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纤手遮天第3部分阅读

      纤手遮天 作者:欲望社

    到他脑子里,告诉他“我不要住在这里啦!不要跟那个居心叵测的小王爷住啦!”,可惜,老人家跟我波长不符。

    他臭着脸把我交给了他老婆,转身就走。

    姬山夫人——这是我在心里给周裴他||乳|母起的外号,她的本名我还真不知道。这个时代女性地位很低,老夫人就是被赐给姬山翁当老婆的,一点自主权都没。

    周裴曾经告诉过我,姬山翁姓秦(奇怪,刚好跟我一个姓氏),所以姬山夫人他是叫做秦嬷嬷的,让我也跟着叫。

    我还是觉得姬山夫人更好听一些。

    跟着姬山夫人从后门走,拐过一条窄长的小巷,来到偏僻的小院里。院子里面两间平房,黑瓦,地上好像新打扫过,花圃里面铺了一层薄薄的新土。

    “以后你就住这里,明儿个世子陪你去府学报到。每月初和月末府学会核实受课人数,记得要到堂。”姬山夫人缓声道。

    我连连点头。

    她用观世音画像一样安详平和的眼角看着我,没错,是眼角,我敢肯定她肚子里面全是疑惑和抱怨。关于她老公为什么会对这种小毛孩寄予厚望,关于她从小看到大的小王爷怎么会对这个小毛孩格外照顾等等……

    前者我心里有数,后者嘛……

    你家小王爷在想啥,我也不知道。

    咱们不急,日子还长着呢,慢慢看他能打什么算盘了。

    这回考童生的事情,周裴确实帮了不少忙,由此再次证实,中国人的人际关系学分十分重要,不可不修。

    我在州府仰赖的是常王以及常王世子,人际网自然从这里展开。

    ——想不展开也不行啊,那个周裴,成天没事做就带着我去吃筵席!

    他跟那些文人马蚤客喝酒聊天,我在一边看着,装成仆从的样子。等主客尽兴散场之后,他会问我,觉得其中哪些书生给人的感觉较为亲和,哪些言谈可靠,哪些举止轻浮。

    我一一作答之后,他也不说说自己的看法,只敲敲眉心,诡异地一笑。

    那天,我照例告诉他自己的判断:“今天的诗会里,有两位文人是与众不同的。”

    “两位?”他有些意外,“你不知道吧?我请的客人中,有三个是天下闻名的风流才子,号称‘锦绣三杰’呢!”

    “不,只有两人。”我坚持道。

    周裴仰天大笑。

    “想不到秦斯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我既然坚持只有两人出色,那就必然质疑天下文人的品位——别人的观点与我无关,一万个人说“不是”,也不一定具备说服我的力量。

    现在我真想唱一句“奶奶您听我说——”,然后尖细着嗓子道个明白。

    想归想,这种“据理力争”的傻事,我是不做的。

    ——反正已经告诉你,我看得上眼的只有两人。信不信由你。

    ※※※※※

    周裴低头继续抄写他的账目。

    他父王整日沉溺游猎,王府和封地里的事情,大多交给他和他母亲来处理了。地方不大,政务也不重,一点点权力还被衙门里面那个州官给分了一半去。

    周裴说过,州官是直接对朝廷负责的,要交什么折子,根本不经过他们王府这一关。

    老实说,常王被架得很空啊,唯一实际的东西就是地皮了,这个州基本上都是他家的,细分到各个亲族手里,每人都有一份。可以说,就是一个大地主带一群小地主……

    唉,皇帝其实也就是一大地主不是?

    我想着想着走神了,回眼一看,周裴正拿笔杆顶着我的喉咙。

    “老实交待,哪两个小子你觉得不错?”他嘟起嘴,半开玩笑地说,“有我一半的风采吗?哼?”

    又来了,这家伙,特别喜欢听好的,没人的时候就爱撒娇让我一个劲地夸他。

    “长卿兄风流倜傥、顾盼神飞,又怎么是凡夫俗子能比得上的呢?”我立刻道。

    “哦哦,”他的脸上明白地写着再多说一点的意向,“好吧,就算是这样,那么,三杰中哪两位让我们秦斯也觉得是人才了呢?”

    瞧瞧他的口气,好像我一贯眼高过头顶,谁都看不上一样!

