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纤手遮天第7部分阅读

      纤手遮天 作者:欲望社

    年。 ”我偷偷瞄他的脸,这真是一张标准的扑克牌脸,什么信息也看不出来。

    徐老点点头,长叹一声:“老夫守重孝,丁忧在家,也快满三年了。”

    所谓丁忧,也就是服丧,有很多要遵守的东西,比如不得参加婚礼,只能穿黄|色黑色白色的衣服等等,对于官员来说最重要的一点是——要暂时离职回家呆着。基本上留职是一定的,停薪与否,那我也不知道了。

    按照天朝的律法是规定了:为官者要守孝、要丁忧。丧父忧五年,丧母忧你三年,隐瞒不报的,哼哼,严惩。

    看徐老的年纪也不小了,他母亲还算是蛮长寿的么?

    可惜,三年时间,对于在朝为官的人来说,实在是太久太久,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的人可能不多,但是,忧自己饭碗和人际圈的,应该大有人在。

    徐老仰天道:“所幸,皇上并没有忘记我这把老骨头……”

    有趣,我俩想到一起去了。

    “少年家,”徐老瞅了瞅盛栗羹的空碗,随手把它放在水上漂浮着,说,“少年家,老夫问你几个问题,你想妥了,回答老夫。可好?”

    这是唱的哪一出?

    我不太明白,有道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既然你想问,那就放马过来吧。

    “好,大人请说。”我躬身。

    “且告诉老夫,在你眼中,何为规矩?”

    规矩?

    “规是制圆必备的工具,矩是制方需用的曲尺,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我看他点点头,于是继续道,“自古而来的准绳可以帮助贤者评价他人的德性,或者成为衡量能力的刻度,但是,随着朝代更替,规矩本身也在不断演变。我的故乡有一句话,‘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又说是灵活性与原则性的问题。”

    “原则性是指规矩?”老人家还不太能理解我的用语,他的接受力没姬山翁那么优秀。

    “是的,可以这样说,规矩是大家都认定并且遵守的东西。但方圆之间还可以塞进另一些边角料不是吗?”我笑了笑,“只要这边角料够强大,即使是偷偷地将方和圆挤得变了点形,那也是可以接受的。”

    徐老深陷的唇角微微上翘,道:“姬山是否没有跟你提过老夫在朝时的职务?”

    我摇头。

    岂止没提,根本就不知道有老人家您的存在嘛!

    “老夫在官场中混迹多年,兢兢业业,却总是比不过那些毛头小子。故国并入天朝版图之后,老夫在都察院副都御史之位,一坐就是近十年哪,此生唯一可以称道的,就是无过无失罢!”

    都察院?副都御史?

    为什么听起来很像是三堂会审之一的那个都察院呢……就是今天我们辩到的那些律法所执行的部门……想起姬山翁让我记忆过的前朝行政部门职能里面,也有这样一个地方,简单地说就是管监察和弹劾的机构,十分讲求原则、公正。

    我一惊:“啊,那么学生冒犯了!”

    再怎么卖弄自己的现代意识,也不能跟这样一位老检察官谈灵活性大于原则性的问题啊!虽然我们没什么利害关系,但是谈得不愉快的话,总是不好的。

    “你不必惊慌。”徐老道,“老夫今日听闻你们辩学,先是对你所言的‘发展变动’论十分感兴趣,后来仔细一想,这辩答的少年一边谈,一边将自己的观念灵活地拆解划分开,取其中有力者,达到表面上与姬山意见一致的结论,实在是高明。这短短时间内想出妥协法子的你,或许就是你所说那‘灵活性’的示例吧!”

    “被先生发现了?”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三公子是我的友人,秦斯不愿看他被辩者抢白,所以就硬撑着替他化解几招……”

    “做得好。”徐老颔首,“咱们做臣子的,就是要时时处处为上位者着想才是。”

    我摆摆手:“我只是替朋友两肋插刀罢了!哪有什么臣子上位……”

    “你不知道三公子是什么人?”老者奇了。

    我坦然回答到:“他是陪同曹寰曹大人来到长州的京城子弟,至少州判之子趵斩、常王世子周裴兄都是这样告诉秦斯的。”

    不知为什么,我并不希望东宫的身份在我面前被挑明,他就老实当他的三公子好了。

    徐老哦了一声,缄口。

    眼看着浮虫爬过碗沿,他又道:“提到趵斩,也是才华出众之人哪!几年前老夫方回乡之时见过他,那时候他就与你现在一样大小。”

    哦?

