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殇宠第36部分阅读

      殇宠 作者:未知

    们挺像的。hubaowang”

    廉宠继续点头:“嗯哼。”忽而意识到什么,她挤眉弄眼夸张道,“宝贝,你不会是吃醋了吧?他可是我的亲哥哥!”廉宠特别加重了亲哥哥两字。反正她和楚怜没血缘关系这事她一定会带进棺材里!

    凤目长睫微颤,他不再言语。

    只是廉宠忘记了,前西覃皇帝的懿妃便是他同父同母的亲姐姐;前沧北王强娶了自己的亲女儿。在这个世界,皇族中为求血统纯正,兄妹姐弟结合,母嫁子,女嫁父,实属正常。

    她可以不知道麟云大陆古老传说中炤帝龙舞原本是龙神的儿子女儿,也该想起中国古代神话中开辟人类婚姻之始的伏羲女娲,那可是纯正无误的兄妹关系。

    皇后廉氏,自进宫以来,便成了后妃们茶余饭后八卦最多的人物。

    寡妇之身,先入雍凰,再居炤阳,与帝同尊,宠冠六宫,连先帝的孝宸文皇后都未曾有过这样的待遇。偏偏此人深居简出,皇帝又将她藏得极深。

    廉氏逆龙六年五月入宫为贵妃时曾逐一接见过婕妤以上妃嫔。那时给众人留下的印象,不过一个唯唯诺诺的小女孩。

    大婚第二日国宴得以出席的不过淑媛以上寥寥十一名妃子。见了皇后前后反差的,心里没底,早早便到雍凰宫外等候,唯独贤妃例外,推病遣来了侍女琴心。

    大婚那日没出席的,只当她还是那单纯少女,总之循规蹈矩,按点按时出席,真有几个生病的也不担心,大大方方让侍女拿着御医院的证明请假。

    而婕妤以下的,一年难见天恩,如今当宠的皇后娘娘召见,自然诚惶诚恐。

    可苦了六局二十司的宫女。虽历经范氏毒害皇嗣一事,宫中妃嫔人数剧减,如今不过两百多人,可两百多人同时出席,光为了不撞髻撞衫,都得绞尽脑汁苦不堪言。

    这日廉宠起了个大早。原本想轻装上阵,可为了不给那些卑位的美人们添麻烦,她还是主张遂宁遂安给自己梳了一个豪华无比的孔雀开屏金翅凤凰头,衣服选择了除皇后外其他人绝对不可能使用的正紫色金银丝鸾鸟朝凤绣纹锦服。

    这梳妆打扮便折腾到了中午。尚在绾发时便有宫人来报,称李淑媛等妃子已经到雍凰宫外侯着了。这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两个个半时辰,因此,刚梳妆打扮好,廉宠便带着人赶往雍凰宫,亲切地将他们迎入宫内闲话家常。其余妃子听说皇后四妃淑媛都齐整了,哪里还有心思打扮,飞似地奔来。

    宇文殇下朝后自乾泰后殿居高眺望,便见五彩缤纷争奇斗艳裙带翩跹环肥燕瘦众佳丽如百鸟翔集般涌入雍凰宫,蔚为壮观。

    既然人都到齐了,廉宠便干脆提前开宴,将晚宴挪成了午宴。这一决定立刻又苦了御厨,不用说,御膳房里也是一片兵荒马乱。

    和和气气吃过一餐,廉宠让遂宁遂安引领各妃嫔落座,轻声道:“本宫也不跟大家绕弯子了,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原本还喜乐融融的妃子们立刻噤若寒蝉。

    廉宠平日里稀里糊涂邻家小女孩,可说要有杀气,那可是枪林弹雨中历练出来的。

    她双手交叠,清脆的声音在偌大的皇宫大殿中回荡:

    “皇上想要翻修后宫,这事情想必大家都风闻过。本宫在这里,是想提议大家暂时搬去云苜山行宫小住。”

    众妃嫔面面相觑,几个特别精明的立刻便弄懂廉宠的意思,顿如死灰。

    廉宠向遂宁递过一个眼色,雍凰大宫朱红漆门轰轰合拢。处在这诡异气氛中,俨然被人瓮中捉鳖的架势,几名胆小的妃子已经吓出了眼泪。

    为什么审讯犯人要关小黑屋,一个道理。

    揍人吓人,可能她的拿手好戏。

    她缓缓起身,不慌不忙道:“本宫今天就在这里跟大家实话实说吧。今天在这里的,有逆龙元年进宫的,也有去年选秀来的新人。这么多年了,没一个诞下龙嗣,我想各位在背后也没少嘀咕皇上的不是。”

