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妃作歹(月上梅梢)第11部分阅读
为妃作歹(月上梅梢) 作者:欲望社
八卦的本事绝不比任何一个太监差,因此他对柳明枫的境遇也是充满了同情,暗道若非老师被父皇打进去那种地方,现在我也不必被母后克制的死死的。
可是柳明枫虽然理解他,却也只是可怜他生在帝王家,显然内心里其实是不认同他以太子之尊去摆弄这些玩意儿的。因此这么多年了,除了那个心腹的小于子,所有人看见他做的东西,都是一副“怒其不争”的模样,就连小于子,也不知道那小子是真心还是假意,总觉得他赞美的语气和那些拍马屁的家伙没什么不一样的。
但现在,是真真正正的赞美啊。眼前这个漂亮女孩子的眼神中闪烁着的兴奋光芒绝对不是作伪。而且谁会对一个小太监拍马屁啊?这就越发说明小于子那家伙平日里是真的在拍马屁了,看看看看,真正的赞美应该是这样的,好像有实质似的扑面而来,让人一下子就可以感觉到。
柳明枫说过,江晚其实是绝顶聪明的,何况他从小就生活在皇宫这个最虚伪,集合了世间演技最高明的一批演员的地方,所以堪称是最专业的真诚虚伪鉴别专家。
“姑娘……姑娘喜欢的话,就……就送给你了。”哪个少年不爱被夸奖啊?尤其是被这么漂亮的姑娘夸奖。少年皇帝的心脏“扑通扑通”跳着,脸都有些发红。自己想想都丢人,好歹也是有一个皇后几个嫔妃的皇帝,怎么见了陌生女孩儿还是这么不争气呢?
“真的吗?”谢西风高兴的眉眼都笑弯了,想着柳明枫快过生日了,自己还不知道该送他什么呢,点心是肯定要送了,不过这个根雕的老寿星就更应景。看一眼脸红红的小太监,她的脸也不由得红了,小心肝儿扑通扑通跳得厉害,不过毕竟是见过世面的,掩饰的比较好,一边就在心里暗暗的骂自己:你个花痴啊,前一世里就因为以貌取人吃过一次亏了。怎么这一世还不吸取教训啊?可是……可是真的太帅了,和光明一模一样的脸啊,怎么办?我最喜欢的一张脸没有之一啊?你疯了,这是个太监,太监,你睁大狗眼好好看看,人家还不到二十岁,你两辈子加起来都快四十了,老牛吃嫩草啊你?我这一辈子也……也出不去了吧?不是还有对食的吗?啊,怎么办,是我最喜欢的脸啊,身材也是我最爱的挺拔瘦削型的,好喜欢……
“姑娘……你……”江晚上下打量着谢西风,成功将她从内心挣扎中解救出来。即使脸皮再厚,这个时候她也没办法淡定了,一把抢过那个老寿星,语无伦次道:“那……那我……我就拿走了啊……”
“哎,等等……”江晚一把拉住谢西风的袖子,他是皇帝,是宫中最没有“男女授受不亲”观念的人,因为除了那些长辈外,所有的女人都是他的。
“干……干什么?送……送出去的东西还想往回要吗?”谢西风故意用凶巴巴的样子来掩饰自己内心的紧张,却听江晚憨笑道:“这个老寿星还没雕好呢,不如我拿回去好好雕琢一番,等到把它弄好了,再拿过来送给姑娘好不好?”
“哦……”发现自己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谢西风在这一世里还从没有过这么窘迫的时候儿呢,将根雕递给江晚,呐呐道:“那……那你是哪个宫里的啊?万一……万一你要不给我,我可去找你要。”
“哦,我……我是皇上身边伺候的小太监,我……我叫小晚子。”江晚当然不可能告诉西风自己的真正身份,情急之下撒了一个谎,却见西风好奇道:“你……你是皇帝身边伺候的?那你来无烟宫干什么啊?”
“唔,皇上……皇上今天忽然想起柳先生了,就……就派我们两个过来偷偷打听打听……”说完一眼看见从冷宫门里偷溜出来的小于子,他便招了招手,又对西风道:“那个是我哥们儿,叫小于子,姑娘你叫什么?回头我来找你的时候,总得知道名字吧?”