    我根本无法想象趵斩那时候什么样子,他也会把那双诡异多变的眼睛睁得大大地……背诵古文和学乐礼?

    第二十九节 江近海再现

    我根本无法想象趵斩那时候什么样子,他也会把那双诡异多变的眼睛睁得大大地……背诵古文和学乐礼?

    “啊,想起来了,老夫还考过他一个对子哩,你不妨也来对上一对。”徐老慢吞吞地回忆着,“上联是‘朝衣妙舞,皆言长袖揽日’——”

    ——这、这不就是趵斩拿来难为我的那联吗?

    原来是徐大人曾经用来考他的?

    “学生有下联,对的是‘祭服清歌,独笑纤手遮天’!”我惴惴地答。

    徐老品了品,点点头。

    “学生想问,那趵兄对得是怎样?”我想知道。趵斩这个人到底跟我有什么不同,单从对联风格就能看出三分,他会对出什么来?

    “他对的是‘载酒高歌,只道小楼听风’。”徐老捻着胡须道。

    ……

    败了!

    我对出的对子,拘泥于词句工整,内含锐意却太过张扬,胸襟根本比不上趵斩的十分之一!

    “两人所对相比起来……”徐老缓缓地笑道,“老夫更欣赏你。”

    咦?

    “趵斩这孩子,潇洒狂放性情中人,只怕是近朱则赤,入泥则污。而你深得姬山真传,懂进退,知道适时张扬不落人后,一旦入得仕途,只会是如鱼得水逍遥快活哪!哈哈哈哈!”他大笑起来。

    想不到徐老欣赏的是这个。唉,有什么大不了的,现代人都知道机遇的重要性,也比硬骨头的古人要多许多摆上台面讲的处事哲学。

    能从对子和短短谈话中观察到这么多信息,徐老也不简单。

    不过他对老师的态度,未免有些太过古怪了吧?根本不像是同乡或者同僚的口吻,倒像是长辈对后辈。

    我问:“冒昧一句,您是家师的……”

    “——是师兄。”姬山翁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出来,带着东宫立在我们身后。

    原来徐老是老师的师兄啊,那不就是我的师伯咯?

    东宫不知与老师谈了些什么,现正一脸严肃地沉思着。

    我想跟他说话,但一时间找不到话题。

    “娃娃,回客栈收拾一下,我们要带殷三少爷回家去取东西。”

    ※※※※※

    师父下令,我自然领命而去了。收拾好包包,拿着牌子准备去结账,我却在狭窄的楼道一端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什么,跟丢了?一群废物!”

    这个声音是?

    江近海!

    不会吧?可是,刚才那一声,怎么听都像是他的声音呢!

    我一激灵,立刻像壁虎一样趴到那间客房的窗格下面,就差没有戳破窗纸偷窥了。

    一阵叽叽咕咕的辩解声。

    江近海怒斥之后,也降下火气,压低声音道:“……是,我知道东宫混进听辩学的人群里,然后又跟徐大人接上了话,那就是你们没抓到人的理由吗?如果我很生气的话,一定会骂你们饭桶,但实际上你们就快不是了!为了保住你们颈项上面的那个盛饭的家什,我劝你们尽快逮到东宫那小子——不管死活!给我带回来!”

    不愧是我的海哥儿啊,威胁人都威胁得这么幽默……

    嗯?等等!

    ——他是说要抓到东宫?还不管死活?

    我大吃一惊,跟江近海重逢的欢喜顿时飞到九霄云外去——妈妈咪啊,他要杀东宫!

    “我一得知东宫出现在州府,就立刻赶来,结果呢?你们就是这样报答枢密使大人的不杀之恩?给我看牢徐松(徐老名松,字东柏)的住处,这回再抓不到东宫,自己砍掉一只手再来见我!”

    江近海的声音又冷又狠,与我相处时候的温和优雅完全不知所踪。他真的就是我在网络上认识的那个人吗?

    我心里一抖,指甲不小心在木板上划了划,发出喀地一声。

    “谁!”

    房间里传出数声爆喝。

    我连忙猫着身子一溜烟蹿向大堂,夺路冲到熙熙攘攘的街道上,一阵狂奔,往徐大人的宅邸逃去。

    姬山翁正坐在廊下,闲闲地拎着从他师兄那里敲诈来的干柿子串,一面捆扎,一面偷吃。

    “怎么了,这样慌张?”他问。

    我压低声音道:“师父,有宦官的人在本县……他们要对三公子不利!”

