵斩写信的女子。可趵斩管她叫姐姐。不过是没血缘的哩……他们到底什么关系?(我一点也不八卦,我发誓。)
吃完饭以后。那两人结伴散步着回家了,于是我更加困惑。
“又失败了。”张缇郁闷地叹气。
我说:“张大哥,修撰还年轻呢,不急着办婚事。”
“你小孩子懂什么,无疏是年轻,但是绣娘不年轻了!还能给他耽搁多少年?”张缇气恼道。
趵斩以前是在京城求学过的,他买绣品的时候,认识了十七岁的绣娘,两人从看对眼到偶然面对面说上一句话,前后也经过了一年多时间。后来趵斩回长州,这段不算感情地感情就变成两地书合集。趵斩还有过直接来接了绣娘去长州的想法。
“奇怪的是,他这回中了状元,两人反倒什么也不提了,”张缇不满,“他还给我姐弟相称!绣娘为了他,都快二十三了还没考虑嫁人呢!人家一黄花闺女跑来请我牵线,还说如果无疏有更好地人,她愿意做妾,我夹在中间容易么我?”
我插话:“我觉得更奇怪的是,修撰当时十五六岁吧?干嘛要买绣品?”
“送女人呗!”张缇瞥我一眼,又此地无银道,“话说在前面,我可不知道他送谁,他没讲!”
哼,随口问问而已,不讲就不讲吧。
我一挑眉,报复:“张大哥也是,媒人一类的事情……男子汉大丈夫做起来也不觉得尴尬。”
“哪里,今天让你来,自然就是做大媒的。张某我只是个说客罢了。”张缇无辜道。
“……”幸好没成。
张缇转移话题:“我另外留了一些饭菜在伙房,给你包回家做夜宵?”
“好啊。”
我很不雅地打了个呵欠,坐在案桌边等他回来。
会所门口那边传来吵嚷声,接着是天井,似乎有很多人闯了进来,呼喝喧闹。我皱眉,起身出门,见竟然是一队官兵闯
“什么事?”我好歹说还是这里的主人。
带头的人展开一卷通告文书,贴在墙上,高声道:“长州来的人都听着,流寇饥民造反自立为王,率军围攻长州府,常王已开城门向乱军屈膝投降!”
啥米?
不是吧,常王那老头,归降这种事做一次还不够,玩第二回?
“责,在京长州籍人氏,安处宅中,不得集会马蚤乱、不得贮买贮卖、不得私出京都!违者视同勾结反贼,严惩不贷!”
啊?
第一百零四节 我不动
张缇回屋,打头一句话就是让人好气又好笑的“常王又献城投敌了?”。
这下可麻烦哎,要说藩王叛乱,那都是趁皇帝把大军拉出去征伐的时候给他后院起火,唯有农民起义,往往不看时势,只看天时。饥荒了,吃不上饭了,逼得狠了,造反了。
可不说天元的大军还在京外休整,就是邻近州域得了皇令前去讨伐,也够他们喝一壶。
但是仔细想想还是不对。
“张大哥,你说,莫非驻在长州以北的我朝军队都给乱民冲垮了?据我所知,边境上那支援军,只要常王关闭城门坚持三天就能赶到,他为什么要开城弃战呢?”望风而降还能成习惯的么?
“这我可不清楚。”他思索片刻,“世子还没回到长州境内吧?如果他在,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了。”
“那你岂不是千古罪人?”周裴表面上是为了张缇来京城的吧,虽然主要是来参加秦太后的寿宴,顺便责骂张缇一顿……
张缇挠挠头:“是啊。”
我回到曹府,越想越不对味,打算第二天进皇城去问问东宫战况,谁知皇卫不让我进去了。
“秦大人,此乃非常时期,长青宫老太后有令严查进入皇城之人,长州籍者是不让进的。秦大人,请回吧!”
秦太后?
几时轮到她来管皇卫军了?
