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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公务员第11部分阅读

      唐朝公务员 作者:未知

    姚主簿寒暄两句后就开始问起本组进度,老刘得了个露脸儿的机会自然不会放过,当下就将本组的下午进度突飞之事眉飞色舞的说了出来。yuchuanshuwu 玉川书屋手机版

    眼下刀笔吏们正在做的这件事实是本县当下的“第一大事”,听说老刘有了法子能将效率最少提高三成,不仅姚主簿眼前一亮,就连其他各组的人也都一窝蜂的围了上来。

    身为组长,老刘已经稳占了领导之功,再说本组人都知道这个办法是唐缺想出来的,他也就没刻意隐瞒什么,见众人都围了上来,他回头一拉唐缺,笑道:“唐成,这个法子是你想出来的,给大家好生说说”。

    毕竟是后世里上过班的,唐缺站在人前,面对着本县第二号人物时并没有扭捏拘束,言辞简短清晰的将“流水线”作业的思路讲解了一遍,讲完之后趁着众人思忖的当口儿,便又退回到了老刘身后,毕竟这一组里老刘才是领导。

    姚主簿跟赵老虎不同,他就是搞文字出身的老刀笔,唐缺说的东西又没什么深奥的,听过之后略略一想也就明白了,正待开口说话时恰好见着唐缺往老刘身后退,当下对这个十几啷当岁的少年又多了一份好感。

    知尊卑,懂进退,居功而不骄,这在年轻人里很难得呀!

    “既能加快进度,又能减轻劳累,确是简单易行的好办法。清国,既然老刘他们已经试过这个方法切实可行,那其他组也就照此办理吧”,姚主簿回头吩咐了姚清国一句后,转过头来微笑道:“你是县学学子吧?叫什么名字,是那家的子弟?”。

    姚主簿这一问便又将众人的目光引到了唐缺身上,其他那些学子见主簿大人对唐缺这么和煦,又是一副大感兴趣的样子,当真是又惊又妒,对他们而言,想进县衙千难万难,但对于姚主簿来说可就是一句话的事儿,唐成,真是撞上狗屎运了。

    “小子唐成,正是县学明经科学子,乃是本县土门镇观音台村人氏”,唐缺总隐约觉得身侧有些热热的,接着微微低头说话的功夫用眼角瞥去,就见那柳随风正在一边儿的人群后定定的看着他,眼神儿甚是古怪。

    此人一贯占尽风头,这次又是县学指定的学子领队,他该不是看不惯自己露脸,嫉妒了吧?

    唐缺心下胡乱寻思,他对面的姚主簿也是微微一愣,心里仔细想了又想,也没想起本县有姓唐的大户人家,但看眼前这学子说话及进退举止,也不像是贫家小户里出来的,真是怪哉。

    第五十二章 寄厚望于你!

    姚主簿老成精的人,对学子们的想法自然清楚,要说眼下衙门里也确实忙的需要补充人,他见眼前这少年容貌,头脑和举止都不错,原想着该是城里那个大户人家子弟,若是如此,不妨开个口子放他进了县衙就是,如此既能收个可用之人,顺便也能做下个大大的人情。谁知他出身如此不堪,人虽然不错,但若就此为他浪费一个吏员的名额又似不值。

    唐朝,尤其是眼下正蒸蒸日上的唐朝在吏治上管的极严,上州,下州,上等县,下等县分的清清楚楚,每个县里官员多少,吏员多少都有定制,当真是一个萝卜一个坑。由此就使每一个名额都显得很宝贵,也是姚主簿拉拢人脉和平地生财的重要手段,要让他就这样白白的给了唐缺,还真是有些舍不得。

    姚主簿心里的寻思也只是片刻功夫,脸上一点也没显露出犹豫之色来,“你能从乡里进入县学,足证优等,眼下又立一功,恩,不错,好生干,本主簿寄厚望于你,啊!”。

    经过一番寻思,姚主簿还是决定暂不开这个口子,但也没有完全把路堵死。且先探探这唐成的底细再说,毕竟能从乡里挤进县学,这少年应该也不是全无背景。

    姚主簿这番话一出,其他学子们脸色都变了,“寄厚望”是什么意思别说他们读书人,就是个白丁也能明明白白的听出来。这次能来这里的三十人,除了唐缺之外可以说家里多多少少都是有些背景关系的,自然知道因年前有七人年老告退,如今的县衙里就空出了七个名额,而七个名额中有三个是归属赵老虎属下的差役,这就是说刀笔吏的空额只有四个,眼瞅着唐缺隐隐已是先占了一个,怎不让他们又急又妒,一时看向唐缺的眼神儿都有些变了。

