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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妃作歹(月上梅梢)第9部分阅读

      为妃作歹(月上梅梢) 作者:欲望社

    过来,水面上飘着两个木盆,桶沿儿上搭着抹布,她一回身,便拿木盆舀了一盆水,将抹布蘸湿了,推开那扇木门。

    出去却不是厨房,而是一个杂草丛生的院落,院落中支着几口大锅,已经被灰尘填满了,谢西风四面望望,才发现这是一个小小的四合院,周围房间都是厨房和库房,可以大致想象一下当日这里的盛况。谢西风摇摇头,暗道我只道现在两任皇帝就够不是东西了,没想到那太祖太宗更不是东西,这么大一个厨房,得多少人用啊?怕是一百六十八间房都不够塞人的吧?

    她却不知道那太祖是打下了前朝皇宫,将前朝宫中所有妃嫔都送来了这里,到太宗时,这些女人还大多都活着呢。也不知那些房间看上去都挤在一起,其实里面空间很大,每个房间都是里外两间套房,住五六个人也绰绰有余的,如今不过是一个房间内住一个主子一个伺候的人,其实这住房条件不比她差多少了。

    说干就干,在谢西风的带头下,之前惶惶不可终日,度日如年的宫女们和两个小太监好像脱了缰的野马,撒着欢儿的干起来,大家都像是要把这一年多里的郁闷都发泄干净似的。当然,能这样积极的原因是因为他们的典正大人干的更欢。

    谢西风在家的时候虽然不做家务,但是她风风火火的性格却注定了她做这些事情完全可以无师自通。不但她们在干,有一些宫人偷偷跑过来窥看,有几个捡完柴禾野草的也偷偷加入了干活的行列。

    到申时末,厨房这一个院落就收拾出来了,就连院中的几口大锅都收拾干净。谢西风和宫女们身上都沾满了灰尘,但是大家想到新生活就即将从这里开始,便一点儿也不觉得乏了,只觉心中充满了希望。

    “今晚便在这大锅里做大锅菜。”谢西风拍着手让大家集合,对茉莉道:“咱们先去冲一下,然后出来做饭,天黑了就打着灯笼,把今儿小墩子买的白菜肉秋芸豆排骨等都拿出来,做一顿丰盛晚饭,清一清这么多日子你们受的那御膳房的鸟气。”

    众人轰然叫好,然后洗澡做饭,西风也亲自抄勺,虽然这个时代里没做过几顿饭,但是前一世里都是自己在家吃的,也爱研究个菜肴什么的,只是没做过大锅饭罢了。

    第三十二章

    闲言少叙,一直到酉时末,才总算把饭菜送到了各人手中。热气腾腾喷着香味儿的饭菜让那些宫人迫不及待的用手抓着就吃起来。亲自送饭的谢西风皱了下眉头,却没说什么,很多事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改变的,反正自己在这里有的是时间,完全可以慢慢教她们改变。

    转身刚走出去,忽然听见旁边房间一片吵骂声,她连忙抽身而回,只见茉莉和芍药已经在这房间里了,两人分别拉着两个中年妇人,其中一个哭叫着道:“给我饭吃给我饭吃,我要吃饭,我不给,谁也不给。”说完拼命的往地上爬。另一个则跳着脚骂道:“呸,什么东西?不过是以前给我洗脚的宫女,现在给你要一碗饭吃,就不给,以前你敢这么对我吗?忘恩负义的东西……”

    “怎么回事?”谢西风皱了皱眉头,看向茉莉芍药,芍药无奈道:“这是先帝时的吉嫔和淑贵人。原本淑贵人是吉嫔宫里伺候的宫女,后来先帝看上了她,封作贵人,谁知她们俩竟然后来都到了冷宫,淑贵人一直都很怕吉嫔的,不知道今天怎么竟敢违逆她的命令,大概是很久没有吃过这样热乎好吃的饭菜了。”

    谢西风看了一眼那还在跳脚的吉嫔,忽然大喝一声道:“住口,再敢多说就掌嘴。”一句话唬的那吉嫔果然不说话了,只是眼神躲躲闪闪的看着谢西风,带着一丝怨恨之色。

    谢西风问芍药道:“没给她饭吃吗?”听见说给了,便皱眉问吉嫔道:“既然给了,为什么还要抢别人的?”

