殇宠第32部分阅读
殇宠 作者:未知
之治,始于灭坞。”
廉宠明白,他的思路非常清晰。他的野心,在于统一整个麟云大陆,与兀子飞一战是迟早的事。无论是除世家,实现中央集权;还是灭月坞。都是为了日后战争爆发,炤西线、北线皆无虞。而以身犯险,采用如此激进的方法一举实现他灭西覃的第一步,是他一贯的作风。
他虽不肯承认他有私心。可她敢笃定,他必有私心,而那私心,便是她。
廉宠略微犹豫,轻道:“我的伤……是姚墨干的……不是风羿昊……他,对我还算客气……”
宇文殇面色骤冷,敛目不语。
两人再次沉默,廉宠偷眼扫过他,欲言又止,如是三番,终于鼓起勇气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
“宝贝……”
软语娇哝,来得突兀,宇文殇也只是淡淡“嗯”了一声,继续驾马。
廉宠又想了想,突然探头对准他脸颊“啾”了一下。
宇文殇微怔,凤目黯然,嘴角一闪而逝讥讽之意。
廉宠捕捉到了,心里沉甸甸的,隐约有些明白。
前科不断的她的每次故意讨好,在他眼中,都成了蓄意阴谋,虚情假意。
她莫名想起他以往说过,更喜欢失去记忆后的她。那时的自己虽然怕他惧他,对他的爱亦远不如现在的自己,却从不曾欺骗于他,所有想法都写在脸上,全心全意地依赖他,信任他,他又怎能不爱?
可现在的自己呢?
这次见面以来,她总在不停地道歉,然后继续不停地伤害他。其实她并非存心,潜意识中,一些无伤大雅的谎话对她而言根本无所谓。可偏偏是在这敏感的时刻,唉,廉宠你这没心没肺的东西,就不知道特别留意点么!
唉……她也算不上个东西。
两人马不停蹄赶路三日,途经一座城池,改换行头做行商打扮,雇了崭新马车,这夜便投宿于客栈中。
连日不曾好好休息,廉宠头贴枕头几乎是晕睡过去。到了深夜,闻得身边悉悉簌簌,疲惫睁眼,片刻之后,秀脸酡红。
本就单薄的衣衫早被褪至腰间,男人粗重压抑的低喘在耳畔此起彼伏,时不时情不自禁地含住她耳垂,轻轻舔舐优雅颈项,又恐惊醒她般浅尝辄止,如是三番。
裸背紧贴他胸膛,后腰间抵着炽铁,她能感觉到那结实的左臂上下□。
客栈的床自是比不过皇宫王府大床,随着他压抑有节奏的震动吱嘎作响。
她装睡本事一流,十分镇定地保持姿势,觉得过了几乎一个世纪那么长,他动作幅度渐渐加快加重,喘息声亦越来越大,呵得她耳朵滚烫。一阵激烈的响动后,她感觉后腰一片濡湿,悉簌声再起,他似乎取来什么东西略作擦拭,便将刚才忙碌的手探到她胸前,紧紧收住,发出沉重的喟叹。又以唇反复辗转在她侧脸落下密密麻麻深深浅浅的细吻后,手臂越抱越紧,渐渐安静。
下半夜,廉宠再也睡不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同志们,炤山是环形山脉,大家想象青藏高原的地形,也就是说西覃偏安西南(但是西覃不是高原哦~),以炤山在北边、东边隔开,与其他地区唯一出口便是离台和金门关。
殇月吟·龙牙斩
重返此世逾半年,廉宠看尽世间繁华,亦爬山涉水深入不毛,可这一路前往金门关,她才真正目睹了百姓生活。
途经一村,见白发没齿老人衣破裳旧,孤寡无依,只身一人,仅贫田几亩聊以为生。然而官兵索租,犹若狼虎,径取田契为抵押,扬长而去。可怜老人弃杖追出破屋,跌坐埂上嚎哭不止。宇文殇视若无睹,廉宠实在受不了老人那凄厉苍凉的哭声,上前塞给老人银两,问他膝下子女何在。老人闻言捶胸哀啼,泣咽愈厉。
他本三世同堂,四男一女。十四年前长子征戍景安关,从此一去不复返;七年混战,次子、小儿与长孙、次孙皆被沧北抓役,孰料一场水淹十海,全丧命黄泉。屠魔灭绝人性,带精兵奔袭黄金峡,沿路抢杀村庄,他女儿所在之地惨遭洗劫烧杀,被兵士□后便投河自尽。老妻哀痛欲绝,一命呜呼,可怜他白发人送黑发人,老来无依,子孙无继。
廉宠听得冷汗涔涔,坐立难安。反观身后马上的当事人,面色如冰,残酷无情。
又经一城。当年她前往厉苍山曾路过此地,因三国交界之处,市集鼎盛,繁华异常,花遮柳护,凤楼龙阁。可如今放眼望去,城破墙坯坍,荒草生街上,十室九空,哪闻歌笑。民枕倚于墙壁,妇幼单衣难避寒暑,一派萧瑟!