    一句话,别说众妃嫔傻眼了,成天跟着廉宠进进出出的宫女太监也一并傻眼。深宫内院教会人的第一堂课便是谨言慎行,有些事情是忌讳,就算人人心里都这么想,却万不能说,否则便会付出生命的代价。

    可这位娘娘,显然不知道拐弯抹角。

    廉宠看众人满脸惊赫,仔细回味,发觉自己的话似乎有歧义,急忙继续道:“经本宫调查,原来却是先前的一位妃子,重金买通工匠,在三宫六院的油漆中加入了屈子草。”

    “什么?……屈子草?”群众惊讶了,愤怒了,不安了,即将暴动了,“谁干的?太缺德了……”“这可是毒害龙嗣皇妃,理应满门抄斩!”

    待这一片x福动之后,廉宠微笑到:“各位不要惊慌,罪魁祸首,早已伏法。陛下为免各宫担惊受怕,一直瞒着。”

    “屈子草?常年相伴可令终身不孕!”就在这时,中位的罗雩罗婕妤轻声叫唤,声音不大,只是刚好够在场所有人听见。

    “没错。”廉宠笑容可掬点点头,“除了去年冬新进的秀女,其余各宫娘娘,恐怕都落下了这不孕的毛病。”

    夺夫之恨

    妃嫱嫔御,无论出身相貌得宠与否,说到底,人生的终极目的便是给帝王传宗接代,延续一国香火。不能生孕的后妃便是不能下蛋的老母鸡,留之何用,不若杀了炖汤。

    这个道理是浅显而致命的。

    今天,果然是场鸿门宴。

    贤妃不在,李悦卿便成了后妃之首。众嫔御中,她还算沉得住气的。上前福了个身,冷静道:“请娘娘明示。”

    宫中到底有没有屈子草不可仅凭皇后一面之词,可她既敢当众放言,便是背后有皇上默许。只要是皇上承认,假的也可以是真的。

    廉宠柔和一笑,遂宁便得意,自身后捧出锦匣,递于李悦卿。

    李悦卿迟疑不敢开,廉宠道:“李淑媛,这便是皇上所草拟的废宫之诏,你念与各位听听吧。”

    廉宠的每一句话,都如重磅炸弹令人魂飞魄散,连番打击下,这一众妃嫔反不如刚才紧张,面面相觑,不知所以。

    不是她们不害怕,若说将一两人逐出后宫,她们还能哭哭啼啼,可若说罢黜整个后宫……这,实在匪夷所思,闻所未闻。

    李悦卿愣着将圣旨取出宣读,黄纸红字,真真切切的帝王笔迹与玉玺印章。

    廉宠泰然自若高高在上接受来自四面八方蕴藏各种意味的,愤怒的、憎恶的、哀怨的、惶恐的目光。

    她收起笑意,缓慢而优雅地起身,从李悦卿手中取回圣旨,当众,撕碎。

    一殿再度鸦雀无声。

    这一群历经宫闱斗争的女子,没一个不是没点手段的。可今日,她们见识了什么是绝对的权威与力量。她们在她面前,如在那个男人面前一般无二,翻不出丝毫细雨和风。

    她柔声开口,凤威天成:“本宫……我不想为难你们。可是,只要我在一天,皇帝,就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面对她嚣张直白的话语,众女愕然。

    她继续道:“屈子草并非不可解,可若有人坚持留在宫中,后果你们应该心知肚明。在座诸位,把你们的想法你们的后顾之忧说出来,我定会尽力满足你们的要求。在这之前,为了大家的身体,也给大家充分的时间考虑自己的未来,我建议明日启程前往云苜山行宫,我会陪你们一起去。期间,你们有任何困惑都可以直接来找我,只要通报,无论何时何地我都会见你们。”

    众女愈发茫然,廉宠顿了顿:“你们想回家的,我会让你们衣锦还乡;担心自己归宿的,我可以安排你们的婚事;不愿意离开的,保留妃位,吃穿用度一应不变,安居云苜山……”

    廉宠还没说完,末座一名约摸十四、五岁的小美人挣脱一旁女子的手扑跪到殿前,泪眼朦胧:“娘娘,我……妾身愿意离开,妾身想回家!”

    廉宠莞尔,走到面前将她扶起道:“若婷请起。”

    那小美人想不到高高在上的皇后竟然能一口叫出自己的名字,微微错愕。

    “余若婷,去年冬新进的秀女,封良人,尚未蒙幸。你是宁州郡人,父亲为宁州守,母亲做三房,就你一个女儿,我说得可对?”