我愤愤地等到天黑,从密道进去,却扑了一个空,东宫不在。第二天、第三天去,东宫还是不在东宫殿里。
后来遇到丁一,他说最近东宫一从御书房离开就不见人影,估计是通过密道出城玩了。
“不可能,没我在。他怎么会自己去玩呢?”
“你忘了,有新上任的管记舍人吧?就这几天,监国在东宫里也是什么花样都玩过了,出去尝尝鲜也好。”丁一不以为然,“编修还有什么事,没事在下也先告辞哪。”
“唔、喔……”
这个叫丁一的(明显是假名),他究竟在皇城干什么呢?经常进进出出的,手里也没拿什么东西,不像是偷拿器物出去卖。
对长州那边的进展一无所知,我安分了好几天。与趵斩一起工作。他倒是一点也不急,准确地说是:“急也没用,如果有消息要来,自然会来。是好是坏,都听天命吧。”反正他的爹娘是接来了,不怕动乱。
扇扇风,趵斩望着窗外:“这天儿还真热,往年早该凉下来了。”
“……”没人跟你谈天气好不好。
不过话说回来,确实再急也没用,对于常王。除了无奈还是无奈。小小的农民起义哪里是元启帝的对手,人家可是长期玩战争游戏地呢,常王一族的人归顺反贼。自然是灭定了。
这样的局势,单是一个人的力量,恐怕是无力回天的。
但愿周裴没有回到长州地界,而是听见风声藏了起来,否则他也凶多吉少。
再去会所的时候,长州籍的旅客全都愁眉苦脸,担心着自己家人的安危。张缇把我拉到室内,说:“秦小弟,你决定怎样?”
“什么怎么样?”
“要怎么救常王和世子啊?”张缇道。
救?自保都还来不及呢!
“什么怎么救犯乱是抄家灭门的罪,我不认为我能劝说皇上改个监禁或者别的!”
“如果不是这么回事呢?”张缇说着。给我看了一卷窄长地纸条。
上面写着:父王并未献城投敌,勿信谣言!速求援兵!
这是周裴的字迹,曾经帮他打点过政事的我,对他的笔迹再熟悉不过了。反复看上几遍,确认无误。
“你从哪里得到的?”
张缇道:“这个秦小弟就别问了。你只说帮不帮吧?”
“再问多少次也一样,心有余而力不足。”
“世子只不过是要援兵而已!”
“你让我从哪里给他调去?有人听我的么?”再是担心和困惑,我也知道有些事情绝对不能在风头上做。不过张缇的消息给了我一点启发,那就是有人瞒报军情,极有可能是想置常王一族于死地。
但是谎报军情并且瞒过这么多人的眼睛。该是怎样一个巨大的工程啊!
那个人是秦太后么?她跟常王啥来往。后者偏居一隅,似乎从没碍着她什么事。可不是她又会是谁呢?
张缇苦苦思索着解决的办法:“咱们把真相多抄几份。丢到人多地地方去?”
“你就不怕被人认出长相。”
“要不,偷偷写份辩白书,趁夜贴到城门和各大衙门口去?”
你要死啊你,还不如发传单呢!
“最好的办法还是秦小弟你送进皇城给监国看了。”张缇道。
“我最近进不去,长州籍的官员都不让进去私下面圣。”我正大光明地推托,反正没人知道密道地事情,“要说能在朝上见到皇上的,只有徐大人了,你不妨去找他想想办法。”把麻烦事推给师伯徐松。
我师伯好歹也是老官场,掉脑袋的事情,会理你才怪。很多我不方便说出口的话,他可以好好地讲给张缇知道。
张缇听了我的建议,立刻去试试,果然吃了钉子。
他的脸色不好,也没再让我去想办法,只是来曹府(我不敢去会所了)找我,跟我道别。
“世子与张某是朋友一场,又主仆一场。张某作风不检,给世子惹了不少麻烦,但情谊铭记于心,从来不曾忘怀。”他对我说,“张某决定自行离京,前往长州!”
他的口气不再随便,恢复了对自己的称呼,显得有礼而疏远。
我问:“就算张大哥你独自前往,又能做些什么呢?”