    要说刚才以文会友,最引人注目的就属南郡的举人——公孙迟了,此人妙语连珠,言中典故化用环环嵌套,不少用典偏僻得连我都要反应几秒才能理解。他刁难北郡诸子,以一敌多毫无惧色,嘴皮子利得没人说得过他。

    可是,我最注意的并不是他。

    诗会并不是他一个人的舞台,站在光束之外的人,我也一一留意过,其中……

    “又想到什么了?”周裴敲敲我的脑袋。

    哼,刚满十一岁的我这高度恰恰好,他坐着顺手就可以敲。等我长高了,看他还神气什么……

    不,等等,那时候我应该就不在王府了。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想到这里,我心里突然有些不是滋味。

    “呐,长卿大哥,”我决定岔开话题,换了一种自己更顺口的叫法,小声地问,“如果我现在决定留在王府,可以做什么?”

    不是开玩笑,我真的想到了前途问题,跟着姬山翁的话,也许可以学一肚子学问,但他的靠山并不是我的靠山,他明显没有这个小王爷以及常王本人来得有权有势。

    来自现代,我并非天真的小女生,我知道有些东西比实力要重要得多。

    毕竟太多位置需要的只是六十分及格的水平,即使你拿着一百分的成绩单,没有人提供给你位置,也是白搭。而根本不及格的人,完全可以事后补课,甚至不补课,尸位素餐,由别人来代替他完成工作。

    与其作为良玉埋没,还不如当一块放在书桌上的卵石呢!

    如果周裴知道,我,一个十一岁的孩子在转眼间闪过了这么多心思,他一定会惊诧不已吧?

    他永远也不会猜到我的小算盘。

    “哈哈,果然还是亲睐府里好肉好菜的生活吧?你完全可以留下来,也不用拾柴和生火,弄得小手又粗又脏。”他说着,伸手来勾住我的指腹,轻轻捏了捏。

    我条件反射地一下子抽掉手。

    他愣了愣,看着自己的指尖,没说什么。

    气氛不妙,我急忙出声缓解:“不管怎样回答人家啦!还是书童么?”

    “不,”他回过神,摇头,“你现在读过那么多书,凡事见地又独特,做我的书童,倒是浪费才干了。”

    “究竟是什么?”

    周裴用指尖叩叩账簿,说:“其实府里的食客,不说上百,至少也有几十,但都没你这样年幼的。要我说,自然是安排你跟着管事,学习怎样处理账簿,做一些核对和查证的工作。”

    我眨巴眨巴眼睛,管事?“管家吗?”

    “嗯……有点像那个意思,但府里的常务是母亲亲自处理的,我所能推荐到的,也就是管理父王地契的宗府……”

    等等,他这么一说我有点晕了……

    “你的意思是,我不做书童的话,可以提拔去帮忙处理你家族的生意,是吧?”看,这样整理一下,不是很明白了么?表达是一门学问!

    周裴颔首。

    “想独当一面的话,需要跟着管事学习多久呢?”我关心的是这个。

    至少十年,周裴说。

    我喷血倒地。

    别怪我浮躁或者急于求成,但凡现代的人,没几个能忍受古代那种居家几十年混个七品官的生活吧?哦,海哥儿那种厚积薄发型的不算……(我怎么又想起他了,真是的……)

    十年啊……

    “十年是往快里算的,我从小就学习父王的待人处世之道,到现在也仅得皮毛而已。”周裴笑了笑,“秦斯聪明,做宗府管事的话,未免有些浪费啊。”

    废话!废话!

    我可不要花费十年才能捞个一官半职,只要有门路,我要的就是速度!是快节奏的青云直上,气死海哥儿~

    ……虽然青云直上是很美好,不过,真能办到的人从古到今用五根指头也数得出来吧?

    瞪周裴一眼。

    不管怎样我是把话题岔开了,没有继续解释到底是哪两位书生与众不同——不为别的,其中一人让我觉得不安,我可没有把他推荐给小王爷的想法!

