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妃作歹(月上梅梢)第10部分阅读
为妃作歹(月上梅梢) 作者:欲望社
“那是当然,即使是现在,出去你问问那些读书人,要说不知道这位柳先生的,那都不好意思说自己念过书。”
小秦子一脸与有荣焉的表情,听西风紧接着问那这柳明枫为何会出现在冷宫中,他的面色便黯然下来,摇头道:“我刚刚说了啊,他太傲。先帝爷喜欢他的文章,就召他入京,想封他做官。可是他来了之后,虽然和先帝爷言谈投机,无奈政见不合,具体是怎么个不合法儿我就不知道了,只是听见他们说什么先帝爷和权贵们主张啥重文轻武重农轻商闭关锁国的。但是这柳先生却全都持相反意见。结果先帝爷和群臣都辩不过他,又不肯改了祖宗规矩,惹得先帝大怒,就罢了他的官职。”
谢西风眼睛一亮,心想人才啊,这才是真正的人才,不是死读书的书呆子,他竟然可以一眼看穿被现在这些人奉为真理的东西,知道重文轻武重农轻商和闭关锁国的政策乃亡国之策,天啊,这个人的眼光该有多睿智,我是因为穿越来的,几千年的历史告诉我这样行不通,他可是地地道道的古人啊。什么?你问我为什么这么相信他不是穿越过来的?废话,穿越过来的只会抄袭那些千古词章和名句好不好?人家的书和文章可都是原创的。
“那然后呢?罢官怎么罢到冷宫来了?”谢西风敏锐的直觉告诉自己:最重要的八卦终于要来临了。
“然后柳先生心灰意冷,觉得自己的政见大概一辈子也不会实施吧,就收拾行李打算回家了。但是……他的学问又实在太好,先帝早就习惯了身边有他谈诗论赋妙语连珠,因此就不让他走。”小秦子说到这里,四下望了望,便凑近谢西风耳边悄声道:“当然了,这是官面上的说法,西风姐你今儿也看到那柳先生长什么样子了,他今年都快四十了呢,你可以想想他二十多岁那会儿该是什么模样了吧?你说要你是先帝,舍得放他走吗?”
谢西风猛点头:“嗯嗯嗯,要我我也舍不得,这么说,咱们先帝爷看上他了?”
小秦子笑道:“是啊,宫里老人们都是这么说的,说先帝想把柳先生收到后宫,效仿那个什么朝的文慧帝立他为男妃,先帝觉着这是天大的荣宠了,听说当时的明妃娘娘,也就是现今的太后,都气的绝食了。而柳先生却以为深深受辱,竟在进宫后指着先帝的鼻子骂他禽兽不如。于是惹恼了先帝爷,一生气就把他给那个了,还以他的家族为要挟,逼他留在宫中。对外只说他辱骂圣驾,被处死了。”
“原来是这样。”谢西风频频点头,心想这先帝可太不是东西了,不过这情节我怎么觉着这么熟悉呢?唔,前世里看的耽美小说不是很多这种情节吗?果然啊,艺术就是来源于生活并且高于生活的,关键是我这生活故事本身的起点可就够高的啊。
第三十五章
大概小秦子也觉得先帝很不是东西,在那里长吁短叹的为柳明枫感叹了一会儿,又接着道:“柳先生也可怜啊,生无可恋,又为了家族不敢死。但他也是硬气,听说……”又四下望了望,凑近西风耳边悄声道:“听说先帝到最后,也没得手。”
谢西风“嗯嗯”点头,心想这小子的八卦精神很值得称道啊,连这个他都打探出来了。又听小秦子接着赞叹道:“但是西风姐,你要以为柳先生从此后就任人践踏你可就错了。”
谢西风心想我没这么以为啊,但是哪敢打断小秦子,听他眉飞色舞道:“柳先生虽然做了宫人,但是仍陪在先帝爷身边,当初多少嫔妃恨他恨得要置他于死地,可先帝爷那里谁敢轻易捋虎须?咱们先帝据说脾气不大好的。不但如此,先帝还将自己唯一的儿子,也就是当年的太子,现在的皇上交给柳先生来带,名为拜师,其实太子从那会儿起,就是住在柳先生的宫殿里,啧啧,一个太监啊,有自己的宫殿,这也算史上头一号了吧?就这样一直到先帝驾崩的时候,原本当今太后是要柳先生为先帝陪葬的,太子坚决不肯,更加料想不到先帝早已经料到先机,遗旨中将柳先生先批评了一顿,打入冷宫。接着又说他教导太子成|人,功大于天,因此命自己的贴身太监鲁泗从此后跟随柳先生,护他安全,又下令宫中所有人不得对先生有半点儿不敬。所以西风姐你来了之后,咱们提都不和你提这号人物的,反正柳先生每日里也不过是在他房间中研究学问写诗画画的,只要咱们伺候到了,他也不可能找咱们晦气。那些宫人,你看着厉害的那几个,见了柳先生就像避猫鼠似的,没办法,斗了一辈子,在他身上吃老亏了。我们怕西风姐你眼里揉不下沙子,再和先生起了冲突,谁成想今儿个他竟然自己非要跟着去捡柴禾,你说这人怪不怪?”