这还是好的,更多的,是万里乱葬,白骨如山无人收,野鬼冤哭,天阴雨湿声啾啾。
开始时,廉宠总忍不住想帮帮他们,多少银两救济,可聊不上两句,老幼哀泣,怨天尤人,除了那日遇到的老者想是不欲再求生存,声声嘶嘶咒骂屠魔罪孽,其余皆避而不谈,只哭战乱,无处申恨。
到后来,廉宠望见惨事便绕路而行,不敢再听,不敢再问。
所见所闻,离七年混战已过去近六年!
空山幽寂,飞马踏蹄。
两人疾速掠过一片废墟,廉宠回头,依稀可辨此处曾为村落,已荒败多年。她心下酸涩,怔怔望着身旁坚硬冷漠的身影。脑中莫名浮现数年之前的一段往事。
“战争,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呀。”
那时的她,听着大娘的感叹,低眼看着怀抱中的婴孩。
那时的她,笑着对张经阖说,如果有一天宝贝真的当上了皇帝,希望他是个好皇帝……
如今,那婴孩已经龙登九五,贵为至尊,却亲手造就了一场蔓延大陆,历时十数年,甚至更久远的灾难。
她曾经是特种兵,接受执行任务,亦曾参与国际间的战争,对于杀戮,在某种程度上而言她早就麻木了。她明白,只要是杀戮,就无所谓正义,始终有人受害,有人痛苦。她见过人民反战游行的激进,目睹过无辜人质平民受害现场,可在现代,她看到更多的是人道主义,国际救援,生活于纸醉灯谜的繁华都市。
战乱流离,民不聊生,对她而言是多么苍白的文字。
七年前(宠的七年,炤国的二十六年),她的心曾经因杀戮而触动。云州战事,她也为流民而迷茫伤怀。可此时此刻,面对这场由至亲之人酿成的惨祸,她才一步步真正理解了玄算面对世间第三劫的悲悯无力,体会到龙舞看见血海漂橹百姓无辜受灾的愤恨怨怼。
这一夜,两人再次露宿野外。
一路上,廉宠越来越沉默寡言,今日更是整天不发一语,心思沉重。生过火后,于溪边略作洗漱便和衣躺下。
宇文殇看着身边的她,眸中霜重。探手轻抚发丝,绕于指上,冷然低语:“你……有话对朕说吧。”
不是询问,而是肯定。
廉宠睁目,不动不语。
他手指极凉,搁于她颊侧,凤目紧阖,宛若冰雕。
死寂无声,柴火噼啪噼啪,炸起火星。
半晌,温暖柔荑抚上大掌,缓缓轻拍。宇文殇眸中霰雪初融,动容低头,在她额头落下蝶吻,手臂揽月,圈入怀抱。凤目中,却不意流露慌张悔意。
他突然有些怀念失去记忆的她。至少那时,她的恨便是恨,爱便是爱。可如今的她,恨,他撕心裂肺;爱,他胆战心惊。他已经畏惧面对幸福背后的真相,畏惧再次自云霄跌落地狱。
树影萧疏,空山夜风。
廉宠秀目明明,再无睡意。沉默片刻正欲开口,忽闻远处马蹄阵阵,两人一同起身,相对而视,顾不得马匹,迅速隐于黑暗中。
来者一人一马,勒于篝火前,旋身踱步,马鼻嗤嗤。廉宠在深草中探视一眼,便豁然起身。宇文殇心惊,一把扯住她。孰料只这丝毫动静,便惹住了马上的黑衣斗篷人,策马缓缓逼近草丛。
宇文殇正欲发难,却被廉宠摁制。
“nq……秦王!”她抢先呼喊出声。
斗篷人闻言翻身下马,重重吸了口气:“总算找到你们了!逃命的时候还敢生火,真是找死,别说了,快走快走!”