    谁知事情并没有就这样结束。

    那天的傍晚,我见识到了什么叫做阴魂不散。

    第十节 张缇与趵斩

    “你是……世子的书童吧?”打扫自己的小院时,一个年轻的男声从我背后传来。

    我抬起头,看着他。

    这是我认为较为引人注目的一名才子,坐在南郡公孙迟的对面席位。他与公孙迟只对过一场对子,他出上对,公孙答下对。

    但很明显地,他没有尽全力。

    我不怎么会对对子,但会评。他先是试探地用了一个历史上曾经出现过的短对,公孙迟果然对出了标准答案,那些学问不精的旁观者纷纷称颂后者,比对的两人却相视一笑。

    那个时候我就注意到了他,同样来自南郡的张缇,据说比公孙迟要晚中举一届,算是后辈。他生得白净,戴儒巾,如果配上一副金丝眼镜,就会很像《金田一少年事件簿》里的明智侦探(啊,没那么胖)。

    公孙与他是同乡,那么说,他即使串通起来故意给公孙放水,那也是理所当然的。

    毕竟,在主持诗会的小王爷周裴面前大放异彩的话,说不定会弄到个不入流的小官当当,然后疏通关系、走走门路什么的,都方便许多。

    举人么,就是等着做官的人哪!

    而这位甘当陪衬的明智警事,呃不,是书生张缇,为了更好地衬托出公孙迟的本事,又再出了一对,这回就是较为困难的了,连周裴也放下杯子,饶有兴味地等待公孙应对。

    可张缇一点也不期待,对自己的题目,没有一丝得意的情绪。

    我从他垂下的眼帘中看出来了。

    嘲讽、轻蔑和兴味索然。

    他在这个舞台上觉得十分无趣,只想快些完成自己的任务,而已。

    仿佛被张缇感染,在筵席外旁观的我也顿时没了兴致——连私人聚会都必须心机层层,他们这群介于官员与布衣之间的人,真是过得相当辛苦。

    当时,进入我视野的第二个人却令我耳目一新……

    “想什么呢?那么专心?”

    张缇友好地拍拍我的额头,哦,他还等着我带路呢!

    我对他随便伸手碰人家头部的动作十分反感——即使我外表是小孩子,跟你也不熟的好不好?少毛手毛脚的!“带你去见世子不是不行啦,可你有预约吗?”我反问。

    “预约?”

    “呃,就是说,有跟世子约好要现在见面吗?他很忙耶!”

    周裴真的很忙,神龙见首不见尾。不过,如果有必要我可以让他看上去更忙,嗯嗯。

    “帖子是没有,不过……世子有提过他日落时分会在西苑赏荷,希望在下同去。”张缇道,眼睛眯起来像只坏笑的狐狸。

    什么嘛,直接说小王爷在等他不就得了。

    我撅嘴,转身领路。

    要说张缇这家伙,没方向感也要有点限度好不好,从侧门进来往西苑去,居然能迷路到南边的小杂院里来,真是的!

    一出门,我就撞上了另一个人。

    吓!

    居然是我最不想见到的,在诗会上的“第二个人”!

    长州判官次子,趵斩!

    这么杀气腾腾的名字用在他身上一点也不合适!他是那种乍一看死气沉沉,仔细看阴气森森的死人脸!

    明明是书生,但因为身份不低,腰里佩着青色长剑,两片薄唇似抿非抿,剑眉却像黛色描过一般又细又浓。这一切都无所谓,我对他戒备的原因是——

    ——他跟我一样是置身事外,冷眼旁观的人!

    他参加诗会的身份只是举人张缇的友人,但事前对名单略有预览的我知道,这人其实文武双全,乃是州府大名鼎鼎的菁英人物,就算封他个十大杰出青年也不为过!

    就是这样一个人,在与他无关的诗会上静静地坐着,轮到自己出手的时候,不是婉拒便是随意答一句半高不低的散词。当我们两人玩味的视线交错的时候,彼此都神色一动!

    现在他又来做什么?

    故作不认识,我拉着张缇的衣角,问:“那位大哥哥是谁?”

    “是在下的朋友,没关系,让他跟来吧!”

    我皱眉——有没有关系,不是你说了算的!

    还没等我发难呢,趵斩突然伸手把我的双臂一握,就这样轻易地举了起来!跟我举我家里那只小猫咪一样!

    他不怀好意地盯着我看了一会儿,说:“生得细皮嫩肉,你就是世子最宠爱的那个书童?”

    ——最、最宠爱?

    为什么我觉得他这句话有点挑衅的味道?

    我不甘示弱,一改年少无知的神情,邪气地反问:“怎么,你嫉妒?”

    ……

    沉默。

    沉默依旧。

    “哈哈哈哈哈!”