谢西风笑道:“所以人家是闻名天下的柳明枫,而你是没人知道的小秦子。”说完从台阶上站起身来道:“好了,赶紧去后院吧,想来那些人都已经捡了一堆呢。”话音未落,就听“嗖”的一声,小秦子已经跑得影儿都没了,但看这时候的速度,不由得让人怀疑他有退化为猴子的倾向。
“这小猴子。”谢西风摇头笑骂了一句,然后便不禁沉在柳明枫的故事里出神,她在猜想先帝对这个柳明枫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是又恨又爱吗?那为什么要把他留在冷宫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地方?特意把贴身太监留给对方,又是有什么讲究吗?想了好半天,才自以为是的得出结论:嗯,先帝应该还是不甘心吧?他一辈子也没得到柳明枫,而冷宫,谁都知道是给皇帝的人准备的,把柳明枫打进冷宫,就等于是间接告诉别人,柳明枫就是自己的人,这应该属于阿q精神的一种。而且在冷宫里,也算是对柳明枫的一种保护,最起码太后好像就完全不在意这个人了,而当今皇上那条小白眼狼,虽然在太后要他陪葬时力挺他,可随后大概也把他给忘了,不然那些御膳房等地的人又怎么敢对冷宫如此践踏?
谢西风学过心理学,但是连她自己都没想到,她所猜测的正是当时先帝爷的心理活动,如果人死后灵魂不去,这时候大概会有一条鬼魂飘来和她握手,大喊知己了。最后她为这个宫廷中的传奇故事做了定性:“一处狗血庸俗白烂的耽美悲剧,而最最最悲剧的,是先帝爷到最后都没吃上一口肉,如果这传言是真的,那先帝爷虽然可恨,却也真是可悲到家了。要知道,大多数的耽美小说是绝不会如此残忍对待小攻的啊。
一边想一边来到后院,一眼望去,竟然没看到人。谢西风一瞬间就吓出了一身冷汗,心想难道遇见鬼了?下一刻,她看到从那些一人高的杂草中探出一个个穿白衣服的身子,才知道刚才大家都是蹲下身去捡柴禾了。喃喃咕哝了一句:“靠,动作要不要这么整齐划一啊?”之后便也跳下台阶,加入到捡柴禾的队伍中。
没过一会儿,她就发现自己太吃亏了,怪不得这些宫人都走了那么远呢,原来根本是附近的柴禾都捡干净了。她追上去,只见每人手里拖着一大捆柴,一边快速的捡地下那些枯枝。她眨了眨眼,心想这些人难道脑袋都在冷宫里呆傻了?不会把柴禾放下再捡啊,这样多耽误工作效率?
谁知一问之下,她才发现傻的是自己。这里面的都是什么人?是宫人啊,旧日的妃嫔贵人啊,哪个没被人算计过?没被人算计的也不会来这里了。因此她们谁也不肯相信别人,更不肯把柴禾放在一旁,万一被别人划拉走了,那不是哭都没地方了?
谢西风看到自己的手下们也是拖着一大捆柴禾努力前行着,极目远眺,最前头的两个人竟然是柳明枫和鲁泗,鲁泗也就罢了,真没想到柳明枫身材那么瘦削,干活时候竟然也是爆发力惊人。西风咬着手指呆在当地,喃喃咕哝道:“我该说,男人就是天生比女人有体力吗?哪怕他是一个阉人。”再看看进展神速的小秦子,她终于相信这真的是一条至理名言了。
忘我的劳动中,时间过的飞快,转眼间便已是夕阳西下。谢西风也已经有了辉煌的战果——身后拖着的一大捆柴禾。忽见前面不远处有一根手臂粗的大枯枝,她兴奋跑过去,还不等捡起来,便见一只修长优美的手直接把那枯枝捡起来,丢到身后那小山般的两大捆柴禾中。
谢西风愕然抬头,却见柳明枫正站在她面前,细长的剑眉微微一挑,露出一个似乎带着点挑衅的笑容。夕阳下,才能看清他精致的容貌上,肌肤虽然还是冠玉般的白皙,但眼角已经有了细密的纹路,却更增加了几丝韵味。谢西风不由得心想:这么漂亮精致的男人啊,也难怪先帝宁可用阿q精神来安慰自己,也要把他打入冷宫了。
正当西风不忿的想要再接再厉,找一根比刚才还粗的枯枝时,却听柳明枫呵呵笑道:“典正大人,时候不早了,这里是冷宫,当年就是在此处处死过许多前朝的宫人,所以还是让大家伙赶紧回去吧,不然或许会有不好的事情。”
谢西风不禁肃然起敬,结结巴巴道:“先……先生连这个也懂?”