廉宠有些莫名其妙,可这种时候她从来不追究楚怜的话,立刻执行,迈步就要去牵马,却被宇文殇抓住手臂,凤目冷光如剑,沉声道:“来不及了。”
“你带着她先走。”宇文殇道。
“您带着贵妃先走。”楚怜道。
两人异口同声,话音落,三人皆愕然。
那幽深冰眸寒意重染,凌厉杀气陡现,笔直射入桃花眼中。桃花眼波澜不惊,如浩瀚海洋深蕴不露,吞没刀光剑影,仍显平和无漪。
短暂交锋,不过一秒。宇文殇迅速收起敌意,上前一步将廉宠遮于身后。楚怜原地不动,与廉宠一道扣下银丝,拔出腰间佩剑。廉宠端枪微侧身,右臂紧靠楚怜左臂,一人一个朝向,警惕备战。
寂静黑夜,残风卷落叶,呼啸而过。
忽而,琴弦乍动。
与此同时,四面八方寒光乱起,直刺包围圈中的三人。
轩辕魔剑铮鸣而出,风声鹤唳,霸道剑光掀动血气如浪,将三人围住,空气中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刀剑铿锵。
一阵交锋后,近百人刺客现身,为首的,包括老熟人风羿昊,渡云剑风,飞燕红姬,与剑风身边的白衣抱琴女子,想必黑暗中还藏着影匕清音。
廉宠扫眼那白衣女子,面容胜雪,如水月观音,看不出年龄,应该就是那音攻天下第一的师姐。
也仅仅是扫过一眼,她二话不说便朝着师姐开枪。
这几人曾吃过怪武器的大亏,见她举枪立刻运起轻功闪开,可其他刺客尚不及反应,便被廉宠扫倒了三、四名。
这百人,若真刀真枪,最差的不过略逊于廉宠一层,可如今尚未正式过招便有几人毙命,众人皆惊。
楚怜见廉宠开枪,几乎同时已经朝反方向冲入厮杀。
宇文殇亦深知她的作风,紧随子弹之后撩起血光飞刃,闪电般直刺风羿昊。
众刺客个个与宇文殇有不共戴天之仇,少数拖围廉、楚二人,余者紧绕宇文殇,招式狠辣,直取性命。宇文殇之前仅伤右臂,被师姐琴音牵制,遭数名高手缠斗已经不敌负伤,遑论如今重伤在身,刺客愈众,渐渐左支右绌,落于下风。
这厢,廉宠与楚怜被人围困,始终难以突破包围赶到他身边,双目充血,心急如焚。
楚怜见状,桃花眼风云变幻,黯明翻转,似乎做出什么决定般陡然坚毅。
一个黑影扑来,楚怜微偏,猛然斜飞出去,脚踏树干借力,如箭离弦自对方胯/下插至背后,左手拖住敌人前裳下摆,往上一提,那人趔趄栽地,他松摆探爪,抢过宝剑,自背后补上一刺,飞跨回廉宠身边,将剑往她手上一塞,随即回剑入鞘,右手握左腕交叉下沉。
廉宠回过头来扫见,想也不想朝上方树枝射出银丝,纵身跳起,脚踩楚怜手腕借力,旋飞而上,双腿夹住树干,倒吊刹那又射出另一根银丝,而自下方同时闪动银光,双龙交缠,合二为一。低下那黑影随银光凫飞而上,男人与女人的手臂交握如齿轮精准。
楚怜甫上树,提着廉宠借上冲之力前滑,力消人止瞬间他手臂用力,将廉宠甩了出去。廉宠自空中飞扑,再起银丝,已经悬于宇文殇上方。定住身形,银丝又回,迎上身后追来的一线光芒,绞缠纠葛,再次将那楚怜拖至身边。
两人一同滑下,如左右护法,一前一后将宇文殇夹在中间。
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原本包围楚、廉二人的刺客只觉眨眼间,这二人已经如鬼魅般出现在宇文殇身边。急忙合扑追奔。
三人合力,奋杀突围。
宇文殇虽魔功护体,可仅一臂可用,身受重伤,元气大耗,受诸高手夹击,又添新伤。此刻的他,仅勉强可与师姐一战。
廉宠武功也非泛泛之辈,可一无内力,二无称手兵器,三来本也有伤在身,更重要的是,她的半年,是人家的十二年!风羿昊曾经是她手下败将,可十二年苦练,早不可同日而语。廉宠甫与他交上手,便知如今风羿昊可能在她之上,且他对她恐怕有所保留,迟迟不肯下杀招。她本不想占他便宜,可此刻突围第一,也只好昧着良心欺他心软。
三人当中,战斗力最强的当属楚怜。楚怜无病无痛,功夫本在廉宠之上,来到炤国后为求自保,更加苦练剑法,修习内功。此刻杀在前方,一人独斗剑风、红姬与清音不说,还须分神替宇文殇分担师姐音攻,也渐渐挂了彩。
眼见形势越来越于己不力,再耗下去他们必死无疑,楚怜当即以退为进靠到廉宠身边,朝剑风方向使了个眼色。
廉宠当即会意。视线扫过仍在浴血奋战的宇文殇,微迟疑盯着楚怜。见楚怜点头,她咬了咬唇,也跟着点了点头。
当是时,刺客自廉宠身后飞来一鞭,廉宠闪身避过,剑身缠紧长鞭将对方拖至身前,一个肾击紧急着又是一记直勾拳,旋身扫腿,将那人一脚踹飞,刚站稳地面,还剑入鞘,左手扯了扯宇文殇衣角,右手拔枪舒臂,将最后一排子弹打了出去。
惨呼声起,红姬中弹,血流不止,包围网荡开了一角。
廉宠不给敌人丝毫喘息机会,弃枪抚刃,双目阖,极静而动。
风羿昊一见她起手势,脱口而出:“剑风小心!”
