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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妃作歹(月上梅梢)第2部分阅读

      为妃作歹(月上梅梢) 作者:欲望社

    事揽到他自己的头上,他却不想想,若你真因为这个误会了他,哪里还会帮他的忙?只是,这终究是他对我的一片爱护之意,我当时自然不能点破,好在你我从小要好,回来后还有给他解释的机会。”说完拽住了谢西风的手哀求道:“妹妹,你说过女人的幸福要靠自己争取的,但姐姐没用,爹娘又听你的话,如今姐姐这一生的前程,可就系在你身上了。”

    谢西风深深吸了口气,这个时候也只能将所有的为难都憋进肚子里,点头笑道:“自然是这样,姐姐放心好了,等过两日咱们搬了家,这事儿过一过,我再慢慢帮你想办法图谋。”

    说是这样说,但这件事情哪有那么容易的,虽说谢家规矩不多,但谢氏夫妇若是知道大女儿做下的这种事,也必然震怒。谢西风岂不知道强出头的道理?虽说现在自己管着家,然而若她真的偏帮姐姐这件事,爹娘要知道了,也不会饶过自己的,要想出头,可也得先保住自己,不然这事儿办砸了毁掉东风的幸福不说,只怕日后谢老爷谢夫人不肯让她管家还在其次,最怕他们把自己关起来教授那些三从四德女子礼仪,那就真是得不偿失了。

    因此谢西风虽然同情姐姐,也有心帮这个忙,却是半点也不显急切,更何况她也要暗地里看看那洛明涛和商有为的人品。所以心里有了算计后,越发稳如泰山,只把谢东风急得不行,却又知道自家妹妹拿了主意的事情,就很少可以改变,因此也不敢催她,唯恐催急了,西风一甩手不帮这个忙了,那自己就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谢西风又在城里和秀山村来回奔忙了三四日,便终于到了初十,这一天一大早,吉时刚到,一家人便整装出发,足足五十多辆的大马车,浩浩荡荡驶进清远城,令百姓们为之侧目,谢氏夫妇在马车内看了城中繁华,也是心花怒放赞不绝口,直夸二女儿的主意正。

    搬到新宅子后,只安插东西便用了两天的时间,待诸事妥帖,便又是半个月过去了。谢东风终于等不急,这一天便想来探探妹妹的口风,谁知却被小丫鬟告知:二姑娘一早就出门了,去了哪里谁也不知道。到前厅来问父母,也是茫然不知,只说大概是去看城内产业,中午便回来的。

    然而谢家夫妇却都猜错了,谢西风一大早坐了马车,却不是去看城内那些铺子,而是直接来到了秀山村。

    在村外下了车,她记得姐姐说过洛明涛是在相邻不远的王山村一个地主家里放牛,于是便令心腹的小厮去将人叫出来,马车驶到一处无人看见的山坳前,让跟随小厮过来的洛明涛都疑惑谢家是不是要杀人灭口了,才见车帘子一挑,明艳照人的谢家二姑娘从车上跳下来。

    洛明涛施了一礼,却听谢西风让小厮把马车赶远一点,随着马儿吃草。然后她方转过身,先打量了洛明涛几眼,见他面容比上一次见得时候清减憔悴了不少,高大身材也越发瘦削,但双眼中却无什么怨怼之意。便暗暗点了点头,轻声道:“我问你一句,若我姐姐最终不能和你在一起,而要嫁入商家,你怎么想?”

    第五章

    洛明涛心中一沉,暗暗苦笑果然如此。一时间心痛魂伤的身子都摇晃了两下,这才勉强稳住心神压下伤痛,想了想便叹口气道:“你或许说我是伪君子,然而在我心中,只要东风过得好,我亦别无所求。东风性格温厚不争,我唯恐她嫁入那种望族,心中会不快活,二姑娘手段高超,千万想法子敲打那商家之子一下,免得他将来对东风不好。”

    “你真这样想吗?”谢西风没料到洛明涛竟然可以说出这番话,这分明是现代版“爱你就要你幸福”的初级版本嘛,在古代这个男权为尊的社会里,竟然会有人有这么高的觉悟?这让她如何不惊奇?不过面上却不动声色,反而笑吟吟问了一句,却见洛明涛又是深施一礼,这一次却什么话都没说出来,只是一直深深吸气,她心里便知对方不是故意说好话唱高调了,因此把之前那些厌恶一下子去了一半。微笑道:“你先别忙着放弃,你是男人,为了自己的幸福也好,为了心上人的未来也罢,总该争取一番。就是将来争取不到了,到老也总不至于后悔,不会动不动就发出 ‘如果当初我使劲儿的竞争过,是不是就有转机”之类的感叹。“