    张缇爆笑!张缇擂着墙笑!张缇蹲墙角抱着肚子笑!

    然后他被拍扁。

    趵斩对张缇哼道:“这小子牙尖嘴利,比你强。”

    言毕,他又回过眼,瞥着我说:“不过,眼神太猖狂,成不了事。”

    我终于忍不住了,懒得再兜圈子,扬声反击道:“不要以为我年纪还小就好欺负,谁给你权利明目张胆地评价别人?读几十年书是不是连礼教都读没了?”

    啊,我有没有说过我讨厌这个人?

    一定有,而且还不止一遍。

    他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凌厉气势,比周裴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要可恶得多,我敏感地捕捉到了这一点,并且强烈厌恶着!

    他以为他是谁,不过是作古的历史人物而已!

    在诗会结束、众人尽兴散去的时候,他来到我身边,借着拂去袖子上皱褶的动作掩饰,对我轻声说:“你的眼神太锐利了,这样可不好玩呢!”

    讨厌!

    早知道就不要与他视线重合了,他随意的贬低让我心里不舒服了整整一个时辰!想起来就是一肚子气!

    “放开我!”我想从他手上挣脱,却无法如愿。

    可恶,如果我是男孩,如果我再年长几岁,即使他是武状元,也不能这样轻松就制服我!

    “怎么,被说到痛处了?”趵斩轻笑,“狎童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嗜好,你还挺替主人着想呢。”

    狎、狎童?

    我脑子里转了几个弯,这才理解到他所指的是什么意思。天啊!

    第十一节 狐朋狗友会

    抄近路跑到西苑的荷花池边,果然看见周裴在回廊下铺了坐席,背靠着柱子阅读书卷。

    “怎么,这样慌张?”他笑问。

    我从盘子里捡起几个炸米果吃掉,气鼓鼓地说:“世子请的好客人啊!迷路到我那边去,还说些有的没的!所以我丢下他们逃过来了!”

    什么娈童,我看起来像么?

    ——人家明明是寄宿而已好不好?鬼才给你们带路!

    周裴颔首:“哦,他们也该来了。倒是不知道谁说了什么,能把姬山先生的高徒气得脸也红了?”

    我们两人互相挑刺儿的时候,称呼自然就会变成“世子”跟“姬山前辈(先生、大师)的高徒”,总之他一用这个词就显得正经不起来。

    我脸红了?拍拍脸蛋,我轻咳一声:“哪有?是霞光啦!”

    “……哦?”

    周裴含笑注视着我,轻轻卷起书页,用淡红色的薄唇贴近纸张边,缘缓慢地吹了吹。我突然觉得他仿佛逗弄似的吹了一口气到我脸上,这才不得不承认脸庞真的正在发烫。

    “你真漂亮。”小王爷微笑着说了这样几个字,然后低头继续看他的书。

    蝉鸣忽地聒噪起来,把我过疾的心跳声淹没。

    我喜欢听他这样说,但是我好像不应该听见他这样说,更不应该喜欢听他这样说……

    眼前蓦地横过一条手臂,转瞬间我已经又给举了起来!

    “哈!逮到啦!”

    趵斩!这个阴魂不散的家伙……居然还是让他找到了西苑。

    想起他的话,我还是气得牙痒痒,不料他紧接着又爆出了一句差点把我气炸的话:“我说,长卿啊,把这个书童给我怎么样?蛮有趣的!”

    正在喝水的周裴立刻被呛到。

    ※※※※※

    “什么?你说这个小孩就是姬山翁的弟子?”

    趵斩震惊的高呼声差点没吓得几只小鸟掉下来。

    周裴一面咳嗽一面解释:“对……我就是打算跟你们介绍他……”

    确认无误之后,趵斩视线往下落,与悻悻然的我对视片刻,突然冒出一句:“你还是把他送给我算了,跟姬山翁说弄丢了怎么样?”

    啥米?

    我可不是什么小猫小狗!送人了再养一只?

    “呃,他是寄宿在王府里准备这回参加考试的,恐怕不太方便送给你做书童吧?”周裴绝对在肚子里偷笑,我感觉到了!

    可恶,你们都是一丘之貉!

    另一双手巧妙地往我背后一切,便将我从趵斩怀里解救出来。张缇这个人,虽然存在感故意减小到不引人注目的地步,但仍然是颇有气势的。

    “好了好了,谈正事。”他把我放到地上,催促趵斩快坐下别闹了。

    趵斩嘟哝:“我很认真的呢!啊!”惨叫。

    我踢了他一脚,飞速逃到周裴背后!