话音未落,那鬼魅身法再起,月影千重,血凝成霜。
剑风忽觉背脊发凉,急忙使出一招烟花慢山,身形前趋,尚未脱出背后阴霾,前方又见人影,绕是他经验十足,硬生生摆出剑流故园,将正面杀气抵住,可也就是这两招,接下来,他只觉眼花缭乱,身边狂影乱起,如风羿昊当年一样,莫名其妙之间便被剑气击飞数丈,骨折碎裂,再也爬不起来。
所有一切发生在一瞬间,在廉宠阖目之时,师姐与风羿昊已经开始同时扑向剑风。
十二年前,通天峡黑衣少女三招活捉血浪鹰,早流传江湖,为传奇。
在场刺客,无人不闻此战,却未曾料到如今能亲眼目睹这传说中的一招。
一月既出,一影成孤。
一眼惊鸿,一剑魂殇。
宇文殇回眸,知此突围机会稍纵即逝,魔剑狂啸,携百千杀气,如狂龙升海袭向师姐。师姐无奈举琴急打,穷于应付。
此时的风羿昊,早不是当初那动弹不得的轻狂少年,廉宠一招一式纵使快如闪电,他总算能看得清清楚楚。剑风被黑色月影包围之前,他已经飞身半空,自天际射出连环子母流星箭。
可是,在场的每一个人,包括宇文殇,都估错了——
殇月,龙牙。
每个人的目光,都试图追逐那飘忽如鬼魅的残月,却忽视了少女背后,同时阖目的妖媚男子。
空谷,树影,飞沙。
殇月,冷星,天涯。
廉宠舞过的最后一道弧线消逝天际刹那,一道巨光骤起,白如日昼,风卷残云,鬼哭狼嚎,雷电撕云。
龙牙出啸。
廉宠刚才荡出的方向,一条巨大的剑沟指出包围,山崩地裂,白骨腥风。楚怜手中的宝剑,因为承受不住这巨大戾气陡然碎裂。而那骨节分明修长手指微微作颤,俊脸苍白,长躯趔趄,精疲力尽。
风羿昊的子母连射被巨大剑光生生斩断,师姐原本带伤,在轩辕魔剑与龙牙斩的夹击下狂奏明月琴,十指流血,一弦应声而断。而骨折倒地的剑风与附近受弹重伤的红姬根本不及避闪,再受此重剑,立时毙命。剑沟附近的刺客或死或伤,哀嚎不已。
只一刹那,敌方五大高手两死一伤。
一片鸦雀无声。
不知何时返回包围的廉宠扯住宇文殇,扶起楚怜,顺剑沟如流星奔月闪出包围网。众人尚未从适才毁天灭地的一招中回过神来,三人早在一里之外。
宇文殇凤目流转涛浪,急速扫过“宇文烨”与廉宠。
这十二年,他不止一次反复思索廉宠击败风羿昊那招,自恃了然于胸,且自信自己使出威力会更大。可今时今日,他才明白,廉宠当年连半招都没用上!