    姚主簿将厅中俱都巡视一遍后,就由姚清国陪着出去了,众人随即也都安顿下来重新做事,只是对于唐缺而言却再没了前面的平静,他能清清楚楚的感觉到周遭有一束束含义不同的目光向他射来。

    故作不知的埋头忙活,今晚跟昨天一样,姚清国照旧是等天色黑定后才下令散班。唐缺将手头正忙活着的案卷归拢码好,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后起身准备走,结果却见昨天还跟等着他一起回的同班同学王家祥有意无意的避过他的眼神儿,独自出门走了。

    “张相文还真没说错,王家祥虽然念书肯下苦功,但气量还是太小”,唐缺自嘲的一笑,正迈步要走时,却听背后老刘的声音传来道:“唐成,等等”。

    唐缺陪着老刘一起出了县衙,虽然离子时的宵禁还有很长一段时间,但县衙门外的街道上已经没了多少人影儿,远远只见西面的花神街璀璨,隐隐有箫管牙板之声随风传来。

    在屋里憋了一下午,唐缺深吸了一口略带着凉意的夜风,直觉心情气爽,昏沉沉的脑袋也清醒了许多,正在他把这口气长吐出去的时候,旁边的老刘笑着开言道:“毕竟是年轻,虽然是读书人,但屁股底下的坐功还差得远哪!”。

    “刘叔说的是”,闻言,唐缺也是一笑,“不瞒刘叔,连着这两天下午到最后的时候,我都觉得那胡凳上有蚂蚁爬似的坐不住了”。

    “坐功纯属时间磨出来的,你呀,还没影”,老刘笑过之后,又仔细的把唐缺看了一遍,“得,家里大胖孙子还等着我,不跟你说这些没用的了,今天喊你主要是提醒你一件事”。

    唐缺还以为自己干活时有什么问题,再一看老刘的脸色又觉得不像,“刘叔请讲”。

    “今天下午的事你是亲历的,我呀建议你这两天瞅时间往姚主簿府上拜访拜访”,老刘说话间拍了拍唐缺的肩膀,“我也是县衙里的老人儿了,看的出来姚主簿对你挺满意,若再走动走动的话,也许用不了几天就能脱了学子的身份,金榜题名!听是好听,但走起来实在是难哪”。

    唐缺好歹也是个穿越人,老刘话里的意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眼瞅着又一个机会放在他面前,但他心里总觉得有些不落底似的。

    见他如此,老刘也不以为意,毕竟这是关系到一生的大事,“吏员虽不是官儿,但你只要不犯大错也没人随随便便能让你走,倒比任期一到就调来调去的官儿们自在。薪俸也尽够你过太平日子了,想办个什么事儿的也方便,再说走出去也体面。呵呵,想好了就抓紧,机不可失,这县衙可不是谁都能进来的。行了,话也说完了,我也该回家看孙子喽”,再次拍了拍唐缺的肩膀,老刘笑呵呵的拐进了右边的巷子。

    唐缺回到住处,正在内院小灶房里忙活着的兰姐儿见他进来,隔着窗子兴奋道:“今天下午我跟高家的上街,正巧遇见张记米铺在卖吴兴米,唐成你不知道,这种米晶莹白净,有水晶之名,用它做出来的‘清风饭’才香,待会儿你可得多吃点儿”。

    “啊,知道了”,唐缺正在用心思,嘴里答应的就飘忽,他也没进灶房就直接到了书房坐下。

    自打听完老刘的话后,唐缺一路上都在思谋这事儿,依他现下的情况,有这么个进入县衙的机会要说不动心那是假的。至于老刘口中所说的好处他是半点不怀疑,要不然也没有那么多人拼了命的想挤进县衙。说起来他要进了县衙,就跟后世里干公务员是一个样,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唐朝官吏更少,读书人出路更少,要是这样一看的话,总体上说在唐朝干公务员只怕会更牛。

    一旦进入县衙,不仅自己有了出路,家里的处境也能跟着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而且若是运作的好的话,林学正那里也未尝不能通融,兴许既能干着衙门里的差事,又能抓住可能存在的科举机会,这样就是实实在在的一举两得。

    但他真要这样做时却又面临两个实实在在的困难,一个就是钱,纵然他不知道郧溪县城里办这事的行情到底是多少,但想来肯定不会少,十贯二十贯的只怕是不行;钱的问题还好说,毕竟还有毒寡妇那里可以借,他更大的心思却在张县令身上,毕竟他能来县学借的是张县令的力,就现下姚主簿与张县令的关系来看,且不说他这样投到姚主簿门下自己都感觉有些对不起张县令,若是将来姚主簿知道了他的过往后该怎么样?张县令知道此事后又会怎么样?