    余若婷傻傻点头。

    “你与表哥叶川自幼青梅竹马,早私订终身。你被选为秀女送入京城,叶川尾随,还一度逗留,三个月前才不得已返回,我说得可对?”

    余若婷面色煞白,呆若木鸡。

    廉宠轻柔一笑:“你别害怕。你回去收拾收拾,若准备好了,我会安排人送你回家,求皇上为你赐婚。叶川为人孝顺严谨,倒不失为个人才,只是颇为好高骛远,你应多多劝诫,让他全力准备明年的春试。”

    余若婷闻言怔怔盯着廉宠,半晌之后泪若雨下,泣不成声,五体投地不住叩谢成全,任廉宠怎么拉扯都不肯起,廉宠无奈,只得由她去了。

    一时之间,大殿内只闻女子哭泣,其余人或垂目不语,或凝眉深思,或更加惶惑茫茫……或跃跃欲试。

    之前拉着余若婷的女子见状,红唇一咬,豁出去般跪到她身边,秀目决绝道:“娘娘,妾身也想离开!”

    廉宠看着她,点点头:“白幽幽,我想你也是不愿意留在这里的。”

    白幽幽一脸凌然道:“娘娘,妾身的情况您定然也了然于胸,妾身不想留在深宫孤苦终老,可妾身不知何为出路!”

    廉宠将她二人扶起:“你担心你并非完璧之身?”

    白幽幽点头。

    廉宠一笑:“你的路,看你自己想怎么走。”

    白幽幽不明所指。

    “你若不想返娘家受了气,又担心嫁不出去,那我可以替你安排婚事。有皇家的面子,想必你不会太受亏待。你若心气高,看不起寻常人家,又不愿返乡受辱,我可以封你做郡主,远嫁异域。你若不想离乡背井,也不肯屈居深闺相夫教子,以你一双巧手,不若到凌帛微布,干出一番事业。”

    “干出一番事业?”白幽幽动容,颤抖道:“娘娘……女子,也可以有自己的事业吗?”

    “为何不可?还是,你没有自信?”廉宠挑眉。

    白幽幽默然垂眼。

    “不妨一试?我今天便给你个信令,容你日后再做选择。”

    白幽幽眼中仍有犹疑,长睫扑簌,渐渐有些紧张。

    “别急,回头再想想吧。”廉宠柔声抚慰。

    “谢娘娘隆恩!”白幽幽大声拜谢,恭敬退回。

    这下,又同时站出两名嫔妃说出自己的想法,廉宠都耐心回应。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已经有七名妃嫔做了选择,可都是去年冬新进的宫女。余者有人窃窃私语,声音极小,却怎么逃得过廉宠的耳朵。

    “……皇后娘娘是真的要放过我们?”

    “这几个……是真的假的……”

    “看看再说吧……”

    “终身不孕,皇宫是定然待不下去的,可离开皇宫……屈子草毒真的能解么?”

    后宫非端不可,但又不敢伤筋动骨,惹得廉宠这些日子焦头烂额。她担忧的事情在两方面,一是后妃们的未来,二是对朝堂的影响,后者尤甚,她甚至都做好准备背上那“天下第一妒妇”的黑锅。也开始为之后的安抚工作做资料准备,包括了解各人喜好本事关系网等等。

    昨日宇文殇见她坚持亲自处理,只得提点曰女子重名节尤甚性命,即意味着肯回娘家诉苦的屈指可数,她若借整修之事迁宫,一来不会授人以柄,二来可最大程度推迟此事被集中揭露的可能。朝堂上,以他今日权势,只要恩威并施,绝无臣子敢有怨言。言下之意她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不要有后顾之忧。

    廉宠一直最为纠结苦恼的事,经宇文殇随便提点,便似迎刃而解。可对于他处理妃嫔们的方法,她不能苟同,甚至分外窝火。

    这个社会不把女人当人是一回事,自己的丈夫也不把女人当人,就另当别论了。眼下大局为重,但她迟早会与他秋后算账。

    知道此事要妥善解决绝不可操之过急的,现下有七人愿意主动离开已经大大超出了她的预期。遂继续激|情四射向大众描绘了富有各种可能性的美好未来,陆续又有两、三名妃嫔怯怯懦懦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不过仍旧是新入宫的。

    眼看进入僵局,廉宠该说的也说得差不多了,正要吩咐散伙,原本紧闭的殿门被大力推开,张经阖一马当先,高呼:“皇上驾到!”