    吉嫔看了看西风,低下头去,喃喃道:“吃光了。”

    谢西风真是不知道该怎么理解这些失宠的宫人,抚了抚额头:“吃光了可以再要,为什么要抢别人的?”话音刚落,那吉嫔就猛的抬起头来,失声道:“还……还可以再要……会……会给吗?我……我怕挨打……”

    谢西风看着她那恐惧中带着惊喜的矛盾眼神,忽然间就觉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中似乎有些酸涩,虽然她觉得自己没必要同情这些昔日高高在上的女人,但是看到她现在这个样子,总是觉得心有戚戚。叹了口气道:“会给,想吃多少都会给,只是不要撑着了。”说完声音转厉,冷森森道:“但是如果日后让我知道你再欺负她,不但不给你吃饭,我还要狠狠的揍你。”从下午和这些宫女们的谈话中了解到,这些拔了毛的凤凰在这冷宫中没有任何地位可言,任何一个宫女太监都可以拿她们开刀。但是这其中有很多神志不清的,有时候性子上来也是又打又骂甚至自杀,而且还有许多令人毛骨悚然的举动,所以每一任典正到最后都是心力交瘁,要么死要么跟着这些女人一起发疯。

    当下吉嫔诺诺点头,那些把头探出来观望情况的宫人们更是对西风畏惧有加,忙都把头缩回去继续吃自己的饭。这里西风无奈的对芍药道:“再给淑贵人盛一碗饭菜来。”待到饭菜拿过来,她亲自放到那淑贵人手中,微笑道:“好好儿的吃吧,不会再有人抢了。”说完,却见那淑贵人两手捧着饭碗,目光呆滞的看着她,好半晌,那双眼睛里便积聚了一汪泪水,然后顺着眼角慢慢流下来。在这一刻,她的眼睛里忽然添了一点神采,依稀现出当年那令先帝一见倾心的动人神韵。

    谢西风只觉胸口堵得有些难受,一低头,泪珠便“啪嗒”一声落到地上。她连忙伸手擦去,却见那淑贵人慌忙拿袖子来给她擦,一边喃喃念着:“不哭不哭,阿妈说过,苦日子总会到头的,不哭哈……”

    “好,不哭,我不哭,你也不哭。我们要相信阿妈的话,苦日子总会到头的,阿妈从来不说谎的,是不是?好好儿的吃饭,然后好好睡觉,啊!”谢西风也拿出帕子替那淑贵人拭去眼泪,见她咧嘴笑了,她便也回以一个微笑,然后起身走出门去。

    身后传来芍药和茉莉的啜泣声,谢西风便停了脚步,回头看着她们笑道:“你们两个没出息,我是今儿头一次到了这个地方儿,没有个心理准备,所以这情绪控制不住。你们都在这里呆了一年多,怎么也跟着我哭起来?我要是呆了这么长时间,早就变的铁石心肠了,别说掉眼泪,这眼睛都不带发红的。”

    芍药一边擦着眼泪,一边抽噎道:“实在是从没看到过今儿这情况,我在这里呆了快两年,跟过两任典正,从来都把她们当畜生瘟神似的,我们也就跟着厌弃她们。慢慢儿的这心都冷了硬了,实在从没想过,她们也是人,是比我们还要可怜的女人。今儿看见姐姐流泪,不知怎么的心里就发酸,更是觉得羞愧无地,所以忍不住也哭了起来。”

    茉莉也叹气道:“不但姐姐是这样对待她们的第一人,她们对着你流出的这个模样我也是头一次看见的。唉,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就是觉着眼眶发热,就掉眼泪了。”

    谢西风笑道:“日后会慢慢好起来的,到时候大家都不用哭了。好了,我们在这里耽搁的时间不少,小墩子他们大概都发放完了呢,咱们也赶紧回去,别剩下的饭菜都让他们吃光了,到时候连汤也剩不下一口,才有你们哭得呢。”说完转身离去,茉莉芍药也赶紧跟上。

    吃完晚饭,香桃和海棠柠檬青萍等收拾了杯盘,小墩子从怀中取出一张银票并八个十两重元宝和几串铜钱,对谢西风道:“西风姐,今天出宫把您那镯子当了二百两,其中一百两买了下午那些东西后,还剩下八十二两银子和十九串钱,说起来这些吃食也花不了多少钱,我干爹是负责宫内采买的,只是我平日里没东西孝敬他,所以他也不把我看在眼里。今儿我做主,把那二两银子与了他,日后咱们缺什么,我和他说一声,便可以跟着他的人上街采办去。”

    谢西风点头道:“合该如此,二两银子有点儿少了,咱们日后要依靠他老人家的地方多着呢。这样,你明儿上街,挑他喜欢的东西买几样,备一份厚礼送过去。”说完将数出十串钱堆在桌子上,对他们几个道:“你们在宫里怕也不容易,都是因为没钱,才来的这个地方儿,不像我,是不愿意低头才被分来了这里,也算是正合我意。如今你们的月钱想来还要留着给家里,或者给自己添点儿首饰什么的。这些钱,就每人拿一串去做平日里零花用吧。论理应该多给你们几个,只是咱们以后要做的事情太多,日子总要细水长流的过,宁可现在省俭些,将来大手大脚花钱。也不能现在挥钱如土,到了日后捉襟见肘拿不出钱来丢人。”