    洛明涛惊异的看着谢西风,并非为她说出的话太过惊世骇俗,而是这小姑娘不过刚刚笈杆的年纪,却有这般见识,对人心把握如此深透。想到这里不由得肃然起敬,忙躬身沉声道:“姑娘此言,令明涛如醍醐灌顶一般,该如何做?还望姑娘教我。”

    谢西风轻轻在草地上踱了两步,一边笑道:“该怎样做,不用我教你,我也不想教你,你只问问自己的心就好。不过呢,你现在的环境对你读书做学问实在是太不利了,我既然答应了姐姐,就总不能冷眼看着你在这样艰苦的环境下苦读书,这对姐姐不公平,对你也不公平。因此我想过了,我可以让你去城里,然后出钱让你进那些学子云集的学堂中。剩下的一切,就要看你自己的努力。”

    洛明涛整个人都呆住了,好像是一个焦雷打在头顶上,怎也没想到自己落魄潦倒了一辈子,到二十岁这年,却从天上掉下一个大馅饼,然而这大馅饼的味道却着实苦涩无比。男人都是有自尊心的,像洛明涛这样的人就更是如此,因为对身份的一些自卑,导致他们常常要用过强的自尊来掩饰。

    谢西风只看对方的表情变化,就知道他是怎么想的,这却也是意料之中,当下摆手制止洛明涛不让他说话,淡淡道:“你不必觉得羞辱,大概你自己也知道,就在此处一味死读书是没有用的,你又不是孔圣人孟夫子。更何况,我这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我姐姐,你也就当为你心爱的人,暂且忍下心里不快。将来若你真能功成名就,我这些资助可是要你加倍还回来的。”说完便紧盯着洛明涛的眼睛,一句一句道:“如何?你口口声声说爱我姐姐,说只要她过得好就行,这么伟大的情怀,难道连这一点不快和羞辱都忍不下去吗?”

    洛明涛默然良久,忽然莞尔一笑,施礼道:“姑娘句句金玉良言,我岂是那迂腐之辈?请姑娘放心,明涛一定上进,这些资助,将来必然成倍归还。”

    谢西风一笑道:“你愿意怎么想都好,我说过,这不是为了你,不过是为我姐姐。若我发现你将来仍然比不上商家公子,就别怪我替姐姐择良木而栖了。”

    洛明涛肃然道:“这是自然。若明涛不能出人头地,也无颜去见东风。”

    谢西风摇摇头,心想在我们现代,如果是一份真爱,谁去管什么功成名就地位身份呢?大家讲究的是有情饮水饱。不过这里毕竟是封建思想根深蒂固的古代,像洛明涛有这种想法,也是正常的,反而更说明他对姐姐是一片赤诚吧。唉,只希望我这次做的事情真是对的,不然姐姐将来若不能幸福,我心里也不安。

    谢西风的能力自然是毋庸置疑,洛明涛还有一个老母亲,当下就在城里给他们找了屋子居住,又出资让他去那些大学院读书。想那大书院尽是一些富家贵族子弟,再不然便是才子名士,一个个自命清高目无余子?如今洛明涛这个一身穷酸气的放牛娃忽然闯了进来,甚至连个秀才都不是,如何不令那些人讥讽嘲笑。更有人便公开含沙射影,讥讽他定是因为俊美,才被哪个青楼女子相中了,出资助他求学。还有那轻狂之辈,便当着洛明涛的面挖苦道:“美人恩重,将来明涛兄金榜题名之时,可千万别做那忘恩负义之辈啊。”

    所有的这些,谢西风偶然间知道了,只因铺子里有个大掌柜的儿子便是在那书院中,有时候便能听到他和伙计们和下面的掌柜们闲谈。那大掌柜的管着清远城中所有谢家的粮店,为人颇有几分见地,有时听见别人讥笑洛明涛,便摇头郑重道:“此子能忍常人所不能忍,若有天赋,他日前途必然不可限量,你们且莫小瞧,俗语说,宁欺白头翁,莫欺少年穷。”

    谢西风深以为然,自此对这位大掌柜更为倚重,这赵明臣也不负她所望,因感激东家尽心栽培,就也全心全意办事,不过大半年时间,那谢家的产业就又翻了将近一番,在清远城中也是数得上号的富商巨贾了。

    谢东风的婚事因为谢西风在爹娘面前说话,也便耽误下来。且那商家只说儿子要参加明年的秋试,要用功读书,且先不忙婚嫁。谢家不疑有它,况且准女婿要考进士,这可是光宗耀祖的头等大事,将来真能高中,也许女儿嫁过去没几年就能混个诰命夫人当当呢,因着这些缘故,也让谢东风可以安心等待洛明涛一鸣惊人的那刻。

    转眼间便到了秋末,各县的举子都云集到清远城,只因为今年的院试便是在这里举行。

    谢西风心中不知洛明涛备考备的怎么样,又禁不住姐姐三天两头的问,没奈何之下,只好趁着巡视产业的时候,让心腹小厮去约了洛明涛,打算当面问问对方的学业。却不料人没见到,小厮只拿回来一封信,还是给谢东风的。只把西风气的,暗暗咬牙咕哝道:“呸,别忘了你和我姐还没成呢,如今河都没过就想拆桥了吗?”