    话音刚落,一道紫色身影龙骧虎步迈入。满殿莺莺燕燕大多数快一年不曾得见圣颜,顿时慌作一团,一边手忙脚乱整理容饰一边齐齐拜倒山呼万岁。

    宇文殇视六宫粉黛如无物,径直走到迎面而来的廉宠,冷目如电:“你明天去云苜山?”

    靠,不是说不监视她么,怎么消息传得这么快!

    “朕什么时候答应你去了?”男人拧眉沉脸。

    廉宠叫苦不迭,当众不敢落他面子,可刚出口的话又反悔,让她颜面何存。她绷着脸狠狠瞪着他,希望他能安静下来回去关起门再吵,可宇文殇丝毫不领会,比她更凶狠地回视。

    大眼瞪小眼,廉宠气得牙痒痒,隐忍不发,低声道:“皇上,回头臣妾再向您禀明原委。”

    “不许去。”他只冰冷僵硬地顶话。

    廉宠的神经咔嘣断裂。

    说理解说体谅是一回事,让她对着这两百来个和自己老公有染的女人,是人都会暴走,偏偏她还发不得气,摁着性子去逐个了解安抚,说到底还不是为了他。可这家伙不帮忙就算了,还老在些边边角角的事情上扯她后腿。廉宠怒火腾腾上蹭,也顾不得场合地点,河东狮吼咆哮:

    “我就去怎么了!你要不要再锁一次要不要再药一次啊!”

    山雨欲来风满楼,大殿空气沉闷,一股战栗的气流激荡回旋。

    屠魔恶名天下,这些妃嫔有几人不知几人不晓。平日里莫说伺候服侍,便是远远看上一眼便胆战心惊,可眼前这娇小的女子,看上去还蛮好说话的样子,居然敢在他面前如此放肆?

    众人连看好戏的心情都没了,只一昧惊惧交加,不知所措。

    宇文殇捏紧拳头,森森看过她一眼,探出手,廉宠立刻闪身躲开,电光火石过上数十招,宇文殇一套大擒拿手使得风声水起,招招针对廉宠,很快将她死死箍在怀里,趁她还没使狠招前飞快地在她耳边涩涩道,仅容她一人听见:

    “宠儿……不去好不好?”言罢又收了收,重复一遍,“不许去。”

    一句话,吃软不吃硬的廉宠所有怒气烟消云散,立马就蔫了。

    察觉她态度软化,放弃了挣扎,宇文殇立刻抬起森寒凤目,手臂不松,对着殿前跪满的妃嫔们冷声道:“皇后答应过你们的事自会做到。皇宫缮整,你们且在云苜山调息,若有想法,但说无妨。”

    在后妃面前,逆龙帝从未说过这么多的话,顿了顿,他又道:

    “后之所誉,朕必贵之;后之所憎,朕必诛之。”

    宇文殇大闹雍凰宴后,自知不可将母老虎逼急,趁着张经阖识眼通报臣子求见,便踩着下台开溜。不料他前脚刚走,后脚便有一名昭仪开口,恳请出家为尼。她这一请,陆陆续续又有十数名妃嫔恳请出家。廉宠先不肯答应,只说让她们再考虑考虑,先在云苜山带发修行。接着又有名婕妤恳请降为宫女,只求能继续留在皇宫。这一下引发连锁反应,近二三十名女子或请出家,或请为婢。廉宠一时为难,还是说让她们再考虑考虑。

    这时,那第一个开口恳请出家的女子终于忍无可忍冷道:“娘娘既要赶走我等,又何苦猫哭耗子假慈悲?”

    廉宠语塞。

    这昭仪名林晓,其父林苍原是范临公的得意门生,范氏遭祸后林苍受贬黜。林晓此人性格清冷有傲气,在宫中历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不刻意结交当时得宠的淑妃,也不刻意与贤妃一系为敌,在众妃嫔中人缘不好不坏,与人始终保持疏离感。入宫四年,宇文殇临幸过她记录在案三十八次,毫无异样。

    她对廉宠那毫不掩饰的敌意与决绝,让廉宠明白,她爱上了他。

    廉宠迎着林晓的目光,顿了顿,缓缓朗声:“你说得对。我与你们有夺夫之仇,我从来不寄希望你们会感激我,也不需要你们原谅。我就是悍妒,不管他是皇帝还是什么,有我在一天,你们就休想在得到他的青睐。你们也不用存在侥幸,盼着他有一日回头,盼着我人老珠黄,我告诉你们,就算有一日我遭报应,我也会拖着他一起下地狱。”廉宠猛然拍出一掌,一旁小几立时粉身碎骨。

    “想我死的,尽管来试试自己本事。我奉劝你们一句,与其想怎么对付我,不若都好好为自己打算打算吧。出家,为婢,你们打什么算盘自己心里知道。你们爱拿青春赌明天便尽管折腾吧,哪一天后悔,我不见得就有今天这么好说话!摆驾!”

