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完美生活第15部分阅读
宋朝完美生活 作者:未知
眉州,他偏不听……唉,这里面二娣妇也费了不少心,推波助澜,酝酿了那么久才抢了眉州的铺子!如今有事,怎么倒想起我来了?”陈念没有一丝嘲讽、揶揄之意,平静地陈述一个事实,更多的是无奈。
周氏有些站立不稳,拿出帕子拭干鼻尖的细汗,说道:“这也不能全怪二郎,对方说话冲了些。他那会儿一时气性上来才夸下海口,想要一较长短,所以才在茶会上竟下那上品的魁首白牙。事后数日,结果被取了明年边销的资格。他才急忙打听清楚人家的底细,晓得对方是马家的旁支。”
“做了这么多年生意,连对手的底细对哦偶没摸清,就敢下手,不知天高地厚。哼,现在闯祸了,怎么不找周大人帮忙?反倒求我这无权无势的大哥?还不如去求老太君。在马家,总是老太太最能说上话。”
陈念虽然责备了几句,可还是不接茬。
周氏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了眼陈念的神色,见他依旧如常,才小意地说:“这起子事儿,我哥哥那小小的通判怕顶不上。而且,碰巧行儿出了事儿。我哪里还敢去求老太君和公爹。一个不小心,惹恼了他们,二郎便不能再留在蜀中了。大哥,这么多年,您与马家生意上总有来往,这府里也就剩您能说上话了。您就帮帮四郎吧!怎么说四郎手里的生意也是咱们大房的啊?”
陈念合上了书,神情严肃:“什么大房、二房的?都是陈家的生意,分什么彼此?你不提倒也罢了,行儿那个不成器的……”
“是,是。行儿的事儿,是娣妇管教不严。可四郎的事儿,也是陈家的事,大哥您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眉州的生意败了吧?那里可是咱陈家的发家之地啊!”
周氏嘴上应着,低头嘴角一撇,有些不屑,心里却暗骂,哼!还说不分彼此?生意都是你老大霸着的,你和别人分彼此,却叫人与你不分彼此,呸!若不是四郎惹上了麻烦,我才不会如此低声下气求你。
陈念似看穿了她的心思,也不着急,慢慢摆弄了一阵桌上的白玉镇纸,等周氏憋了半天,按耐不住要开口时,才缓缓说道:“这事儿我会处理。不过,行儿病好后,得送到老四那里去!”
“大哥,这是为何?行儿身子弱,哪里经得住旅途颠簸?”
周氏当初没有跟着陈恕去蜀地而留在杭州,是因二郎陈恕吩咐她留在家里观察动静。而周氏爱儿心切,就将两个儿子都留下了。这会儿突然让大儿子远走,自然不舍得。再者,她还指望大儿子能接管老二留在杭州的一些铺子。陈念这一发话,她哪里肯愿。
陈念恼怒:“不愿也得走!行儿惹下这么大祸事,若不是我在里面转圈,此时,怕老三、老四家的已经抓了铺子里那个伙计找老太君理论去了。只怕今日徥儿和清儿一回,没几天老太君就得传你去问话。”
“可行儿还病着呢?!”周氏狡辩,其实她心里也明白,自己儿子是什么德行。慈母多败儿,即使知道是败儿,她这个慈母也狠不下心。
“你说行儿这装病能装到几时?我都瞧出来行儿是装病。难道徥儿他们瞧不出?你别忘了,徥儿在永兴军路时,可是整日跟着三郎断案的。行儿病好了,赶紧自请离开。别等着老太君撵他出门。老太君素来严苛,又出了名的护短。想当年四郎因为六郎的事儿,被撂在蜀地五年,老太君都不让回家。你说说,行儿碰了她心尖子上的清儿,她哪里肯轻饶了他。那会儿他要想再回杭州,还不知等到什么时节?”
陈念说完,周氏的泪水已经涌了上来,拿着帕子边擦,边重重地点点头:“都是我们行儿福薄,不招老太太待见,呜呜——我听大哥的,那二郎的事儿就劳烦大哥费心了。”
“自家兄弟,我不会不管的。日后行事,莫再一味逞强好胜。最后吃亏的还是自己,唉!”