    不过好歹是得了一封信,拿回去也可以和东风交差了。果然,谢东风接到这封信,如获至宝一般,反反复复看了十几遍还不肯罢休,西风凑在她面前跟着看,见那洛明涛虽未提一语相思,字里行间中却无一字不是情深历历,又说自己入了书院后,学业大进,若无意外,秀才之名当可手到擒来,却是半字也不提那些受过的侮辱委屈。

    谢西风在心中暗暗点头,心道如今看来,这洛明涛若是真有机会运气,将来成就的确不可限量。只可惜到现在还不知道那商家之子究竟是什么品行,若也是一个很不错的,哎哟,那可要对不起他的很,不过他家从来瞧我们家不起,想来不会这般认为吧。

    说来也是凑巧,谢西风心里想着商家之子,第二日出门时便遇见了。只因为这次相遇,才有了后面当众退婚的事,闹的满城风雨,更让谢家二小姐的声名不胫而走,全城皆知。

    说起来也合该是那商梁栋倒霉,在家闭关学了半年多,差点儿就变成了痴呆,好容易乡试前夕才被爹爹放出来,指望着他清醒清醒脑子好考举人,却在第一天就被那些同窗们约到了明月楼,他要是知道了后来发生的那些事情,只怕是宁愿读书读到痴呆,也绝不肯出府一步了。

    偏偏这一天,因为其他城里有几家米铺看中了谢家自产的大米,纷纷寻门路以求合作,因此谢西风便与赵明臣和其他两个大掌柜的在明月楼二楼雅间设宴,商谈合作事宜。她是女儿家,当然不能抛头露面,便于雅间内设一屏风,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合作的各项事宜也都商谈的差不多了,小二奉上茶来,谢二姑娘喝了一口,便想起身告辞。

    却忽然听见隔壁的几个士子忽然哄笑起来,其中一个道:“商兄真是好福气,将来中了举人考了进士,娶了那谢家大小姐,他家又没有儿子,万贯家财岂不都是商兄的囊中之物?真真是人财两得,让我们羡慕得紧啊。”

    谢西风一听,便知道隔壁人中有那位自己未曾谋面的商家公子,于是刚刚抬起来的身子又稳稳坐下去,一边拿着茶杯慢慢品着,一边细听隔壁动静。

    第六章

    又听另一人道:“你们不要高兴得太早,我听人说,那谢家所有的生意都是他家二姑娘在打理着,倒没听说过有那大姑娘什么事儿,商兄想要人财两得,只怕也不那么容易呢。”

    先前一人哂笑道:“怕什么?那谢家再有钱,不过是个商贾之家,商兄出身名门世代书香,她们是烧了几辈子的高香才求到了这门亲。如今剩下一个闺女,哪里就能还有这好运气,求到如此贵婿?将来找个泥腿子,难道谢老爷能把家产留给他们?何况谢大姑娘又是长女?谢家再怎么说,也总归是谢老爷做主吧?”

    另一人笑道:“我倒有个好主意,不如商兄将那谢大姑娘与二姑娘一起娶了?说来倒也奇怪,那谢二姑娘虽然成日里做买卖跑生意抛头露面的,但竟极注重女儿闺私,倒没有多少人见过她的真面目,但我却知道的,我有个嫂子在裁缝铺,曾去谢家给二位姑娘做过衣服,说两位姑娘都极美的,那二姑娘更是明艳照人,商兄你要是真有这个福气,倒是可以坐享齐人之福了。”

    一众学子都大笑起来,谢西风的面色却已是铁青了,旁边伺候着的贴身丫鬟秋香拿眼觑着小姐的脸色,吓得身子都有些发抖,暗道天爷奶奶,怎么就瞅了这么个日子出来?今日定是不宜出行的。而屏风外面的几个掌柜也都是面面相觑,一个个也是噤若寒蝉不敢再说笑。

    偏偏隔壁那群学子毫无所觉,还在打趣商梁栋,忽听商梁栋一声冷笑,大声道:“各位兄台休要嘲笑,想那谢家不过是商贾之辈,可说是满身铜臭俗不可耐,他们家的女儿即便国色天香,也不过是苏小小薛涛之流,小生虽不才,却也甚为不屑。这桩婚姻不过是父母之命不得不从。然近年来家父母也十分后悔,当年不该一时糊涂,听了那谢家的花言巧语,定下这门亲事,以至于书香门风沾染铜臭愧对先祖。这些年每每思及退婚,无奈那谢家苦苦哀求,我爹娘都是心善之人,不忍见他们痛哭形状,方迁延至今。如今,乡试之期就在眼前,小生苦读数载,一朝得中举人,怎能忍受让一妇人污我门风,必然上禀父母,这婚,是非退婚不可的。”

    此言一出,那些士子纷纷惊奇,乱哄哄道:“咦?商兄真的不羡那谢家万贯家财?不爱那天香国色?”