    一席话骂得酣畅淋漓,廉宠心头这才痛快,留下一殿呆若木鸡的女人,让人架着琴心,气势汹汹直向冰清宫。

    廉宠抵达冰清宫时,无人接驾。循琴声径入庭中,依旧是那一片郁李林,依旧是那一衫湖水蓝天。

    廉宠没有打断她,屏退众人,环胸一旁,安静地听晚莫言独奏《冰清》。

    曲声呜咽,哀婉苦恨,全不若上次那般冷漠自矜。

    慢捻复轻拢,花带雨,冰肌香透,恨啼乌;转拨割朱弦,雪含风,泪眼难干,人消瘦。

    曲罢,晚莫言抱琴而立,转身对上立于修廊间花枝招展艳光万丈的女子。

    廉宠目光落于廊上的水风山影,缓缓抬目。

    “你有什么打算?”她开门见山。

    晚莫言泠然寒眸:“应该是妾身问娘娘,准备打算如何。”

    廉宠也沉下脸:“其它妃嫔如何,你便如何。”

    “既然如此,娘娘何苦专门走这一趟。”晚莫言上前一步,与廉宠相对而立。

    廉宠目光闪了闪,晚莫言见状冷笑:“娘娘是想来问,臣妾痛失爱子的原委么?”

    廉宠沉脸不语。

    贤妃莫言,逆龙二年入宫,在她回来之前,逆龙帝记录在案临幸次数一百二十七次。按雨露均沾的制度,四妃每月两天侍寝,她入宫四年,满打满算也就九十六次,这多出来的三十一次,始终是根刺疙在她心尖上。还有她回来后那段独宠怀子的往事,虽然他解释过是计策,可到底两人之间在冰清宫发生过些什么,什么样的计谋能让一个聪明的女人真的以为自己怀孕、流产,她连问都不想问。

    所以,今日在雍凰宫没看见晚莫言,她想也不想便打定主意要亲自走一趟。

    晚莫言冷哼一声,眼若弯月:“椒房独宠……帝王之爱……”她忽然发出一声尖锐笑声,凄厉如鬼,不似这样一个淡雅的女人会发出的声音:“娘娘,可听说过以前的九王妃商尘梓纨,如今的德妃。”

    那个小王妃……晚莫言不提,她还险些忘记这号人物的存在,“她不是在祈华山行宫养病么?”

    晚莫言笑容更冷:“皇上登基前,仅此一妻,恩爱缱绻,相敬如宾,若非如此,当年商尘家怎会毅然决然向他妥协。然后呢?狡兔死,走狗烹,一句体弱多病,便把元配发配到天涯海角。以往,妾身是不懂的,可如今,妾身总算明白了。看看自己,不也是另一个商尘梓纨吗?”

    “你想说什么?”

    “娘娘,妾身家族颓败,便早料到会有今天。可惜直到大婚那日,妾身才彻头彻尾地醒悟了,明白了,何谓帝王之爱。我输,输得心服口服,可我不是输给你!”

    廉宠美盼黯沉,不动声色:“你想说,我不过在走你们的后路。”

    晚莫言抱琴再近:“妾身不知道。妾身只知,娘娘现在是燕巢幕上,危如累卵。”

    廉宠不着痕迹挑了挑眉。

    “娘娘大可去打听打听,大婚那日,皇城中多少百姓怨声载道。帝后同尊,多少人是心服口服,多少人是敢怒不敢言。”

    作者有话要说:小殇中途跑来,不是单纯地胡闹哦,大家要从fh的角度去理解

    还有所谓记录在案的临幸,只要皇帝留宿了都算,并不一定要ooxx

    我这么写都已经预料到大家对小宠小殇的意见会比较大

    小宠不是圣女,是她的她要捍卫,她只能尽可能减轻自己对别人的伤害。而且她毕竟曾经是特种兵的副长官,她既然选择了原谅殇,便会明确目标,大局为重。当然,毕竟是人,偶尔不爽还是会的