    ……

    ps:看到书评区中有书友说到毛笔字和繁体字的问题,略解释两句。第一,本书中所说的毛笔字是特指唐朝日常用的蝇头簪花楷,这种字不是书法的大字,也就是一张大纸只写几个字的,而是比我们日常的钢笔字大不了多少,不仅要能写,而起还要整整齐齐,呵呵,要说现在的中午系学生都能写出一笔漂亮的簪花楷,确实是超出了我对中文系学生水准的认知。

    第二,繁体字。现在的中文系学生是能认一些,关键是日常的能不能认全,能不能写全,举一个例子,“艳”的繁体字大家提笔就能写出来不?呵呵,知易行难,往往如此!

    第五十四章 是男人就不能怂!

    兰姐端着一个红漆托盘献宝似的走进来,见到唐缺皱眉沉思,放下手中的清风饭后柔柔的到了他身后,替他捏着肩膀问道:“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唐缺不愿因自己的烦心坏了兰姐儿的好心情,抓过肩头的手轻轻抚摸着问道:“兰姐儿,若是你对一个人有恩,结果这个人又投到你对手门下去做事了,你会怎么想?”。

    “这是忘恩背主,这样的人谁都瞧不起,要是身在贱籍的会被活活打死的”,兰姐儿说到“贱籍”两字时,脸上的神色一黯,“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没什么”,兰姐无心的一句话破解了他心下纠结的烦难,是啊,这个时代的人没多少跳槽的概念,而对忠诚的看重远远胜过后世,就算张县令不会对他如何,姚主簿要是知道旧事怕也该看不起他,更不会信任重用他,如此一来即便不轰他走,也别想有所发展了。破除利益的迷惑,心头恢复清明的唐缺展颜一笑,转身搂住兰姐儿的腰肢,:“清风饭要是不像你说的那么好吃,看我怎么罚你”。

    听到一个罚字儿,刚刚心下还有戚戚的兰姐忍不住脸上一红,依稀想到了自己被唐缺撩起裙子,褪下小裤后“打”那白嫩嫩屁股的情景。

    经历了晚间的一番内心挣扎,吃完饭后重新坐在书几前的唐缺心中宁定的很,翻开书卷前,他的脑子里莫名生出个念头。

    张县令要是知道自己主动放弃了这么好个机会后,又会如何呢?

    这个突然而起的念头一闪即逝,现在的张县令只怕也是焦头烂额吧,这样的小事他又怎会留意?

    笑着摇摇头后,唐缺低头沉进书卷之中。

    第二天早晨,唐缺是被榻侧窗外的一阵雨声唤醒的,朦胧着眼刚一推开窗户,就觉一股微寒而清凉的雨气扑面而来,昨夜睡的太死,却不知何时竟下了场春雨。

    窗外阶下及对面房屋的青瓦上皆是湿漉漉的,却别样透着水洗过后的清亮,眼前的一切似乎都是新的,入目处皆是一片清新。

    梳洗过后走出房屋,细看到院中廊下花盘中红凋绿残后,唐缺才意识到昨晚那场春雨只怕是下的不小。

    唐缺吃过饭后,左臂夹着裹书的布包,右手撑着一柄油纸伞飘飘然出门往县学而去,走在燕子楼夹道的麻石长街上,看着同样儒服装束的学子撑伞而过,唐缺隐隐觉得自己似是走入了一幅泼墨山水的画卷中。

    画卷!想到这里,唐缺猛然想起一件事来,当日他已经拜天福寺澄宁老和尚为师,学的就是画技与琴技,两人还约定每五日去上一次课。但他这些日子太忙,一忙起来竟然把这件事忘的影儿都没有了,老和尚还不定怎么想他呢?

    事已至此,懊恼也是无用,唐缺能做的就是等中午散学后赶紧去给老和尚赔罪,只是他心下也发愁,如今都忙成这样了,那儿还能抽出时间去学琴学画?

    被这事一冲,唐缺刚刚生出的诗情画意顿时烟消云散,脚下也没了刚才的悠然,加快步子往县学赶去。

    唐缺走进县学校舍,远远的还没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一阵高过一阵的喧闹声传来。走进去一看,却发现几乎所有的本班同学都挤到了一块儿,正围着课业最扎实的那几人唧唧喳喳的说着什么。

    走进教室的唐缺扯了扯正在人群里四下里蹦跳的张相文,“出什么事了?”。

    “柳随风那厮下战书了”,张相文满头油汗,脸上的表情既是义愤填膺,又是兴奋不已,看来古怪的很,“中午散学后他要挑战咱们”。

    说完这句后,张相文转身就又往人堆里挤去,老远都能听到他的声音,“战,这厮敢跟咱们比四书五经!他娘的,是男人就不能怂,战,一定要战,咱非得灭了他的威风不可”。

    唐缺心态不同,对这样校园争风的事情也实在没多大兴趣,听完后就自回到了座位上,坐定之后,心里不知怎的又蓦然想起柳随风昨天下午的那个古怪眼神儿来。

    早不挑战,晚不挑战,他选的这个时间是不是有些太巧了?