    姬山翁想了想,把半个柿子干塞进嘴里,拍拍我的头:“娃娃莫怕,我们马上走。”

    我们给东宫换了一身装扮,去掉那种富家小少爷的华贵衣裳,只穿样式简洁的翠青小褂,里面衬的是跟徐大人家借的奶黄|色小衫,下半身穿的是……

    东宫悻悻地站起来,转了一圈——

    他腰上围了两条裙子,一长一短,漂亮的裙裾带着粉嫩的白色小花边,娇俏可人。

    不好意思,这是姬山翁的主意,我绝对没有一点作怪的意思。

    ——好吧,没错,我承认,我们给他穿的是女装。

    “忍耐,忍耐,这是为了掩人耳目嘛!”我笑嘻嘻地替东宫梳两条辫子,梳好以后,在徐府丫鬟的帮助下,把辫子盘在头顶两侧,用簪子别好,装饰上红色发带,飘啊飘地垂到他脸侧。

    “看,多可爱的女娃娃!”姬山翁得意洋洋地笑起来。

    当然,忽略东宫本人要吃人的目光的话,确实是很讨人喜欢的“女孩子”啊……

    东宫瞄着我:“我怎么觉着你玩的很开心?”

    “没有啊!这是为了你的安全,安全啊!”说实话,我心里确实乐开花了,哈哈,“三公子,那些说着要捉你,又在客栈里翻得乱七八糟的家伙,是什么来头?”

    明知故问是撇清嫌疑的最佳手段,要知道,平常人警觉性太高的话,反而会被怀疑。

    比如现在吧,我跑回来报警,如果没有一个无辜的表情,还真不知东宫会不会想到“秦斯怎么知道那些人要对我不利?”。

    “要不是我跑得快,可能就被逮到了哦。究竟是什么人?”

    “我哪知道。”东宫恹恹地答了一句,又说,“……不,我大概知道……”

    第三十节 先王遗诏

    “怎么样?”

    姬山翁在门后悄悄问我。

    “……不清楚有没有……”我怎么知道门外哪些人是江近海的手下,人家又不是谍报人员,全部的警戒知识都只是从电视里面看的而已。现在外面没有戴斗笠坐在路边摊子上形色可疑的人,我看着谁都可疑,怎办?

    真正符合“戴斗笠”这一古代便衣条件的,只有我后面那个姬山翁而已。

    “好吧,趁着城门还没关,我们出发,甩掉那些人。”

    老师系好蓑衣的带子,把敲诈来的柿干和米扛在肩上,伸手牵起东宫——就像老爷爷牵孙女那样,乐呵呵地就出去了。

    我急忙背起包袱跟上去。

    连马车也不雇,我们就这样十分贫民化地从徐府离开,取道最热闹的街口,往城门口走去。

    “别回头看喔,娃娃。”仿佛背后长了眼睛,姬山翁提醒道。

    他知道我心里忐忑,老想着看看有没有人跟踪,可他不知道,我所担心的却不仅仅是东宫的安危。对于江近海,他那种令我想亲近的感觉已经荡然无存,我想见又怕见他。

    杀害东宫是犯罪——诛九族的吧。更重要的是,那是杀人!

    ——作为一个现代人,你可以无视皇子与乞丐的差别,但是你怎么可以不把人命当回事呢?受的教育都到哪里去了?

    难道太监给江近海的好处,可以让他这样卖命?

    困惑地琢磨着,我还是忍不住回头,朝徐府的方向望了望。

    我发誓这只是一个很抒情的、很无意识的动作,可没想要看见江近海,更别提跟他四目相交。

    当这个意外变成现实的时候,我惊呆了。

    江近海只是飞速地扫视过去而已,但是他怔了怔,仿佛感到看漏什么,又望过来,以视线仔细寻找。

    我急忙别过头,伸手拉住东宫:“快走吧!晚了,城门要关了。”

    就在云层由红转黑的那一刻,我们挤出城门,急急忙忙地往山里赶。照理说老师进城来玩,都是要住几夜的,这回是特殊情况,带着东宫逃命去。

    “可是今儿个晚上的戏台子啊……看不到啦……”姬山翁惋惜地摸着胡子。

    东宫走了十几里路,脸色已经不太妙,却还硬撑着不叫累。当晚,硬是跟着我们,连夜上山去。

    他心里急得很,想要姬山翁给他一样东西。

    一张可以让自己无后顾之忧的王牌。

    “请先生拿出来吧!”