柳明枫呵呵笑道:“这个事情人人都懂的,我知道一点也不足为奇。”
“那您会降妖吗?”谢西风兴趣上来,见柳明枫愣了一下,便继续打蛇随棍上:“会捉鬼吗?哦……要是不会捉,那……能有什么办法把它们吓退吗?”
柳明枫用纤长秀气的手指搓了搓眉毛,哭笑不得道:“典正大人,我只是个太监,又不是什么道士高僧,怎么会这些呢?只要咱们早点回去,应该就没事儿了,鬼魂不敢靠近人群聚集的地方。”
“这可不一定。”谢西风很严肃的持反对意见:“如果是厉鬼,或者修成了鬼煞,鬼妖,别说人群聚集的地方了,整个皇宫它们都能掀了吧?唔,不过既然是皇宫,真龙天子的所在,应该是紫气东来百神护体的……”一番话把闻名天下的大才子柳明枫都给蒙住了,满脸崇敬的看着西风:“哦,典正大人,厉鬼我知道,但鬼煞,鬼妖又是何物?”
“啊,我……我瞎说的了,哈哈哈……”谢西风心虚的嘿笑几声,心想好嘛,我把现代看的那些灵异小说代入到这里了。可怜大才子还让我唬的一愣一愣的。见柳明枫眉头皱起,她连忙咳了两声,才大声拍手道:“好了好了,就到这里,大家把各自的柴禾拖回去,等一下我们公开评出一二三名,我谢西风说到做到,前三名每人一盒点心。”
宫人们兴高采烈的直起身子,拖着自己身后的大柴捆便往回走。
借着夕阳的余晖,谢西风和十个宫女以及小秦子一起交换了意见之后,公开评出了前三名,因为那三捆柴的确如鹤立鸡群一般,因此人人叹服这个结果。其中第一二名的是柳明枫和鲁泗,当谢西风将点心递给他们俩的时候,柳明枫便淡淡道:“我和鲁泗两个要一盒点心就行了,典正把剩下的一盒交给第四名吧?”
谢西风看到鲁泗的眼神中似乎有痛惜之色,很显然,应该是柳明枫很喜欢吃点心。鲁泗这种大块头的男人,即便是太监,也不应该爱吃这类甜食,而且如此忠心的太监大多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急主子之所急,想主子之所想。”他们对自身的需求毫不在意,只会在乎主子的一切是否称心如意。
第四名那个本来心里是最郁闷的,差一点点啊,那点心就是自己的了,偏偏就没得着。现在忽然又给了点心,可以说是真正的意外之喜,不由感激看了谢西风和柳明枫一眼,然后捧着点心欢天喜地的去了。
天色眼看就黑沉了的时候,小墩子才和两个太监拉着几车东西回到了冷宫,除了布匹秋菜外,还买了许多坛坛罐罐,用来腌肉腌菜,还有各种瓦缸花盆等,总之这小子心细,除了西风给他的列表,他自己又想了许多当用的东西买回来,最后二十两银子都不够用了,还是借了这哥儿几个五两银子。当下去西风那里报了帐领了钱,谢西风又给他两串钱叫分给这几个太监喝酒,算是感谢他们帮忙。小墩子送人出来的时候,便听那几个哥们儿羡慕道:“真没想到,无烟宫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如今竟也进来了一只金凤凰,看这位典正大人和前几个很不一样的,你小子有福了,安安稳稳呆到开春儿,明年再找路公公给调出去,一旦分派到哪个贵人屋里,可不就是时来运转了吗?”
小墩子嘿嘿一笑,那路公公便是他的干爹,当日原是老头儿不得意的时候认下的,谁知后来因为办了几件事情很得两位娘娘的意,送了些礼物上去,竟轻轻巧巧谋了个内官监首领太监的职位,从此一蹴而就鲤鱼化蟒,咳咳,当然不能化龙,化龙的那是皇帝。
原本小墩子就想多攒点钱孝敬下干爹,看看能不能早点儿把自己从冷宫这鬼见愁的地方儿捞出去。但是现在却犹豫了,在后宫中想摊上谢西风这样的主子那可太不容易了,虽说只是一个小小七品的典正,的确无法和那些妃嫔,尤其是受宠的妃嫔相比,但是在那些地方,哪里有现在这般的无拘无束自由自在?那些地方的赏钱倒是丰厚,却也是随时准备流血丧命的,如今权衡起来,还真有点儿难以取舍。
第二天把布匹发放下去,再看这无烟宫,可就不是之前鬼气森森的模样儿了,不论走到什么地方,随便一回头,便能看见几双趴在窗缝里窥探的眼睛。为什么?因为之前这些宫人没事儿干,成天就只剩了疑神疑鬼的时间,以至于连精神都有些恍惚,加上照顾得不好,瘦的跟竹竿儿似的,穿一身白衣服,可不和鬼一个样儿吗?