“我叫谢西风,是这无烟宫的典正。”最初少女怀春一样的羞窘过后,西风总算恢复了一贯的落落大方:“小晚子,你可给我上点心啊,这东西我要送给一个最亲厚的人当寿礼的,不过你放心好了,我不会让你做白工,嘿嘿,到时候我炸一些真正的‘小丸子’给你吃。”一边说一边就向江晚挤了挤眼睛。
这一个传神娇憨的表情差点儿把江晚的魂儿都给勾走了。少年皇帝接触的女人不是端庄高贵如高山白雪,便是邀宠献媚的,何曾见过如此天真单纯的少女娇态,何况谢西风本就是一张勾魂夺魄的桃花面孔,那双水汪汪的桃花眼在不发威的时候,轻轻一转便是万种风情。
“哦,好……好的……”江晚傻傻点头,忽见小于子已经走了过来,他生怕这小子喊破自己的身份,忙一步蹿上前去,勾住对方肩膀假装埋怨道:“你小子,让你打探消息,就打探了这么长时间。回去皇上非怪罪咱们俩不可。”说完又对谢西风道:“我这兄弟就这样儿,干什么活都像乌龟似的慢吞吞,我们这就要去和皇帝禀报了,姑娘也赶紧回去吧,回头我把根雕给你送来。”
谢西风笑着点头,又郑重谢了她,方袅袅回了冷宫。这里江晚一边往前走一边回头抻着脖子望,直到都看不到谢西风的身影了,这才若有所失的回过头来,忽听身边一个虚弱的声音道:“皇上,你……你掐着奴才的脖子……”
江晚吓了一跳,这才发现他原本是揽着小于子肩膀的,但因为自己比对方高,这一拖着走,那手顺便就滑上脖子了,就这样掐着他的脖子走了一路,也难怪小于子整张脸都憋红了。
“咳咳咳……哎哟我的天爷喂……”小于子死里逃生,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然后又看向江晚,苦着脸道:“我说皇上,您是要折死奴才么?奴才什么时候成了您的兄弟?得,就这一声称呼,得折去奴才十年寿命。皇上您要是还想奴才以后好好伺候您,可千万别再这么着了。您是真龙天子,先帝又没有留下其他的公主殿下,这天下间哪还有配和您称兄道弟的人啊?”
“少废话,显得你口齿伶俐是不是?”江晚心情大好,笑着踹了小于子一脚:“你怎么这个时候才出来?老师怎么样?有没有挨冻?吃的还好吗?御膳房那帮兔崽子们该不会也看人下菜碟,给他气受吧?”
江晚刚说完,就发现小于子的脸色变了,本来清秀的脸蛋好像有点儿扭曲,张着嘴想说什么,却又不出声。反正那表情要多怪异有多怪异,却也不像是有多伤心。但江晚关心则乱,一见他这表情,心里便是一沉,失声道:“难道……难道老师出了什么事儿?”
“没有没有,皇上别着急,柳先生什么事儿也没有。”小于子连忙摆手,总算安抚住了江晚,又被他轻踹了一脚,听他笑骂道:“那你那一副见了鬼的表情是怎么回事?冷宫里不会大白天就闹鬼吧?”
小于子挠了挠头,回头又看了远处的无烟宫一眼,忽然对江晚道:“皇上,您看那是无烟宫吧?是咱们皇宫里最冷最凄惨的地方儿吧?人家都叫那里地狱,你看看,那大门的漆都快掉光了,石头墙上都是杂草,的确是挺破落的吧?”
江晚疑惑的看着小于子,也回头看了一眼,点头道:“你这不是废话吗?冷宫难道还能收拾的碧瓦飞檐光鲜亮丽不成?你到底怎么了?再这么吊着朕的胃口,小心朕回去拿绳子把你吊在梁上,一天后再放下来。”
小于子连忙赔笑了几句,然后才一脸不解的道:“所以啊皇上,奴才也搁这儿奇怪呢。怎么奴才看见的冷宫,就和大家嘴里说的是两个样儿呢?”说完见江晚不解,他也不敢吊主子的胃口了,便一口气道:“奴才进了冷宫,只见那院子里面干净的啊,一条石子路直通那些房间,里面传来一阵阵笑声,一开始奴才还说呢,瞧瞧瞧瞧,到底是当过嫔妃们的人,连疯了之后的笑声都这么的优雅随和,听上去不但不凄惨瘆人,反而好像是真有许多开心事儿似的。然后奴才就想找人打听柳先生在哪儿,结果就碰上了一个宫人,好嘛,穿着大红绸子的棉袍,梳着光洁溜溜的发髻,上面还有一只银钗子。当时奴才还以为做梦呢,这哪是冷宫啊?分明是在宫里当差的妇人。结果那人只看了奴才一眼,奴才就认出来了,妈妈呀,皇上您都想不到,那个人竟然是绿嫔,当年先帝爷时候的一个嫔子,后来人都说她进了冷宫后就疯了,哪成想是这么个模样儿?奴才认得她,她却不认得奴才了,听说奴才打听柳先生,就指给奴才。奴才去了柳先生屋里,结果不在,连鲁公公也不在。就是那屋里暖和的,奴才看了,不但有炉子,还笼了地炕呢,炕上也是热乎乎的,屋子里还有手炉脚炉。”