    商梁栋看见同窗们的敬佩惊讶目光,更加沾沾自得,站起身手摇折扇又是一番慷慨陈词,引得其他众人纷纷称赞不已,一股脑儿把什么“不为五斗米折腰,钱财不可夺其志”之类的赞美全往他头上抛去,一时间谀词如潮,把个商梁栋更是捧的飘飘然不知身在何方,晕乎乎仿似处在云端。

    正是无尽的得意之时,忽听隔壁猛的传来一声巨响,似乎是什么重物倒下,接着脚步声响,夹杂着环佩叮当,还不等众学子们醒过神来,便见薄薄的木门被猛然拉开,接着一个美艳不可方物,妩媚婀娜的少女轻移莲步款款而入。那双如水明眸只在众人身上轻轻看了一圈,就让这些道貌岸然的书生秀才直了眼睛。

    商梁栋眼睛发直的同时,却是额上冒汗,他又不是傻子,只看这少女的容貌,冷若冰霜含着讥笑的表情,以及这大胆的举动,哪还有猜不出对方身份的,当下只觉得嗓子发紧嘴里发干,有心站起来说两句话,却连腿都软了。最后还是他身边一个秀才最先回过神来,结结巴巴的呵斥道:“你……你这女子是……是何人?怎的……一点都不知……女儿之礼,就……就闯进我们大男人的聚会之所?你想干……干什么?”

    谢西风冷冷一笑,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中满是厉色,慢慢道:“我想干什么?我想把你们这些满嘴里胡沁的衣冠禽兽全都杀了,却又害怕脏了我的手。你们满嘴里说什么女儿之礼,又堂而皇之的穿着这长衫罗襦,自以为有身份有学识,可是背后却说了些什么话?肆无忌惮的议论人家闺阁女儿,更兼出言侮辱,你们也配做读书人?也配去考什么举子进士?我呸!天下士子的脸都让你们丢尽了。”

    这是那些秀才们也都猜出西风的身份了,只是自己等人背后非议人家没出阁的女孩儿,的确是有辱斯文,如今被亲自拿到了,自然无话可说。

    但谢西风的语气过于严厉,有人觉得十分委屈,心想谁还不背后议论别人几句是非啊,我们运气不好让你拿到了,怎么就严重到把天下士子的脸都给丢尽了呢?因不平之下,就有人冷笑道:“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若不是有的女孩儿不知道洁身自爱,整日里抛头露面,我们又如何说的是非?”

    谢西风冷笑道:“无中生有造谣中伤空|岤来风捕风捉影,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都是你们这些肚里没本事却偏偏要显于人前的士子们必须具备的全挂子武艺。和你们这些武艺相比,有没有事实算什么?没有你们也可以编造出来?俗语说,文人杀人不用刀,用的便是你们手中那支秃笔,丑恶脸上那张血盆大口,古往今来,死在你们笔下嘴下的人还少吗?不过你们别想得美,其他人吃这一套,我谢西风不吃这一套。刚刚你们说自己是苍蝇,这就很好,苍蝇肮脏令人欲呕,即便拍死了,也是一团臭液令人恶心,且数量众多,我亦拍不过来。我如今只问你这只商苍蝇一句话,刚刚你说是我们家厚颜求亲,你为什么不和你这些同窗们说一说你们那书香传世的名门世家为何要和一个商贾之家结亲?当着我的面儿,当着你这些苍蝇同窗的面儿,你倒是好好的给我们解解疑惑。”

    所有秀才的面上都是一阵红一阵白,商梁栋的脸色就犹为精彩,他怎敢在这个时候说出自家和谢家结亲的原因,只是色厉内荏的低叫道:“成何体统成何体统?你……你还不给我快快离开……不然……不然……”

    还不等不然出个结果,猛见谢西风冲上前来,纤纤玉手在他们饭桌上狠狠一拍,登时碗碟子一齐乱动,听她高声道:“不敢说是吗?没脸说是吗?那好,就让我来告诉你,也让人看看,你们这书相传家的名门是个什么样的名门?”