    开什么玩笑,我是寄宿的学生耶!怎么可以把我跟娈童相提并论?

    周裴也是,自己明明跟这两人有来往,还问我在诗会里最注意的两人是谁,莫非他信不过我看人的本事?

    听他们聊一些风月趣事,我恶狠狠地燃烧着小宇宙!

    啊啊,气死人了!当着本淑女的面聊什么名妓!

    要不是这个身体才十一二岁,拿不出什么力气来,我真想一脚一个把他们全都踢到湖里去!

    “长卿,你书童的眼神好可怕呢!”张缇笑眯眯地提醒。

    周裴随手递了卷书给我看,头也不回地问张缇:“你上次说的那个事情,怎么样了?”

    “不行……”张缇叹气,“还没见到郡主,就被令堂回绝了……王府怎么会把丹怡郡主的细婢赐给一个穷举子呢?想也是不可能的吧。”

    细婢?

    就是贴身丫鬟一类高级女仆吧……

    丹怡郡主是周裴的妹妹,好像年纪跟我差不多,十二岁,已经准备要出嫁了。张缇如果不赶快把喜欢的丫鬟要到手里的话,估计她就会跟着主子陪嫁到异地去。在他们这个时代,丫鬟作为陪嫁变成妾婢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周裴摇摇扇子:“我最近也见不到丹怡那帮子下人,否则也许能替你牵根红线……我说,你在哪里见到她的?细婢很少出门哪!”

    “这个,不便说。”张缇为难地再叹口气。

    我听着他们天南海北地聊,在心底大大地打呵欠。

    ——怎么都不说些国事天下事呢?姬山翁跟谭夫子都喜欢给我听那些有用的东西,可不像你们三个,脑袋里面没正经的。

    周裴平时也一副事务繁重的模样,想不到遇上同龄的友人,立刻变成高中男生!

    说起来这三人的年纪都只够当我弟弟而已咧……

    啊,不浪费时间了,明天府学的训导(教官职位名称,参照明朝)说要月考呢!

    礼、乐、射、御、书、数六门课小考的话,礼教、书写和算学我是ok啦,射击和驾车之类学府里面都是走个过场也好说,那个音乐……就稍微勉强了点,我还得回去临阵磨枪一下!

    ——真是的,要应试教育就应试得彻底一点嘛,学那些跟科举无关的音乐,真是浪费我的时间,实用至上懂不懂?

    跟这三个没事闲得慌的才子道个别,我回屋复习。

    科举真不是随便街上来个人报名就能参加“海选”的!我这样子走后门加权势推荐而来的学生,都还只是“附学生”而已,没资格乡试。童试过后继续加油,才能爬到秀才的位置上,然后院试考来考去,考岁试成绩很好,才能被允许去乡试一展身手。

    想想看,电视剧中乡试里面人挤人的,竟然就已经是顶尖选手的较量了,那后面会试啊殿试啥的,不是真正的考试天才怎么过得去?

    我……我一个现代人怎么跟古人比古文呢……

    还是随便考考混口饭吃先,然后再想别的办法找江近海吧……

    所谓混口饭吃,就是指考试成绩好的学生有工资拿啦!虽然不多,听说按照天麟近期的水平,也就是每年五两银子吧,但是——是我到古代的第一笔薪水耶!

    想到可以不用依靠老师或者周裴,自食其力,我心里那个high啊!连平时看得窝火的古曲宫商鸟文也读得津津有味~~

    ——海哥儿,顺利的话,我年底就可以搬出去自己住啦!不知道你现在怎样了呢?

    第十二节 被捉了个正着

    “听说了吗?上头有人来呢。”

    刚进学堂,坐在旁边的童生就悄声跟我搭话。这位仁兄也老大不小至少二十五了,听说成绩一般般,寒窗苦读,前年刚考进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考出去……

    这里不少生员都知道我是常王的人,因此拉关系的、套近乎的也不少,最扯的是常有人开口就说咱们是同乡——谁跟你同乡啊,这个时代只有江近海跟我一国!