当年,她瞬步之后只刺出一剑,可今日,她鬼魅身法化作万千光影,遮云蔽日,那一瞬间狂洒五十剑,扰星乱月,无孔不入。
可这只是前半招。以他今日武功,接下一剑轻而易举,接下这五十剑亦不在话下,可五十剑后……他绝对逃不过那开天辟地竭尽全力的一击必杀。
脑中莫名回旋少女低述。
“天下至胜武功,无招胜有招,可分为两种。一种,无招相较,快者胜。第二种,重剑无锋,大巧不工。”
世人只闻殇月吟,而今终晓龙牙斩。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重点要写廉宠和楚怜,所以淡化了宇文殇。虽然他戏份不多,但是大家要知道,师姐是终极boss,他重伤之下对付她,还是很厉害的。恩恩。
自揭身份
刺客穷追不舍,三人亡命奔逃一夜,终于抵达昔日位于炤、沧、溟、覃四国夹缝中的阆环小国,如今的阆环郡。
楚怜似早有安排,带领二人入郡中琳琅轩分店密室,安排人送来伤药,又在门外叮嘱吩咐,方推门而入。
甫入门,迎上的是宇文殇阴寒目光。他单臂将廉宠紧紧箍在身后,浑身血气沸腾,杀焰鼎盛。
“你到底是什么人?”
廉宠心下打颤,当时情况危急,楚怜被迫暴露身份,可她还没想好该如何解释他的身份。而铁臂钳住她身躯的力道极其刚硬蛮横,令她胸骨抑痛难忍。她微微挣扎,双手抵紧他背部,脑海一片混乱。
楚怜却只是妖娆一笑,取了手套,露出云纹刺青,悠闲地从手腕上扣下宝石,重新戴回耳上。
“你……”廉宠探头覷见,着急地冲他使眼色,他回以稍安勿躁,耸肩道:“事到如今,我的身分也装不下去了。”
楚怜昭示着他与廉宠非比寻常的关系,而廉宠全身心都放在楚怜身上的模样亦落入宇文殇眼底,他顿觉胸口透凉翻腾,身体已经先于思想,轩辕魔剑骤现于右掌。
“不要!”
桎梏身体的锁链猛松,一股来自地狱般的冰寒之气甚嚣肆虐,似乎有寒冰自脚底穿透骨血而上,廉宠惊叫一声扑向宇文殇,双手环上,死死缠住。
可男人的力量过于猛烈,浑身剑气失控,她甫贴近,瞬时被利刃割破肌肤,脸上又添新伤,鲜血汩汩。
宇文殇已经第一时间回过神来收回杀气,但落眼仍是她狼狈残破的身躯。凤目雷电交加,布满阴霾,他收掌成拳,却被廉宠抢先抱紧道:“他是我哥哥!你莫急,他是我哥哥!”
楚怜阻止不及廉宠已经受伤,又见宇文殇沉着冰脸又急又怒又心痛难忍地检视她身上伤口,翻了翻白眼,无语道:“我真名就是云州楚氏的楚怜。廉宠……是我的亲妹妹。”
亲妹妹?廉宠嘴角抽搐,冷汗总算收了回去。
还以为某人要耍nb,想不到也是不敢说实话。
楚怜斜斜瞪了她一眼,她立刻偷撇了撇嘴,拉住手忙脚乱的宇文殇:“你这个疯子……疯子!好了,都是皮肉小伤,别看了别看了。”
“兄妹……?”宇文殇低声重复,冷目如电,睨过楚怜,握着廉宠的手紧了紧,将她抱入怀里,这才抬起霜寒凤目:
“你把宇文烨怎么了?”
楚怜后退一步,双手一摊:“不关我的事。”
廉宠急忙插口,将楚怜在异世受伤来到这个世界,宇文烨临终托付的事简略向宇文殇解释。
有廉宠这个三番五次穿梭异世的前科在,宇文殇也曾亲眼目睹她化作轻烟,对于楚怜的来历,虽然半信半疑,倒也不是无法接受。而他的确记得廉宠曾经提过自己有个哥哥,还有一位故人n与太子烨极其相似,她的解释并没有前后矛盾。何况楚怜说话行为,纹身功夫与廉宠如出一辙,说是一家子,倒也寻不出破绽。听廉宠说完,他淡淡开口:
“你们是说……宇文烨已经死了?”