陈念又交待了两句,叫上陈彻离开了。周氏便去了陈行的屋子,一进门就看见他与金粟互咬耳朵,一副浪荡模样,气不打一处来,撵了金粟出去,劈头盖脸地又骂了陈行一顿,才将陈念的意思说给陈行听。
第一卷 归江南 第七十章 谋算
陈行听罢,呼天抢地地不愿走,叫骂着大伯就是看他不顺眼,故意出这馊主意。
周氏忙捂住他的嘴,生怕有心人传到陈念的耳朵里,遂苦口婆心地规劝了一番。
“行儿,这不光是为了你,也是为了你爹。此去蜀中也未必是坏事。这回你爹闹出的乱子,也只能你大伯去收拾。你跟着你爹少受点罪,多学些经商之道,不比在杭州城里跟那些富家子鬼混要强。等过个一年半载回来,老太君气消了,再回来也不迟。不出意外,明年等你舅父升了知州,娘想法子让他给你翁翁说道说道,还愁拿不住家里的生意。”
周氏顿了顿,又道:“这回,去了你爹哪里,可不能成日里就惦记着鬼混。你瞧瞧你那兄弟几个,就连清儿那小丫头片子都不是省油的灯。你若学不到真本事,日后想要在这家里有一席之地,可难得很。”
陈行咬着牙答应了,不过对陈念忌讳更深,暗想,有朝一日,定要揭穿大伯虚伪的嘴脸,不让他有好果子吃!
周氏刚教训完陈行,这会儿见他真恼了,反倒放软声音规劝道:“我的儿,别恼了。你是不是喜欢金粟?娘让她跟着你去,可满意?”
得了金粟,陈行大喜,刚才的郁闷才舒缓了几分,笑道:“多谢娘体恤。儿子记下了,定不会让娘失望。”
母子俩又絮絮叨叨说了些闲话,定了下月启程,赶着入冬前到达蜀地,余下诸多事宜暂且不表。
女儿回家了,陈愈终于安下心来忙活铺子里善后事宜。损失了药材不说,药库被毁,需重新修葺,生意暂时做不了。
因药铺的生意有陈家本家宗从们的份子,族里几个有头有脸的族叔得了消息,闻风而动地冒出来了,纷纷跑到老太君那里,拐弯抹角地提点着铺子里出事,损失不少。
失踪了两个伙计,这放火的事儿罪名自然而然就落到了这两人身上。可这损失还是要有人承担。
碰到了钱的事儿,谁也不愿吃亏。
试探也罢,抗议也罢,总之那意思就是人跑了,东西烧了,钱就没了,这眼看就年底了,今年花红若少了,我们不干!
老太君冷眼瞧着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抱怨,一言不发。
四个老头知道口干舌燥无人添水时才嗅出了些异样,不约而同地闭了嘴。
这时,老太君身后的张妈使了个眼色,丫鬟们才施施然上来。
老太太拨弄着佛珠,看着众人茶杯水满,说道:“我们家经营生意多年,虽说不是富可敌国,好歹也有些家底。可曾少过叔叔们一分半毫?权不说这药铺里损失的那三万贯,就算是十万贯,也亏不到叔叔们头上。”
四个老头一听,安下心来。只是谁都不是傻子,老太君话语中隐隐的怒气,在座的都能听得明白,所以大家很有默契地选择不应声,端着茶碗喝茶。屋里一时只剩下“吸溜吸溜”的饮水声。
老太君扫了一眼众人,继续说道:“当年夫君与婆母孤儿寡母,多亏叔叔们扶持,才有日后发达,所以老身也铭感于心。可说句不中听的话,我家这生意全是老身一人操持起家,到了如今这份儿上,当初分给叔叔们的份子早就算不得什么大数,我们家若想起歪心思,只怕这会儿也坐不到这堂上。”
依仗长辈身份的陈家族叔听了老太君这话,脸上露出便秘时才有的表情,屁股像坐在砧板上,浑身不自在,可却不敢出声反驳。因为老太君说的是事实,真要闹翻脸了,他们面子上挂不住是小,少了大笔进项才是大事。
老太君知几个老头听进去了,便收起严肃的神情,话锋一转,笑道:“今日因着铺子里出了大事,四位叔叔体恤海涵,来家做客问候,老身在此多谢了!”
“哪里哪里,栋媳妇客气了。”四个老头皮笑肉不笑地赔小心应承着。
老太君又道:“叔叔们日后行事,还请多多思量。这做生意,最怕招了人家的道儿。叔叔们也累了,今日就不留叔叔们用饭了。明月,送客!”
四个老头子也不愿再多停留,不等张妈招呼,忙起身告辞了。
望着老头们落荒而逃的背影,老太君摇摇头,叹道:“人心不满……看样子,有人不愿老四手里拿权。”
“那您的意思是?”张妈低头询问。
“该罚当罚,四郎出了纰漏自然要他自己承担,整修药铺的事儿还由他做,年底盘点奉帐时,他给我将损失找补回来半成,就算他将功折罪。”
“倘若回不来呢?”