    当他换掉那身女孩装扮,以我初次看见的郑重态度坐在姬山翁面前时,顽皮贪玩的小男孩突然变成了有担当的少年太子,我的心不禁也跟着紧张起来。

    姬山老人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微笑,瞥了我一眼。

    他对东宫说:“殷三少爷,你为什么认定老夫会将先王的遗诏交给你呢?”

    先王的遗诏?

    哦,对了,在东宫的父亲元启帝之前,天麟的国君并没有称皇帝,更进一步说,天麟这个国号也是不存在的。那个时候的国君还叫做王。

    像先王遗诏这样贵重的东西,难道师父就放在这个破茅屋里?

    他真不怕山洪把他连人带屋给冲走啊……

    “先生对父亲说过,在需要的时候,这份遗诏自然就会出现。现在是时候了!”东宫严肃起来倒满像个小大人,无形中具备(以权压人的)王者气势。

    师父笑笑,突然问我:“娃娃,你说,是时候了吗?”

    欸?怎么落到我头上来了?

    我茫然地回望:“……什么是时候了?”

    “忘记跟娃娃说了,这位殷三少爷,是当今天朝的东宫太子。”姬山翁毫不客气地指着东宫——拜托,这个动作是大不敬的好不好?介绍过了东宫,他又指着我,对东宫道:“这个娃娃是老夫的小顽徒,名字你应该知道了罢?”

    东宫点点头。

    我也懒得表现惊讶之情了,直接问老师:“师父,遗诏的内容是什么?不知道的话,我可不好判断。”

    眼角窥着东宫,见他有些不安地捻了捻衣角,我心底也替他郁闷:这皇家大事啊,怎么还问一个与此无关的小孩的主意呢?我也不知道师父葫芦里面卖的什么药,且先试探着。

    “那诏书,罪己在前,惩j在后。”姬山翁回忆地眯起眼,仿佛回到了他年轻的时候,“咳,那j,说来惭愧,就是咱秦氏姐弟几个,那做姐姐的乃是如今的太后,当年的侧妃。老夫那时是厚着脸皮将诏书给拦了下来,不让宫人送到老太师手上……否则,秦氏一族早就被太师灭门了!”

    “私瞒先王遗诏是大罪!姬山先生,父皇不知出于何种考量,对你不仅免罪,更封为‘顾命守诏御常司’。而本宫此行也并非为了查清当年原委,只求一事,那就是请先生将遗诏交给本宫。”

    我开口道:“可是这种事情不必查,也能清楚原委吧?”

    “哦?”东宫奇了,“那是怎么回事,你先说来听听?”

    师父就在面前,我自然要好好表现了,清清嗓子,道:“既然当初家师能拦下遗诏,由此必然可推知,家师在宫人甚至继位的储君眼里,说话是有分量的。这分量也许是权,也许是智。秦斯斗胆猜测两者皆有。”

    姬山翁颔首。

    不用说也能想到当时的情势,应该是他仗着姐姐的势力,拦下先王诏书,然后巧舌如簧劝说元启皇帝暂时不要动杀机,将诏书先搁置着,“在需要的时候,自然会出现”。

    “殷三少爷,哦,不,东宫殿下。”师父道,“你有没有兴趣听听当年的真相?”

    第三十一节 决定权在我手上

    “殷三少爷,哦,不,东宫殿下。”师父道,“你有没有兴趣听听当年的真相?”

    东宫想了想,回答道:“不了。请把遗诏给本宫吧!从此以后,先生与秦氏就再也没有干系。”

    “谁的口谕?”姬山翁坐正了身子,严肃地问。

    “父皇,元启帝。”

    “此言当真?”

    “先生对父皇说过,如果想要回那遗诏,必须他亲自来寻你,否则先生绝对不会将遗诏轻易交出。”东宫说着,取出一枚玉扳指,放在席上,“父皇忙于征讨侵犯疆界的蛮夷,无法到南方远地的姬山来,所以给了本宫这个,作为他想要使用先王遗诏的凭证。”

    姬山翁瞥我一眼,道:“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它也不能开口说话,怎样证明?”原来,他看我的意思就是:娃娃,我要用从你那里学的句子了哦。

    我偷偷笑。

    东宫却怒了,咚地一拳擂在席上:“老先生,还需要什么证明!证明我是不是太子吗?莫非你打算背弃承诺,不把遗诏交出来了?”