    整个一上午,教室里的气氛都有些躁动不安,时间越临近午初就越是如此,以至于整个上午先生的脸色就没好过,而受到戒尺惩戒的学生也破天荒达到了十三个之多,平均每节课都有三四个,这其中还不乏好几个本科公认的好学生。

    在戒尺噼啪乱响声中,时间终于到了午初,黑着脸的先生还没完全走出教室,就有许多学生急不可耐窜到窗边儿向外张望。

    “来了,来了,柳随风出校舍了,他朝这边走过来了”,进士科与明经科的校舍就是前后排,所以看的非常清楚,那学生一报信儿,教室里就是一阵噼啪乱响,原本正在收拾的书也不管了,学子们随手一扔就跑了出去。

    “哎呦我的好大哥,还不快走”,张相文窜过来拉正在收拾着书卷的唐缺,却忘了他这只手刚刚才扎扎实实挨过三戒尺,一碰之下顿时“哎呦”一声叫出口,当下忙换了一只手,死拉活拽的把唐缺往外扯去。

    毕竟是关涉到全班的大事,唐缺虽然有事也不好先走,当下就跟着张相文出了校舍。

    柳随风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到了,他身后自然也跟着一批进士科学子,为首的那几个却脸熟,正是也被选进县衙帮忙的士子。

    看到这阵仗,唐缺就隐隐觉得柳随风突然的挑战怕是跟自己有关系。

    “你看这厮张狂的”,张相文一脸的不忿儿,“我就见不得他天天的一身白,弄的跟花神街里的兔相公一样”。

    这话惹得唐缺一笑,眼前这柳随风着装还真有怪癖,非得穿纯白颜色的才行。

    第五十五章 哗然,全场哗然!

    眼下正是散学的时候,其他科学子一看到这架势,再看到柳随风后顿时什么都明白了,当下都围过来看热闹,不一会儿的功夫,周围就已被挤得水泄不通,就连专为分隔校舍种植的桃树上都有人窜了上去,只让原本就被昨夜风雨摧残的桃花再受蹂躏。

    眼见人聚的差不多了,柳随风看了看对面站出来的那几个人道:“我下午还有事,现在就开始吧”。

    “你看看,大哥你看看,这厮张狂成啥了!”,张相文使劲转着身子想把身边紧紧挤着他的人给挫开,“这要是比拳脚,我非得一拳先砸他脸上,然后伸脚就往他身上踹,让你白,老子让你白!”。

    不理会兴奋过度的张相文,那边的比试已经在众目睽睽之下开始了。

    唐缺这是第一次亲眼目睹柳随风表演才艺秀,难怪他那么傲气,还真有傲气的资本,论说他一个进士科学子,主要科目是在诗赋,将来要考的也是诗赋,明经怎么着也不该是他的强项,但这一比起来才发现,他在四书五经上的功底非常扎实,这种扎实不仅唐缺难以相比,就连同班那几个有名儿的优等生也招架不住。

    唐缺班上一共推举了三人与柳随风对比,前两个一个比《中庸》,一个比《孟子》,诵经上不分高下,但一到对经义的论辩上时,这两人顿时就相形见绌的败下阵来。

    唐缺进学时间短,还看不出太多的东西来,但第三个上去比的王家祥从前两场比试里看到了不少东西,这柳随风不仅人聪明,只怕家学更是丰厚。他随口引来的许多的典章记载及书名甚至连他这个明经科的学子都没见过。

    印刷术开始于隋,说起来到眼下的初唐,整个印刷术发展的时间还很短,而且用的还不是泥活字,而是制版极难的雕版印刷。所以书籍也就非常珍贵,对于读书人而言,往往有许多书都是只听过名字没见过真本,不是不想看,实在是想看都看不着。在这样的大背景下,许多大户人家子弟在学习上就占据了天然的优势。

    眼见比经义胜算不大,王家祥就起了弄险的心思,一口报出《尚书》来。尚书乃是先秦第一本叙事散文,是商周记言史料的汇编。先不说这本书的文字本身诘屈聱牙,单是书的内容也多是些文告训词之类,远没有带韵律的诗赋好背。选择这个,他就是想跟柳随风纯拼背书功夫。