“张某无将相之才,无刀剑之勇,只会以手中纸笔,记录长州之乱的真相,待到战事过去,不知多少年以后,总要澄清事实。”
不是去殉主的就好,我松了口气,严肃道:“那么小弟就祝张大哥平安顺利,不受兵刀为难!”
他点点头。
我突然觉得有些内疚,想了想,问:“不知张大哥打算怎样出京?”
“还没考虑好,想乔装一番,又害怕被识破关押起来。”
最近查得严,有长州籍地守官派在城门。凡是长州人都不得离京,就是为免其回长州投奔乱军,顺便带去京城方面的情报。
我们呆在京里,不努力打探的话,也根本就不知道大军到底出发了没。
第一百零五节 好吧,我动
张缇试了好几种出城的办法,但别的长州人有可能溜出去,他却不行。
他在这回的案子里太出名了,特别是去旁听过的人,常常走在路上就指着张缇嚷嚷:“看,这就是那个很能说的张举人啊!”做个名人真辛苦。
我倒是越来越闲,下午不必进皇城去,又不准参加集会,只能在曹府里发呆。
“秦生还在为长州的事情发愁?”
曹寰进书房,看见我趴在案上,随手取了掸子把我赶起来。对于坐没坐相的动作,他是最看不惯的。
“没有,只是闲得难受。”我坐正,有气无力地翻着书页。
他不是在花园里待客么,凡是他的客人来时,都不让别人靠近花园的。怎么突然想到来纠正我的坐姿了。
“有人要见你,跟曹某来吧。”曹寰笑道,“……只怕你想闲也闲不得了。”
谁啊?我纳闷地跟着他,进花园,一眼便望见亭子里坐着一个十分熟悉但貌似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家伙。那人正往棋桌一枚枚地放置旗子,没注意我们的到来。
走过那人身边瞄一眼,曹寰随口说:“第七十九手摆错了。”
“有吗?”
“嗯,按照您那样放子儿的话,臣劣势陡增。”曹寰脸上没什么笑意,但听得出话语里尽是微笑。
没错,正在摆弄棋局的就是东宫的老爸!
我纠结起来,到底应该怎样见礼呢?
平时私下里见皇上,因为知道他的真面目,他给了优惠见面不用那么多礼节,可现在情况复杂:一是有曹寰在,他特别看重我礼节方面的表现;二是元启帝现在算微服私访臣下家中,要不要直接叫他陛下是个问题;三是我不太想让曹寰知道。我跟皇帝也有点私交。
“啊,秦晏来了!”倒是皇帝转过头来,看见我,很自然地打起招呼。
听说他继承王位生活的环境跟东宫截然不同,于是确实他更容易让人亲近,比东宫那个娇生惯养的家伙好多了。
不过他跑来玩就玩吧,找我做什么?
我小心翼翼道:“……不知在这里要怎样称呼……大人?”
曹寰瞥皇帝一眼,后者笑笑答道:“免姓殷,叫老殷吧!”
“啊?”
“秦生,称这位为先生就好。”曹寰看不下去。打岔道。
先生的话,以国君地见闻学识,应该也配得上这个称呼吧。“哦……不知殷先生见学生是为何事?”
“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许久没见,看看你是不是长高了而已。”
听了这话,曹寰轻咳,起身:“茶水凉了,曹某先去一下,二位慢聊。”
等他走远,元启帝迅速道:“你最近为什么没进皇城?”
“这不能怪学生。太后以上回的谗言事件为理由,下令禁止长州籍的官吏进皇城面圣,也包括不准私下见监国大人!”我解释。
“这个朕知道。可你不是能从地道进么?”
啊,他连我会走密道也清楚?我忍不住再次怀疑这个皇城里面哪里还没他的耳目了。
“学生是进去过,可是内中复杂,勉强找到东宫殿,却发觉监国大人不在。”
“不在?怎可能,文书不是都递给他在批么?”皇帝想想,恍然,“喔,对了,他最近被老妖婆带去避暑来着!”