江晚点了点头,松口气叹道:“看来老师在宫中还是为人敬仰的,冰炭司那些混蛋忘了送炭,却是有人已经给他送去了。”话音刚落,就听小于子打了个“嗨”声道:“得了吧皇上,不是奴才说,有太后在,谁活腻味了敢去巴结柳先生?根本就是人家冷宫现在不冷了。奴才后来又进了几个空屋子,里面都是一样儿的,单就这热乎劲儿,不必皇上那寝宫差。”后来奴才就往外走,结果听见迎面来的两个宫人在那说话,您猜说什么呢皇上?她们竟然说中午谢姑娘要大显身手,做东坡肘子,还有烤羊腿。皇上啊,当时奴才都懵了,还想着自己是走错地方儿了呢。结果那两个女人还热心的问我是不是被拨过来当差的?是的话就去后面找谢典正,还说让我好好表现,有赏钱拿呢。您说说,这还是冷宫吗?我怎么觉着比宫里的衙门也差不了多少了呢?还得是油水足的那些。”
小于子说完,江晚也愣了。忽然想起刚刚西风说的话,不由面上颜色一变,轻声低呼道:“难道是她?没错,应该就是她了,她说她叫谢西风,是无烟宫的典正。难道……难道那里的一切都是她做的?”
“谁啊皇上?”小于子没听明白,却见自家主子面上忽然掠过一丝红晕,咳了两声道:“不是谁,回去吧回去吧,冷宫里能过的好,朕也就安心了。想来老师在这样的地方,应该也不会吃多少苦头。”话音落,心头又浮起那张千娇百媚的面孔,不由得脸上一热,幸亏小于子落在后头,没看见自家主子那一副少年怀春的表情。
回到寝宫,江晚立刻以多少年来都没有过的高涨热情开始投入到工作中,把自己多年不用的全套工具全部翻了出来,不但要做个根雕给谢西风,还想替她做一个精美的小箱子,带着镂空的花纹,觉得给她装首饰一定很漂亮。踅摸了半天,把柜子里自己珍藏的一块檀香木给拿了出来。
小于子看的眼睛都直了,半晌忽然悟出来,兴奋的低声道:“皇上这是要给柳先生做个寿星老头儿吧,这檀香木又是干什么?这么名贵的东西,要让太后她老人家知道了,怕是心里要不痛快的。”他说完,江晚才想起这个老寿星自己的本意是要雕了给老师的,谁知道让西风半道儿一搅合,直接把老师这茬儿给忘光光了。
当下不由得红了脸,当然,他才不会告诉小于子说自己是重色轻师了。于是咳了一声,正色道:“胡说什么?不过是时间长没做东西了,唯恐手艺生疏,所以练练手艺罢了。”话音落,忽听外面一个小太监的声音道:“皇上,王道长来了,说是炼出了三枚仙丹给皇上,另外还要请皇上去静室打坐修炼。”
“是吗?把仙丹收进来。”江晚十分高兴,他现在还不能服用丹药,据那些道士说,是因为他道心未成,身体反会被仙丹之力反噬。要等二十岁定性以后,才能服用丹药,因此若是有道士进了仙丹来,他都是小心珍重的收藏着,只等自己二十岁以后再服用,好事半功倍,早日求得长生。到那时,自己有了无尽的生命来钻研这些木器,成就必然不可限量。
小于子亲自出去把仙丹接过来。顺便将道士王全也给引进来,那王全参拜了皇帝后,见少年天子正一脸兴奋的坐在桌子后面,他心中得意,暗道皇上听见仙丹二字便如此兴奋,可见我道教光大就在眼前,到时定然灭那佛宗满门,令天下人无不信奉我三清祖师,嘿嘿嘿……
因越想越美,好像那光辉前景已在眼前,自己正在接受万人朝拜。忽听皇上呵呵笑了一声,他连忙回过神来,咳了一声道:“皇上,修炼时间已到,臣观今日太阳晴好,正是冬日里难得的阳气充足之时,此时修炼,有不尽的好处,还请皇上快快移驾西宫。”
说完半天没听见回音,心里不由得纳闷,暗道这要是以前,皇上早就兴奋的过来拖着我就走了,今儿这是怎么回事呢?一边纳闷着,就偷偷拿眼瞅了下江晚,却只见天子面上现出犹豫之色,眼睛紧盯着桌上的两块木头和一套刀具,似乎是有什么东西难以取舍。
作者有话要说:可以说,西风和小皇帝是一见钟情了。嘿嘿,我不知道大家信不信一见钟情,反正梅子还是相信的。
入v了,唉,怎么说好呢,这篇成绩真心不怎么样,所以觉得很担心,不多说了,反正大家就是多支持吧,点击收藏评论,多来砸梅子吧。还有作收,梅子想努力在两个月内上升到五百作收啊,555555555555
第三十八章
“皇上……”王全又小心翼翼的试探着唤了一声,却见江晚挠了挠头,最后满脸的不舍道:“算了算了,爱卿,修炼的时间有的是,朕今日却有些事情必须做完,你先退下吧。过几日天气好了,朕再召你前来陪朕修炼。”