现在可不一样,每天上午要轮流在宫女们的带领下做早饭午饭,腌菜腌肉,晒萝卜瓜子和咸鱼,等等等等,可以说是有说不清的琐事。到下午,上午忙过了的人便可以在各自房间内休息,做衣服绣花描花样子,甚至谢西风还让小墩子捡那些内容精彩有趣的传奇故事买了些,给大家打发无聊时间。便是这样各自有许多事要忙,哪里还顾得上去窥探别人啊。
不到一个月时间,整座冷宫可以说是焕然一新。就连那些疯癫了的宫人,在这种情况下精神竟也慢慢的有些好转,不过仍是时不时疯疯癫癫的,大家也不以为意,大不了任她们折腾去,现在可不是过去那会儿了。谢西风本来听说这冷宫里隔些日子就要上演群体夜游症,便是几个疯女人到了月圆之夜,可能就晃荡出来了,然后其他人心里害怕,或者憋屈,不敢自己在屋里呆着,就也跟着晃荡出来,可以想象,一排几十个白衣女人晃悠悠面无表情的走着,又是哭又是笑,那场景怕是连赶尸都比不上这个恐怖劲儿。听说前任典正最后就是受不了这种刺激而发疯的。不过当谢西风接手后,她家里人使了银子,就悄悄儿把她给接出去了,这不禁让西风很是感叹,暗想有家人就是好啊。
冷宫生活走上了正轨,谢西风便不用再事事亲力亲为,这段期间她倒是和柳明枫混熟了,越和这位名满天下的“已故”才子聊天,就越能感觉到此人的人格魅力。柳明枫本来只是惊奇于谢西风的与众不同,然而慢慢相处之下,竟发现此女天真而不失心计。行事果决勇敢,大胆狠辣,明明是一颗大善之心,却绝非愚善。柳明枫这一生都可以说是葬送在这座皇宫中,今生无望出去了,于是西风便把外面的世界讲给他听,告诉他自己的家庭是什么样儿的,姐姐姐夫都是柳明枫的忠实书迷,还有自己这些年在外面干的那些事情。每每都让柳明枫为之惊讶赞叹。
这个男人,本该官居一品一生富贵,甚至可以成为古今圣贤,却偏偏因为他的政见不合皇上权贵之意,以至于除了早年所作之书外,竟一无所成,更遭受这常人难以想象的屈辱。饶是他心性坚毅,这些年也常常生出“时不我予,何以苟活”之感,不过经过了这么多年,世情看透的他也不在意生死了。只是一颗心却如深井之水,再也泛不起一丝波澜。
然而自从结识了谢西风这个忘年交后,发现她许多想法言谈之大胆新颖,实乃自己平生仅见。当年他的那些言论,人人斥为妖异邪说,即便标榜为自己“知己”的先帝,也绝不赞同。太子虽然是自己教导,然而他志不在此,于别道上惊才绝艳聪明绝顶,天下大事却是一窍不通,也因此,方能由那平庸的太后把持朝政至今,若非先帝留下的一帮老臣,让那妇人行动间也有掣肘,这天下早已不知道是什么模样了。也所以,在慢慢将西风引为知己小友之后,柳明枫那颗死水一般的心就时常生出些蠢蠢欲动之感。最后到底忍不住,将自己的一些政见观点先挑些浅薄的说出来,看西风态度如何?
谢西风那是什么人?之前就对柳明枫的高瞻远瞩大才大智崇拜不已了,如今听他自己说出来,哪里是小秦子当日那寥寥几语可以比拟的。只觉每一句话都如金科玉律一般,连她这现代穿越过来的灵魂都觉受益无穷。
如此一来,柳明枫越发如痴如醉,半生挫折到今日,他早已不再奢望还能够有实现抱负理想的一天。甚至谢西风这样的一个知己,都是做梦也不敢奢求的,如今竟忽然就出现了,他已经将其视为老天对自己的补偿和仁慈。不到几天时间,就将谢西风视作自己的女儿一般,恨不能将自己所知所有的全部倾囊相授。
因为这些,所以谢西风每天都愿意找柳明枫说会儿话。鲁泗看到主子高兴,他心里也十分快慰。柳明枫的遭遇,他是十分同情的,更对主子临终前对此人的悔恨交加印象深刻,看见此情此景,不由得经常在心里祷告,希望自家的老主子能够知道柳明枫终于露出了笑容,驱散了心事,活的像个人了。这样他在九泉之下应该也就可以含笑瞑目了吧?