廉宠心底怆然又起,轻轻点头。
他依旧不动神色,凤目微垂,忽而发出几不可闻低叹,暗藏哀意。
“他葬在哪里?”他问。
楚怜正要回答,被廉宠抢先:“那壶酒坛便是他的骨灰。”
宇文殇猛然抬头,薄唇微启,终究只是黯了黯,又恢复惯有的冷漠。他垂眼看了看廉宠,把她的脸硬拧埋入胸口,再徐徐望着楚怜。
两个同样高大,同样俊美的男子相对而立。
“你是她的兄长?为何姓……”
宇文殇还没问完,楚怜已经接口:“哦,我们是孤儿,师傅收养我们后她就改跟师傅姓了。”
噗!廉宠差点喷出来。满脸黑线,看着这家伙编得一板一眼的样子,就知道她撒谎当家常便饭是跟谁学的了。
楚怜镇定地看着宇文殇怀中使劲别头眯眼的女人,视若无睹:“当初假扮秦王,是迫不得已,如今被你发现身份,这欺君之罪,我是担定了。不过也好,反正我早就不想当什么秦王了。”
廉宠一听急了,扯着宇文殇腰上衣衫道:“我哥当时也是为了大炤,如今暴露身份还是为了救我们,情有可原,罪不至死!”
刚才他们的配合无间已经让宇文殇心存疙瘩,再看他们兄妹齐心,怒气腾腾直冒,目光在二人之间来回逡巡,忽而想到什么,深深凝视廉宠额头,缓缓开口:
“既然答应了宇文烨,你便继续做你的秦王吧。”
呢?这下两人傻眼了,面面相觑,不知所以。
宇文殇俊颜冷漠,冲着廉宠口气极其恶劣:“你刚才不是都要跟朕拼命了吗?!”
“嘿嘿……”她扁嘴干笑两声,俯首在他怀里蹭了蹭,手上下抚摸男人宽厚背部:“消消气,消消气……”
原以为难免一场暴风雨,孰料雷声大雨点小。宇文殇这么好说话,完全出乎两人意料。虽搞不清楚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招都招了,至少目前看来大家相安无事,是最好的结果,以后若再出问题,再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想通此层,楚怜恢复了浪荡子洒脱不羁模样,笑逐颜开:“既然如此,你们先休息,我就不打扰了。”
说完便要出门,却被宇文殇喊住:“楚怜。”
楚怜转身,廉宠也紧张起来。
“你如何得知他们的刺杀计划?金门关现下形势如何?”
楚怜闻言,从怀里摸出一卷丝帛递于宇文殇:“这是他们在金门关、右州、并州、阜县、阆环等九城布下的暗人名单,尚不齐全。凌夔回来后告诉我公孙珏在炤国的消息,我便派人打探,方知他们一直跟踪你二人,按兵不动,欲蓄势齐发,一举取你性命。”
宇文殇接过名单浏览,略沉吟道:“朕必须尽快赶到离台,今日稍作休息,明日启程,宠儿,你……”
“啊?”廉宠扭头打断他:“你别又说什么不准我跟你一起的废话。”
楚怜闻言两腮内凹,明显是憋笑憋的,悄悄后退一步,溜出门去。
宇文殇俊容如月下芳菲,薄唇微抿,俊眉似怒非怒:“朕是让你马上收拾收拾你的伤。”提及此,他有些气急败坏,“你真是……唉……”
窗虚香焚绕,画烛屏风摇。
小楼浴房门扉推开,廉宠袖腿湿漉漉抱出一叠染血的衣物。拿起门旁早备好的伤药绷带折返。偏城物资自然不如京都,宇文殇坐在矮盆中,露出精壮宽阔的上身。
她接过湿帕小心帮他擦拭。浴毕,涂抹包扎,秀眉团蹙,嘴中念叨:“我说先给你上药,你看你,伤口都溃脓了,成天只知道说我不爱惜自己,我看你才真当自己金刚不坏之身呢!”
宇文殇依旧冷着一双绝美的凤目直直盯着她,由她“上下其手”,突然开口:
“之前,你要对朕说什么?”
廉宠一头雾水睨了他一眼。
“楚怜赶来之前,你不是有话要对朕说?”
明亮黑眸动了动,她随口应道:“没什么。”
“嗯?”他眯了眯眼。
廉宠蹲跪地上,直起身子,叹了口气,徐徐道:“我只是让你别胡思乱想。”顿了顿,她又道:“唉,本来我还一直不明白,你为什么那么肯定就算被月坞察觉了义父动静,他们也不会放弃追杀你,如今我算看明白了……你的仇家还真是……唉。”
凤目深沉,他探掌握住她小手,轻声道:“是朕没有保护好你……”
“别说什么保护不保护的。”廉宠打断他,“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你没事管好自己,我就安生了!”