    姬山翁乐呵呵地站起来,走到我身边,俯身悄悄说道:“娃娃,要怎么办就随便你了。那个遗诏,在藏书屋里面放着,跟前朝史书收在一起……是可以将当今太后一族灭门的诏书,就算要给他,也不能是经过老夫的手,明白吧?”

    拍拍我的肩,他带着高深莫测的表情,踱出门去。

    一滴冷汗挂在我额头上——原来就是那个被老鼠咬过的长盒子里面装的东西?

    ——虽然不指望你像徐老那样烧香供起来,但是至少要放在老鼠咬不到的地方吧……

    定了定神,我接过老师的烂摊子,对东宫道:“三公子……”

    他歪着头看我,似乎正在猜测我的想法。

    我说:“三公子,很抱歉,遗诏现在还不能给你!”

    没错,师父的意思是可以松口了,把东西交给东宫,然后置身事外。但是,为了东宫着想,我必须再把这诏书拦下一次!

    东宫怔忡:“什么?”

    “还不是时候,三公子。”我对他解释道,“就算基于礼教,皇上无法对秦太后不利,那定国公等一干秦氏子孙,他还是能够加以抑制的。若是皇上真的有心处理盘踞在你身边的秦氏一族,根本就不需要先王的遗诏——”

    东宫打断了我的话:“可是他经年累月忙于拓展版图,根本就不管朝中宫中的事情!朝廷上面什么要事都是几个阁老(内阁成员)说了算,宫里的事情,太后说了算!而阁老里面又有一半都是太后的人!”

    他愤愤地继续道:“本宫怎么办?少师少保少傅,都是太后的眼线!出了任何小事,她立马就知道,甚至敢用前朝废立储君的典故来威胁本宫!”

    啊,想不到他平常一副骄横跋扈的样子,骨子里居然还是个颇有危机感的小孩呢!

    我忽略他连珠炮般的一大串抱怨,直接提醒重点:“那么,你拿了遗诏回去,就能够对秦太后怎么样了吗?”

    他想了想,反问:“为什么不能?”

    “传诏的人是谁,宣读的是谁,执行的是谁,最后拟稿公布天下的又是谁?”我用指尖轻轻点着席面,“有值得信赖的大臣来冒险犯上吗?‘没实权的太子殿下’,你该不会以为把遗诏往太后面前一摔就完事吧?”

    “这……我自然……”

    嘿,说到要害了,他又跟几年前一样,自称词变回了没自信的“我”。

    我乘胜追击:“告诉在下,三公子,真的是皇上让你来取遗诏的吗?”

    他沉默,没有回答。

    “恐怕不是吧?”我挑眉。

    “你放肆!”

    东宫拍案而起,恼羞成怒了!

    我被他吓得一颤,随即也站起来,整理衣角:“好,秦斯不放肆,三公子请自便。”

    在他错愕的目光中,我转身出门去,左右看看,姬山翁并不在附近。草棚下面的鱼篓跟小网兜不见踪影,八成是去小溪捞鱼了吧。

    回头一看,东宫站在门口,皱起眉头,轻轻地叫了一声,“喂,秦斯……”

    哀求的话以他的性子是说不出口的,可是你得看他那闪啊闪的眼睛……活像穿靴子的猫一样,萌到死!

    我感叹着自己的软心肠,转过身:“三公子,现在确实还不是时候。听说你几年后就要担任监国,请好好努力,到时机成熟之时,秦斯自然会奉上遗诏。”笑了笑,又道:“只怕到时候,你也跟皇上一样,用不着这份诏书了。”

    “也许你说的有道理,但是本宫依然希望能取回诏书。”他叹了口气,开始使用哀兵战术,“你总不忍心看着本宫千里迢迢赶到这里,一路上吃了那么多苦头,却空手而归吧?”

    说到他吃的苦头,恐怕最严重的就是吃了半个馒头,走了半夜山路……

    我悻悻地挠挠鼻尖,一口回绝:“不行,要是三公子拿去,被别人知道了,恐怕是猫抓糍粑呢——”

    “什么叫做猫抓糍粑?”东宫有些委屈地问。

    “呵呵,这是我家乡的歇后语,猫抓糍粑——脱不了爪儿,也就是说,如果太后一族的人知道你来取这遗诏,或者知道遗诏在你身上……三公子,你认为自己能全身而退吗?”