唉。生在他们家真倒霉,去避暑山庄玩还得继续工作。
“先生您就直说吧,找学生来做什么?”
“遗诏在哪里?”
噗,算了你别直说,直说出来我的小心脏承受不了!“遗诏?”
“听小东宫讲。遗诏在你手上。”皇上笑眯眯地说,“朕不用那个,但是先呈上来,有备无患罢!”
去你的有备无患,遗诏被我弄丢好几年了!
“这……家师生前叮嘱。如果不是东宫要求。学生就不会拿出来。”
“胡扯,秦叔明明答应只要朕要求。就立刻交出来!”
伤脑筋啊,我从哪里给你变个遗诏?
我思索片刻,回绝道:“首先,先生并不是打算使用遗诏,那么说存放在哪里,其实没有关系;其次,遗诏已经由家师手上传承给了学生,学生答应的人是东宫太子,如果不是他要求,学生不会拿出诏书来。”
“就连朕也不行?”他有些委屈了。
“先生让东宫来取,有那么困难?”
皇上收敛笑意。严肃道:“遗诏里写了些什么,朕大概知道,可东宫年纪尚轻,不晓世事,有些真相不便教他知情。”
我点头。
遗诏我读过,确实不太适合被捧得高高的东宫看。
皇帝不死心,狡猾地再问:“如果朕回宫,下旨让监国来迎回遗诏呢?严令他禁止展阅,总是可以了吧。”
“行是行……”我飞快地考虑对策,遗诏我是拿不出来,不过仿制的可以,上回已有伪冒诏书地经验了。
我抬头道:“若是东宫来取,迎回的也只能是遗诏的抄本。”
“诏书也能有抄本?”皇帝愣住了。
“实不相瞒,学生几年前上京,是被歹人挟持而来。”江近海麻烦你做一会歹徒了,反正你的工作也差不多,“在那种情况下,遗诏绝对不敢带在身上,仅有抄本一份以作备案。”
你要的话,我马上给你照样子写一份遗诏,谢谢。
“那正本在哪里?”
在哪里,最重要的一部分早被我弄丢了,剩下的……“自然是在长州府!家师故去之后,藏书都被运送到了常王府,也包括遗诏在内!”
“长州府?”
元启帝惊得站了起来:“长州如今被逆贼控制,你却告诉朕遗诏在常王府?”
“请勿动怒,除了先生、监国和学生,遗诏的存在是无人知晓的,因此不用担心被人窃去。”更何况,师父乱七八糟堆东西的坏毛病,恰好让遗诏(地碎片)变成了藏在森林里的那棵树。
皇上烦躁地踱了几步,道:“不成,你得去取来!”
嘎?我没听错吧?
“可是先生……长州现正闹兵灾啊……”我一摇笔杆子耍嘴皮子的,你让我去?
“就这样决定!明日朕会让人送出京令牌与文书到曹府!”
喂喂,有没有商量地余地?
“可是,一路上的关卡,往长州方向都禁止通行的吧!”
“通行文书能保你到长州边界,再往南,你就得自己想办法!”所谓天子威严,就是金口玉言,说出来的东西别想改。
“……学生明白了。”
第一百零六节 恩公啊
我不情不愿地答应下来。
第二天,通行文书果然到了我手上,我瞅瞅,哟,上面写的是秦斯及其侍从一名!传旨的宦官说我可以去皇卫营里挑一个认识的做护卫,路上会安全一些。
带谁好呢?
要不会泄露秘密,信得过的人哪!可我跟皇卫都只是点头的交情,何况……
我到会所去,见到正在写信的张缇。
“张大哥,你还在想方设法出京么?”
“嗯,可是出不去啊!”他无奈地回答。
清清嗓子,我说:“小弟有个办法让你出去,并且一路顺畅地回到长州,不知意下如何?”
他显然不信,疑道:“什么办法?”