王全的脸当场就有些绿了。自从他和几个同行进宫之后,皇上对修炼一道的热情那是有目共睹的。还从没有过听见有利于修炼的事情却给放弃了的时候。他的眼睛眯了眯,看着皇上面前那一堆木头,心说到底怎么回事?以前听人说过皇上痴迷木匠活,只是从进宫以来,也没看见过皇上因为木匠活而耽误修炼的时候啊?不行,这可不行,如果皇上真的再度沉迷于木匠活中,对修炼一道只会渐渐的淡漠疏远,那我的远大抱负……不行,决不能让皇上再次沉迷此道。
想到此处,便恭敬道:“皇上,您虽然少年有为根骨奇佳,却万万不能因此而对修道掉以轻心啊。这些木匠活儿说起来终究是旁门左道,皇上富有四海,想要什么而不得,若喜欢精致家具器物,召集能工巧匠精心雕琢也就是了。皇上自己的时间,却是万万不能浪费在这方面的。”
江晚平生最讨厌人家说自己的爱好是旁门左道。这也是人之常情,要你是一个木匠,有人说你干的都是旁门左道,你乐意吗?我是个码字的,人家说我不务正业我也不乐意。这王全根本没揣摩透江晚的心理,一个不小心就犯了这少年天子的忌讳,其实也不怪他,谁能想到这位天子狂热修道追逐长生的目的,只是要成为历史上最伟大的木匠呢?
所以说,在江晚的心里,干木匠活是主,修道是辅助。之所以这两年木匠活干的很少,大部分时间都给了修道,那是他认为等自己修道有成,求得长生不老后,有数不尽的时间可以尽情研究各种木器,成为历史上最伟大的匠师。这才暂时把修道放在主位。王全正是因为搞错了他心中的主次,所以才触犯了他的逆鳞。
不过好歹也是给自己的修道保驾护航了两三年的大功臣,所以江晚心里不快,面上还是尽量的和颜悦色道:“耽误一天两天也不至于就影响了进益吧?朕这时候正忙呢,王仙师你先退下,过两天朕忙完了,自然就召你进来。”说完便对小于子道:“好生送王仙师出去。”
王全一听,好嘛,直接就下逐客令了。他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知道皇上这是不高兴了。心里这个冤啊,心想我也没说什么啊,以往和皇上说什么对进益有害的事儿,皇上那叫一个虚心,立马儿就改,对我们言听计从的。怎么今儿我这还没劝上两句呢,就不高兴了?
因此和小于子一起出来,便问小于子是怎么回事?天可怜见,小于子那还是一头雾水呢。他虽然聪明伶俐,善于揣摩江晚心思,但江晚和谢西风说话的时候儿,他还在冷宫里东窜西窜呢。因此也只好含混道:“皇上喜欢干木匠活,大概找着了好材料,一时间心喜,没关系,过了手瘾就好了,仙师不必在意。
王全点着头,心中总觉得不会这么简单,不知为什么,虽然这似乎是一件小的不能再小的芝麻大点儿小事,但他心中就是涌起了一阵阵不祥的预感,好像自己的宏图大计,都要因为这件小事而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从此要彻底离自己而去了。
如果他能够看见未来的话,一定会为自己此时的超准预感而震惊。如果他真的可以知道将来发生的那些事情,那么就是豁出了性命,也一定要想办法置冷宫中那个十九岁的少女于死地。只可惜,他只是个普通的道士,连修道的门径都没窥到,自然也就不能真的算出什么过去未来。所以他只能满心疑惑的离开了皇宫;所以谢西风还活的好好儿的;所以,才会有日后那些惊心动魄的残酷斗争。
谢西风一点儿都不知道,在那个平常的上午,和少年皇帝的一夕相遇,竟会改变那么多人的命运。就好像她现在正满足的一边喝着柳先生亲手泡的功夫茶,一边大口吃着酥酥软软的点心一样,她根本不知道当朝天子此时正为了她推掉从不肯耽误的修炼,而在寝宫里运刀如飞,满心喜悦的替她雕刻着那个寿星根雕。
“先生,要过年了。我想过了,再怎么说这里也是冷宫,你说想张灯结彩耍龙舞狮的过大年,那根本不可能。让宫中的贵人们知道了,心底也不舒服。她们处心积虑的把对头给送来这里,难道是送来享福的?所以咱们不能太高调。但好歹也是个年啊,既然要过好日子,总得给大家希望是不是?所以这个年还是要过。”
谢西风一边喝着茶,一边趴在桌上看柳明枫在地桌边沉稳摇着扇子,他面前是一尊红泥小火炉,炉子里是小墩子买回来孝敬他的山泉水,刚刚谢西风喝的茶就是花了他半个时辰泡好的,可这个不懂风雅的妮子一口就灌下去了,只把柳先生给气的,差点儿没揍她。
“你的想法就是多。”听了谢西风的话,柳明枫也只是笑笑,轻轻摇着扇子:“那你想怎么过?”