    东宫点点头:“我有想过,但是他们实在逼人太甚啊……依你之见,现在应当怎么办?”

    看来他终于明白从我这里拿不到遗诏,选择了妥协。

    本来么,我本人也是秦家的一份子,虽然穿越过来从没见过自己的所谓亲人,但总不至于因为你几句话,就把那么危险的东西交给你啊!

    何况这不定时炸弹,到底会炸到谁,还是一个未知数。

    第三十二节 遗诏中的秘密!

    东宫根本就是鲁莽行事的少年,整顿朝纲这么大的动作,他也并没有考虑周全再行动。啊,从他孤身跑到皇宫之外开始,决策就越来越不着边际,甚至还轻易地相信一个刚认识不久的陌生小孩,甩掉曹寰和趵斩,跟我来昙县。

    怎么看怎么轻率。

    如果我是坏人,早就把他给卖了。

    幸好我是个大好人,不仅给他吃的(馒头)、穿的(女装),最后还替他化解了这么一场你死我活的大危机。我是不是应该为自己的善良可爱而自我陶醉一下?

    至于他问我现在应该怎么办……

    “其实很简单,三公子。”我指向西南边,“往那个方向去再有两天的路程,就到了桓王境内,你回了长州州府,告诉曹大人你去过桓王的地方。他要再详细问什么,你只摇头,不作答——”

    “故弄玄虚?”他反应过来。

    “对,故弄玄虚。以你的身份,曹大人是不便诘问到底的,而回宫之后秦太后如果问到,你就只说跟着曹大人了解风土民情,‘顺便’路过了常王和桓王的封地,看到民怨沸腾之类。”我话锋一转,“说回来,你私自出宫不会被惩罚吗?”

    “会。”他老老实实地点头,“罚写检讨状,禁足,背书,打戒尺,不准玩蛐蛐……如果是太后亲自处罚,还会让我在太庙里跪好几个时辰!”

    汗,看来他经常逃出宫嘛,什么处罚方式别人都试过,还是熄灭不了他的热情……

    我擦擦冷汗,道:“三公子,这次回去以后,不要忘记继续想办法出宫,好吗?别让任何人感觉到异常。”

    “……哦。”他慢吞吞地应了一声,良久,又抬头问,“不如,你跟本宫回京吧?”

    咦?

    “不知道为什么,本宫总觉得你十分眼熟,而且……似乎绝不会害本宫……”他说着,有些不好意思地别开了头,“反正……反正我身边也缺少贴心的随从,多一个人不多,如果你一起回去的话——”

    有地位的人就是好啊,求人去照顾自己,还说得跟赏赐一样。

    可是很抱歉,我当初是削尖了脑袋才从皇宫里面跑出来的说,为什么现在又要回去呢?我可不是为了换个身份回去而逃跑的!你们皇宫里面那么可怕,我还想多活十几年,好好游山玩水咧。

    我笑道:“不了,不了,我还要赶考呢!考上以后随便找个差事做做,能养活自己就足够了。京城那么远的地方,不能好好侍奉我那个闲云野鹤的师父哦!”

    师父啊,不好意思,把你拉出来做挡箭牌,你在溪边没对着鱼打喷嚏吧?

    “考不考又没什么两样,”东宫有些闹别扭地噘嘴,“……我也可以让你当官啊!”

    “不了,我欠这里好多人的情呢!”

    别说你现在没实权,就算你掌权了,依靠这种玩伴关系混口饭吃,未免也太伴君如伴虎了吧?何况最重要的是,要是我被秦家的人认出来,可怎么收场才好?

    ——所以,坚决不靠近你们这群上层建筑才是王道!

    姬山翁是我师父,周裴是我的小靠山,阿青是我的朋友,张缇是我的压力垃圾桶(汗,他一定会装小媳妇哭的),有这么多熟人在一起,怎么还会期待到朝廷高层去冒险呢?

    东宫被拒绝,臭着张脸晃了晃,又问:“对了,你跟那个常王究竟什么交情?”

    “没有啊。”

    当然没有,常王本人我还没见过面呢,他的儿子倒是十分熟悉,不过你没问嘛……

    “当心点吧,常王蓄宾客的数量已经超过界限了,你不要跟着他。会翻船的!”不知出于什么心态,东宫满脸不爽地诅咒一番,叉着手生闷气去了。

    我想了想,也对,本朝规定就连太子也不能蓄养宾客超过八十人,而常王帐下以宗府为名,安顿了近百名食客,其中有能人异士,更有违法犯科却被保护下来的人。就算是饥民在城里造反,只靠王府的宾客也能镇压下来……

    还好我只是借住,到院试完毕之后自已回姬山,这样也不算给周裴多加了一名宾客吧?