    咱是明经科,背书可是最拿手的基本功。

    “这货也不全是个书呆子嘛!”,听王家祥报出《尚书》,张相文跟其他明经科学子一样,阴沉沉的脸上总算有了点儿幸灾乐祸的笑模样。

    可惜,他脸上的笑容没能保持多久,就被柳随风超卓的表现给打击的灰飞烟灭,这厮还真他娘的是全才,一部诘屈聱牙的《尚书》愣是让他背的琅琅清清。

    “二弟,柳随风是狂,不过他确实有狂的资本”,唐缺看到这里时,心里都不得不佩服这个狂生了,以十五六岁的年纪能像他这样,即便是再狂些也尽说的过去。

    既然是行险,王家祥报出《尚书》其实也是在强撑,柳随风彪悍至此,他也只能无可奈何花落去的败下阵来。

    三战三败,柳随风延续了他连战连胜的战绩,而唐缺这一班学生的脸是彻底摔地上了,一见王家祥落败,学子们懒的留在这里看柳随风狂妄的臭脸,转身之间就准备一哄而散。

    恰在这时,就听柳随风的声音悠悠传来道:“唐兄胸藏锦绣,未知可肯赐教?”。

    自从柳随风年初进入县学后开始他的挑战之旅以来,都是一人对一科,眼前还是首次对个人发起的挑战,顿时勾起了观者的兴趣,众人的目光都在柳随风注目处的人群中搜索,想看看到底是那个人这么拉风,竟能让柳狂生点名邀战。

    接着,唐缺很容易就从人群里被择了出来,原因实在太简单,他那一个班上,除了他就再没有第二个姓唐的。

    跟在唐缺身边的张相文先是一愣,随即就异常兴奋起来,“这厮可是点名邀战,大哥,就是输咱也跟他战到底。他要是敢在你面前赢了就张狂,弟弟我立马就找他挑战拳脚,看我揍不死他!”,同窗也有一段时间了,唐缺的课业如何张相文还是有谱的,手里虽在推着唐缺,但话语里明显信心不足。

    唐缺扭头看看,周围看热闹的人都聚焦在他身上,本班同窗也都用一副同仇敌忾的眼神儿看着他,他虽然对这种小孩儿斗气似的比试没什么兴趣,但当下却是想走也走不了了。再说他也实在烦柳随风的举动。

    你赢就赢了,狂就狂了,干嘛还非得招惹我?这么做的目的明明白白是想在众目睽睽之下羞辱下我吧。

    “好,我跟你比”,走出人群的唐缺边抚平被挤出褶皱的团衫,边笑着对柳随风道:“不过我不比明经,我要跟你比……即兴赋诗”。

    哗然,全场哗然!

    进士科的柳随风来挑战明经,而这个明经科的唐姓学子却要挑战诗赋,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不说比,敢说这话就牛气,听着都提气来神儿,众明经科学子一愣过后爆出连片的叫好声,“老唐,好样的!”。

    即兴赋诗!听到唐缺所说,柳随风明显愣了一下,跟着他一起来的进士科学子却已是满脸笑容,不过他们的笑容跟唐缺同学的笑可不一样。要是真有诗赋之才,还会跑去读死记硬背的明经科?柳无涯可是本科公认的才子,比即兴赋诗,找死吧你!

    柳无涯的愣神儿也就是一转眼功夫,随即嘴角微微一翘道:“好!”。

    第五十六章 残红三千瓣,不及一支鲜

    “既然是我选的比试内容,那诗题就由你来出”,唐缺话刚出口,就又引来叫好声一片。

    先是选择比试内容时针锋相对,既而在题目上示以大方,这唐缺以弱击强却也不占半点便宜,再看他面对柳随风时的淡定从容,却比刚才先自存了怯意的王家祥三人强的多了。真是没想到,一贯在班上不显山不露水的老唐竟然还有这样的一面。

    柳随风深深看了唐缺一眼后,一笑之间微微侧头道:“诸位同窗,就劳你们给选个题目如何?”,他这人素来骄傲,话中的意思就是也不想占唐缺半点便宜。

    “行啊!其实还有啥好比的”,跟着柳随风而来的进士科学子们漫不经心的四处瞅了瞅后,也就选定了目标,“左近也没什么景儿,就以那棵桃树为题,两柱香功夫为限,至于诗的好坏,自有诸位同窗公论”。

    随着他们手一指,原本因人太多而爬上桃树看热闹的那些学子们忙不迭的从树上出溜下来。

    时令是三月初,原本正是桃花正艳的时候,本来他们选定的这株桃树花也开的好,无奈这树桃花先经昨夜一场风雨,刚才又有学生窜上去蹭来蹭去,此时已是一副花凋蕊残的模样。春日里咏桃树,亮点可不就在花儿上,此时这模样还怎么咏?