“哈哈,收拾好东西,不用乔装打扮,直接跟小弟去长州就是了!”我得意地笑起来,出示通行文书让他看,“委屈大哥做我的侍卫呢!”
张缇接过文书,看了几遍,终于确认不是我戏弄他的作品。
“秦小弟你真厉害!你果然还是替世子着想的,我没看错你!”他高兴得把我抱起来转了好几圈。
“哎呀,别撒欢了,快准备吧,我们即刻动身!”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催促他。自己哪里担得起他的称赞,分明是情势所逼,顺水做个人情而已,这一点,我还是没那么厚脸皮去居功的。
有了通行证,守城门的人乖乖放行,让我们的马车往长州去。
官道上关卡很多,过一个县境便要验看一回。车夫是没通行准许的,于是我们每到一处便换雇当地人的车马,就这样到了长州的州界。
进去之后,去普通村落雇人。他们听说是往州府,统统拼命摆手。哪怕把钱加一倍,也还是把生意往外推。
没办法,我们只好步行到最近的渠县城碰运气。
明明到了开城门地时间,渠县却依然城门紧闭,眼看着天色越来越亮,城门下聚集的难民越来越多,渠县的守兵却没有开门的意思。
有逃难的百姓擂门催开,城门塔楼上的守兵大声喝道:“战事动荡,渠县不设市集!城门每日开一个时辰,凡流民疑寇者。不得入内,凡住民携家带口者,不得出城!”
城下的人吵闹起来。
“那我们要等到什么时候!”
“先给点米粮赈济吧!”
“咱一家逃了七天啊,山里的野菜都吃出病了!”
守兵见了,退出人们的视线,过一会,换守将出来,中气十足地大喝:“乡亲们!往北去邻州吧!渠县实在不能再进人了,如今的贮粮得等朝廷送来,否则也不够吃啊!”
这声音有些耳熟。可惜太远了,看不清长相。
上下争执许久,守军就是不肯放人进去。
到开城门地时辰。门中列出几十官兵,严格禁止非本县的人入内。
我递上文书,向守兵要求见他们长官。守兵不识字,将文书送上塔楼,不到一炷香时间,守将大人让我们上去见他。
刚一见面,我和守将都愣了愣。
因为他就是当年乡试的时候,监守考场的武官!
“霍大人!”我叫道。
他应了一声,低头看我们的文书,道:“你们的通行文状在长州不可用。如今每个县城都不敢开城门,也不能接待你们。”
“那怎么办,学生有急事去州府!”
他思索片刻,看我一眼:“得看有没人愿意援助你了。跟本官来吧!”
去哪里?我疑惑地看看张缇,他也同样摸不着头脑。
在城中行走少许时间。我们来到一座贵气逼人的大宅院外,门上横了一块写着贝府的牌匾。
“这里是渠县有名的贝善人宅邸。”霍大人对我解释着,请人通报。
我们说明来意,贝善人急忙摆手。
他说按法令,一户人家只准有一辆双驾马车。他还要留着以防万一(也就是举家逃难用)。不能借给我们。
霍大人劝说无用,只好低声对贝善人道:“还记得令郎在乡试时候出事么。这位小公子,就是他邻间那位!”
“啊?他就是……”老人大惊。
霍大人趁热打铁:“贝老善人,你当真不肯相助?”
老人没理他,径直扑过来,在我脚前用力磕头!
这下把我吓到了,出了什么事?怎么突然变成这样!
贝善人老泪纵横爬起来,又吩咐家丁安排好吃好住,一定要我们住两天。谈话间他们贝家的老老少少都赶到大堂,挨个向我叩谢。
“多谢小公子救了犬子!大恩大德,是做牛做马也不能报答!”贝老人哭道。
哦哦……原来如此。
“那令郎现在……”我问。
烧得那么厉害,救活了么?
贝家人抹着泪叹气,回答道:“难为恩公惦记,人送回来以后,伤势时好时坏……眼瞅着稳下了,能走路说话,娶了房媳妇,可今年春天还因为体毒淤积,撒手去了……”
皮肤是人体重要地排毒通道,大面积烧伤最危险的就是感染和清毒。
真可惜,多活两年,还是死于烧伤。
“来来,把小心肝抱来给恩公瞧瞧!”