谢西风来了精神,来到柳明枫面前坐下:“先生,我的意思是,灯笼可以不挂烟花可以不放,但是对联一定要贴,有你这大才子坐镇,不用这就是暴殄天物啊……”不等说完,看见柳明枫瞪了自己一眼,谢西风吐舌头一笑,继续道:“当然了,先生您写对子,我们女的也要负责剪窗花嘛。然后呢,咱们买些食材,三十那天大家在一个屋子里吃火锅下饺子。等到宫里放鞭炮的时候,咱们也跟着放两挂鞭,嘿嘿,那时候宫里处处都是鞭炮声,不会有人注意到咱们的,先生你觉得怎么样?”
柳明枫微笑道:“你要是觉着好,就安排吧,你是典正,问我做什么?”
谢西风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自从认识了柳明枫后,就把他当做自己的父亲一样爱戴着,虽然人家比谢老爷可俊俏太多,年纪看上去也比自家爹爹小,但西风对他就是有着一股天生的亲切感。
“嗯,过了年之后,就真的要为咱们的生活筹谋了。要种地,要养猪,要养鸡鸭,对了,后院不是还有个池塘吗?也要利用上,种点荷花,秋天收莲蓬莲藕。平时可以养鱼养虾养乌龟,划船是不可能,太小……”
柳明枫一边沏着茶,一边听西风在那里喋喋不休的展望未来,他心中是从未有过的恬淡美好。生命似乎从来没有这么有趣过,有劲的让人想一直活下去,活一万年也不够似的。这在之前,柳明枫几乎是不敢想象的,从被那个人施行了宫刑那一天开始,他对自己的生死就浑不在意了,只是之前一直死不成,之后生和死都是随其自然。却没想到,到今日自己竟然会兴起“幸好还活着”的感慨。
“是了先生,过几天是你的寿辰,你想怎么过?”谢西风的思维忽然又跳跃到几天后柳明枫的寿辰去了。
“寿辰?”柳明枫一愣,良久才醒悟过来,感慨道:“鲁泗告诉你的?他真是多嘴,我都多少年没过过这东西了。如今在这个地方儿,还去想这些做什么?”
这一句话平常之极,却险些将谢西风的眼泪说下来,她抱住柳明枫,哽咽道:“先生,你天纵奇才,却偏偏命运多舛。不然你现在应该是桃李满天下,过一次寿辰,几百几千人的来贺,连府里都坐不下来的。”
柳明枫虽然洒脱之极,但见她说的真诚,也不禁心中酸楚,强笑道:“你这丫头少来招我,不过是个生日罢了,过不过什么关系?”一语未完,就听谢西风坚定道:“我不管,只要我在一年,便替先生过一年的生日,先生放心,我定然让您过一个快快乐乐的生辰,便是没有千百人来贺,也要让先生终身难忘。”
“你只要替我过,我便承你的情就是。”柳明枫欣慰的拍了拍谢西风肩头,从来都是淡然如水的心,却不知为什么竟也升起一丝丝的期待。
再说江晚,足足在寝宫里忙活了四五日,方把那老寿星根雕和檀木的小首饰箱做完。自己端详了端详,也觉精美绝伦。小于子在旁边看了,也咋舌道:“便是能工巧匠,也做不出来这么精美的东西吧?”不过他的夸奖现在在江晚心里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他觉得只有西风真心喜欢,才说明自己的东西做得好。
往外看了看天,只见天空上有点点雪花飘下来。江晚于是转身对小于子道:“走,去冷宫。”
“万岁爷,这个时候儿去?”小于子眼睛都直了,眼睁睁看着主子手脚勤快的换好了自己那套太监服,然后捧了小箱子和根雕就走,他急忙从衣架上揪下一件狐裘大氅,赶上去道:“万岁爷,可不能这么出去啊,冷着呢,披上大氅再去吧。”
“废什么话?”江晚哪敢披着这个去,一把将那狐裘大氅扔到榻上,二话不说就带着小于子兴冲冲来到无烟宫,然后瞅了瞅四下无人,便对小于子道:“你进去,请谢典正出来,敢泄露了朕的身份,这脑袋就别想要了。”
一直怀着疑惑的小于子在见到谢典正本人后,心里就立刻明白皇上的心思了。有些语无伦次的请了西风出来,江晚立刻迎上前,只听谢西风笑道:“小晚子,你这么快就做好了?正好,过两天是柳先生的生辰,我就等着你这件礼物呢。”