    这简直就是意外之喜,像他们这些太监宫女,每月月银不过五百钱。就这个,还已经两个月没发下来了呢。没想到今儿谢西风随手一给,就是一百文钱,当下都是欢喜不尽,推辞了一阵,才眉飞色舞的收下,又极力的感激奉承西风,她笑笑也勉励了一番,又道:“夜深了,都各自安歇去吧。”众人这才各自散去。

    是夜,西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从入宫后的一幕幕一直在她面前走马灯似的重现,一会儿是那些趾高气扬的贪婪女官嬷嬷。一会儿是小秦子小墩子和宫女们身上破旧的衣服和看见钱时的欣喜不尽。一会儿又是那些宫人们探头探脑张望的脸,还有吉嫔的跋扈畏惧和淑贵人的懦弱柔顺。她暗暗的叹了口气,心想这些女人,她们在风光的时候,未必就没有害过人。但是她们终究是失败者,也许是因为心不够狠,也许是因为计谋不够高。可如今既然有缘,让我碰上了她们,我又不知道她们过去到底做过什么事情?让我怎么能狠得下心磨折她们呢?若是当日宫斗中,她们死了,那也便可以各安天命,偏偏又没死,偏偏自己又硬不下心肠。罢了罢了,既是如此,便让往事随风,自己只按照自己的心意做事好了。

    如此思来想去,直到四更天后才迷迷糊糊的睡着。

    第二天便令小秦子小墩子茉莉芍药等人召集了冷宫中现有的宫人,不一会儿功夫,一大群人便把本来不小的一个房间挤了个密密麻麻。谢西风见宫女太监都回来了,便问茉莉道:“如何?人都请来了吗?”说完却见茉莉一缩脖子,轻声道:“除了几个疯癫不知事的,其他都请过来了。”

    谢西风点点头,温声道:“那些疯癫的,也不要委屈了她们,让伺候她们的人也不要粗心,既然是摊上了,也只能怪自己的命,照旧要尽心尽力的。”说完看了一眼都在凝神倾听的宫人们,便踱着步子淡淡道:“我生平最恨无事生非心如蛇蝎之辈。若是为了自保,这没说的。若只是为了追求权力便不管不顾的害人,在我眼中这便是恶人,有什么结局都不稀奇的。你们都是旧日宫中的主子们,我相信其中有良善的,也一定有害过人的。然而我初来乍到,只怕是身边这些宫女太监,也说不出旧日你们的是非了。所以从此刻起,我对你们一视同仁。你们记住了,从此后再不可起害人心思,若是让我知道,就不是今儿说的一视同仁了。”

    那些宫人们一个个垂头不语,也有一些不安分的在心里冷笑,暗道当日我们若还富贵,你敢说这番话,就让你死无葬身之地。只可惜如今落到了这里,便是只宫中的苍蝇,也懒得飞进来,倒让你逞了威风。只是嘴上却不敢说出来。又见谢西风站定了身形,沉声道:“如今既然把我派了来管冷宫,我是要尽心尽力的。昨儿中午发生的事你们大概也知道了,这是吃食,从现在起就没妨碍了。但身上穿的,却不是一天之间就能改善。至于这住房,我昨儿走了一遍,见大多数的房间都是脏乱不堪,却也有几间甚是窗明几净,看来这是关乎你们各自的或勤或懒。我是注定要在这里过不知多少年的,我的目的就是让你们吃好穿好住的好。但这个目标,却不是靠我自己便能完成,必要你们齐心协力辅佐于我。俗话说,与人方便自己方便,你们为我尽了力,我也自然尽力为你们筹谋,将来这无烟宫,就不至于没有一丝烟火气,冷的像人间地狱了。”

    此话一出,登时让那些宫人们都露出又惊又喜的表情,也有一些年纪大的神情木然,心想哪个人刚来的时候不是这么想的?结果怎么样?到头来连自己都过不好,不是死就是疯。其实她们的想法还真错了。那些之前的典正,一听说自己是被分到了冷宫里,哪个不是如丧考妣,只想找办法能从这里逃出去。哪有像谢西风这样的另类,走到哪里就把哪里当家,誓要过得舒服活得痛快,即便是冷宫这样听上去就渗得慌的地方,也丝毫没有打击到她的一腔热忱。