    谢西风并没有刻意降低声音,因此之前已经引了些二楼的客人在外面探头张望,如今这一高声说话,登时就把二楼雅间所有客人都吸引出来了,一听说是谢二姑娘对上了她未来的姐夫,哪有人不兴奋好奇的,因都挤在门前观望倾听,却见谢西风在屋子里聘婷站着,吐字清晰言语如刀,一句一句道:“当日你们商家因连续几个灾年,手里头收上的那点地租子根本不够过活,因此日子难过之下,就去地下钱庄借钱,却没想到那地下钱庄的利滚利有几人能消受的起?偏你爹爹大手大脚花钱惯了,不知省俭,如此几次下来,就欠下了巨额债务,你爹身为家主,当得知债务如此巨大之时,几乎没吓成痴呆,又因为地下钱庄催得急,便到那钱庄掌柜的门前苦苦哀求。只是一年到头,那钱庄前像你爹那样哀求苦告的人不知凡几,人家怎么可能搭理?是我爹爹当时路过,看见你爹身穿长衫,很为读书人叹息,方下车攀谈,知你爹有一半是为那钱庄蒙蔽,借钱不知利钱高。也是我爹仁慈,不忍见个书香名族因此落魄解散,方慷慨解囊,替你爹偿还了所有债务,又将我们家最好的地给了你们几十顷,这才让你们家化险为夷起复元气,你爹当时感激不尽,又见我爹虽然没读过书未有功名,却爽侠仁义甚有古风,因着这两层,方主动提出要把你和我姐姐结娃娃亲。如今,我们家那几十顷地你们还占着,年年不知收多少租子,你却说什么我们满门铜臭俗不可耐,你可知若没有这满门铜臭,你现在还不知道是在谁家猪窝马棚里睡呢?”

    谢老爷为人低调,因此谢家和商家这一段往事,并没几人知道。那些秀才们脸上讪讪,呐呐不能成言。围观的人却都恍然大悟议论纷纷,自然没有说商家好话的。

    却没想到谢二姑娘这还不算完,不等那商梁栋说话,便又一挥手,慨然道:“你们家是书香门第不假,但我们家也未必就要高攀,你们若觉得娶了我姐姐侮辱你们门风,大可以上门退婚,我姐姐知书达理温柔娴静,还怕离了你这癞蛤蟆就找不到天鹅吗?偏偏你们贪图富贵不提一字退亲之事。如今却又在此处大放厥词,说什么我们家死乞白赖的不肯退婚,这真真是可笑之极。商梁栋啊商梁栋,你为了伪装一个清高自许洁身自爱的形象,不惜让良心给狗吃掉。睁着眼睛说瞎话,公然造谣中伤恩人中伤我姐姐,似你这般无情无义道貌岸然的无耻之徒,便是中了状元,也不过是世上多添一个陈世美罢了。我怎能再让我那柔顺姐姐嫁给你这中山狼,受你百般侮辱喝骂?你不是说我们不肯退亲吗?今儿我便退给你看。一边让身后丫鬟取出银票,向桌子上一拍,冷声道:“当日定亲时,你家正是艰难时候,又因为是娃娃亲,所以不过给了金银元宝各十两,锦缎二十匹,青玉如意两柄,梨花白两坛。这些东西不要说十年前,就是如今在市面上,也不过三五百银子,我这里是一千两银票,商公子你可看好了,别后面没钱花用时,出来造谣说我们用便宜钱贪了你家的聘礼,我呸!”说完便将那张银票推到商梁栋面前,大声道:“聘礼已退,把退婚文书拿来。”

    第七章

    商梁栋这个时候整个人都蔫了,怎么也没想到谢西风如此烈性,把事情闹的这么大不说,竟还敢当众就自行决定退婚。如今他也是骑虎难下,他是家中长子,他爹是家主,又怎么不可能知道自家情况,现如今商家看着风光,其实全是那几十顷地撑着呢,依着他们家原来的那十几顷田,早已因为不善养田而多数荒废了,剩下的每年可收上来的租子也极少。因家里人都盼着迎娶谢东风进门,想的无非是丰厚嫁妆,最起码还不再带个几十顷良田嫁过去。也因此,刚刚在学子们面前不过是为了表现自己清高,不被世俗铜臭污染的高风亮节罢了,大不了日后一句“父母心慈,坚不退婚,我亦无奈”便可解释遮掩过去。

    谁知谢西风见他犹豫,不但不见好就收,反而咄咄逼人起来,命小二拿来笔墨纸砚,一双桃花眼如同锐利刀锋般直直盯着他,大声道:“写啊,别告诉我你苦读数载,连一张退婚文书都不会写。也别和我说此事要父母做主?刚刚你是怎么说的?中了举人之后,是非要退掉这门婚事的,既然非退不可,此时还犹豫什么?难道心里想着的是若没中了举人,还要厚颜靠老丈人家扶持养活?”