江晚忙把根雕给她,又把那小箱子递了过去,呐呐道:“之前朋友给了一段檀香木,一直没舍得做东西,那天见了姑娘的风华,就觉着……觉着这东西在你手里也不糟蹋了。”说完双眼便闪出极为渴望的光芒,好像是一个等着老师表扬的学生一般。
谢西风刚刚看完了寿星根雕,还不等赞两句,便看见这只小檀木箱子,其实说是箱子,倒不如说是盒子恰当,只是因为做成了个箱子的模样罢了。
“这……这是你做的?”谢西风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手中这个精巧的堪称绝美工艺品的檀木箱,这上面没有任何珠玉金银类的装饰,只是以镂空的花纹和精湛的雕工弄出山水花鸟的形状,一眼看去,其形状之精美,雕工之复杂,只让人叹为观止。
“是啊,姑娘你……你喜不喜欢?”江晚有些紧张的问,过了好一会儿,才见到谢西风点点头,似乎有些害羞的轻声道:“我……我太喜欢了,真是……真是不知道要怎么谢你。我……我是个商人,从来都觉得买椟还珠那种事情是子虚乌有的杜撰,但……但今儿看了你这箱子,我……我才觉着那种故事真有可能发生的,反正要是有一颗夜明珠和这个箱子让我选,我肯定选这小箱子,真是要谢谢你了。”
“不……不用,姑娘喜欢就好。”江晚喜的直搓手,又挠挠头,憨厚笑道:“我……我从小儿就喜欢这些东西,到现在也没学成别的,就是还有点做这个的本事,姑娘你要是喜欢,日后要什么就和我说,我……我都做给你……”不等说完,见谢西风脸都红透了,他也觉得心跳的有些快,反而不知道该再说点什么好。
“好,反正多谢你了。不如……不如后日下午你来这儿,我也送你件东西。是了,大后日是柳先生的生辰,我想替他好好过一个生日,既然皇上还惦念着他,你便和皇上说,送件礼物过来吧,也不用很名贵的,一幅字,一幅画,也是个心意。”
谢西风话音未落,旁边的小于子已经直了眼,心想我的典正大人,你倒好意思说啊,我们皇上为你忙活四五天了,你现在一张嘴,轻飘飘的和皇上要礼物,你……你进宫前没学过规矩怎的?咋……咋看着精明,却这么傻大胆儿呢?他哪知道谢西风因为是被分派到冷宫中,因此宫女们的那些集训她根本就没有参加,直接被发放到这里走马上任了,因此什么都不知道。这也不怪那些嬷嬷粗心,谁知道皇上还来冷宫呢?还好巧不巧的就遇上了美人儿。
“嗯,应该的应该的。”江晚脸一红,呐呐答应下来,又问西风道:“柳先生在这里生活的好么?他……他没有要寻死吧?”
谢西风哈哈笑了起来,然后得意道:“放心吧,我来之前不知道,反正打我来了之后,先生的日子滋润着呢,现在你让他死他都舍不得。好了好了,你们不是皇上面前当差的吗?赶紧回去吧,别忘了后天过来拿我给你的礼物,至于大后天,能过来就过来,别怪我没告诉你们,有好东西吃喔,大概是连你们皇上都没吃过的好东西喔。”
“什么东西这样稀奇?”江晚也笑了起来,那炫目的帅气笑容让西风也看直了眼,之后才醒悟到自己的失态,连话也不及回答,便抱着寿星根雕和盒子,匆匆行了个万福后便跑回去了。
“皇上,您……您真的确定那位谢典正不知道您的身份?”回去的路上,小于子抓着后脑勺:“我……我怎么觉着她好像对您有意思?可……可要是您这身装扮,她那么漂亮,怎么……怎么可能……”说到这里,忽然醒悟过来,便嘿嘿笑着不肯再说。
“怎么可能会看上一个太监是吗?”江晚哼了一声,他很肯定西风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别看他平日里嘻嘻哈哈的,但是没几个人知道他的观察力有多细微,(观察不细微的人也搞不了发明创造啊。)所以他不喜欢宫里的人,从太后到自己的妃嫔甚至是那些宫女,她们说的话中,没有几句真话。最多的就是邀宠扮可怜,就连小于子,十句里也有两三句假话。只有皇后,从不和自己说谎,但自己和她却只是朋友一样,她不爱自己,自己也不爱她。倒是在面对西风的时候,或许是因为改变了身份,或许是对方的桃花面素淡妆,或许是她的盈盈浅笑柔柔细语,反正对着她,自己就是心跳的厉害,难道这便是动心的感觉?