因这一日又前去柳明枫的房间,却见柳明枫坐在室外台阶上,痴痴望着前殿方向。这还是从未有过的事,谢西风有些惊讶,先以眼神像鲁泗询问了一下,见其时而望天时而望地抓耳挠腮不像是个有标准答案的模样,便索性转向柳明枫问道:“您老人家坐在这儿如此痴望,是看什么呢?”
“小丫头,越来越没大没小,竟然打趣起我了。”柳明枫故意板着脸,却见谢西风撇撇嘴:“得了吧,我也记得某人刚见我的时候儿明明就是喊‘典正’的,如今不也是小丫头小丫头的叫?这就叫上梁不正下梁歪。说完也顺着柳明枫的目光向前殿望去,却半天也没发现有什么新奇事。
“今天是殿试的日子。”忽听柳明枫淡淡说了一句,谢西风起先还没明白,及至醒悟过来,不由得一跳而起,失声道:“你……你说什么?是……是殿试的日子?”
第三十六章
这一下倒是柳明枫有些奇怪了,上下打量了她两眼,微笑道:“那又如何?和你有什么关系么?”
“怎么没关系?我……我姐夫就是今秋考的进士,我只因为在这里,都忘了今夕何夕,您老说今儿是殿试,那……那岂不就是说……哎呀,也不知道我姐夫考没考中,能不能进一次宫门。”
柳明枫点头道:“原来如此。素日听你说起你姐夫,那应该是一个有才学之人,难得敢作敢当并不迂腐。也罢,你不拘派哪个小太监,去跟人打听一下,看看进殿面圣的进士中,有没有一个叫洛明涛的吧?”话音刚落,忽听鲁泗犹豫道:“先生,要不然……要不然还是让老奴跑一趟吧?皇上……皇上怕也是要担心你的。”
柳明枫摇头,沉声道:“他如今沉迷于那些虚无的道士长生中,还能记得我是谁?何况我和他也并不想再有什么瓜葛,唉,他性格懦弱,旧日便夹在我和太后当中难做人,如果今次你去见他,回头让太后知道了,不能对咱们怎么样,又要找他出气。算了吧。”
鲁泗也黯然道:“唉!不知道小主子怎么就能迷上这些东西,都是那些妖言惑众的道士可恨,小主子才多大年纪?又没有先生在旁边教导他。太后那个女人虽然平庸,却好权势,自然巴不得小主子沉迷这些歪门左道中,好让她独揽大权的。”
谢西风平日里由众人口中也听过这位少年皇帝的事迹,说他小小年龄,却沉迷于修道,渴望长生,以致不能自拔,将朝政尽付太后手中,明明都已经十九了,却还是不肯举行亲政大典,平日里也不上朝,只由太后垂帘听政,除非紧急大事,不然一概不理,便是有点紧急事情,也都是由太后做主。除此之外,就是爱摆弄一些小玩意儿。柳明枫就称赞他于此道可说是聪明绝顶,犹爱木匠活,无论做什么都是惟妙惟肖。她仔细想了想,发现这位十九岁的少年皇帝整个就是一大明朝嘉靖皇帝和天启皇帝的合体。不过人嘉靖皇帝避居西宫二十年,一心修道从不上朝,但朝政大权却是紧紧把握在手里啊。以至于被称为历史上最奇特甚至是最成功的一位皇帝。当然,说他成功,不是指他当皇帝成功,而是指他对权力的操纵堪称翘楚,你让唐宗宋祖,秦皇汉武二十年不上朝试试?未必能有人家嘉靖帝这么大的控制能力,说不定朝臣们早就造反了呢。
但是现在她没心思关心小皇帝的事儿,柳明枫心里也想着心事,若不是当年自己才名满天下,被皇帝提前召见,想来第二年的秋试中,便会有自己的身影,不知自己是否会高中呢?那年的状元好像是沈明阁,当日和他有过数面之缘,对方也是个能臣干吏的人物,不是死读书的书呆子。自己当初透露那些惊世骇俗的观点时,也得到了对方的赞同,只是这么多年,却从没见过他有一点举措,想来不是被自己的下场吓得不敢施为,便是此人心机深沉,当日对自己的赞同不过是逢迎敷衍之举,若是自己参加了秋闱,那一年的状元,还会落在他沈明阁身上吗?柳明枫有些骄傲的自问着,但是他很快就颓丧的垂了头:时光不可能倒流,自己便是想的花团锦簇,又有什么用呢?