老太君笑笑:“若回不来,说明我看错人了,四郎没那个本事,铺子只能由我这把老骨头暂时收回来看着了……”
东院,蘅芜居。
“小六一家都走了吗?”陈念站在窗口,窗口敞着,一眼望去能看到一株琼花树。
这株琼花树是从扬州移植进园的。这时节,一树白花早已凋零,绿色叶片间结出一簇簇红色椭圆果实,翠绿嫣红掩映,给这零落秋日增添了亮丽颜色。
这琼花树在这院子里有多少年头了?
他好像也记不清了,只觉得很长很长。
一身着棕黑色长衫,头上扎着逍遥巾的男人立在他身后,答道:“回大爷,已经送到……”
陈念打断了他:“送走了就好,去了哪里你也不知道。”
“是,大爷!”男人很是恭敬。
“你确定那晚上就他一人行事吗?”
“是!走时我还特意问了,小六说就他一人,而且那晚在药库没见到别人。”
“李家解库那边有没有动静?”陈念转过身,回到了书案前,翻看着刚刚孙大掌柜送来的这月的账册,问道。
“没有。李三回报说并无异样,那批珍药已经转手卖到南边去了,让您放心!恕小的多嘴,这杭州城里怕是没人知道李家结库是大爷您的。您为何还如此小心?”男人小意地问道。
陈念抬起头,说道:“哼,还不是老二那儿子惹得事儿。清儿被初五抓了,那晚就被关在失火的药库里,现在完好无损地回来了。那孩子精着呢,她说不定见过小六。小六、初五都不见了,以防万一老四顺着小六的熟人查到李家那里,还是小心些好!周胜也给打发了吧。”
男人应下。
陈念点点头,又问:“嗯!初五家里可还有什么人?”
“小的已经查了。初五父亲早年戍边时给突厥人杀了。他是个遗腹子,母亲是杭州人,父亲死后,就回了杭州,在他六岁上就过了身,家中再无亲人。初五一直跟着小地痞混迹市井。前年,四少爷在外被人打劫,他出手相救,就被二爷领进药铺当学徒,此后一直居在铺子里。”
“哦,没家里人,还当过混混。呵呵,很好……”陈念笑了,眼中却浮现出阴狠之色。
“他去了什么地方,你最清楚。你在当地找人教训他一顿,分寸拿捏好了,伤重但死不了,到了医馆诊治后,让他以后再也开不了口,下不了地。”
陈念平静的语气,听着让人胆寒。男人想问为何,却不敢开口。
“小的遵命!”
“还有,张妈找的人可到了杭州?”
陈念合上账册问道,转而又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这个月建州那边的大掌柜请辞了。”
男人浑身一震,抬眼看着陈念,目光里多了些期盼:“那人明日就到。老太君的意思到了就要她进府来。”
“嗯,我知道了。李家那边你知会一声,让他们把我二叔那些典当的字据收好了。我有预感,过不了多久也许要提前派上用场了。这些事儿都办成了,你就去建州吧,暂时不要回杭州来了。”
男人闻言,大喜过望,连连叩头谢恩,陈念出言止住,他才起身退出了门外。
室内沉寂了片刻,陈念收回目光,从屉子里抽出两张纸来,提笔疾书,写好后分别落上私印。
一张收在信封内,加泥盖印,封好;另一张则被他卷成小卷塞进蜡丸里,上火封口,放在一只红木匣子里。
做好一切,陈念对着门外喊道:“江留!”
一小厮模样的少年推门进来:“大爷有何吩咐?”
陈念将信与匣子递给了小厮,吩咐说:“这封信交给孙大掌柜,让他把原来选好那几件物件,连同这封书信带上,明日就启程去东京。另外这匣子丸药,你送去东城沈先生处,要他药到即服。去吧,别耽误了!”
江流收好了东西,退了出去。
交待完所有的事儿,陈念背向后靠在了椅背上,双手摊平,整个人身子后仰,极舒心地长吁一口气,整个人放松了下来。
“啾啾——”
他侧头看向窗外,不知何时,一只不知名的雀鸟落在了琼花树枝头,似乎是被那鲜艳的红色果实吸引而来,想要啄食。
陈念呼一下从椅子坐起身来,抄起桌上白玉卧仙笔搁,砸向窗外觅食的那只灰扑扑的雀鸟身上。
“叽叽——”鸟儿受了惊,扑腾着翅膀飞向空中。
白玉笔搁应声落地,碎成两半。
看见鸟儿飞去,陈念喃喃道:“不知好歹的畜生,动了谁,也不能动她!”