    看热闹的众多学子看看桃树,再看看柳随风及唐缺两人,随后又看看桃树,于无声之间已将通往桃树的道路给让了出来。

    等唐缺及柳随风两人到时,这株桃树三尺范围内的人都已自觉向后退去,愈显拥挤的人群静静的看着比试的两人围着桃树细看。

    静静伫立树下,先是看了看半数残红和地上的花瓣后,唐缺又抬起头来细细在树枝上逡巡,顺着夜雨浸湿的黝黑树干到绿意葱葱的桃叶,他恰好看到这挺翘的枝条前端有一朵刚刚开放出来的桃花。

    拂着和煦的春风,在满地残红的映衬下,这朵刚刚盛开的桃花是如此的娇艳夺目,散发着盎然的勃勃生机。

    细细的在花下凝望许久,熟悉的诗句已从唐缺心底浮现出来,恰在这时,柳随风也已有了定作,他也不等唐缺,先自朗声吟道:

    桃花春色暖先开,明媚谁人不看来。可惜骤雨打落后,残红片片点莓苔。

    他这首诗纯是写实,“明媚谁人不看来”一句直如白话,但胜在清新,读来朗朗上口。“残红片片”仅用四字就勾勒出一副花残满地的景象,尤其是后面一个“点”字极是考究,甚得炼字之妙。纵观全诗,确实不错,若再考虑到这是一首在短短时间里吟出的即兴诗,评价还能更高。

    围观的都是县学中士子,自己就算做不出来,平日里背下的也多,耳濡目染之下基本的鉴赏能力还是有的,虽然大多学子素日里都看不惯柳随风的狂态,但此刻见他有如此才华,说不得也要叹一个“好”字。

    原本因唐缺刚才的表现猛然振奋起来的明经科学子在听完这首诗后一阵儿黯然,作诗不像明经,功夫用到就能出成果,它更看重天赋。哎,心气儿足不如才气儿足,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站在人群前面的张相文听完柳随风的诗后,也不管手上刚挨过戒尺,狠狠一咬牙双手合拢后就是一阵猛搓,他娘的,现在就只等比试结束,他可就要上前找柳随风挑战拳脚了。不把这兔相公打的满脸花儿,就解不了憋下的心头恨。

    周围的叫好声对于柳随风而言就跟没听见一样,吟完之后转向唐缺道:“唐学兄,请”。

    闻言,唐缺看了看柳随风,又看了看围观的众人后,也朗声吟出一首同样的桃花诗来:

    三月春归风雨天,碧桃花下感流年。残红尚有三千瓣,不及初开一支鲜!

    刚听唐缺吟出前两句,柳随风眉头一皱,脸色已是有了变化。同样写春日风雨后的桃花,“三月春归风雨天”比他的“桃花春色暖先开”无论在用词还是画面感的构造上都要好上一筹,而唐缺的第二句“碧桃花下感流年”在极清淡的伤感之后,更隐约蕴含着时光易逝的哲思,这就在意境上使全诗有了一个升华。

    等到听唐缺后两句吟出,柳随风已经知道这场比试是自己彻底的输了。他纯乎写实,写实写的虽好,但“残红片片”透出的全然是一片萧瑟的景象,这却与第一句的点明的“春”意不合。其实隐约已犯了大忌。但唐缺虽然也写了“残红三千瓣”,但他写这句却纯是为最后一句“不及初开一枝鲜”做铺垫。

    唐缺这首诗,用词炼字不必说,给人带来的感受上虽有春雨无情,春思轻愁,但总体上又保持着春的希望与春的生机活力,而将这两种感受综合起来,就还原出了在现实中实实在在感受到的春。

    虽然都是咏桃,柳随风咏的是残红,而唐缺咏的却是风雨过后的新花,而总论这两首诗的好坏,还正应了他唐缺这首诗的后两句:残红尚有三千瓣,不及初开一支鲜!

    柳随风写的不错,但唐缺吟出的却是佳作。这一场比试,他竟是完败收场!