    小殇的女人的问题,大家意见很大哦,不过我觉得我够客气了

    500多的后宫,在中国古代历史上绝对只能算中等水平

    而且我给大家提个醒,小殇真正在等宠儿的七年里,除了那个小王妃是名义上的妻子外,一直在打仗

    他登基后,应该说已经绝望了,所谓的等宠儿,只是一种习惯

    而且他是兵变出生,政治力量与当时有希望即位的几个王子比可以说相当相当薄弱,所以在登基之初广纳后宫,确实出于政治考虑。

    然后他登基后,他自己不去找,也会有官员替他选秀,选秀的过程中,不可能不掺杂政治的因素。

    上述是客观原因。

    而就主观来说,道德上,小殇以及他的社会都认为三妻四妾很正常;生理上,他本来就是个欲望比较强烈的男人;情感上,他已经处于什么都无所谓的状态。

    也就是说,看到凤戒后,他的认知是宠儿永远消失,他要走他的帝王路,所谓的等宠儿,不过是一种奢求和希望

    在一个无所谓的情况下,他为了完成一个帝王的政治需要,为了满足一个男尊社会最大权力者的生理需求,我觉得安个后宫三千都不为过……

    勿陷之!

    秋夜漫长,月明白露,玉阶清光。

    皇宫前殿长廊上,紫履鸣环,帝王静立其间,身后跟着毕恭毕敬的张经阖。

    凤目迅速扫过竹筒丝卷上的英文,他放回递去,薄唇勾勒冷酷的弧度,寒声道:“原封不动送去,莫让娘娘察觉了。”

    张经阖双手接过,妥帖置于衫内:“皇上,可要奴才抄誊一份,慢慢译读?”

    大手一摆,帝王冷声:“不必了,内容,想来便是让秦王替她调查些事情。”

    “皇上……”张经阖低声示意询问,宇文殇还是摆手:“随她去吧。做太多手脚,瞒不过秦王的,到时她更要埋怨朕了。”提及此,男人剑眉蹙拢,微叹一声,又迅速冷了冰颜,狠声道:“蛇蝎妇人,赤舌烧城。”

    言罢狠狠一掌击在大理石地面,留下三寸深的掌坑。

    寂夜,天狱水牢

    叮咚、叮咚……无数水珠沿着石棱滴入池中,砸碎。晚莫言静坐台阶,双足被沉重镣铐锁住,浸泡冰冷水中,已经丧失了一切感觉,一头青丝因牢狱刑讯之苦而胡乱披散,肮脏污秽的囚衣下遍体鳞伤,血肉模糊。

    下午廉宠刚离开冰清宫,她便被驱影武士秘密逮至此地遭受酷刑。以帝王的怒意,不需再作交代,张经阖已经很清楚该怎么对待晚莫言了。

    牢门被推开,女子的脚步声渐渐靠近,晚莫言看了看来人,维持着最后的优雅安静。

    “你这又是何苦?”来者将竹篮放置一旁,从里摆出些精致菜肴和一小坛玉壶春。

    “莫言乃死罪之身,尚宫是陛下跟前红人,又何必亲自前来。”晚莫言目光落在玉壶春上,哑声轻叹,借手力挪至竹篮前,“不过,还是要谢谢尚宫为罪妇送行。”

    “你骨子本是淡泊,当初忍得范淑妃,忍得淳嫔,却偏偏失了心神,来淌这一身污泥。能离开皇宫也未尝不是好事,枉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非要招惹她。你也不想想,天底下有什么事是瞒得过皇上的眼睛?”

    晚莫言一声惨笑:“人啊,真能淡泊无欲一辈子么?李尚宫,莫言的感受,你应是最能理解的。”

    晚莫言此话一出,李颦儿默然,两手端着菜,却忘记放下。

    “你说的对,后宫内妃嫔宫女成百上千,无论谁得势失势,莫言从不在乎,可那是因为皇上不在乎。”她顿了顿,“罪妇是有自知之明的。皇上宠爱冰清宫,不过因为他好静,在这里呆着舒服罢了。当初太医诊断怀孕之事,莫言便觉有异,明明次次都及时复用红花汤,又怎能轻易怀上龙子。可皇上突入起来的宠爱令人智昏,可笑我全身心依赖付出,甚至不惜背叛家族,不过是成了他借刀杀人的利器。为了制造怀孕流产的迹象,他不顾夫妻情分在我身上下药下毒,我纵使心底存疑,却依旧一股脑栽进去,只求他一日肯回头看看一个心甘情愿为他所利用的女人。”

    听及此,李颦儿持瓶倒酒素手微颤。

    晚莫言泪如雨下,泣不成声:“我真是傻啊,傻到无药可救……就是到了他大婚前夜,我也只求他能许我默默爱慕他,在背后偷偷看着他,而他,只要继续如此,对所有人一视同仁,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可是……”她满目哀绝,随即笑了,笑得腰酸肚痛,笑得眼泪直流,“直到我亲眼看见他看她的眼神,我才真的明白了……明白了。我原以为她与我一样,不过是他帝王路上予取予求的政治工具……晚莫言阿……你真是太愚蠢了……太愚蠢了……”