第一卷 归江南 第七十一章 身世疑云
八月二十六过了响午,沐清正在西院练字,忽然老太君着人来传她回去。沐清只得收拾了笔墨,跟钱氏说了一声,回了中院。
刚进正厅,就看见一穿着青蓝色粗布上杉,蓝底白碎花长裙的老年妇人坐在老太君下首,正不知与老太君说着什么。
“太婆婆,安好!”沐清上前行礼。
“清儿回来了!王妈,这便是我曾孙女沐清,四郎家的,年方六岁,大中祥符八年二月十五花朝节生的。”
老太君一见沐清,目光就变得异常柔和,满是慈爱。
她招招手,将沐清拉到身前,捋顺沐清略微凌乱的鬓发,缓缓说道:“您快给看看,我家清儿的面向如何?”
沐清依言走到王妈身前,在她拉着自己细瞧之时也仔细打量了一番对方。
这王妈年约五十,长相老实本分,皮肤微黑,有些粗糙,圆脸细眉,因为上了年纪,眼角向下垂了下来,鱼尾纹随着她的笑容变成了深沟。花白的头发盘起,梳得齐整,发髻里簪了支梅花白玉钗,看样子像是个普通的小民。
“小娘子,眉高耸秀,脸如满月,杏眼樱唇,好相貌!”
王妈拉着她的小手,盯着沐清左右前后地瞧了一阵,直看得沐清有些不好意思,害羞地低下了头。
感觉那粗糙的掌心温度渐渐升高,沐清觉得有些异样,抬起头,就看见面前那人昏黄的眼底不知何时已经蕴着泪,棕黑色的瞳仁里映着自己的小脸,隐约可见淡淡喜悦和激动。
沐清不懂,回头望向老太君。老太君却没有看她,只看着王妈,像是等她说话。
沐清无法,只得自己来打破这奇怪的气氛。她搅着手指,羞怯地开口:“王婆婆,您从哪里来啊?到我们家来干嘛啊?”
王妈忙松开了手,手背在眼上蹭蹭,止住泪水,笑着答道:“王婆婆来走亲戚,多年未见,不知她家的小孙女长大了没有。”
“婆婆可见着了?”沐清又问。
“嗯,见着了,长得跟小娘子还有些像呢。一样的水灵,不过她屁股上有块淡墨色的胎记……”王妈没再看沐清抬头望向老太君,那眼神似在询问。
沐清有些诧异王妈说的话似乎风马牛不相及,却见张妈冲着老太君点头道:“没错,是真的。”
没想到,王妈一听这话,竟然默默地哭了起来。
沐清有些手足无措,忙宽慰道:“王婆婆,你这是怎么了?”
“没事,婆婆这是高兴得了。”
王妈抹了泪水,起身冲着老太君跪了下来,磕了一个响头:“多谢老太君!让我有生之年还能见到孩子一面。人我已经看过了,今日便离开。日后就烦请老太君看在懋公子的面上多多照顾。”
“孩子是孩子,我不会把她母亲的错记到她身上。”老太君将沐清召回了自己身边,搂在怀里。
“小姐她是好人。您对她有偏见。当年的事儿不是……”王妈似要解释什么,可却被老太君扬手止住了。
“好了。过去的就过去了。为了她好,我不想给旁人留下话柄,你且放心。她始终都是我们陈家的人!”
老太君摸着沐清的头,说道:“我会好好疼她的。”
王妈又磕了个头,张妈过去扶起了她,要领着她出门。临走时,王妈给沐清手里塞了把小玉锁,然后才一步三回头地跟着张妈走了。
“太婆婆,这是怎么回事?清儿怎么听不懂?”沐清手里捏着玉锁,嘴上问着,可心里已经猜到了七八分。只是她自己看不见自己的屁股,怎么确认呢?她问老太君也只是想亲耳听听老太太说出当年事实的真相。
老太君顺势将她搂在怀里,轻拍着她的肩膀:“清儿小,不需要懂得那么多。等清儿长大了,太婆婆再告诉清儿……”
还是不说,沐清郁闷了。不过转念想想,老太君刚才便说得隐晦,也许她是怕自己受伤害吧,自己的亲娘会不会就是二娘嘴里那个清倌人?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沐清是个知足常乐的人。老太君不是说了吗,会好好照顾那个“她”。自己可以纠结一刻,但也不是刨根问底之人。现在的日子没什么不好,何必自寻烦恼。
只是沐清此时不知道,没过几日,在陈府的西院里,为了她的事儿又掀起了一场风波。
李家解库的事儿,陈徥隐去了李黑一节,告知了陈愈知道。可没想到等陈愈查过去的时候,人都已经不在了。
李家的外弟吴三搭上陈启文,经陈启文牵线与陈愈有生意上往来,陈愈不好无凭无据地去找李家理论,只好暗中调查。可没想到贼没抓到,却发现自家爹爹在外面养外室。
陈愈大怒,逮到陈启文在家时,直接冲到书室与他理论。
“爹,儿子有事要问您。”陈愈面色铁青,气冲冲地问道。
“哟,这是怎么了?谁惹你不痛快了?来瞧瞧,刚从如意坊里淘换来的,十五贯。我正琢磨雕个什么图样的章子好,你也来瞅瞅。”陈启文摆弄着刚收来的一块血红的石头,炫耀道。
陈愈坐到了陈启文对面,沉声质问道:“余凤仙巷那处宅子是怎么回事?”