    “监考吗?”我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偷偷瞄向写在袖子里面的小抄。

    背不住那么多条目,只好出此下策。

    反正我大学的科目,文科好多都是这样过的(就怕猜错题的说……)。

    唉,人家三字经里面都说了,“礼乐射,御书数,古六艺,今不具”,干嘛我呆的这个时代还要学传统科目啊?而且还拜孔圣人……莫非时期只相当于我国历史的春秋战国之后一点点而已?

    有可能哦,不然怎会连凳子都没有。可设置官爵又比较先进,究竟是为什么呢……真困扰,想找出自己所在的时代实在是困难。

    海外不知道发展得怎样,搞不好我跑外国去会变成尼罗河女儿之类的偶像呢!

    啊,回神!

    府学训导的上司来参观,气氛跟现代那种老师往台上一站笑眯眯地介绍“这是xx的x教员,大家热烈欢迎”完全不一样,感觉更像是大学教务处的处长偷偷溜进教室后方,不露声色地听讲,然后悄悄走人。

    不同的是,我们正巧在月考。

    训导感觉到了压力,脸色沉重,抽出教授(比训导大一级的府学官员)发下来的题单,按顺序提问。

    每个人的题目都不一样,这样考下来六科要考一天左右,真是浪费时间。

    其实时间并不是一个很宝贵的东西,人家高兴的话还能考三天呢,科举的考生都要住在考场里面,我的天……

    考试顺序又是该死的按入学顺序来,我就排最后了,预备在这里坐到傍晚吧!

    无聊地左瞄右瞄,我被突然闯进视野的一个人狠狠吓了一跳!

    ——是临出京时,茶馆里见过一面的那个俊逸男子!

    他怎么会出现在府学?

    那个人,根本就不是学生,我认人水平是超一流的!

    神秘的京城来客显然没发觉我在偷看他,他坐到角落的席位,不太专心地听着训导与学生的问答。

    听了一会,他把圆顶小帽正了正,起身。

    训导被他吓得声音突然扭曲,连忙用咳嗽掩饰。

    回过头,我窥见那男子低首轻蔑地一笑,随即无声无息往门外走去。他打算走了么?

    窗外一道人影晃过,如果我没有看花眼的话——绝对、绝对是趵斩那个大混蛋!他们两人在树下悄声谈话,趵斩还递了一封信函给神秘男。

    没有记错的话,趵斩是本州判官的公子吧?

    我心里一条小毛虫那个痒啊……超想知道神秘男究竟是谁,以及他们在谈什么……

    姬山翁教过我,与自己无关的事情,少去“明目张胆地”关心。我想我懂得他的意思。

    叩叩,我双指屈起,轻轻敲在桌案上。这在学堂里是“请恕我无礼,离开一下”的意思,弯曲的指头代替了叩头请罪的动作。

    得到训导颔首示意之后,我离席慢吞吞退到门外,立刻蹑手蹑脚,贴着墙往两人所在处移动。

    “……想不到大人也受牵连,真是抱歉……”

    是趵斩的声音,奇怪了,昨天意气风发无法无天的他,也有这么沮丧的时候?

    “无事,这也算是肥差了。目前比较伤神的是定国公那边……”

    这个声音!

    我捂住嘴,神秘男子的声音太好听了!

    就像深夜电台节目的主持人,磁性、穿透力,让人听了心里痒痒麻麻地舒服。人长得帅,又有一副好嗓子——他要活在现代绝对是大红大紫的明星,跟一群叔叔伯伯级别的朝官一起做事,真是浪费啊浪费!唉,可惜我不能开个时空门,否则一定把帅哥绑架回去自己当经纪人。

    等等,不能因为听到声音动人就忘记戒备心了,我的目的是弄清楚他究竟是谁呢!

    毕竟他在茶馆里那一瞥,让我没来由地牵挂好久……

    女人,第六感可是相当强悍的天赋,不可小觑(我一直靠这个天赋做选择题)。

    竖起耳朵继续听,两人言谈中提及澶州派系的势力正扩大到礼部,不少原属“香词”的官员受到排挤……

    让我想想,澶州派?香词派?

    那不是几年前,姬山翁与谭解元煮酒时说到的朝中两大派系么?

    对了,周裴议论折子的时候,似乎也说过香词人处境越来越窘迫的事情……

    趵斩的声音再次飘来:“定国公那边……不是刚被去掉征伐大将军的头衔吗?”