一名丫鬟应声上前,她怀里是个胖乎乎的小婴儿,长得端端正正,眼睛又大又亮。
“犬子过世,就留下这孩子,也算是尽了孝。”贝善人道,“等孩子长大,老夫再让他跟恩公叩谢!”
我不好意思地低头:“唉,这怎么敢当?”
“今晚请务必留住寒舍一宿,明日老夫奉上车马,送恩公出城!”贝善人拉着我往里面走,“请霍大人也赏脸,共进晚宴吧?”
“不了,本官重任在身,不克久留。告辞。”
霍大人见事情解决,转身就走。
等到他走掉,我才想起忘记询问州府现在地战况,问问贝家人,都说不知。
第二日,贝善人果然把仅有的马车给了我,还说不用归还。进得车内一看,里面堆放着大量干粮、干肉和水果,别说吃到州府,吃到桓州去都没问题!
“秦小弟的人缘真好!”张缇笑道。
他进城以后一直呈壁花状态,只有两人相处的时候,才让我意识到他的存在。
我说:“哪里是什么人缘,当年在考场上,为了救贝家公子,我差点被赶出去呢!”要不是霍大人网开一面,说不定我已经挂上永不准考的牌子了,何来会试殿试?
第一百零七节 破城
张缇说:“秦小弟在考场上做出来这样大一个人情,却守口如瓶呢!”
“当然,说出来自己遭殃也没什么,连累霍大人,那可就恩将仇报了。”我答道。
笑了两声,张缇不紧不慢地驾着车,沿官道往州府去。
路旁偶尔有游兵散卒出现,他沉住气,从他们身边驶过,偶尔还打听一下州府的情况。
我虽然没吭声,但心里早吓得半死了。
遇上的人应该是以逃兵居多,按军法他们的命是保不住的,这下逃离前线,要么隐姓埋名远走他乡,要么上山当响马跟朝廷作对可以说,逃兵现在是处于无法纪状态!
要是他们突然拔出刀抢我们的财物,我一点都不会惊讶,只希望千万别顺手把我们给砍了。
看着树林里散乱坐着的兵勇,我心惊胆战道:“张大哥……我们不要走大路了好不好?”
“山林里除了野兽,还有乱军和饥民,你认为比官道上更安全?”他冷静地回答。
这……好像听起来取道哪里都有生命危险。
“没多远了,秦小弟。再过一座桥就有驿站,夜里投宿那里,应该安全得多。”张缇安慰道。
从渠县出发到州府,因为道路设卡什么的麻烦,前后耽搁了四五天。再往南,就听见流民传言城破了,具体情况众说不一,我们加紧往州府赶去。
“城破究竟是指……”张缇忧心忡忡。
有两种可能,第一是州府终于被乱军攻破,第二是乱军攻占的府城被朝廷军攻破、收复。
从时间上看,十有八九是后者了。
两种可能性都不是好结果,但是我们在从京城出发的时候,心里就已经做好了准备。要面对城破人亡的景象。
“为什么会这样……早知还是劝常王招兵买马了,你看真正有反心的没有被剿,手无寸铁的反而遭灭顶!”张缇难过地说着,遥往山的另一端。绕过这座山就到府城了。
“别绝望得太早,张大哥。”我说,“还记得世子的信吗?也许他并未回到州府,现在正躲在某处呢!”
“那又怎样?”他地情绪低落得很。
我给他打气:“别忘记,常王现在背着一个投敌的罪名,既然我们知道事实并非如此,人又已经到了州府附近。那就有责任搜集证据,证明常王一族是无辜的!”
张缇想想,问:“如果是乱军刚攻入城内呢?怎样澄清?”
真要诬陷常王,你别说是乱军刚入城,就算是朝廷军入城,不也一样难辨是非吗?他硬要说城里的是乱军,硬要格杀勿论,你又能怎样?