“当——”
手里的石头落在了地上,陈启文愣了一下,俯下身子去捡,心却慌了:老四竟然发现了。
陈启文磨磨蹭蹭将石头捡了起来,像是没事儿人一样,继续摆弄石头,问道:“什么凤仙巷?没去过。”
“红鸾、凤舞,这对姐妹花老太君寿筵时候好像登过台。记得当时爹可对外人说,人是你辛辛苦苦请来的。如今看,爹是早有打算了?!”
陈愈冷笑道:“娘这会儿还不知道,所以儿子想来问问爹的意思。纸是包不住火的!”
“你什么意思?威胁你爹?”陈启文啪一下将石头压在案上,佯装怒意,只希望能吓退儿子。
陈愈看穿了陈启文的虚张声势,反倒和颜悦色:“儿子什么意思,爹该清楚得很。娘的性子爹该清楚,还有老太太的脾气,儿子劝爹早些将那两个打发了。”
陈启文自然知道自己夫人和娘的脾性。若是惹恼这两个,他在这家里的日子只怕更难过了。为了养活美人,买古玩,他已经将在铺子里的一部分份子都压进去了。他还指望日后能骗出些钱来把文书赎回来,万一事情败露,可真要闹得人财两空了。
陈启文忽然想起那日偷听大郎与心腹私下里谈话之事,顿时有了主意。
陈启文憋足了气,指着陈愈,骂道:“你,你是我儿子,凭什么管你老子的事?!自己都料理不清自家的事,给老六养了那么多年的闺女,还不知那闺女到底是不是陈家种儿?”
“爹,你诨说什么?!清儿她是我和月娘的亲生女儿!”
陈愈咬着牙,瞪向陈启文,怒不可遏:“这话是谁说与你听的?要我查出来是谁,我要他好看!”
陈启文见儿子死硬,索性放大了胆子,一股脑地都揭了出来:“哼!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看看你紧张得样儿,你敢对天发誓?我可听说二十六那日有人进府里,直接去了老太君院子,专门为了瞧清儿。听说,那婆子是当年伺候那位琼小姐的……”
陈愈一惊,想起钱氏那夜说的话,老太太早就起疑心了。话又说回来,这么隐密的事,即使知道有人去了老太君处,又怎么能对那人身份背景如此清楚?
陈愈隐去怒气,声音放缓,试探道:“爹,这件事您又是听谁说道的?咱们二房本来和和气气,看来有心人瞧着眼红了。这院子里还真有那唯恐天下不乱的在背后乱嚼舌头!爹,莫上了人家的当。”
“你当你爹我是什么人?好歹我也是陈家的二老爷,见过的事儿比你吃过的米多,哪里能那么容易骗得了我?你老实告诉我,清儿到底是不是你闺女?”
陈启文试图逃开关于自己的话题,所以又把话绕了回来。
陈愈不动声色,暗暗思虑陈启文所言,就算老太君已经知晓清儿的身世,可她并未提只字,这是为何?难道她接受了清儿?今日不是纠结此事的时候,李家解库和那对姐妹花到底什么关系才是要先弄清楚的。
“爹,儿子想跟您讨句实话,这姐妹花是不是李三内弟吴三爷送与您的?您可知这回铺子里失火的事儿可能与李家解库有关系。”陈愈抛出了这句话,希望陈启文有所警醒。
陈启文显然不信:“啊?这怎么可能?哪有一起卖药的烧买药的道理?胡扯!”
“李家解库本有个周胜的小伙计,有人打探到的消息,他便是买通小六放火烧药库之人。如今两个人都失踪了,你说他李家解库能脱得了干系吗?儿子怀疑那火里烧掉的未必都是真的药材。”陈愈说出自己心中疑惑,自从知道有人故意为之,他就猜想药库里药材也许是被人窃走了。
“不会!李三那人我打过交道,不是那种人。况且得罪了陈家对他有何好处,就为了那点子药材?怕是他手下的伙计见财起意,伙同咱们铺子里的学徒干下的这事儿。有功夫怀疑别人,还不如先找到小六、周胜才是真。不是已经报官了吗?等些日子自会分晓!”