    “你们先别忙着高兴。”谢西风微微笑着把话锋一转,待宫人们安静下来,她才脆声道:“俗话说,天上不会掉馅饼,这世上从来都没有不劳而获的事情。便是主子娘娘们,也要每日里殚精竭虑的想着怎么得圣眷,才能有自己的富贵绵长锦衣玉食,这些你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如今落到了这个地方儿,别说不劳而获了,便是想活的像个人样都不容易。所以若想活的好,便要付出比之别处更要艰辛十倍百倍的努力。你们别怕累,什么事情都是习惯了就好,那些农民,也不是一生下来就会种地,每天从早干到晚的。这个冬天我手里还有些闲钱,可以买来米粮布匹,给你们做吃的做穿的。但是从明年开始,我手里也没钱了,还想过这样的生活,就得自己挣,这无烟宫前院后院那么大的地方,种的东西足够我们吃不说,还可能去外面卖钱买布匹回来,总之,明年之后,咱们的好日子就要着落在这一大片地和你们的双手上了。”

    这番话说完,登时又引发了下面潮水一般的议论,忽听一个声音尖锐道:“你让我们种地?你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吗?竟敢让我们种地?我这双手,连绣个花先帝还怕扎了,如今你竟要我去种地,你好大的胆子。”这声音一出来,登时整个屋内便再没声儿了,只见一个美艳妇人穿着破烂的白衣白裤,双手叉腰披散着长发,恶狠狠看着谢西风,那架势活脱脱如同市井间准备开骂的泼妇一般。

    第三十三章

    香桃来到谢西风面前,小声道:“这是先帝时的贵妃,为人很厉害的,这里人多怕她,便连我们也时常被她打骂,谁也不睬她的。”看来虽然是冷宫无贵贱,但是那个曾经贵妃的头衔还是太过闪耀,以至于让太监宫女们都仍是从心底敬畏她。

    不过这一套对谢西风却怎么可能有用?当下只见她点点头,看着那美艳妇人冷笑道:“是么?绣个花先帝也怕你扎了手,既如此?先帝为什么又把你给送来了这里?难道这边是先帝对你的爱护有加?”一句话,堵的那贵妃没了声音,准备好的骂词一个也用不上了。只是她却如何肯罢休,跳着脚叫道:“我不管,反正我不种地,从来没有过这个先例的……”

    “太祖太宗时便是先例,难道你不知这无烟宫如此广袤,就是为了让那个时候的宫妃们被打入这里后自给自足吗?”谢西风半步不让,将那妇人驳的哑口无言,好半晌才又梗着脖子道:“那……那是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这……这冷宫里许多年都没有再有过这种事情,既然都被禁止了,你凭什么又拿出来说事儿?”

    谢西风冷冷道:“太祖时期定制的大顺律法,有很多都沿用至今。至于这里种不种地,也不是哪位皇帝禁止的,而是怜悯你们,准许不种地而已。什么叫准许什么叫禁止,你弄不明白这其中的差别吗?就是种地也行,不种也可。而今日,你们看看自己都活成了什么样儿?与其这样没有一点生气的活着,与猪狗何异?所以今儿我来了,便是要重启太祖时的制度,从明年开春,有能力的人,必须下去种地。”

    那美艳妇人的气势到此完全被压制了下去,除了使劲儿拿眼瞪着西风,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又听她冷冷道:“三天后便是立冬,天气将越发严寒,今年宫中不好过,是别指望还有人想着往咱们这里添炭了,你们是想被冻死,还是想在暖和和的屋子里绣花下棋唠着家常?自己选择。”

    一句话勾起了宫人们的惊恐,这些年的确是一年比一年送来的炭火少,到去年,只送了一车煤块,都让厉害的宫人们抢走了,于是一个冬天就冻死了二十多名宫人,想起那面色发青嘴唇发紫被一边骂着一边抬出去的尸体,所有人脸上都写满了惊惧,纷纷道:“要……要住暖和和的屋子,不要挨冻……不要……”

    谢西风点点头,欣慰道:“这就好,你们知道挨冻的滋味不好受就好。既如此,从明儿开始,便去后院拔草捡拾枯枝,我今天上午已经让小墩子出去央人做了一百幅厚厚的大棉手套,到时候给你们发下去,手就不至于磨破了。总之你们记着,只要大家对活着还有个念想盼头,还想好好儿活,那就努力的做事,慢慢的忘掉前尘伤痛,才算是真正的脱离了苦海。”

    宫人们大多数都没有意见,有些想反对的看见连春贵妃都吃了瘪,因此一时间也不敢出头反对。谢西风便让她们散了,又和自己这十二个手下商量买布匹做冬衣的事,又去后院看了看,发现枯枝遍地,在最北面甚至还有一个小树林子。小墩子便笑道:“若真是捡的柴禾多了,我再求我干爹,去找找冰炭司的人,看能不能出点钱,帮咱们也烧些炭,装在手炉脚炉或者吃火锅是极好的。”