    定国公……好熟悉的名号……

    “这你不用管,皇家的小把戏。要知道,东宫十四岁便将担任监国一职,定国公的女儿可是太子妃呢……”

    太子妃?

    是我!

    啊!我想起来了!我这个身体——秦氏的父亲,不正是定国公?

    一惊之下我猛吸了口冷气,想不到被习武的趵斩听见了!

    “谁?”

    我条件反射地往树后一缩,躲到假山石的侧面。谁知趵斩是个捉迷藏的高手,他从山石另一边伸手,把我直接拎了起来!

    “呀啊——”

    我惊叫,又赶忙捂住嘴:把训导和同学都引出来的话可不是闹着玩的!

    “……是你?”趵斩盯着被提起来的我,不由一愣。

    神秘男子赶到我们身旁,低声询问出了什么事。

    “……好像被这小子听见了。”趵斩回首对京城男子道。

    为什么我要来偷听呢,唉,好奇心杀死猫啊!

    我低着头,装出无辜委屈的样子揉揉眼:“什么啊……人家不过是想偷偷睡个午觉,哪知道你们在这里嘀嘀咕咕,还说想吃坚果啊,一定要公鸡什么的!嗡嗡嗡嗡连觉都睡不安稳!”

    故意把他们说的话找发音相近的词语替代,我只希望他们能够相信,我完全没偷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果然,趵斩轻笑:“呵呵,什么坚果、公鸡,真是小孩子的想法……”

    我忐忑地赔笑,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谁知,下一刻,趵斩突然贴近我的耳朵,一字一顿地说:“听清楚,是香词人与太子监国,以及定国公!”

    我顿时全身僵硬。

    都说没听懂了,他爆这样一出戏,是什么意思?!

    京城男子也困惑地屏开折扇,遮住嘴悄悄询问趵斩这样做的缘由。

    “别信他诡言,大人。这小子是常王府的人!”趵斩沉声道,“他绝对什么都听见了!”

    完蛋,话被他挑明了。

    看来趵斩与常王根本就不是一条战线上的人,亏他昨天还与周裴尽兴交游,今天这不就翻脸不认了吗?

    作为“常王府的人”,保守估计是……要倒霉了……

    瞪着趵斩,我恨不得咬他一口,连声叫:“胡说!胡说!你又不是我肚里的蛔虫,怎会知道我听见什么没听见什么!何况我睡我的,关王爷什么事?”

    死鸭子也要嘴硬,我是不到最后关头决不放弃的顽强人种!

    “你的眼神比肚子更能说明问题,我不需要变成蛔虫。”趵斩邪气地一笑,“你还想坚持说什么都不知道吗?”

    废话,他都在我耳边重复一遍了,现在说不知情未免太晚了吧!总之就是趵斩故意害我!

    ——没得罪过他啊!

    我泄气地任由他拎着自己的后领:“不、不就是香词派找到定国公撑腰了嘛,老套剧情……关我什么事……”

    真想不通,我明明躲这么远,离父亲定国公和“前任老公”东宫太子十万八千里,为啥还是会卷进莫名其妙的争斗?

    趵斩看看神秘男子:“大人,怎么办?”

    对方挥了挥扇子,兴趣缺缺地丢下一句:“随你处置。”

    第十三节 我那可怜的小心脏……

    我的小心脏怦怦乱跳:随你处置是什么意思?

    可以杀?可以煮了?

    还有王法吗这——

    堂堂一州判官的儿子就在我面前,可是他睨着我的眼神,好恐怖。

    身为男子,趵斩生了一副细眉凤眼的面相,按姬山翁的相学来说,他属于阴鹜无常、不可轻视的人。而今他突然陷害我,并且指出我是常王的人……我更搞不懂他在想什么了。

    见我戒备甚至带点惧怕地望着他,趵斩颇具优越感地舒展眉心,对神秘男子道:“是否随在下处置,还要等大人听过在下一句话再说——这孩子年纪虽小……却是姬山翁的关门弟子!”

    姬山翁三个字相当有分量!

    神秘男子立刻回过头,将我从头到脚重新打量一番!

    “是……姬山翁的弟子?”他惊疑的音调让我觉得自己仿佛做了什么错事。

    我纳闷地点点头,莫非家师大人其实早就声名远扬,连京城的人也耳熟能详?

    ——不管怎样有救命绳子就要抓牢!放弃机会等于自杀!