我先替他分析别的,忽略以上猜测:“是乱军的机会很小,因为朝廷已有下旨收复州府了。在我们赶往长州的这半个多月中,要说驻扎在州境的军队全部没动,我是不太信的。
若是朝廷军赶往州府。再胆大的乱军,也不会呆呆地继续围攻州府吧?
如果州府已经陷落,乱军会不会据城顽抗,那小弟猜不到。但就他们攻不下桓州便改攻长州而言,其实弃城而逃地几率很大!”
也就是说,这支乱军,其实就属于饥民马蚤乱,领导力量不强,在州境上成长起来,被官方势力赶来赶去。让这样一支杂牌军围困长州府实在是个意外。如果攻破城池,我不禁要怀疑他们的武器是从哪里来的了。
毕竟长州州府是标准的老式土城啊!
所谓老式土城,也就是城墙高十来米、厚也是十米(这个很惊人)的土城墙,土质得十分结实,每年都要修葺维护。连一把匕首都扎不进去。
更有甚者,这州府还是回字型双层城墙的设计,随便一支拿锄头笊篱的农民军就能破?
我说什么也不信!
从山道上远远地看过去,州府城门大开,内中一角薄烟袅袅。看时辰不是炊烟。似乎大火刚灭。
下到山脚,天色又是薄暮。我们被驻扎在道边的朝廷军拦住,说城里面正清查残余的乱匪,不让通过。就连张缇说他有七十高龄的老母在城中,也没放他过去。
我们眼睁睁地看着一队一队地兵勇出入城门,夜深了,城里泛红,似乎已经熄灭的火又复燃起来,闹得乱糟糟地,偶尔能听见尖叫喊喝。
又过了一天,我们始终没见到除官兵以外的人从这个门出来。
周裴和常王究竟怎样了,常王府地人,都被捉起来了么?我忐忑着,不断催促守军让我们过去。
“不用催了,常王府已经没了。”张缇突然道。
“啊?”
“你看那边四人抬的玉案。”他指给我看,一队人马正搬运着东西,离开城门,“那是我挑选的原石,送去给玉匠制出来的,一眼就能认出。”
终于,他的低落也传染了我,我们蹲在马车上等关卡放行,又是白白浪费的一天。
再往后,朝廷军陆续撤走,专门派来打扫战场的苦役队开始清理城内的尸体和废弃兵器、军旗等。此时有难民不顾守备,溜进去抢东西。被抓住也是就地处死。
我们一直不敢动,原本说准备的干粮过多,现在看,是贝善人有先见之明。
等被允许进去的时候,我们已经对常王府地情况不报任何希望。
果然,占地颇广的常王府里里外外被砸了个稀烂、抢了个精光,没看到一个活人的影子。跟我们一道进去的民众,有常王府的家仆,这回带了香烛纸钱来烧,边烧边哭。
我与他一起烧,问:“大伯,你是什么时候离开州府地啊?”
“匪子(乱军)到府城之前,王爷就把我们的卖身契烧了,叫我们各自逃命去!”对方回答。
“那王爷自己没逃?”
“没啊!咱们不都劝王爷逃命要紧么,他偏说已经做过一次亡国之君,不想再对不起列祖列宗……劝不过他呀!”老人家大哭,“宗人府就留了几十号人,这咋跟人家几千人打啊?”
“长州城外不是一直有驻军吗?”
为使藩王无法造反,州府的管理机构也是全力分散的,常王府负责行政事务,府衙负责司法,而城外有提调使营地,是长州军备命脉所在。
“没了,朝廷一早调走说是去打匪子了!要不,城里人也不至于只能逃散啊!”
第一百零八节 遗诏(的残骸)
“幸好无疏的父亲已经卸任归田,否则也难逃大难吧。”张缇说。
趵斩的父亲是长州判官,在趵斩中状元以后,人家就告老辞官,到京城享福去了。
想到遗诏的事情,我往藏书楼的方向走,发现城内被烧毁的正是那里,再回头来看常王的书房,也被烧了个干净。
“乱民逃离之前放一把火是很正常,”张缇纳闷道,“可是为什么只烧藏书的地方呢?”