宇文殇愣了愣,凝目看着眼前安静的少女,低声喃喃:“在朕身边,确实是过不了安生日子……”
廉宠抬头,露出一丝微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脸:“好了。说了叫你别胡思乱想。”
宇文殇抓住她的手,眉间皱起,眸中黯沉:“朕攻破北都城燕子台后,遭遇过一次刺杀,最是凶险,险些毙命。”
廉宠瞪大眼看着他,他继续道:“其中一人,叫做独耶……他刺杀失败,临走前,说了一句话。”
她静待下文。
“他说朕与你,终有一天会走上炤帝与龙舞的下场。”
言罢,他深深凝视着她,抓着她的手掌不自觉有些用力。
少女长睫闪烁,轻轻一笑:“我不是龙舞。”
是的,我不是龙舞。龙舞面对炤帝的杀戮选择自杀,青鸳爱上仇敌便觉得全世界欠了她似的,我不是她们。
一旦下定决心做出选择,无论是罪是孽,她都敢与他一起承担,一起面对。
廉宠向来都不是一个只知一味责怪别人,而不敢担负责任的人。
见宇文殇欲言又止,她抓起他手臂,绕到背后为他包扎绷带,如聊家常般道:“你知道我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东西是什么吗?”
“嗯?”他应道。
“我十三岁那年,被人抓去当人质,后来逃了出来,一个人在沙漠走了七天。然后我哥找到我,可那蠢货暴露了行踪,把那帮匪徒也给带了过来。我们一起逃命,那真是比这次惨多了。沙漠的晚上冷得要命,我们俩差点给冻死,我们不敢睡,就不停跟对方说话,又饿又渴,揪衣服的时候,我在包包里摸到一粒瓜子。嗯,瓜子呢,就是一种干果,跟小指甲一般大,这里好像没看到过。那瓜子也不知道为什么在我口袋里,已经坏掉了。然后我捡出来,还掰成两瓣,我一半,我哥一半,我们嚼着瓜子,嚼到嘴里都没渣渣了还在嚼。那个时候,脑子里根本没有去想过走不走得出这沙漠,追兵什么时候到,我们很高兴,觉得在这种鬼地方他娘的居然有颗瓜子可以吃,nb大了!我后来回想,觉得再也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宇文殇安静地听着,冷峻的面容散发出宁馨柔和。
廉宠包扎好,两手轻轻搭在他肩膀上,偏着头道:“我跟你不一样,不喜欢想得太深太远,更不喜欢想自己控制不了的事情。我只做自己觉得该做的事情。”
她顿了顿,认真道:“现在,两个人能在一起,比什么都重要。”
凉月清风入窗,那俊美天成的绝世王者,瞠着一双凤目,动也不动地盯着眼前风华少女。
两人刚洗完澡,楚怜便来叩门。却是凌夔自云州传来的消息,称日前晚晋已经拥立废王宇文远自立,京城暴乱。右相南宫根据云州楚氏所提供的名单秘密查获京中守军口茭细,又施反间,晚晋果然中计。不仅精心安置的开城心腹遭一网打尽,入城后又遭兵变,被南宫樇瓮中捉鳖,断头玄靖门。废王宇文远仓皇西逃,虞寰已率精骑八百出城追击。
“虞寰率兵出城追击?”宇文殇惊道,冰瞳幽转,自言自语:“今日九月初十,酉轩率御林军包围炤阳宫是七月十二,足足两月……”凤目猛然一亮,他嘴角微扬:“好你个楒旻。”
楚怜与廉宠不明所以。
“离台无虞,待廉毅捷报到,我们即刻返京。”帝王袍袖挥舞,安坐上榻。
“不用去了?”廉宠怪道。
帝王点首,意气盎然。
“为什么?”她拉着他衣袖好奇宝宝模样,撇眼楚怜,星目幽幽,波光荡漾,忽而闪烁,笑靥如花。然后他冲着宇文殇了然一笑,就潇洒出门。
靠,这两个家伙一个皇帝一个大老板手上捏着无数消息,现在玩深沉欺负她什么都不知道!
不说就不说,她才懒得问。
宇文殇侧首见她超级不爽地盘腿床沿,好笑地坐到她身边,俯首欲吻,却被小手一巴掌拍住鼻子,不准他靠近。
他强行拉下小手,好言道:“从九月初十,酉轩就没有露面,定是楒旻察觉了西覃动静,与朕一样的想法,秘密派遣他前往离台。现在两个月了,酉轩肯定已经抵达离台。宇文远出逃,根本没有必要让虞寰带兵追击,所谓的虞寰率精骑八百出城,肯定是其他人假借他的名号,掩饰他行踪,意欲出其不意。”
原来是这样啊?廉宠依旧拉着脸,随口“哦”了一声,便揭开纽扣要去睡觉,却被宇文殇扯住:
“你让楚怜另外安排房间好好休息。”
分房睡?