    李尚宫怔怔地凝视眼前这个曾经淡然自若,如今宛若疯癫的可怜女子,不禁想到了自己,哀叹一声:“天意弄人,你又何苦赔上自己性命。他二人……又岂是你简单两句便能挑拨离间的……”

    “性命……哈哈哈哈哈……我现在是生不如死,生不如死啊!”晚莫言披头散发,凄厉惨笑,“你知道吗……不久前,有个人告诉我……廉宠,会是他唯一的弱点……你知道吗,这个世界上,不止我一个不想让他们好过……不止我一个,不止我一个……哈哈哈哈哈哈……”

    逆龙六年十月,晚氏纵毒欲害廉后,帝怒。黜晚氏为庶人,收牢。晚氏羞愧,饮鸩殒命。临死奏一曲《冰清》,如怨如诉,断肠泣魂,千古绝响。

    ——《炤史?后妃列传》

    晚莫言饮鸩自尽。

    冰清古琴一番辗转到了廉宠手里,她对她虽然谈不上什么好感,可是一代琴艺大家就如此香消玉殒,还偏偏是她找过她之后的事,难免令她莫名烦躁。

    晚莫言自尽消息传出后不久,林晓也一尺白绫魂飞魄散。惟恐这种自杀情绪蔓延开,廉宠一边派宫女严密监视妃嫔,一边暂时搁置了将后宫集体迁移到云苜山的计划。

    她知道自己在处理后宫之事上还是操之过急,欠了妥当,以致一段时间内愁眉不展,更是无暇理睬宇文殇,甚至见了他还有些反感。每日只不停在各宫拜访,逐个深聊,有意愿出宫的立即着手安排,抵触情绪严重的便温言安抚,日子便这样紧张忙碌地过了。

    那日晚莫言言语相激后,廉宠除了向楚怜寄过一封信,平日里并无异样。宇文殇一边留神观察,一边兀自担忧随时可能的东窗事发。

    这日,廉宠刚安排了白幽幽到云州凌帛微布的事情,便接到楚怜的回信。

    他的回信比预期晚了四天,廉宠就揣测是不是她与楚怜的秘密通信被人监视,当楚怜的暗人通过另外的渠道把信辗转交到她手里,她更是心知肚明了。

    楚怜用法语书写,交待了大婚那日宇文殇的种种安排,又提醒她西覃甘露公主动机不纯,所以他才带着这个女人十万火急离开京城。同时叮嘱她这段时间小心行事。

    第二天,楚怜又辗转托人送来封信。

    信中先说了大学士李宝淮在逆龙六年十一月初五早朝上言辞激烈,怒斥帝君曰:“君既弃礼义,h药于妇人。置廉氏于膝上,嬖养于帝宫,昏乱失道,骄奢自恣,维乱骄扬!”逆龙帝暴怒,将李宝淮除为贱奴,逐入牢狱,罪连九族。李宝淮下狱后第二日,朝廷内外便盛传皇后廉氏干预刑讯,把持吏治,甚至连她祸害后宫的消息也不胫而走。

    这一下,当初大婚时被逆龙帝暴力镇压的种种不满之音回旋朝外。初七,一帮沉迷故纸文藻性格刚直的儒学博士推谏大夫许由上呈《讨廉氏檄》,大义说她:“狐媚惑主,善妒成性,殃及后宫,残杀忠良、驱逐正士,播弃黎老,昵比匪人。”又骂逆龙帝:“惟以妇言是用,牝鸡司晨,惟家之索。”将皇帝整垮范、晚、商尘三家,亲近新壮军派的屎盆子全部扣在了她身上。

    逆龙帝听到一半,便从龙椅上跳起来一脚把许由腰给踹折了,龙颜大怒,一反常态冲着朝臣们破口大骂,下狱不说,还让所有人管它无辜不无辜统统在殿前广场跪了一天一宿给皇后赔罪。

    自然而然,廉后善妒,蛇蝎心肠,逼死后妃,铲除忠良,红颜祸水,罪行罄竹难书等等流言甚嚣尘上。

    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廉宠将这信反反复复看了好几次,额头青丝都被抓掉了一把。

    果然是人言可畏,众口铄金阿。

    将信收妥贴,她缓缓起身:“皇上在哪儿?”