    东宫仿佛意识到自己的态度太生硬,咳了一声:“那个,本宫可没有在嫉妒常王,不过是提醒一下你而已!曹寰说,阁老已经在注意常王了!”

    我听了他的话,暗暗记住。

    ※※※※※

    第二天送东宫走之前,我到藏书的茅屋里去,找到那个破烂的长木盒,把里面的诏书取出来,就着凌晨的白光细细地看过一遍。

    惊天的大秘密,就写在这张长长的黄裱纸上。

    重点不是什么罪己,不是什么废后,而是关系当今元启皇帝与东宫太子身份的重大机密!

    那个所谓废后,以及诛灭一干相关人等,只是诏书瀚瀚内容的沧海一粟而已。一路牵扯下来的人氏,大多是我不认识的名字,但在当年国内的官位,个个不低。

    这份死诏传出去,朝中必然大乱,但鹿死谁手,实在难说。

    难怪老师要拦下来,而且还成功了。

    我想了想,把诏书裁成几份(这是死罪嗯嗯),取其中最重要的一份藏在贴身的小包里,其余的分散藏回茅屋各处。

    上帝保佑这里不要失火和发水灾吧。

    “娃娃在做什么?”姬山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将乱糟糟的书籍叠放到一处,回首道:“没什么,只是我几个月不在,这里就变得好乱,很意外而已。”

    第三十三节 该来的躲不过

    “嗯哪,一直没空拉出来晒晒。”姬山翁笑笑,“人老了,也懒得爬上爬下地忙活。”

    我抱起沉重的木简,从屋子的一角移到另一角,潮湿的印子留在它们原本放置的地方。

    “师父,你说,如果我有希望成为天朝举足轻重的人物,要不要去争取呢?”我不经意地提起。

    “你自己怎么想?”姬山翁把问题踢回给了我。

    我认真地沉默着,不太确定地回答:“……我只要能养活自己和家人,能快快乐乐地,就好了……”

    “但仍然有一点心动,不是吗?你是个能看穿世间浮尘,洞察本质与真意的孩子。这是好事,但为师的要劝你一句,莫要因为结果一致,就去走捷径、走歪路——更别受不了诱惑,去铤而走险!”

    师父的嗅觉太敏锐了。

    忽略他担忧的目光,我嬉笑一声:“高风险投资,很像是我会干的事呢!”

    姬山翁小孩般撅着嘴瞪我。

    “好的好的,谨遵师父教诲啦!”我答应着,摆摆手。

    掖了掖怀里的那小半张遗诏,我好奇地又问:“师父,你跟太后真的是姐弟?”

    曹寰说过“姬山翁跟定国公是叔侄”,也就是说,我是师父的侄孙女?真是巧遇……

    “嗯。不过因为一些事,反目久矣……”姬山翁笑笑,“几十年辗转数国,直到天麟一统中原。老夫年轻时候意气风发过,任性妄为过,现在也淡泊了,但是唯一耿耿于怀的,就是没有考上举,老是比谭解元低一头啊!”

    我拍拍胸口:“徒儿替你出这口气,怎样?考个状元回来哟!”

    姬山翁蹲下,道:“有志向是好事,不过也不要太执著——世间之大,有趣的事情多着呢!”

    说考状元那是开玩笑,天下那么多才子,我这混合着现代意识的答卷不见得能吸引考官。但今天师父心里想着什么,为什么总劝我别积极入世?莫非,他感觉到我与东宫的交情会影响我的前程?

    我疑惑地低下头。

    “徒儿将来不如在长州找点事做,也可以就近照顾师父。”我试探道。

    “长州吗?”姬山翁点点头,“常王是扶不起,他早就没那心思。但是世子似乎还有点意思,娃娃,你可以在他身边多看看、多学学。”

    “好。”