小于子不说话了,江晚此时却是大受鼓舞,回去后便替柳明枫准备礼物。
在江晚心中,觉得老师虽然理解自己,但是却并不支持,那大概也不喜欢那些木工活的产品,倒不如认认真真画一幅松鹤延年图来给他贺寿。因为冰炭司的那件事,让他醒悟过来,不管自己是否假装不关心老师,都没办法去掉太后心中的那根刺,自己不闻不问,她一样也会抓住任何一个机会除掉这根刺。那么自己倒不如大大方方的,也省得老师以为自己无情无义,或许这样一来,太后还会多点顾忌。毕竟现在自己已经十九岁了,若想亲政,只要一句话,便可以收回她手中的所有权力,这个,大概不是太后希望看到的。
第三十九章
江晚于书画上并不擅长,但用心画下来,倒也似模似样,最起码谢西风展开来看时,就是满心欢喜。点头赞叹道:“真没想到啊,皇上还挺多才多艺的,听说他木匠活做的也不错,还很爱发明创造,没想到这书法绘画也是不错。”
江晚这个心虚啊,现在就连他都怀疑谢西风是不是真的知道自己身份,故意讨自己欢心了。他咳了一声,小心问道:“那个……谢典正,你……你真觉得这幅画不错?那个……你没看过柳先生的画吗?那才是真正的好画。皇上这画,我也就偷偷和你说吧,这个……这个也就是没画的走形罢了,根本不入大家法眼的。”
谢西风惊讶看着他:“什么?这个还不能入大家法眼?画儿不是画的像就行了吗?我看这幅画无论是松树还是仙鹤还是色彩什么的都很不错啊。唔,要是添两只松鼠就更活泼了。”话音刚落,就听江晚咳嗽起来,她回过头:“怎么了?你病了?”
“不……不是。我……我是说谢典正你……你真是好人。那个……画画应该讲究形神具备意蕴深邃,行笔要……”江晚觉着自己在这方面都够不擅长了,却没想到这辈子还能在别人面前装一回大尾巴狼,正想把自己知道的那点儿知识拿出来显摆一下,却见谢西风挥挥手,摇头道:“这些我都不懂,我就看个热闹。要是平时你再看见皇上有什么练笔之作,过后不要的那种牡丹啊,芙蓉,荷花,鸳鸯之类的,就从纸篓里捡出来拿给我。”
“干什么?谢典正你不会拿这个出去赚钱吧?这……皇上这种东西拿出去说是墨宝,会……会丢人丢到天边去的……”江晚说完,就见谢西风瞅了他一眼,轻轻在他额头上拍了一下:“想象力太丰富了吧?我是要做花样子,你知道我画画不行了,现在这时候又没有什么可干的,所以没事儿的时候绣绣花。那个……我是典正,总不好意思和那些宫人们说我不会画画,让人给我花样子吧?”
江晚这才恍然大悟,呵呵笑道:“那谢典正你让柳先生帮你画啊,有他这大家在,你愁什么?”
谢西风垮了脸:“别提了,上次我说要一副荷花,先生送了我一幅水墨的,哦,你懂不懂?就是那个……荷叶是很大很大的一团墨,荷花是搭拉着脑袋的……”她不等说完,江晚便意会了,一拍脑袋道:“我明白了,先生画的是水墨残荷。一般来说,残荷是最适合水墨画的。先生的水墨绝对是天下一绝。”
“对对对,水墨残荷……”谢西风鸡啄米一样的点着脑袋,然后一摊手:“于是我让人裱起来挂在墙上了。这种画能做花样子吗?我看人家画的都是非常漂亮,色彩也艳丽的。那些花瓣儿看着就让人那么喜欢,好像真的一样。”
她说完,江晚已经笑的停不下来了,被西风捶了几拳,才勉强止住笑道:“谢典正,你……你其实告诉先生,你要一副工笔花鸟就行了,或者直接告诉他花样子。不过算了,反正皇上每天练习画的也不少,你要是喜欢,我回去给你捡几幅吧。”
谢西风忙不迭的点头:“喜欢喜欢,就要这样儿的。”说完又看向江晚道:“这么说,皇上也挺勤勉的啊,又要做木匠活,你就是因为做的这手活才被选过去伺候的吧?”见江晚有些尴尬的点头,她也没在意,继续道:“他还要画画写字,朝事虽说还没亲政,但都十九岁了,也不可能一点儿都不理会吧?哇,这么忙?还有时间沉迷于修道?唔,可惜了,就是这点不好。”
若是别人这么说,江晚即便不勃然大怒,也不会放在心上,偏偏说这话的是谢西风,他此时以一个太监身份和对方相交,只觉从未和人如此言和意顺过,正是拼尽全力像世间普通少年讨好恋人一般,全心全意的去喜欢讨好西风,听见她说修道不好,不由得心里就是一咯噔,连忙道:“修道可以求长生?怎么不好了?”