我附和道:“是啊,会不会是官兵烧的呢?”
“你说常王自己?”
“我是指朝廷派来的军队。”我回答。
张缇摇摇头:“秦小弟说笑了,他们烧来做什么?”
“是啊,烧来做什么呢?”
幸好周裴并没把姬山翁的藏书搬迁到常王府,否则那么多珍贵的古书,就都被付之一炬了。
我对张缇道:“张大哥,我还要去昙县一趟。”
准确说我是要去姬山,不知乱军逃向何方,贸然南下确实很危险。但是我必须要去。
张缇并不知道我此行的真正目的,也许是考虑到我担心谭解元吧,他点头答应::“先等几个时辰好吗?我想询问一下乡亲们,这一个月的战况究竟是怎样的。”
“也好。”
不管是调查州府,还是去姬山,都是事发之后求证而已,我一向不喜欢用最恶意的理由解释别人的动作,但这回……就看姬山那边的情况是如何了。
到姬山翁的小院前面一看,果然,整间院落都被焚烧殆尽。
我们再嘘姬山翁的陵墓,见坟土也被人新翻弄过。
“这是……有人来盗墓?”张缇诧异。
“是啊。家师的墓里,还是有几份珍宝器物的,拿去可以卖几个钱。”我随口道。
张缇没吭声。
我知道他不相信我来就是为了看看而已,他可能已经猜到,我在常王府或者姬山翁地小院里藏了什么东西。但他不可能猜到是遗诏这种惊天动地的玩意。
实际上也不是。
我藏在别处的只是遗诏的碎片而已,最重要的那片贴身带着,被弄丢在客栈里了。
事关重大的部分我打算自己伪造,然后给它弄得像是有些年份的东西,至于另外那几片……
哼哼,如果你以为它们被烧掉。那就大错特错了!
自从姬山翁死后书屋被人翻找,我就知道有人打遗诏的主意,既然如此,怎会还藏在姬山或者常王府的书屋中?
“秦小弟,还要去哪里?回京城了么?”张缇把马套好,回头来问我。
我拿树叶垫了些水果,供在姬山翁的坟前,然后告诉张缇:“去昙县,拜访一下谭解元吧!”
昙县也是紧闭城门地县城之一。据说是桓州的军队追乱军追得紧,于是乱军就连昙县这样的小城都来不及攻下。迅速北上往州府方向去了。
但是据张缇询问的消息,乱军究竟有没有到州府,还是个未知数。
他们究竟是溃散了。还是迂回到别的州境去了,不得而知。
目前我们知道的,只有朝廷军确实围困州府,并且攻破了它,从里面掠取战利品和乱军首级,拿去领赏邀功。
这种事情在历史上常见于随便屠杀一个村落,把村人的首级拿去当作敌军的论功,但要实实在在地攻克一个城池来伪装功绩,没有上面的示意,谁敢呢?他们真正要毁的东西又是什么?
回京以后。我一定要好好问东宫和皇上,八成是他俩中地一个,泄露了遗诏的消息,才给州府招来这么一场大祸。
幸好在安葬姬山翁之后,我就把遗诏的残片收起来。交给了谭解元。
去昙县一看,县学地书斋果然安好(整个昙县都安好),谭解元正一个人喝得烂醉,趴在石桌上。
我扶起他,道:“夫子啊。进屋去睡吧!”
谭解元睁开醉醺醺的眼睛。眯起来看我,咕哝道:“再去打二两……叫上阿青。再来划拳……”
“阿青?”他回来了?
老人家抬头,费力地想了想,哼道:“喔,阿青走了……”
他瞅着我:“你……不也走了嘛?”
我哭笑不得,晃晃他:“夫子,是小秦回来看你啦!”
这样摇晃貌似很舒服,总之他反倒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