    谢西风点头,看看天近晌午,便让茉莉带大家去做饭。她这里将从近期到远期的计划一条条列出来,然后又思索着该添置的东西,花费几何……全都列在本子上。

    正写着,忽听远处传来一阵阵吵嚷声,于是搁了笔,便循声而去。只见柠檬和芭蕉樱桃三个在一个房间前焦急的大声劝说着什么,却被汹涌的人潮掩盖了,宫人们躲在房间外面交头接耳议论纷纷,间或传来几声尖叫:“这是不让我们活啊……”之类的话。

    谢西风柳眉轻皱,但旋即便舒展开来,嘴角弯起一丝冷笑,心想和老娘我玩一哭二闹三上吊,我呸,你还嫩了点儿。因昂起头端起典正的款儿,气运丹田,厉声道:“都不要闹了。”

    一句话,便震散了那些议论,宫人们见是锋芒毕露的典正大人,忙都低了头不说话。只余屋内那些哭叫声音:“哎哟,先帝爷啊,你可怜可怜我们,带我们走吧,这日子是没法儿过了……”

    谢西风走到宫女们面前,沉声问道:“是怎么回事?”说完却见芭蕉撇撇嘴,气愤道:“西风姐,她们说至死也不种地捡柴,说那是下贱人才做的事情。她们纵使现在虎落了平阳,也绝不被……被……”说到这里,便低下头去,只拿眼角余光偷觑着西风的面色。

    谢西风却满不在意,冷笑一声道:“被犬欺是么?”见三个宫女都点了点头,她便又冷笑了一声,悠悠道:“好啊,有骨气,真是有骨气。”说完抬起纤纤玉手,轻轻的拍了几下巴掌,然后提起裙角进了屋,只见几个女人正坐在冰冷的泥地上擦眼抹泪呼天抢地的,见她来了,哭声一顿,接着更闹的欢起来。

    谢西风厌恶的看着她们,忽然伸出纤长手指向她们指了指,对门外的宫人们道:“你们都过来看看,看看昔日高贵的妃嫔们,如今都变成了什么样儿?和那年华老去无以为继的□有什么两样?和那市井间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却每日里叫骂老天近邻的泼妇有什么两样?”

    哭声顿止,地上几个妇人一齐跳了起来,眼睛中的凶光似乎是能吃了谢西风一般。可西风根本不给她们撒泼的机会,声音骤然拔高,厉声厉色道:“你们刚刚说,种地捡柴是下贱人才做的,可你们看看自己,连个下贱人你们都比不上。下贱人还有个老婆孩子热炕头,你们有什么?除了对往日那种高高在上生活的回忆,你们还有什么?时光无情,你们如今,连那回忆也淡了吧?你们这几个连回忆都保不住的人,有什么资格去嘲笑别人?”

    “少说嘴,我不管,我们就是不干那些下贱人的活计,你有本事,就把我们杀了啊?”昔日的春贵妃尖声叫着,恶狠狠盯着谢西风,手里拿着一根白绫,那白绫的颜色却是有些泛黄了。

    “我不杀你们,我就算不怕罪责,也怕脏了我的手呢。”谢西风淡淡的看了看自己的手,仿佛十分爱惜。然后她抬起头,桃花眼中满是令人身上发冷的笑意,语气却温柔之极:“既然你们是不想好好地配合辅助我了,那好。芭蕉你想着和小墩子说一声,日后这几位的饭菜仍去御膳房要,人家给馊的臭的都拿回来,她们爱吃不吃。别想着和我作对,还能吃我的银子买的饭。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还有。明儿用我的钱把布匹买回来,也不必给她们做冬衣,让她们等着宫里送来吧,不送来的话,她们爱穿什么过冬就穿什么。不肯捡柴禾,我们大家捡来的柴也就不必分给她们,让她们等着宫里送的煤炭就好。”

    西风说完,便冷笑一声,竟是再不看那几人一眼,转身就要离去。

    身后又传来一声变了调儿的嚎哭,接着人群又有些沸腾,好像是那春贵妃把白绫抛在了梁上要自尽。柠檬心善,便想上前阻止,忽听走出几步的谢西风厉声道:“让她死,谁都不许救,不许拦着。像她这样的人,活着还真不如死了。让她去死,你们愿意看着就看着,不愿意看着就回屋。等她死透了,找人出去说一声,抬出去就完了。”说完豁然转身,看着那屋中目瞪口呆的其他几个女人,桃花眼在每人身上都扫了一眼,冷笑道:“你们几个也一样,想上吊割腕吞金喝毒的,尽管施为,我要是伸手拦一下儿,我就不是谢西风。”说完转身昂首离去,连一点儿犹豫都没有,似乎根本不把这几个宫人看在眼中。