    这话就真真是刀子一般扎人了,商梁栋就是个面团,此时也忍受不住,何况他只是个伪君子,不是面团。因此血气上来,便狠狠咬牙道:“写就写,你们这种满身铜臭的商贾之人,本来就污了我家门风,哼,不过是念着父母心慈,如今既然是你逼迫在先,就别怪我不仁不义。”

    “呸!”谢西风一口啐在地上,恶狠狠道:“别让我替你害臊了,我这不过是顺水推舟正合你意之举,怎么又成了逼迫在先?你若真有仁义,刚刚在这里嘲笑我姐姐,污蔑我们家死乞白赖不肯退婚的时候,你的仁义跑到哪里去了?莫非是在狗肚子里,如今一看形势不好,就连忙又让狗给吐出来,好拿过来遮遮羞装样子?”

    围观所有人连同那些秀才,不由得齐齐倒吸了一口冷气,暗道我的天爷奶奶,这位谢家二姑娘真真是刀子嘴,哪一句话拎出来都刺得人身上一个血窟窿。佩服之余却又不禁满心的畏惧,只道自己日后千万不能惹上这尊煞神,不然大概也没什么好果子吃。别说人家的富有势力了,就是这嘴头,怕把全清远城能说会道的男人集合起来,也比不过的啊。

    议论间那商梁栋已经负气写完了退婚文书,谢西风拿过来看了看,嘴角微微弯起一抹冷笑,慎重收好了,才又抬头道:“回头我就命人把你当日的庚帖送过去,顺便取回我姐姐的庚帖。你回去给我准备好了。”言罢一扬头,冷冷唤道:“秋香。”

    那秋香已经让自己家二小姐的大发神威给震住了,此时只余满心崇拜,一听见主子叫唤自己,忙答应了一声,往前几步来到西风身后站定,却见她忽的嫣然一笑,恰如百花齐放星月破云,说不出的美艳照人。正当一屋子人都失了神之际,却听谢西风淡淡道:“回去和张管家说一声,把给商家的那几十顷地收回来。当日虽然地给了他们种,不过商老爷大概也是怕那铜臭污染门庭,是没有要那地契的。这十分之好,不用咱们费什么事儿。”说完回头巧笑倩兮道:“商公子,你看我多识趣?你怕我姐姐这个商贾之女污了你们书香世家的门风,我就替爹娘把这门婚事给退了。你嫌弃我们家满身的铜臭俗不可耐,我便把我们的铜臭收回来,从此之后不沾染你们一分一毫,保管你商公子的身家干干净净,小葱拌豆腐一般的清清白白,再不必怕铜臭污人了,你要怎么感谢我呢?”话音落,也不等那好像是被雷击中了的商梁栋说话,便冷笑一声,转身袅袅而去。秋香无比骄傲的跟在自家小姐身后,那些掌柜的和合作商家也都跟着西风鱼贯而出,只觉得这位二姑娘今日将那金贵的读书人都说的无话可答,真真是替天下所有商贾出了一口气,痛快啊痛快。

    且不说商梁栋整个人都被谢西风一道接一道的焦雷给劈晕了。单说谢家夫妇此时正在屋里闲聊,夫妇两个很是乐天知命,且于操持家计上都不太擅长的,因此有了二女儿当家之后,乐得就当甩手掌柜,每日里只在家享清福。

    正聊到来年秋闱那商家公子若是高中,想着也该来迎娶自家大女儿的事情时,忽听敲门声,夫妇两个便知道是大女儿来了,忙住口不提。果然,门开处,谢东风走进来,先给父母请了安,才坐在地下椅子上与父母说话,只是还没说上两句,便听门外有“咕咚”的脚步声响。谢夫人一皱眉头,不悦道:“哪个小子这么毛愣?不知道让人通报吗?闺女还在咱们房里呢?”

    谢老爷咳嗽一声,刚要出去拦住那个小厮,不妨门一下子开了,那小厮一头抢进来,还未说话就跪下了,喘的上气不接下气,指着外面叫道:“老……老爷夫人,不不不不……不好了,小的刚刚在街上买东西,听……听满大街的人都说……都说……说二姑娘在明月楼里,当着所有人的面儿把……把商家公子与咱们大小姐的婚事给退了。”

    “什么?你……你说什么?这话可不是能乱说的,你……你再给我说一遍?”一个大雷轰过,谢夫人险些滚下地去,总算记着自己是女人,要端庄,方险险维系住了当家主母的威严。而谢老爷就没这么好运了,与商家结亲,是他自认为四十年的生命中做过的最漂亮最走运的一件事,此时一听见好几年的心血就这么毁了,一时急怒攻心之下,便滚下地去。