谢西风瞪他一眼,又忍不住伸出纤长手指头戳了他额头一下,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道:“皇上想长生想疯了,所以糊涂,难道你也跟着糊涂?亏我看你平日里还是很伶俐呢。你也不看看,从三皇五帝到现在,哪个皇帝不求长生?哪个求来了?秦始皇为了求长生,结果临了死在半道上,连自己的咸阳都没回去。长生要这样容易得,现在满世界不都是神仙了?还有那些丹药,最是坑人不过……”说到这里忽然“嗨”了一声,摇头笑道:“我和你说这些干什么?反正你听好了,日后要是皇上宠信谁,要谁帮他试那些丹药,你可不许为了邀宠,就傻的往前冲着为皇上试药,要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江晚失笑道:“谢典正,你是宫里人,怎么对皇上这么不忠心啊?还教唆我躲得远远的。”说完却见西风撇撇嘴,摇头道:“我又不知道皇上什么样儿,管他干什么呢。我要的是你平安无事,这是一片私心。要是你真傻的冲去试药,那是愚忠,明明知道有害处的。要是皇上明理,该委婉的劝劝他。要是不明理脾气还暴躁,就干脆别出声,省的再因为直言进谏而被砍了脑袋。”
这番大逆不道的话却听得少年天子心花怒放,只为那一句“我管皇帝干什么?我要的是你平安无事。”只觉着这话对天子来说,虽是大逆不道,但是西风对自己,那真是关爱有加,一时间,江晚只觉得心里像是喝了蜜水一样,从里到外都泛着那么甘甜的一股子滋味儿。
“光顾着出来收你的东西,都忘了回房把我给你做的拿来,真是的,你昨儿怎么没过来啊?”谢西风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
“那不是在皇上身边走不开吗?我让小于子过来和典正说了啊。”江晚也跟着站起来,却见西风笑道:“罢了,你既怕进去那里,就在这儿等着吧,我去拿给你,在这儿等着我。”因为江晚进了冷宫身份就非暴露不可,因此他只说自己小时候儿在冷宫遭过吓,再不敢进去了。和金桂约好了每次见面就在冷宫外一条巷子尽头的桂花树下,那地方杳无人踪,十分适合皇帝瞒着身份和心仪的女孩儿约会。这可是江晚踅摸了三四次才找到的好地方儿。
谢西风去了不久便转回来,手里捧着一条毛茸茸的东西,走进了才看清那是一条狐狸围脖,只见她面颊红嫩如苹果,也不知是冻的还是羞的,将狐狸围脖向江晚手里一放,轻声道:“这是小墩子去外面采买的时候给我带回来的。我又用不着,怕你和皇上来回出入,若是穿什么披风狐裘的,却是太扎眼了,把这个系在脖子里,虽然也是毛茸茸的,但人多不注意,就注意了也没事儿,我见不少宫人都带着这种狐狸围脖,护着脖子的确暖和。”
江晚捧着那条狐狸围脖痴痴看着,只要仔细看,还可以从那柔软顺滑的毛皮中看到细密的针脚。他活了十九岁,从小到大也不知收到过多少礼物,无不是名贵至极的,像这样低廉的礼品,却是第一次收到,甚至对一个皇帝来说,这样的东西简直就是一种侮辱。
然而此刻,在江晚心中,世上却再没有什么能比这条狐狸围脖更加珍贵,就连自己柜子里珍藏的那些仙丹,也都比不上这围脖的一根毛。当然,这只是一种最初的激动,但是最起码此时此地,他就是这么想的。
“喜欢吗?”西风有些忐忑的看着“小晚子”,想了想大概怕他嫌弃自己做工粗劣,便又恶声恶气的加了一句:“你敢说不喜欢试试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