    樱桃领会了自家典正大人的意思,也便冷笑道:“你们几个也忒不懂事儿了,还以为自己个儿是往年的嫔妃娘娘,稍微碰了下指头都有人嘘寒问暖紧张探看啊?也不看看自己个儿现在什么身份?先帝爷都去了好几年了,你们如今死了,悄悄抬出去埋了就是,还指望着告诉了皇上太后,能追究和封号呢?如今还和典正大人玩这手,以为她是吓大的?趁早儿听我的话,性子烈,受不了这个,白绫这儿不是有吗?上了吊就完了。若是不想死,就只有两条道儿,要么继续吃馊饭住冰屋穿破烂单衣,那样谁也管不着你们,死活也与我们无干。要么就老老实实跟着典正大人干活,过好好儿的日子。”

    说完了,就也转身对芭蕉和柠檬道:“咱们也回去吧,那边儿饭大概做好了,也该给大家分饭了。”话音刚落,那些宫人们一听要吃饭了,个个脸上涌现兴奋之色,今天早上的是又香又醇的米粥配两块腐||乳|,都多少年没吃到这滋味儿了,不知道中午还能有什么好吃的。

    第三十四章

    剩下几个闹事的宫人冷冷坐在那里,从她们进来之后,每每因为不甘心寻隙滋事,整个冷宫中的人没有不怕她们的。或许是过去那些典正心中总是畏惧她们曾经身份的关系,每次遇到她们闹事,也都是抱着能躲就躲,能满足就满足她们的态度。所以逞的她们在这冷宫中竟无人敢管,也让她们的自信心空前膨胀,只以为这次拼死拼活的一闹,西风为了怕麻烦,也只好由着她们去便好了。谁成想这一次踢到了个铁板,对她们以往的身份丝毫不顾,眼睁睁看着她们要上吊,竟说出死就死了的话。而且口齿伶俐制度严苛,自己几人要还想像过去那般靠着欺压其他宫人来过稍微好一点的生活,显然是行不通了。

    几人枯坐了一会儿,只听外面房间里开始发放饭菜了,香喷喷的味道飘散在空气中,其中一个宫人吞了口口水,犹豫道:“好……好像是红烧肉的味道……”不等说完,便倏的爬起来,飞奔到外面,春贵妃等人只听她和一个宫女讨要食物,那宫女却淡淡问她想通了没有?是要一起做活还是自己过自己的,那平日里很是顽硬的宫人便点头不迭的答应干活,几人从开了的门往外看去,只见她一手端着一个大碗,如飞般跑开了,竟是看都没往自己这里看一眼。

    又有两三个人退了出去,接着不到半刻功夫,其他人全都出去了。春贵妃看着她们的背影,恨恨道:“呸,一群没骨头的,让人吓吓就顺服了。哼,想对我这么着?可万万不能,我便在这里,看她们能把我活活饿死不成?”说完又看着服侍自己的老宫女道:“告诉你,你也不许去向那丫头低头,哼,也不许去做活,要是挣了饭,我也不吃。”

    那宫人脸上的表情一丝没变,淡淡道:“好,我陪着你,你要是活着,我就陪你活。要是死了,我便把你埋在一个清秀点的地方,然后和你一起死。从与你进了这里那天,我就知道自己这辈子便是这么样了。”说完了,却是始终不曾抬头看那春贵妃一眼。

    春贵妃愣愣的看着她,好半晌,忽然放声大哭起来,双手捶着地面叫道:“我当日是何等风光?如今却要受这些闲气,连一口饭也不得,我……我还活着干什么?我不如死了算了。”

    听她又闹起来,那个宫人忍不住叹了口气,放下手中正在描的花样子,抬起头看着这昔日明艳照人,如今却是徐娘半老的贵妃娘娘,摇头道:“你啊你啊,当我还不知道么?死啊死的,你喊了几年了,哪一次真敢死?若说先帝爷活着那会儿,你有个念想,始终盼着自己能出了这里,现在他老人家都去了多少年了,现在的皇上哪还记得你?那些太后太妃大概也没有个不恨你的,你又是为什么活着?说到底,你还是怕死,怕断了这口气,又怕疼,怕吃苦。叫我说,娘娘啊,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吧,我看那位典正大人可不是个好糊弄的,你只看她来了还不到两天,就已经把这里的太监宫女和那些宫人们都降服了,便知道她的厉害。你如今和她作对,往后的日子就更难过了,其实无非是种地捡柴禾,能有什么?大不了辛苦些,不比你在月泉宫时整日里费尽心机的和太后太妃她们周旋好?那是劳心,这是劳力,叫我说,劳力可还比劳心强多了呢。”