谢西风心思却都系到了姐夫身上,安慰了柳明枫几句,便派小墩子去前殿打听有没有洛明涛这个人进殿面君。她自己在屋里等着,只觉时间过的好慢。好不容易过了半个时辰,才听见小墩子“咕咚咕咚”的脚步声,这家伙一推门进来便问谢西风道:“西风姐……姐,你不是……不是把名字记错了吧?真的……真的是叫洛明涛?”
“废话,我自己姐夫的名字,我还能记错吗?”谢西风兜头啐了一口,接着皱眉道:“是没有他的名字么?唉!难道以他之才,竟也难以在天下举子中出头?应该不至于是因为别的龌龊原因吧?不是说这一套选拔人才的班子都是经过先帝严格筛选的,没人能伸进爪子去吗?”
小墩子这时候才喘匀了气儿,拍着大腿道:“西风姐你说什么呢?你……你要是没记错名字的话,那……那……那你可就是大喜了。我……我刚刚才在外面打听的,今科的头名状元就是你那位姐夫洛明涛,听说他是以进士第二名的成绩入殿面君,却在做了两篇锦绣文章之后,由皇上亲笔点的头名状元,明儿开始就要游街夸官呢。”
“什么?状元?”谢西风惊的眼睛都差点儿凸了出来,犹自不敢相信,一连问了小墩子无数遍,又听说这位状元大人是清远城的。终于知道这件事是真的了。
当下一屁股坐在榻上,又是哭又是笑的摇头自语道:“姐啊姐啊,平日里看你不声不响不言不语,谁知道那双眼睛,竟然是咱们家最厉害的。这一挑,就挑了一个状元夫婿,这下可好了,看以后那张逢春还敢不敢再欺负咱们家。”说完了,却又忍不住捂脸流泪,涩声道:“可惜,晚了……晚了……若是明年选秀,我哪还至于被人家陷害,进来这个一辈子也不得见天日的地方儿?晚了……晚了……”
小墩子见西风姐精神有些恍惚,便悄悄儿退了出来,心想今科状元竟然是西风姐的姐夫,难怪人家这么厉害,俗语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那和状元攀上亲的人家,能是普通的人家吗?
在谢西风躲在房间内难得为自己这倒霉的命运痛哭的时候,这皇宫中也有一位倒霉催的太监很想哭个痛快,可惜他还不如西风的运气好,不是因为他没有自己的房间,而是因为他面前站着的这个人。
“你们一个个不想活了是不是?就算冷宫是一些有罪的宫人,可那也是人命,谁让你们这样虐待他们了?朕告诉你,朕……朕要是看见……总之,冷宫里今年冻死了一个人,朕拿你是问。”年轻俊秀的皇帝咆哮着,声音差点儿把房梁给掀了,这个倒霉的内廷太监还从没见过温文的皇帝如此大发雷霆的样子,不由吓得抖衣而颤。
“皇上做什么发这么大脾气呢?”忽然一把柔和的声音响起,接着一个身着粉红色华丽宫装的高贵妇人缓缓走了进来,年纪约莫在四十上下,却是风姿撩人容貌美艳。她淡淡看了地上跪着的太监一眼,慢慢道:“哀家在外面听着,好像是因为冷宫里送煤炭的事儿?今年年景不好,皇上不是不知道,户部没钱,宫里的内廷就更是空虚,哀家那些粮庄上今年进了些什么东西,皇上不知道吗?因此哀家就说,宫里面用这些东西还不够呢,去哪里再节省下来给冷宫里那些罪人用?原本太祖太宗时候,就是要让冷宫罪人自己劳动以赎其罪的。那么大的地方,她们动动手就有活路了。若是连手都懒得动,这样人还活着干什么?不过浪费米粮。皇上觉得呢?”