    “我输了!”,柳随风的话很干脆,输的也很傲气,“异日若有机会,当与唐学兄再行切磋”,说完这句后,他便转身而去。

    近来在县学中连胜不败的全才士子柳随风终于败了,但他败的干脆,就连一贯看不惯他的人也不得不承认这厮败的磊落,败得不掉份,不丢人。

    直到柳随风转身走出三四步后,品完唐缺诗作的明经科学子们的欢呼声才响起来。风头如此强劲的柳随风终于被干掉了,而且还是被明经科学子在吟诗的比拼中干掉的,这得有多光彩!虽然不是他们出的手,但身为唐缺的同窗,那也是与有荣焉。

    十五六的年纪正是容易激动的时候,随后唐缺就觉得肩臂上一阵噼啪乱响,同班三十人,几乎每个人都拥上来给了他一拳,不重重擂上这么一拳的话,实在不足以发泄出兴奋之情来。张相文站在他身边,脸上不用打,已经笑的跟花儿一样了。

    “大哥果然就是大哥,看他柳随风还狂不狂,经过刚才的事儿,大哥你可是在县学里一战成名了,我保证一天之内所有的县学学子都能认识你”,好不容易从人群里挤出来,心中有事的唐缺见张相文聒噪个不停,索性也懒的理他,顾自埋头急走。

    出了县学大门,唐缺原本准备自己走的,但一看到等候着的张相文家马车,当即脚下变了方向,“我有急事,用你马车先送我到城北天福寺”。

    “有急事?那还坐车干嘛,骑马要快的多了”,张相文说着已招手示意那两个跟车的长随把马牵过来。

    看着张相文递过来的马缰绳,唐缺只能无奈道:“我不会骑?”。

    “你不会骑马?”,也难怪张相文吃惊,马对于唐人而言就如同后世的自行车,当然,唐朝的马肯定要比后世里的自行车要贵的多的多。但跟后世的自行车一样,马也是这个时代出行的必备工具,尤其是对于读书人而言,近到探亲访友,远到游历赶考,脚力几乎全都是马,像唐缺这么大还不会骑马的就如同后世那个高中男生不会骑自行车一样,说出来难免会让人诧异。

    “不会就是不会”,看张相文一脸大惊小怪的样子,唐缺也觉得脸上有些涩涩的,也没接那缰绳,转身上了马车,“还不赶紧上来”。

    张相文上车之后,当即大包大揽的要教唐缺学骑马,理由倒也充分,“你好歹是我大哥,又是刚刚大出风头的人物,连马都不会骑,传出去多丢我的人……”。

    对此,唐缺只有一个感觉,那就是:无语!

    ……

    第五十七章 一年之约

    马车在天福寺外停下,刚跳下马车的张相文就被寺庙山门前拴着的那匹马给吸引住了,“大哥,快来看,好漂亮的马”。

    唐缺下了车,见那马果然漂亮,高头雄峻不说,身上的毛纹就如同铜钱一样,结成一个个小小的内旋儿细密齐整的排列一起,远远看去像是在马身上披了一层铠甲似的,煞是好看。

    “这可是纯种的五花连钱马,你看这毛旋儿多细密齐整,咱县里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好马我竟然不知道……”,张相文嘴里还在嘀咕,却被心忧时间的唐缺拉着往寺门走去。

    依旧还是上次那个小院子,老和尚今天却没弹琴,唐缺走进装饰简素的方丈时,竟意外的发现刚刚在县学里比试过的柳随风竟然就站在里面,手上捧着一副展开的画卷。

    柳随风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唐缺,两人就有瞬间的愣神儿,旁边澄宁老和尚的话语轻轻响起,“学画一途,后期自然重的是用心用悟,但前期却需扎实的水磨功夫,你聪明是尽有的,却不可因聪明而自误”。

    柳随风点头的同时已经把画卷收了起来,像是怕被唐缺看见一样。

    看到这里是再明白不过了,这个柳随风跟自己一样,竟然也在跟着澄宁老和尚学画。

    “恩,你先去吧”,澄宁向柳随风略略抬手示意后,就将目光转到了唐缺身上。

    有柳随风在一边儿站着,唐缺道歉的话竟有些说不出口,好在这人也识趣,收了画卷后没耽搁的就出门去了。

    见状,唐缺心下松了一口气,随后就将近日的忙碌情况通说了一遍,最后自然是诚恳的向老和尚道歉。

    澄宁老和尚听完后,却没有唐缺预想中的生气,脸上的表情和语气还都是淡淡的,“贫僧既收了严老夫子的手抄《金刚经》,你这个弟子就不能不教。无论学琴还是学画,首要的都是宁神定思,你现下事情既多,倒也不必强求一时,待有暇时再来也无妨。至于最后能有什么造就,却全在个人缘法了”。

    这番话说完,老和尚一如刚才般略略抬了抬手,“你下午既是有事,这便去吧!”。

    看老和尚待人的态度是纯任自然,这让本是心中有愧的唐缺大感轻松,心下不由对澄宁又多了几分好感,走出方丈来到小院儿外,在此等候的张相文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我刚看到柳随风从里边出来,他怎么也在这儿?”。