“好,就算我多疑。先不说这事儿,可凤仙巷的人您打算如何处置?你若不动手,那就由儿子动手做这个恶人好了。人是从戏班子买出来的,再卖了也就是了。”
“不行!我不准!”想起自己怀里两个娇滴滴的美人要送给别人,陈启文打心眼里不乐意。
就在这时,门口一声历喝:“你个老不死的,年轻时整日泡在楼子里,留下我辛辛苦苦拉扯大三个儿子。现如今老了老了还要入花丛?呜呜——你不舍得是吗?好,我找老太君去!”
“娘——等等!”
父子两个没想到张氏在外偷听,陈愈追出门去,张氏不理,甩开陈愈的手往中院去了。陈启文暗叫糟糕,也赶忙追了上去。
第一卷 归江南 第七十二章 老太君的手段
张氏豁出去了,一阵风地就跑到了中院,陈愈拦也拦不住,陈启文就更不必提了。
张氏见了老太君,说了凤仙巷的事,又好生哭诉了一番。
“老太君,你可要给媳妇做主啊!你说他整日里没个正形,文不成武不就,如今一大把年纪了,儿孙们都大了,媳妇还指望他能老实些。没想到,没想到竟在外面养小的。”张氏拿着方帕子不停地拭着眼角说道。
老太君闻言,一脸怒意地瞪着陈启文,直看得陈启文心惊胆颤,不敢抬头。
“你个混账东西,当我老婆子聋了瞎了,不中用了不成?竟然偷着养外室,还是两个戏子?!既然是从戏班里买来的,要么你自己去打发,要么明日我派人找个牙侩卖了,你自己掂量!”
“娘——”陈启文看老娘发火了,想挽回的话是说不出口了。
可这温柔乡没享受个把月,娇滴滴的美人就要丢了,他心中实在不甘,思来想去,最后索性心一横,拼一把。
可是一触及老太君严厉的目光,陈启文的气势顿时矮了半截,结结巴巴地说道:“那个,娘,她们都有身子了,赶出去,不,不好吧……”
众人一听,呆滞了片刻,就听见张氏哭得越发大声,嘴里嘟嚷着,大体意思就是“不知自己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摊上这么个冤家”云云。
陈愈为难、恼怒,看着老父的眼神也更加阴沉。
“哼?是吗?没想到我生的儿子还这般有能耐?明月,你现在便去请张大夫去,与他一同走一趟凤仙巷。看看我老婆子是不是要抱孙子了?”老太君的声音可听不出半点喜悦,反而是怀疑更甚。
陈启文暗骂自己嘴上乱放炮,这下炸着自己,要穿帮了,忙恬着脸说:“娘,儿子已经请了大夫瞧过来,不必劳烦张老跑一趟了。”
“我看你是做贼心虚!你给我老实交代,那两个到底是真有喜,还是你编出谎话想蒙混过关?”老太君斜乜着陈启文,让陈启文冷汗直冒,惊得支支吾吾半响,却不敢应声。
“不说?”
老太君啪一下,手掌拍到桌子上,然后指着陈启文的鼻子大骂道:“以为有了孩子就能进门?就算她们两个现在真的有了,也别指望进陈家的门。”
“可孩子是陈家的……”
陈启文顶了一句,就听见老太君冷冷地说道:“孩子若真是你的种,那我自会让孩子进门。哼,但不会留着凤仙巷的两个小贱蹄子在内院搞风搞雨。到时别怪我没提醒你,你不动手,我这个做娘的也会让人卖了她们。我陈家绝不允许娼妓伶人入门,你当我立这条家规是摆设吗?!”
老太君当年凭一击之力在商场上拼出一条路,自有她杀伐果决的气度。此刻因为陈启文的事情,她着实恼火,但面上却没有表情。
不怒而威,凛冽的气势吓得陈启文一打哆嗦,差点从椅子上滑落下来,他慌忙正了正身子,扶住把手。
张氏坐在他对面举着帕子挡着半张脸,也冷冷地瞪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似在嘲讽。
陈启文咬牙暗恨,再不敢反驳。
“既然你没话讲,明月,这事交给你了。若查明了没有身孕,立刻撵出杭州城。若她们二人狡赖,直接拖去市场上卖了!若有了身孕,你派人看着,等生产后再撵走!”