    我大概明白了他的想法,心底也并不排斥,只是笑笑——这老人终究还是关心自己的旧上司。常王到底有什么好,我是真的不理解,也许他对姬山翁处处礼遇,让老师心软了吧。

    至于周裴,他确实是个不错的主子,跟着他,我发展的空间不小。但他本身的魅力有余,魄力不足,与其做我的上司不如做我的朋友。

    这就是我的判断。

    不论老师怎样吩咐,我有自己的想法。

    临行的时候,我按礼拜别姬山翁,送东宫回州府。

    当日晨,薄曦一片,夏末的蝉虫已经不叫了,山路被露水润得散发着清新的泥土香气。

    “真安静。”东宫仰头感受着静谧的山林。

    领着他往山下走,我回头看看,姬山翁穿着不适合他的蓑衣,立在小院前注视着我们。

    我挥手告别。

    如果我知道那天凌晨是最后一次跟恩师谈天,应当再与他聊很多很多的东西吧?这个顽皮得像小孩一样的老人,还有好些做人的道理,没有来得及教给我呢……

    ※※※※※

    回到州府的那天,正是一年中相当“黄道吉日”的黄道吉日,按理说应当有几户办喜事的争抢着大道,欢天喜地送新嫁娘。

    不过这回没人敢抢。

    喜乐喧天,沿街都是看热闹的人,挤挤攘攘,看的是王府送嫁的长队。

    我们从一侧的城门进来,没遇到队伍的两头,就见一担担的嫁妆盖着红彤彤的绸子,从人缝里晃过去。

    ——丹怡郡主出嫁了?

    “去高处看看吧?”我拉起东宫,钻进茶楼,直冲二楼,趴在栏杆上居高临下地张望。

    远远地过来的,确实就是花轿了,在轿夫前面走着几个红红翠翠的丫鬟,满脸喜气。张缇看上的那个,也在里面,看来他没能成功地把她要过去。

    轿子里面就是十二岁的小郡主吧,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难得出一次家门就是远嫁去京城。

    一抬头,我忽然瞥见对面的酒肆楼上坐着一人,也正往下看。

    那不是阴魂不散的趵斩兄吗?端着半杯酒,望向好友家送嫁的队伍,他却没有一丝笑意,眼神复杂得很,表情也十分难懂。

    他旁边出现一条人影,将酒放在同一张桌上。

    那人站立着,脸恰好被垂挂一半的竹帘遮住,着装不像是店小二。我只见趵斩跟那人说了几句话,又继续惆怅地回首看着街心。

    过了约莫十秒吧,那人从案桌下面拎出一个坐垫,陪着趵斩坐下。

    我这才看清楚那是谁。

    江近海!

    他也回州府来了?以我们的脚程,搞不好他还比我们早回来呢,坏了,我得赶快躲一躲!

    这个念头刚在脑海中电光般闪过,江近海就已经随意地往这边看了过来。

    我把头往下一埋!

    心里祈祷着他一定要跟在县城里一样,瞄一眼没注意就算了!

    躲在低矮的栏杆后面,我怦怦乱跳的心脏像是蹦跶了一万年,实际上也许就一两分钟吧……

    “秦斯,怎么了?”东宫拍拍我的背,“腹痛吗?”

    “没……”

    我冷汗淋淋地,缓慢地,小心翼翼地把头一点点往上抬,直到视线越过栏杆,恰好能看清对面的人为止。

    江近海正对我这边坐着,端浅碟喝酒。

    但他的一双眼睛却盯着——我——不放!

    第三十四节 逃!

    我僵硬在当场,不知该怎么办好。

    江近海抿过一口酒,突然将碟子一抛,起身风一般地刮下楼去了!

    不好,再不逃走的话,会被他赶过来堵个正着!

    唰,我立刻跳起来,夺路往楼下逃!

    东宫在后面叫:“你干什么啊,突然……”

    逃难要紧!

    “三公子你从前街人多的地方走,我们客栈会合!”我回头对东宫喊了一句,立刻狂奔下楼。

    在楼梯上一看,江近海早已到了街上,被送嫁和围观的人群堵住,正奋力挤过来。

    我这一吓非同小可,急忙出了茶馆,调头冲向后街窄巷。江近海根本没有理会还在咋呼的东宫,径直朝我追来,吓得我拔腿狂奔。

    挤出人群拐进后巷,作为跑得比成|人慢的小短腿,我为了不被追上,尽量见岔路就拐,不走直线,希望江近海会追丢。

    旁边巷道口突然冒出一人,与我撞上。

    “哎哟,谁呀这么莽撞……哎,这不是秦小弟吗?”唧唧歪歪的被撞者原来是张缇,他见了我,一脸惊喜,“好久不见,你也去看小王爷嫁妹妹?”

    我一把抓住他:“?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