    那春贵妃听了这宫人的一番话,不由也愣住了,好半晌才抽抽噎噎道:“可……可我怎么能干那些活计?再说了,这一次……这一次是我带头儿闹,那个丫头不知道怎么恨我呢。我……我就是低了头,日后她也肯定变着方儿的折磨我。哼,我知道的,秋后算账。”

    宫人抬头看了她一眼,忽然有些讽刺的一笑,摇头道:“别把别人都当做和自己一样,这会子可不是在前殿,在皇上面前,无意间说了句话,就不知道让谁记恨上了,叫我看,这位典正大人心地是好的。不然你昨天也看见了她戴着的那些东西,当了钱,够她在这里吃喝十几年了,何苦用来添在我们身上?”

    春贵妃又不做声了。也不知道在地上坐了多久,才低声道:“我……我饿,这地上也太凉了,冻的身上生疼。”说完便眼巴巴看着自己的服侍宫人,果然,就见她放下手中东西,站起身道:“既这样,你就老老实实的认命吧,我去替你说和,只要你和大家伙儿一起干活,不再闹事,想来典正大人不会不给你这一次机会的。”

    春贵妃犹豫了半晌,才委委屈屈的点头,又瘪着嘴道:“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龙游浅滩遭虾戏,要是我之前,哼,她这样儿的早就拖出去杀了……”不等说完,却见那宫人撇了撇嘴,咕哝了一句“从来都是刀子嘴豆腐心,只以为有先帝的宠幸就可以,不然当日若狠下心来,哪里就至于落到这么个地步……”一边咕哝着一边转身走了。

    这里太监宫女们见最后一个人也被谢西风拿下,不由得都是欢呼雀跃佩服不已,小秦子就凑上去笑嘻嘻问道:“西风姐,你当时怎么那么笃定她不敢寻死啊?我听樱桃说,白绫都拿出来了呢。”

    谢西风喝了口茶,微笑道:“那你看没看见她那条白绫是什么样儿的?是银白色绣着同色明花纹的上等软缎,只是都泛黄了。我想,这是当日她进冷宫时带过来的,这么多年了,多少任典正都熬不过去,她却始终没用这条软缎寻死,可见她是怕死怕到了什么地步?所以我断定她不会寻死。”说完又叹了口气道:“这里还活着的人,大概都是怕死的,不然依着你们说的情况,若有那不怕死的,怕是也活不到现在了。”

    “那可不一定。”忽听很少说话的桂花开口道:“我就知道有一位主子,性格是最恬淡安静的,不是因为……”不等说完,已经被小秦子小墩子等人用眼神制止了,听他们厉声道:“你疯了,提那个主子干什么?不知道他是宫里的忌讳吗?”说完小墩子又对西风陪笑道:“西风姐,别听桂花瞎说,倒是有这么号人物,但咱们能不招惹就不招惹他,哦,他……他和这里大多数主子都有些儿不一样。”

    这一说,倒把谢西风的兴致给勾了上来,不由得笑骂道:“少和我弄鬼儿,这冷宫里还有什么事是我不能知道的?你趁早儿和我好好说,不然以后分钱,你那份儿别得了。”

    小秦子便把小墩子瞪了一眼,心想不说不说,你还说了那么些,可不是引的西风姐好奇吗?人谁还没有点好奇心的?因无奈道:“西风姐若想知道,待我和你说吧,只是这话,就不在这里说了。总之这个人,宫里是不许提的,很多忌讳在。”说完看了看外面天色,轻声道:“我看这天也差不多了,该让大家一起去捡柴禾了吧?虽然手套明儿才能拿回来,捡拾那些枯枝还是可以干的。”

    谢西风点了点头,笑道:“我和你们一起去。”说完又对小墩子道:“你不必和我们一起了,去找你那干爹,再上街多买些肉蛋,还有大白菜萝卜也多买些,冬天的时候要留新鲜的,还要腌些酸菜和咸萝卜条子来吃,最要紧是我给你那条子上的东西,这次置办齐了。”

    小墩子答应了一声,从谢西风这儿又领了二十两银子,便先出去了。这里茉莉玉兰等便分头去叫宫人们集合,不一会儿,院子里就站满了人。谢西风走出来,对她们笑道:“已经让人去买布料了,想来今儿晚上就能到,大家一齐动手做些衣服,明日就不必在外面受冷,今儿且先坚持半日吧,不然晚上没有点柴禾烧着,屋里也是冷的睡不着。我这里……”不等说完,声音忽然戛然而止,小秦子和茉莉疑惑的顺着西风的视线一看,不由“哎哟”叫了一声,连忙几步下了台阶,来到站在最西面人群中的一个人前,小声道:“柳……柳先生,您……您就不必和她们一起了,放心,该给您的那份儿。咱们不敢落下的。”