老太君扫了眼陈启文,见他战战兢兢地只顾擦汗,暗叹这二儿子扶不起的烂泥,没胆气,敢偷不敢承担。
她摇摇头,随即转了话题:“好了,二儿媳妇,莫哭了。今日我还有事与你们商议。四郎一家回来也有些时日了,我打算下月初一,让清儿进宗祠拜祖宗。”
老太君的意思在座的人都听懂了,沐清要以陈愈嫡出女儿的身份正式入族谱了。
陈愈眼中闪现出淡淡的喜悦。
张氏止了哭声,只不过面色并没有好看多少,想要说什么,却又碍于老太君,最后还是闭上了嘴。
倒霉的陈启文,因着美人丢了,这会儿正在气头上,一听老太君这般说,下意识就咕哝顶撞道:“又不是我亲孙女,凭什么入族谱。”
而陈愈则气恼:“爹,你胡说什么?!清儿怎么不是您孙女?”
“明明就是琼娘生的,你怎么知道她跟老六前有没有跟……”陈启文低头嘟囔着,就感觉有道目光冷冷地看着他,他猛一抬头,当时一缩脖子闭了嘴。
那目光不用说,自然是老太君。
“清儿是四郎的嫡出女儿,是我嫡亲的曾孙女。哪个嚼舌头的敢再乱说一句,仔细我打烂他的嘴,这辈子也别想再说一个字!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今日吵吵了半天,弄得我头疼,都下去吧!”
陈启文、陈愈与张氏告了退。
老太太却没,抿了口茶,说道:“清儿,还不出来。你这好像不是第一次躲在后面偷听了?”
沐清扭动着小胖身子从影壁后面挪了出来,小手指搅动着,两眼泪汪汪地看着老太君不说话。
“哟,这谁欺负我家宝贝了?太婆婆方才骂人吓着你了?”老太君怜惜地将沐清拉到身前。
“哇——清儿没有爹和娘了!”沐清忍不住,大哭起来。
沐清刚才就躲在后面,听得清清楚楚,自己真的不是陈愈的亲生女儿。
她虽早就猜到自己不是陈愈和钱月娘的女儿,可心理上还一直告诉自己,他们就是,一定是。但是当真真听到这个消息,心中还是难过,从心理上要真正接受事实还是需要过程。
沐清前世就从小失去双亲,穿来了有了疼爱自己的爹娘,她当时暗暗高兴了好久,可是事情兜兜转转,最后她还是个孤儿。沐清多希望疼爱她的陈愈两口子就是自己的生身父母,那样一切就更美满了。
可惜啊!
思及陈愈夫妻,沐清不免感触,人常说大爱无私。看陈愈与钱氏一直视小沐清如亲生,自己穿到她身上,也该感到庆幸。在他们身上,自己总算感受到了前世孩童时所或缺的亲情。
“唉!不哭,清儿不哭!清儿有爹,有娘,还有太婆婆——”老太君说着,眼眶也湿润了。
“翁翁说的是不是真的,那个琼娘是不是我亲娘,六叔是不是我亲爹?”沐清抽泣着,声音哽咽。
琼娘,这个陌生的名字,该是自己这身子的亲娘。最让她意想不到的是,听翁翁那意思,自己的亲爹还不一定原先猜测的猫儿六叔。那爹到底是谁?
“清儿,爹爹对你不好吗?”老太君没正面回答。
“好,爹最疼清儿!”
“既然这样,那你记得,太婆婆说你爹是陈愈,那你爹就是陈愈。以后谁要问起,你依旧这么说,别听旁的人浑说。”
“嗯!清儿明白!太婆婆对清儿最好,清儿听太婆婆的。”沐清小手摸着眼泪,点点头道。
是啊!刚才爹一直抢着说自己是他亲生女儿时,自己心里还是很高兴的。该知足了,有爹亲有娘爱,还有个老太太疼。
看着沐清擦干泪水,知道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老太君越发觉得这曾孙女乖巧懂事。
老太君用手指戳戳沐清的额头,笑道:“就你最会讲好听话。不过算你小丫头有良心,知道太婆婆对你好。既然你说要听话,那你现在告诉太婆婆,你有没有什么事情瞒着太婆婆?”
沐清愣愣神,不知道老太君发现了自己的什么猫腻,也不敢乱说,索性装糊涂。她挠挠头,嘟着小嘴问道:“啊?什么事啊?清儿人小,脑子不够用……”
老太君唇角勾起个了然的笑容,佯装怒意道:“喏,你个小鬼头,在太婆婆面前还装!说,每天去西院躲在你娘屋里干嘛呢?”