    “他也在跟着澄宁长老学画”,唐缺笑笑,“时间不早了,还不赶紧回去吃饭”。

    等两人相跟着走到山门处,首先看到的就是柳随风,一身白衣胜雪的他就站在那匹雄峻的五花连钱马旁边。

    “见了鬼了”,张相文低声嘀咕了一句,柳随风这时已牵着马走了过来,径直对唐缺道:“你我同随澄宁长老学习琴画二技,又都是刚刚入门,既然如此便约以一年,一年后的今日咱们再以琴画一较短长”。

    柳随风牵着马走过来,分明面前站着两个人,但张相文在他眼里就如空气一样,连眼角的余光都没瞥一下,这让张少爷如何不恼?柳随风还没说完,张相文已抢先嗤笑道:“败军之将还敢觍颜言勇,别说一年,你就是练上十年二十年,也照样是个输”。

    柳随风压根儿不理会张相文的挑衅,自己的话说完后向唐缺一点头,便翻身上马,等张相文把话说完,他已经在十步之外了,自始至终,他愣是就没看过张少爷一眼。

    唐缺原本还想说两句张相文不该替自己揽下这事儿,但看他因气恼憋的满脸紫红的样子,嘴里的话也就说不出口,索性啥也不说,拉他上了马车。

    张相文自小也是被人宠惯的,那儿受过这样的轻视和憋屈?上车之后满脸紫红的生闷气,唐缺劝了几句也全没作用,等马车远远驶离天福寺后,才见他猛的捏住唐缺的手臂,恨声道:“大哥,明年的比试无论如何你也得赢了他,要不然兄弟我怨你一辈子”。

    唐缺的心态早对这种意气之争没什么兴趣了,赢了没有一文钱的好处,输了又不掉半两肉,既然输赢都没好处,那还有什么好争的?不过当着眼前气鼓鼓的张相文,这样的心思却说不出口,嘴里只能应道:“我尽力,尽力!”。

    回家吃过饭,唐缺又继续到县衙里忙活,然后晚上抓紧时间再读书习字,夜来风雨,唐缺看着在透窗夜风下微微摇曳的灯盏,也难免出神的自叹了几句命不好,按说古代生活节奏慢,生活该轻松许多才对,但轮着自己穿越回来后,竟是比后世里还要忙,哎!命苦呦!

    随后一些日子乏善可陈,唐缺天天保持着三点一线的生活,县学、住处、县衙三处来回忙碌。要说有什么变化的话,那就是他把“四书”的功课给补的差不多了,好歹有其他同窗的笔记可以借来用,取其精华之下倒比一味自学要快多了。

    另外值得一说的就是经过当日与柳随风的一场比试后,原本极低调的唐缺果真如张相文所言一战成名,得益于柳随风的高关注度,他这个完胜“全才士子”的明经科学子竟然在县学里也成了知名人物。

    因着心态的关系,唐缺没心思在县学里出什么风头,在他一以贯之的低调下,县学学子们关注他的热情也就慢慢冰冷了下来,不过也正是得益于他这份跟柳随风反差极大的低调,唐缺竟然无心栽花的得了个“温柔敦厚,含蓄恭让”的风评,听到这八字公论的时候,唐缺当真是瞠目结舌。

    其实,我就是不想跟一群十五六岁的小屁孩儿争风斗气,这评价也太高了吧!

    春光易逝,转眼就到了四月天,团衫儒服下的夹衣再也穿不住了,天气也一天天的热起来,这天中午,唐缺从县学里回来,过门房进了第一进院落后就看到一驾马车停在院儿里,掌灶的高家娘子正带着女儿在厨房里忙忙碌碌。

    看到这景象,唐缺立时知道该是毒寡妇到县城了。

    进了二进院落之后,果不其然就见着毒寡妇正在书房里四下转看,想必她也是刚到不久,兰姐儿在一一跟她解释着什么。旁边还站着两个丫头,模样倒是不错,就是眉眼间看着有些混沌,手脚也略大些,这该是毒寡妇在兰草走后又从山里买出来的使唤丫头。

    这两个丫头并不认识唐缺,此时乍见内院儿里竟然走进来个年轻男人,当即“呀”的一声叫出声来。

    “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没规矩……”,正兴致勃勃看着唐缺书房的毒寡妇扭头间看到笑吟吟站在书房门口的唐缺后,后面的话却是再也说不出来了。

    “你们两个随我到前院灶房看看有什么要帮忙的”,兰姐眼神儿似笑非笑的溜了唐缺一眼后,带着两个一脸懵懂的丫头出了院门,随着“吱呀”一声关门的响动,毒寡妇凝视着唐缺的双眼中蓦然摇荡起一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