    却见那柳先生轻轻摇头一笑表示拒绝,这一笑差点儿把西风的口水给笑了下来,心想美人啊美人啊,这……这也太美了吧?想来什么董贤潘安宋玉都得靠边儿站啊。还有我爱的风鸟院花月,佐为大人,还有总司大人,天啊天啊,现实版吗这是?不对不对,似乎比他们还要漂亮,多了许多东西,哦,是了,这可是个活人,风度气质不用说了,就这线条也有立体感啊……

    小秦子和茉莉哪知道心目中无比崇高严厉却又亲切如姐姐的典正大人这时候眼睛都往外冒红心,站在台阶上就差没扑下来发花痴了。还在那里苦口婆心的劝说着,最后却见柳先生眉头微微一皱,终于开口轻声道:“不必说了,用自己的双手换饭吃换衣穿,这是典正大人的吩咐吧?我不能做那例外的不劳而获之人。”

    他的声音软糯动听,虽然是太监,但却十分柔和,并没有一般太监的尖细,这让小秦子有点自惭形秽,于是底气很是不足的结巴道:“不……不是您一个人,还有几个也都……也都不用干活。“

    “我知道,因为那些宫人疯了,所以典正大人格外开恩。”柳先生淡淡说完,就又对小秦子笑了笑,坚定道:“不必劝了,你们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

    “哎,您……您这是何苦呢。”小秦子苦着脸回到谢西风身边,无精打采的道:“劝不回去了,就……就这么着吧。”

    谢西风体内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烧着,恨不得拉过小秦子问一个究竟,但也知道现在不是时候,于是咳了两声,对众人道:“昨日小墩子上街买了三盒点心,我想大家已经很久没有吃到这种东西了吧?所以我把这点心当做奖励,奖给捡柴禾最多的三个人,你们努力吧,我们不会让着你们的。”

    底下人看到茉莉手里的三盒点心,虽然表面矜持,但脸上的渴望却是十分明显,西风话音刚落,众人已经一股脑的冲到了后院的广阔天地中,只有那柳先生仍是不紧不慢的走着,一边和他身边一个四十多岁的太监模样的人笑说着什么。

    小秦子也想跟着跑,却被谢西风一拉,差点儿打了个趔趄,等到人都走了。西风也不用伪装威严形象了,一把抓住小秦子细瘦的胳膊,阴森森笑了两声:“小子,想跑?也不看看你姐姐我是什么人。”说完凑上去,双眼放光道:“你给我老实说,这就是你们之前说的那个忌讳吧?怎么会是个太监?到底他又为什么成了忌讳?又怎么会被关进这妃子失宠后呆的冷宫里?就算他犯了错,不是应该下狱或杀头吗?唔,我也没听说先帝爷还有男妃这爱好啊,你快给我老实交代。”

    小秦子见自己是逃不过去了,便叹了口气道:“好吧好吧,我的好西风姐,我告诉你还不成吗?只是这样一来,我可就得不到那点心了,你得格外买一盒来补偿我,也许我不耽误这会儿功夫,就能夺得头名呢。”

    “放心好了。”谢西风心想这冷宫里的孩子多纯良啊,一盒点心就可以收买到重要八卦,这要是在家里,那些小子丫鬟若没有个二两的银元宝,嘴都撬不开。想到千里之外的家,心情不有的有些黯然,好在这个时候小秦子已经开讲了,一下子就把谢西风的心神都吸引了过去。

    “要说这柳先生,唉!他是个苦命的。该怎么说好呢?他命苦就命苦在学问太高,为人太傲,长的又太漂亮。”小秦子虽然之前对这柳先生百般忌讳,但此时一旦开讲,还不到两句话,就开始眉飞色舞。

    “他姓柳字明枫,听说他们柳家在南方是出了名的书香望族大儒之家。到了这位柳先生,不到二十便誉满天下,诗词歌赋以及时事文章无不被万人传颂。听说那时候先帝爷看了他的文章,忍不住拍桌子叫好,称他的文章是惊才绝艳,古今未有能及者。”

    “柳明枫?”谢西风忽然一拍大腿:“啊,这个名字我知道啊,虽然没读过他多少文,但我姐夫和姐姐可都是他的粉丝呢。但……但大家不是都说他死了吗?怎么……怎么会在这里?”预感到自己很有可能要听到一个惊天八卦,西风觉得自己的身子都在颤抖,热血全部燃烧起来了。

    “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