    “老爷,老爷您慢点儿。”谢夫人下地扶起自家又急又气的夫君,一边对那小厮道:“你给我慢慢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小厮其实也不知道事情的具体经过。古今一样,八卦流传的守则是先把八卦传起来,接着才会有人探究细则,继而进行深入浅出的各项分析。现在这轰动全城的八卦仅仅是刚在流传阶段,那些在酒楼中目睹全程的看客们尚未来得及涌入各茶寮酒家得意洋洋添油加醋的细述经过,因此外人只知道商家公子让谢家二姑娘当面退了混,可说是名誉扫地,其他细节还不知情。

    谢老爷和谢夫人见小厮说来说去都是车轮子话,也知道从他这里打听不出什么来了,谢夫人便拍板道:“你出去,让人立刻去找二姑娘,看见了就叫她赶紧给我滚回来。”气怒之下,语气甚为严厉,却早忘了自家夫妇两个平日里早都臣服于二女儿的威严之下了。

    和谢老爷谢夫人的急怒攻心不同,一旁呆坐着的谢家大姑娘谢东风却是满心的惊喜,事实上,若非是爹娘就在面前,面色铁青直喘粗气,这位向来稳重端庄的大姑娘大概就要转圈圈欢呼撒花了。即便如此,也实在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之情,只好正襟危坐低眉敛目,眼观鼻鼻观口口关心,似乎万事都与自己无关,这一副十分符合大家闺秀的风范终于让谢家夫妇老怀甚慰了一把,暗道还是大闺女知礼仪啊,即便是关系到自己终身之事,也能安静端坐,且不问不说不透露关心之情,这真是鸡窝里飞出了一只金凤凰。却不知他们的金凤凰并非不关心,只是太过开心之下,根本不管那倒霉的商公子死活罢了。

    谢大姑娘兴奋之下,已经开始在心里为自己和洛明涛的未来勾画蓝图了。却见谢老爷终于可以站起来,在屋中踱着步子碎碎念道:“不像话,真真是不像话,妞妞现在越来越大胆了,她一个女孩子家,每日里抛头露面的,本就不妥之极,只是平日里我见她谨慎,方由着她去,却不料如今惹下这滔天祸事,我……这……我看如今不禁管她不行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我要请家法,请家法……”

    让谢老爷这么一说,谢东风满心的欣喜就不由化作了惊恐,暗道妹妹虽然能干,不知她怎么做的就把那要命的婚事给退了。但……但如今爹爹发怒,要罚她,还说要请家法,这可如何是好?正焦急间,忽听娘亲小心问道:“我说老爷,咱们家什么时候有过家法了?我们家原本就是个土地主,宗氏祠堂都没有的。你更不用说,虽然生在名门大族,却是不到五岁就卖到我们家干活了,知道家法俩字儿怎么写?你现在说要请家法,却去哪里请?”说到底当娘的还是心疼闺女,十多年没动过闺女一手指头,现如今却要打要杀的,哪里下得去这个狠心。

    谢老爷却正在气头上,闻言一愣后,便恶狠狠叫道:“一定要请,以前没有家法不是吗?今儿我就定出来,不然这个闺女真是要造反了,寻常人家一个小子也没有像她这样无法无天的……”

    正叫着,忽听门外环佩声响,接着人还没到,笑语声先传了过来,自家二女儿那熟悉的声音响起道:“爹爹是在说谁无法无天啊?咱们府里如今还有这样人吗?说出来,女儿替你教训他。”

    话音落处,谢西风袅袅而至,转过那架描金折枝梅的八扇屏风,面上带着笑意在屋里亲人身上扫了一眼,才又淡淡问道:“爹爹刚才说谁呢?”

    第八章

    “那个……看……看什么看?就是说你。”谢老爷的气焰倏然间就像是被压矮了一头似的,但一想起大女儿的金玉良缘被破坏殆尽,火就不打一处来,恨恨道:“你还有没有一点羞耻礼法了?一个女孩儿抛头露面已是不该,你还公然跑到秀才们的聚会上去闹,你姐姐好好儿的一桩姻缘,就让你三言两语给破坏了,你误了她的终身不说?更让我谢家蒙羞,你你你……你这不是无法无天是什么?”

    谢东风听见爹爹如此严厉的训斥,这在之前是从未有过的,她心中不安,刚要替妹妹说话,言明自己不喜欢那门亲事,却见谢西风将小手一摆,意思是不让她说话,然后她将脸转向自家爹爹,淡淡问道:“爹,女儿且问你,从我十五岁开始管家,到现在已是三年有余,可曾做过一件没有分寸的事情?”