沐清知道老太君既然这么问,定然是早知道自己的事儿。
沐清自知瞒不住,又怕老太君责罚钱氏,哭丧着脸,哀求道:“太婆婆,别怪娘亲。是我自己硬要娘亲教的,娘亲磨不过我,就让我每日在她房里读书习字。”
沐清低着头,像做错事的孩子般瘪着小嘴承认错误。
“你喜欢自管告诉太婆婆知道,太婆婆不会拦你……”
老太君似想到了什么,摸摸沐清的头,颇有感触道:“虽然……说老实话,你爹娘也算是才子佳人,你喜好这些也情有可原。以后莫再偷偷摸摸的,让下人们说闲话,以为我老婆子不通人情。”
“太婆婆最好!”沐清松了口气,粘着老太君撒娇道。
这府里的粽子真不少啊!防不胜防!而老太君才是这府里最最厉害的那个,什么都瞒不过她的眼睛。当时娘神情严肃,她便知老太君应该对这事儿是有忌讳的,没想到为她破了例,不得不说自己也是个幸运儿。
不过老太太接下来的话,才无疑是给沐清扔了个炸弹。
“那你是不是该告诉太婆婆,你为什么太婆婆、伯娘、婶婶们给你的小物件都换成通宝交给猗兰?你准备让她在外面帮你做什么?”
老太君双眼已经笑着眯成了一条线。沐清暗想,没发现啊,原来太婆婆是个腹黑的老太太。
第一卷 归江南 第七十三章 诸事
沐清的那点小金库对于陈家的生意来说,就是千分之一个芝麻对一个大西瓜,不值一提。可换做普通人家和小贩,已经够本钱开家小铺子了,所以沐清早早就开始盘算,只是没有合适的人在外面打理。刚好碰到了猗兰这档子事,就选了她。说实话,她虽然将找铺面的一些杂事交给猗兰,其实是在赌猗兰顾念姐妹情谊,不会夹带私逃。
每次东西都是假意赏给小白,然后由他亲自去典当或是兑成铜钱、银票,再交给外面的猗兰。
到底哪里出了岔子?难不成有人跟踪小白?
沐清思前想后,觉得自己在这件事上做得还算隐秘,可还是没瞒住在陈家“手眼通天”的老太君。
“小脑瓜子想什么呢?想怎么会被我老婆子发现?想怎么蒙混过关?你三哥身边有个叫小白的孩子吧?好像自从他来以后,你就成日里没事就往南院里钻,而那小子又经常出入府门……呵呵——这下你怎么说啊?”老太君眼睛斜睨着沐清已经皱成包子的脸,忍不住笑道。
唉,自己还是不够小心谨慎,日后定要吸取教训。
沐清叹了口气,小大人似地说道:“什么事都瞒不住太婆婆的眼,清儿说就是了。不过太婆婆得答应我,听了清儿的话,不能责罚清儿。”
老太君点头应下。沐清也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盘,只是希望老太君不要惊讶地以为自己鬼上身才是。
人生就是在不断赌博中前进!
抓住机会就要争取!
沐清将自己打算开小食铺子的打算一五一十地告诉老太君,从吃了老李头的鹌鹑馉饳说起,到放了猗兰出府去打理开张事宜,以及最后再遇李黑父子招来当厨子等等诸事。说完后,她便忐忑不安地低头等着老太君发话。
半响,等不到老太君说话,沐清才扮小心地抬起头,看见老太君正盯着自己若有所思,隐隐能感觉到那目光里的几分震惊。
沐清试探地猫哼哼了一声:“太婆婆。”
没想到老太君突然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太婆婆还以为你见多了你爹盘账,所以才玩心大起。没想到,没想到我家清儿好生厉害,年纪这么小就想着要做生意了,难得还想得这么周到。你年岁还小,须知看人不易。依太婆婆的意思,还是莫闹抬了……”
沐清自然不愿:“太婆婆,清儿是认真的。不如这样好了,请太婆婆允了清儿半年时间,若清儿能把铺面开起来,太婆婆就莫再阻止清儿。若开不起来,那清儿就暂时不再做了,直到太婆婆觉得清儿可以时再来。”
老太君不置可否,只觉得自己这曾孙女年岁太小,哪里懂得经营之道。可又见沐清倔强地站在面前,那种气势颇有自己当年的风范,还有那坚持的神情……老太君只觉眼前一晃,与懋儿小时候何其相象。
小小年纪,竟有如此胆识,不愧是懋儿的孩子!
六郎陈懋是她一手带大的,感情自然比别人深。所以老太君对沐清表现出的,跟年龄不相称的与众不同不以为怪,反以为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