江晚回过头,看到太后面上盈盈的笑意,一肚子话立刻就好像被什么东西堵回去了一般,面色由白转青又由青转红,忽然一拂袖子,不悦道:“母后,朕对你已是十分礼让,希望母后有时候也适可而止,多为朕想想。”言罢转头对那跪在地上的太监冷声道:“朕交代你的事情,随后就办。其他人朕不管,但是……”剩下的话没说出来,他相信对方肯定可以醒悟,不然也做不到那个位子上了。
待皇上走出去很久之后,那太监才惴惴不安的看着太后,嗫嚅道:“太后,您……您看这……这怎么办?皇上……皇上刚才差点儿把老奴的脑袋砍了。”
太后却是面色不变,冷笑道:“怕什么?他让你送,你就给那个人送几十斤木炭好了,当然,如果他死了,那也正好省了。皇上若下次问你,你便告诉他,这些木炭还是从哀家这里拨出去的,让他心疼老师的话,就自己出钱去买。”
太监面色一变,心想太后娘娘,您当我是您啊?让我说这话,不是把我往刀锋上送吗?嘴上却不敢说什么,唯唯诺诺的退了出去。
待他走远,太后身边一个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宫装妇人才贴近太后小声道:“娘娘,您看是不是……也适当放宽一下,这些年皇上忍着不过去,就算是给您天大的面子了。他刚刚对您的态度,老奴这么多年,可还是头一遭儿见,虽说朝廷上有些我们的势力,但先帝爷留下的臣子,可没有那么好相与的啊,这两年他们不知吵吵多少回让皇上亲政,是皇上拖着不理,他们才无计可施。若是皇上对娘娘不满,真的要亲政,对咱们可就太不利了。”这种话,也只有她这个从太后娘家陪嫁过来的,忠心耿耿伺候了对方三十年的老嬷嬷可以说出来。
太后优雅的揉了揉眉头,冷笑道:“你把皇上想的太孝顺了,又不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哪可能和我这么贴心,哼,他不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怕我难过才忍着不去那里,只是怕我因为他和柳明枫过从甚密,所以心生忌讳,到时候害了他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师。彩玉,你别忘了,皇上是从小在宫里长大的,他不爱政事可不代表他不聪明,这些道道儿,他心里清楚着呢。”
彩玉道:“即便如此,也要考虑和皇上的关系,不能和他交恶……”一语未完,却见太后淡淡的挥手:“放心,皇上身边没有个可靠的人,他的心思整日里只在那些木匠活儿上,还有修道上面,他是绝不会接手政事来耽误自己干那些活儿的。所以他心里对哀家再不满,可也不敢表现出来。哀家毕竟是他名义上的母后,又是大顺朝的太后,所作所为,当然不会违背了祖宗们的家法和这个国家的利益,他只要明白这两点,足够了。”
听她这样一说,彩玉便不做声了,呵呵笑道:“还是娘娘手段高明,这运筹帷幄胸有成竹,不要说皇宫了,天下间又有几个人能够做到?要不说您当初能成为六宫之首,如今又代皇上指点天下呢。”一个马屁轻飘飘送了上去,拍的太后舒服无比,冷冽面容上也露出了微微的笑意。
且说江晚,回到自己的寝宫中,贴身太监小于子看见主子面有忿忿之色,当下也不敢出声打扰,一直跟着皇帝回来,见对方面上怒色更盛,他不由得心惊胆战,暗暗猜测皇上究竟是因为什么事情这么愤怒?自从他跟着几位师傅修道之后,极力控制喜怒等情绪,似今日这样,已经很长时间都没见过了。
仔细想一想刚刚进去的太监好像是冰炭司的,之后又有太后过去。小于子脑子中灵光一闪,恍然大悟暗道:原来如此,我说呢,还有什么人能让皇上如此失态?原来是冷宫里那位老人家。这也是,皇上向来是尊敬爱戴先生的,对他的感情不比对太后娘娘的差,想来是冰炭司今年忘了给冷宫里送煤炭,或是故意的……啊哟,这……要真是这样儿的话,柳先生岂不是活活冻死了?
小于子陷在自己的思绪中,忽听皇上唤他,这才回过神来,忙打起精神问道:“皇上,您……您唤奴才什么事儿?”