    我抬头追问:“您、您认识家师?”

    “久闻大名。”男子彬彬有礼地一躬身,对着姬山的方向作势致意。

    “那么大人,现在作何处置?”趵斩似笑非笑地问。

    神秘男子道:“带到我落脚的客栈,我有事详问。”

    心里虽然仍没底,我却隐约松了口气。似乎……有希望……

    趵斩恶作剧般地轻笑一声,趁神秘男子不注意,附在我耳边道:“别放心得太早,小家伙,你还嫩着呢!多学着点吧!”

    ——我嫩,你老!不就是比我多活几年么?

    唔,我真恨不得咬死趵斩这小子。

    他果然是借机整我!先把我的坏牌全部亮出来吓得我透心凉,又一张张地送好牌,让我摸不着头脑!

    我提醒他们:“那个……打扰一下,今天我还有月考,可不可以改天再……”没错,我想逃跑,找帮手商量对策。这个帮手自然就是周裴。

    比起萍水相逢的神秘男子和阴晴不定的趵斩,周裴可靠一万倍!

    “哦。你是……附学生?”神秘男子优雅地合拢折扇。

    我点头。

    “你的考核由本官代劳,不必回堂,走吧。”他转身就走。

    咦?

    我一头雾水地望向趵斩,他挑眉道:“怎么,你还不知道?那位就是国子监派到各州巡视的曹学政曹大人!你考核过与不过,学级升与不升,他可以一言定夺!”

    曹大人,姓名不详,职位是学政。学政这个官我也不太了解,貌似在教育系统里属于中上层,总之,能把我们的训导和教授压得死死地。

    这个官大压死人的家伙只需要跟训导打个招呼,就堂而皇之地把我带走,塞进轿子,拎到客栈二楼,关门,喝茶……

    这是绑架!是赤裸裸的绑架!

    “小家伙,气鼓鼓地做什么?”趵斩用指头戳我的脸。

    我别过头不理他。

    “呐,生气啦?”继续戳。

    我哼一声,用眼角悄悄注意着曹学政的动作,他展开趵斩交给他的密信,快速读过一遍,叠好收进袖里,随后转向我们。

    “好,无疏(趵斩的字)不要闹了。”他说。

    我这是第一次与他面对面。

    前头说过,第一眼看上去,他就毫无疑问地是一个帅哥,大致年纪在二十五到三十五之间,眸子深邃,衣料华贵,头上戴一顶即使在京城也算新潮的小圆帽。一见就知道是懂得享受的富人。

    他也看着我,微微偏着头,有些玩味。

    “附学生,本官似乎见过你?”他放下茶盏,平缓地开口。

    我们当然见过,但他应该不记得我——单单藏在马车里那么一瞥,正常人几乎是连看都看不清楚我的长相,遑论留下印象?

    我心里有底,坦然答道:“没有见过,大人。在下与家师久居深山,我们应当没有路遇的机缘。”

    曹学政闻言,点点头,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秦斯,长州府人氏。”这是周裴替我伪造的籍贯,再往细说的话,可就是三岁丧母五岁丧父,举目无亲之类的了……干干净净无从追查的身份。

    “不对。”

    学政大人突然冒出一句否定,吓得我心中一跳!

    他抬起我的下颌,专注地观察着:“本官确信曾见过你……至于在哪里……”他皱眉,仔细回忆究竟为什么对我的长相有印象。

    他不会跟我一样,是对人和人名过目不忘的记忆力高手吧?

    我决定岔开话题!老办法。

    主动出击:“莫非大人到过姬山?”

    曹学政摇头。

    “那是,在别处曾经见过家师?”——扯到姬山翁身上,他绝对会感兴趣,然后……就拜托会他忘记追究我的事情吧!

    “很遗憾,本官未曾有幸与姬山老人面谈。”他果然将视线移开,重又端起茶杯,“本官的恩师与姬山老者有过一段交往,可谓惺惺相惜。只可惜乱世中他二老各为其主,不能尽兴促膝夜谈……”

    啥?原来是他师父认识我师父,而且过去还是劲敌!

    我偷瞄趵斩一眼,见对方恶劣地一笑——果然他没说错,放心得太早是不行的啊……

    ——我、我不过是一个附学生而已,不会因此被恶整吧?随便批个不及格,我就哭都哭不出来了啊!

    不,等等,我刚才还偷听了他们的对?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