    御书房位于乾泰殿东侧,当张经阖通传皇后求见时,宇文殇很是吃了一惊,令众臣退出御书房外等候。

    张经阖领着廉宠入,经过刚自内退出的一群朝臣,个个神情古怪,看得她叫苦不迭。这个时点,她还以为他独自在批奏折,早知这么多人在,她宁可在炤阳宫等他回来。这下好了,又落人话柄。能怎么办?只有硬着头皮进去。

    南宫樇也在其中,两人四目相对,她从他眼中看到了担忧。

    甫进御书房,她便看见他已经站在门旁等候。

    这些日子廉宠除了晚上回炤阳宫睡觉,几乎把他给丢到爪哇国去了,因此她的突然到访,令宇文殇心里隐隐不安。

    “宠儿,有什么急事?”他眉头微蹙,探手将她揽入怀里。

    廉宠无奈:“我本来想找你好好谈谈……我不知道你忙,要不,晚上等你回来再说?”

    言罢她便自个儿转身,打算从房后小门溜走,却被宇文殇反手握紧胳膊,拖回怀里:“有什么话你说罢。”

    廉宠有些头疼地翻翻白眼,也不推他,压下脾气好声道:“一时半回也说不清楚,你先忙国务,我先回去给你炖点汤等你回来。”

    炖……汤……?宇文殇一闻这两字,心有戚戚焉。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口茭即盗。

    当即无论如何不肯撒手,冰目黯沉,一把将她抱起,森森道:“说,到底什么事。”

    廉宠被宇文殇的反应吓了一跳,待抬头看清那乌云弥漫的俊颜时,更是莫名其妙,仔细回想适才说过的话,隐约明白些,心下却更加难过。

    他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

    深叹口气,她软在他怀里,柔声道:“宝贝,你把李宝淮、许由那帮人放了吧。”

    宇文殇一怔,眸色愈黑,沉声应道:“君无戏言。”

    “他们说出那些话,也不过职责所在,忧心国家,捍卫炤礼而已,并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你成天喊着朝中无人,如今却为了一个女人如此对待股肱之臣,让天下才士看了会怎么心寒?”

    “朕犯不着对任何人交待!”宇文殇冷哼一声,甩袖背对廉宠。

    “你不是说‘后之所誉,朕必贵之;后之所憎,朕必诛之’吗,君无戏言!”

    “不行!”帝王怒形于色,声音不自觉提高。

    “宇!文!殇!”廉宠狠狠揪住他胳膊使劲将他拖到正面向着自己,气急败坏、咬牙切齿道:

    “你别害我!”

    廉后始入炤阳,便集三千宠爱于一身。帝嬖于妇人,夜夜专宠,专断拒谏,尝语人曰:“后之所誉,朕必贵之;后之所憎,朕必诛之。”朝廷唏嘘,后宫惨淡。

    时翰林院大学士李宝淮严辞激励,怒斥帝君……然隔数日,帝赦李宝淮等人,封宝淮为谏臣。廉后亲临天牢,言李宝淮曰:“贱妾本流落尘世,方入侯门便得天宠,不知礼仪,言行无度,累及帝尊,幸得先生提醒,妾今日负荆请罪,恳请先生原谅。”李宝淮惊异不敢受,后遂师学其于文渊阁。后李宝淮为御史大夫,时语人曰:“余初见,便知此为千古一后也!”

    方其顺,苏宁人,曾为乾泰殿太监,年老离宫回乡,曾语乡人曰:“吾记逆龙六年十一月十二日,后访御书房,吾于门外侍奉。闻后怒曰:‘汝,勿陷之!’帝不敢语。”

    ——《稗官杂谈》

    当夜,宇文殇破天荒没有返回炤阳宫就寝。廉宠等了半天不见人影,问过张经阖,连他都一问三不知。无奈,她披了间单衣,将偌大的炤阳宫上上下下搜过一遍,毫无所获,又着人去御书房,文渊阁,连夜澜东宫都找了几趟,仍旧没了踪迹。

    这么大个人,还要闹失踪,真是说出去都怕丢人。

    廉宠无奈,只好使出必杀技,别上殇月龙牙,穿上夜行衣,寻了僻静处开始爬宫墙。果然,她吊着银丝在墙上晃了不到一刻钟,一道黑影便如阴魂般直奔而来,面若阎罗气息不稳出现在墙角下,一个纵身将她扯了下来。

    不待他开口,廉宠先没好气道:“你说你是不是找虐,非要这样吓你才肯出来?”

    刚被他抱入怀抱,她便闻到一股浓烈的酒气,迎上那双隐隐泛着血丝的幽深凤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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