    谢老爷一下子就被问住了,想了半晌也没想出有什么可以教训女儿的事,不由得羞恼成怒道:“你……你以前没做过,今天不就做了?还敢狡辩。”

    谢西风笑道:“爹,女儿三年多没做过一件错事,如何今天就会做这样不知分寸的事情呢?难道我得了失心疯不成?女儿在外面默默受辱,身心俱疲回来,爹娘没有一句慰问的话,反而说打说杀的,有琢磨新家法的功夫,为什么不想想女儿为何会这样做?”

    谢老爷就觉着自己的气焰又矮了一头,谢夫人则是连声也不吭了。好半晌,谢老爷才期期艾艾道:“那……那你倒是说啊,你……你为什么要在人家秀才的聚会上闹事,还给你姐姐退了婚?你若真有理,爹……爹我不怪你。”

    谢西风等的便是他这句话,闻言笑道:“女儿当然要说,不但要说,还要问问爹爹,当日为什么不好好打听清楚,给我姐姐说了那样混账的一个人家。你知道那商家公子今日在酒楼是怎么说我们的吗?他说咱们谢家满门铜臭俗不可耐,说我和姐姐即便国色天香,也不过是苏小小薛涛之流,爹爹没读过书,不知道苏小小和薛涛是谁对吧?那女儿告诉你,那是前朝两个名满天下的□。他更说他家几次退婚,是爹爹你死乞白赖的不肯,跪在人家商老爷面前痛哭流涕,让人家商老爷心生不忍,才拖延至今没有退婚。又说这次中了举人之后,是必要上禀父母,退掉这门婚事的,不然人家书香传世的清白门风就要被我们谢家的女儿给污染了。爹爹你说,这样忘恩负义的王八羔子,你把姐姐嫁过去,不是等于把她往火坑里推吗?”

    谢老爷和谢夫人都惊呆了,好半晌那谢夫人才眨眨眼睛,推了一把谢老爷叫道:“你这杀才,之前不是说什么女婿家是书香门第,个个知书识礼,百年望族,女儿嫁过去只有享福的吗?将来说不定还能做上一品的诰命,怎的……怎的那却是这样一个人家,你素日里看人也准,难道当日救那商老爷的时候,眼睛是瞎了吗?”

    谢老爷也没想到商家那个娃娃亲准女婿竟然会说出这么过分的话,心中恼怒之余,又被夫人责骂,想想之前二女儿的责问,面上更加挂不住,只好咳了一声,嘴硬道:“胡……胡说,商家乃百年书香,他家子弟个个谦恭有礼,怎……怎么可能说出这种混账话来?定是你怕我责罚,就故意编了来诓我。”

    谢西风冷笑道:“我不怕被雷劈,就敢故意坏姐姐的姻缘,又来爹爹面前巧言令色造谣污蔑。爹爹不信,尽可传齐当日在二楼聚宴的客人,女儿即便能够号令掌柜们,却也没有一手遮天。随便你找什么人问,可听听我今日有没有一句虚言。也不肖说从那商梁栋的话里看出他的为人了,只瞧瞧他身边聚的那些朋友是什么样儿的,便知他人品如何。俗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那些秀才们真枉读了圣贤书白担了功名,他们……他们竟在席间拿我姐妹二人取乐,说索性要那商梁栋将我和姐姐收进房中,坐享齐人之福的同时,还可得到这留下的万贯家财……”

    说到这里,谢西风便忍不住掉下眼泪,呜咽道:“这种混账话,即便是损我与姐姐名誉,我也不该说出来污爹娘的耳朵,然而爹爹你被乘龙快婿百年书香蒙蔽了心智,竟连自己的女儿都不信,说我是造谣污蔑,女儿才不得不说出来。若您还是不信,尽管找人问吧,女儿主意已定,姐姐这婚,是非退不可。你能为了名声把姐姐往火坑里推,我却不能眼睁睁看她嫁一条忘恩负义的中山狼,将来被磨折至死。”说完大哭起来。

    谢老爷心里其实已经信了,毕竟这事儿是发生在众目睽睽之下,谢西风根本不可能造谣中伤,就如同她自己说的,即便可以把那些掌柜的嘴封住,难道还能一手遮天吗?只是面子上下不来,这时候忽然见一向刚强的二女儿大哭不止,大女儿也抱着妹妹哭着说:“今儿多谢妹妹替我退了婚,不然那样人家,就是至死也不去的,省的受那些侮辱作践。”

    他心里又是慌乱又是心疼,更恨那商梁栋忘恩负义不留口德。忙上前道:“好了好了,都不要哭,这事儿呢,的确是那商家做得有些过分,待爹爹明日去那商家好好的问问,不想结亲就不想结亲,做什么让那黄口小儿败坏我两个闺女的名誉?”

    谢西风一听爹爹这话,分明是还对这门婚事抱有一丝希望,她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