“去给我找一套你的衣裳来,我们去冷宫外面瞧瞧,你替朕打听打听先生的情况。”江晚有条不紊的吩咐,差点儿没把小于子吓死。
看见对方“扑通”一声跪下,江晚冷笑一声道:“朕意已决,你是跟着朕一块儿长大的奴才,才能年纪轻轻就当了内务总管。要是因为这件事儿被朕撸下去,那就不能有后半辈子几十年的风光了。朝廷上的事朕管不了,也不喜欢管。但是这宫里的事情,撸一个太监,想来太后还是不会阻止的。”
小于子狼狈爬起来,哭丧着脸道:“皇上从来没对奴才说过这话,您让奴才是生是死,不过一句话的事儿,又和太后老人家有什么关系?奴才是跟在您身边儿长大的,不敢说是最得力的人,但自思着也能捞着一个最贴心的名儿。奴才就是掉了脑袋,也肯定是站在皇上这边儿的啊。”这小子是个机灵的,知道皇上已经因为冰炭司不给冷宫送炭的情况而对太后有了不满之心,这时候要不把自己摘出来,日后大概就要成为皇上的心头刺了。
果然,江晚听了这话,方展颜一笑,在他屁股上轻轻踢了一脚道:“那还不快去拿衣服。罗嗦什么?不过是一句话,怎么绕到朕和太后身上去了?”说完,小于子也嘿嘿笑道:“奴才也糊涂着呢,不过奴才这榆木脑袋,哪里想得出来?皇上您等着,奴才这就去取衣服来。”说完一溜烟儿跑走,不一会儿捧着一套全新的太监服走过来,嘻嘻笑道:“皇上您看,这是今年秋天刚发下的全新的,奴才还没舍得上身儿呢,想着过年时候穿。如今皇上穿在身上,日后奴才好把它供在奴才屋里,也沾沾您身上的龙气。”
江晚比小于子略高,不过太监服本就会宽大一些,因此穿上除了稍微短点儿外,倒也合身的很。小于子赞了几句,他哪里有耐心听,就怕柳明枫这时候在冷宫里已经冻僵了,因此急忙忙的就从后门出去,一路穿过御花园,像西北角的偏僻冷宫而去。
眼看着前面就到了无烟宫,小于子便对江晚小声道:“皇上您要是进了冷宫,不知道多少人能认出您来,不如先让奴才进去打听打听消息,您在这儿先等着奴才的信儿,如何?”说完江晚低头想了想,便咬牙道:“那还不快去,好好打听一下,尤其……是问问柳先生这些年的情况,看看他……看看他身子可还康健否?”说到最后一句话,眼圈儿便有些红了。
小于子答应一声,看看四下无人,便悄没声的来到那大门前,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这里江晚看见他进去了,才松了口气,但一想到柳明枫在这样阴森恐怖的地方住了几年,也不知道怎么样,这心就又提了起来。因越想越焦急,有心平静下来,但怎么也控制不住,好在这里是冷宫附近,周围根本没人,他就像蚂蚁一样的团团乱转也没人看见。
正不知该怎么办好,忽见路边有一段树根,那形状怪异,若是稍加琢磨一下,倒可以雕一个老寿星,等小于子出来,如果知道柳先生没事儿,便可以让他悄悄儿把这个送进去给老师,让他知道自己心里并没有忘了他,而且还希望他福寿绵长,等到过些年,自己再大一些,处理事情再有些威严,太后也不再在意他,就把他接出来安享晚年。
江晚越想越美,心中欢喜,便从身上拿出随身戴着的西洋小折叠刀,将那截木头捡起来,熟练的削去树皮,接着削削减减,慢慢的,一个寿星老头儿的形象就初具模样了。
正雕的高兴,忽听头上一个清脆的声音道:“咦,好巧的手,这寿星老头儿这么简单就雕出来了?”
江晚愕然抬头,就见一张桃花般妩媚明艳的面孔,原来是一个漂亮女孩儿,此时正弯着身子饶有兴趣的看那根雕。看见自己抬头,她一眼看过来,接着整个人都像是僵住了一般,颤抖着手指指着自己,好半天才叫了一声:“光明?”
第三十七章
“光明?光明是谁?”江晚有些好奇的问,却见那女孩儿很快就镇定下来,呵呵笑道:“没什么,是我以前在宫外的一个朋友。你和他长的倒是很像,因此一时间有些惊讶。”说完又凑上来,看那根雕笑道:“这雕的真好看,男孩子中很少有像你这么心灵手巧的,将来肯定有出息。是了,你是哪个衙门里的?来无烟宫做什么?”
江晚从小到大,满脑子心思就是在木匠活儿和搞点小发明创造上。若是在民间,这点爱好无可厚非,甚至有可能在拜师学艺之后,经过自己的努力钻研,最终成长为一代匠师。但可悲就可悲在:他是个皇帝,从小儿那是当太子来培养的。先帝严厉,让这位太子殿下不得不可着劲儿的把这点爱好憋在心中,做也只能在自己寝宫里偷偷摸摸的做,一旦被发现,定然被斥为不务正业,自甘下贱。不但爹爹骂,那些胡子头发都白了的太傅也骂,自己分辩几句就要挨打。便在这种高压环境下,生生把一个美好少年的心灵都给扭曲了。
所以江晚对柳明枫的感情很深,太后对他固然有养育之恩,从母后仙逝之后,他就一直跟着太后抚养。后来在柳明枫那里住了几年,柳明枫不但教他知识,对他也有养育之恩,重要的是他从不逼迫自己,而且对自己的这些兴趣也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不屑一顾,他最多只是摸着自己的头叹息一句:可怜你生在了帝王家,唉!
那个时候的小太子是不懂老师这句话的具体含义的,但是现在他却明白的感受到了。因此越发尊敬怜惜老师,对宫中关于柳明枫的传言,他也听说过,小于子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