廉宠点点头,心下大喜。她本就有事想单独去找楚怜,无奈他在身边,她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办法做到神不知鬼不觉,想不到现在机会自己送上门来。压根懒得管他为何突然要分房睡,上下左右鼻子嘴巴晚安吻后,便屁颠屁颠地扬长而去。
廉宠甫离开,宇文殇立刻冷下面孔,盘蛗狂c缴希漳吭斯Φ飨1?br /
廉宠出门向丫鬟问了楚怜住处,鬼鬼祟祟在宇文殇房间外探头探脑半天,见他闭目打坐,静心养伤,遂大摇大摆往楚怜寝房溜去。
小楼寂黑幽静,廉宠飞奔而至,一脚踢开了大门。
轻纱曼舞,屏上影摇。
门扉“砰”地一声敞开后,少女急促娇媚呻吟自内间传来。
哎呀……廉宠大叫不妙,收腿出门,听见男人熟悉的怒斥:“该死!”
她双手环胸无辜地靠在走廊墙壁上,过了一会儿,绝美男子腰间裹着块布,上身薄衫气急败坏走了出来:“说了一万次!进门先敲门!你手长来干什么的!!”
廉宠嬉皮笑脸,同情楚怜l连衣服都不敢脱,偷眼内室,眼睛立刻被人捂住,就着惯性将她头狠狠推了一下。
“什么事?你现在跑出来你老公不管你吗?”楚怜叉腰,横眉怒目。
“唉,我有点担心,那枪……我就这么丢了,这个要是被人发现……或者留到未来,这算不算影响历史啊……我在想要不要去找回来。”
“就这破事?!”楚怜音度提高,指着腰间高耸的小帐篷,咬牙切齿:“你可真会选时间啊!”
廉宠状似无害地眨眨眼,摸摸后脑勺,嘿嘿干笑。
楚怜深深呼吸,面目狰狞道:“发现就发现了!刚好丰富他们的科学史!还原历史本来面目!好了,你给我滚,我不想看到你!”
有道理哦。廉宠点头,却被楚怜大力往外推了一把,见他愤愤转身,她立刻飞扑过去如无尾熊般抱住男人胳膊:“等等……我还有事情问你!”
“有屁快放!”
“那个那个……”她死皮赖脸垂眼看了看楚怜的小帐篷,笑得无比讨好,踮脚凑到他耳边:“如果身子不方便,怎么帮男人泄火?”
这些日子,宇文殇不敢确定廉宠已经可以行房,都是趁她睡着后抱住她自行解决,廉宠发现过两次,遂放在心上,总觉得自己该尽尽当老婆的义务,搁着楚怜这现场的超级达人不请教又更待何时呢?
楚怜闻言俊颜抽搐,从狰狞到古怪,从古怪到不怀好意,最后满眼欣慰,勾住廉宠肩膀,万般妖媚风流道:“先进去,等我哄睡我可爱的小婉,再来跟你探讨探讨这项高深的技术问题。”
逆龙六年七月初七,帝妃染恙。
七月十二,群臣觐见炤阳宫。廷尉山文丰上书称此为不臣之举,虎烈王虞寰持司将调兵守卫炤阳。其后,右相南宫奉归庙主持朝政,左相太尉不服,分庭抗礼,各自为政,晚晋斥樇毒害帝妃,欲携天子以令诸侯,其心可诛,妄为人臣,左相附和,近东诸侯举盟号军勤王。史称七月朝变。
八月廿三,廉毅密军出关,兵发白兼溪。
九月始,晚晋拥卫王远为帝,声讨南宫口茭贼。九月初九,晚晋兵败,断头玄靖门。卫尉纪章挥虎烈王旗号,领将周除、方正追击至青野,全歼宇文远残部,又征东,近东诸侯不敢入。
九月十四,西覃兀子飞率兵自顺宁出,沿锦江奇袭金门关。关中军民协力,烫水滚墙,顽抗拒敌。是夜,虎烈王虞寰自率大军出离台,断敌后路,鏖战至明,西覃仓皇而逃,返顺宁,闭不敢出。
九月十五,廉毅涤荡白兼溪,奉旨整郡县,设官员。
九月廿六,帝疾愈,登朝堂,受西覃求和使,指婚西覃公主为秦王妃。封廉毅为溟沧候,贵比亲王。
——《炤史·帝王本纪》
作者有话要说:最后那一段,以上帝视角和半文言交待了他们逃命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基本在正文里都有隐约提到过
七月初七,就是廉宠被掳劫,他们开始失踪对应七月朝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