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行必有我夫第13部分阅读
四人行必有我夫 作者:未知
如往常一般开门诊病,我在账房教白芷算账,没过多久,就听见外间吵闹起来,出门一看,只见来了好多差官,什么都不说,就把病人和大夫赶出房间,说是要奉命查封医馆,我极力理论阻止,无奈他们人多势众,还带有镣铐锁链,混乱之中竟然将出来问明情况的老先生带走了,白芷吓坏了,怕老先生有什么闪失,也自愿跟着去了……”
“”杨管事不必自责。hubaoer又一名男子站在他身旁,却是医馆实习大夫杜宇,朝着君浣溪抱拳道,“先生,杨管事已经尽力了,当时情况好生混乱,那官差还险些动手打人,好在后来县尉大人急急前来,这才制住众人,没有发生更严重的后果。”
“嗯,这事出突然,确是让人提防不及,大家没事就好。”君浣溪说道,郑重站起,行礼称谢,“多谢各位仗义相助,浣溪感激不尽。”
“哎呀,先生,你太客气了——”杨乐寒与杜宇赶紧一左一右,将她搀扶起身,“我们这群文弱之人,都没帮上什么忙,实在汗颜……”
君浣溪叹一口气,蹙起眉头,朝向众人道,“你们可知,我老师究竟是被关押在何处?”
在封邑呆了两年,也听说过着衙门里的大小牢狱环境腌臜,条件恶劣,还经常对犯人用刑,老师年岁已高,一如风中之烛,怎么经得住这般折腾,就算是倾家荡产,也是要想办法把他老人家救出来!
一句问罢,众人却是面露苦涩,连连摇头。
“先生,这出事以来,梁大夫好心收留我们,我们也没闲着,尽力打探老先生的消息,可是说来奇怪,这老先生进了县衙大门,就再也没讯息传出,大伙心急如焚,都说今日聚在一起想想办法,若是再拿不出主意来,就一起去到县衙门前击鼓喊冤,为老先生讨个公道!”
梁旬也是应声道:“我就是怕大家心浮气躁,会闹出事情来,这才天天去医馆门口暗地里候着,今日总算是把先生盼来了,先生给出个主意吧!”
“嗯,让我想想——”君浣溪沉吟片刻,方道,“乐寒,收拾一下,等会陪我去一趟县衙……”
记得自己还曾给封邑县令的小妾与孩子看过病,也算是有点交情,不知他会卖自己一个情面不?
不过,这事真是越想越奇怪,总觉得哪里不对……
马车到了县府大门口,刚一下车,就见那身着官服的中年男子急急迎上前来,口中称道:“君先生,你到底来了!”
君浣溪微微一怔,暗道一声真巧,便是恭敬行礼道:“高大人,多日不见,你家夫人还好吧?这可是要出去办事?”
县令高延一边摇头,一边将她请进门去:“我不是要出门,而是听说先生回来了,所以专程在此等候,唉,真是想不到啊……”
君浣溪看他一眼,也不耽误时间,入座之后,既是开门见山道:“高大人,请问我老师犯了天宇法律之中的哪一条,以致年逾古稀,体弱力衰之际,竟然被官差拿走,下到大狱之中?!”
高延一惊。连连摆手道:“君先生误会了、,真是误会了!”
“误会?”君浣溪直面看他,轻笑道,“我医馆大门上的封条,盖的可是封邑县府衙门的印记,高大人却说这是误会?”
高延苦笑一声,朝北方遥一抱拳,说道:“不瞒先生,我也是奉命行事,君老先生怕是以前得罪过什么大人物,以致有今日的处境……”
“大人物?”君浣溪心中一颤,与杨乐寒交换一下眼神,低声问道,“什么样的大人物,高大人请详细告知。”
高延摇头道:“我只是个秩俸一千石的小小县令,怎么可能认识京城里来的大员,不过他革带上所佩的青绶银印,却是不容认错。”
“青绶银印?”君浣溪大吃一惊,急忙问道,“那位大人现在何处?”
高延答道:“只停留半日,一行人便回京去了。”
君浣溪应了一声,满腹疑问,心中寻思,这京城来人,官居高位,却是与一位古稀老人为难,不明缘由,却是不知如何施救……
唉,早知如此,真不该一到封邑境内,就让那颜三哥他们返回,要不以他们的身手,废话不说,直接去大狱里劫了人去,随便逃到一个诸侯国去,躲他几年再说!
杨乐寒见她沉默不语,急朝高延行礼道:“大人,我家老先生如今在何处,可否让我家先生前往探望?”
君浣溪闻言抬头,却见高延一脸惊诧,不解道:“先生难道不知道么,老先生并不在封邑,已经随那大人被押解回京了……”
青绶银印……押解回京……
君浣溪西斯转动,蓦然想起一人,随即朝向高延深深一躬,正色问道:“高大人,看在往日相识之缘,在下有一事,不知当问不当问……”
高延赶紧扶起,道:“先生言重了。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恕我冒昧,请问大人,那名京城来的大员,姓甚名谁,长什么模样?”
“那位大人——”高延愣了一下,回忆一阵,如实答道,“约莫四十多岁,身形瘦长,面白无须,声音有些尖细,不甚好听,不过穿着打扮十分气派。”
君浣溪听到此处,腾的一下站起身来,口中喃道:“难道是他……”
初夏时节,天气愈热。
天宇王朝自南向北的官道上,一辆双马并辔的大车急急朝前行驶,眼见到得天子脚下。
车厢之中,面对面坐了四人,均为男子装扮。
其中一人掀开车帘产外一望,回头笑道:“先生怎么不说话,可是饿了么,如今已经到了宛都境内,过不多时就进城门了,中午我们大吃一顿可好?”
此话说得一旁的少年眼睛亮了起来,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随即又是眼神郁郁道:“我们倒是可以大吃,我家老先生还不知道在哪里受苦,可有饭吃,有床睡……”
“苓儿放心,我一定会救出老师和芷儿,不会让他们受苦的,最多等到石榴花红的时候,我们就可以返回封邑了!”那月白衣衫的年轻男子嗓音低沉,却是带着瞬间安抚人心的魅力,一语过后,少年便是眉目舒展,振奋精神道:“先生出马,自然没问题!”
这车上几人,正是从封邑前往宛都搭救恩师的君浣溪一行。
君浣溪微微点点头,转向车上另一名默然不语的青年男子,歉意道:“梁大哥,真是抱歉,我这档子事情,还害得你跟我们一路颠簸,连那仁恒医馆的差事都不要了……”
“先生说这话,可就真是生分了。”梁旬淡淡一笑,又道,“承蒙先生不弃,以后我就一心跟着先生了,固守封邑也好,走南闯北也好,都跟着先生,赶也赶不走了。”
现钱说话的杨乐寒也是接口笑道:“梁大夫,先生是天底下最好的东家,你今后有福气啦!”
马车进了城门不远,便是停下,有杨乐寒下车问路,其余人等留在车上等候。
君浣溪正掀帘四处张望,忽然听得远处传来凄厉的哭声与锣鼓声,于是携了黄苓下得车,站在路边张望,之间一队人马缓缓行来,其中几名壮汉还抬着一具乌木棺材,白幔飘飞,纸钱遍洒。
黄苓在身边低低念叨:“看这架势,怕是户富贵人家……”
君浣溪没有说话,只朝那出殡队伍望过去,正看得有丝出神,身前几人掩鼻疾走,皆是嚷道:“听说这孟府少夫人是难产死的,真是晦气!快走,快走,莫被冲撞着了!”
“先生,上车去吧……”问路的杨乐寒走了回来,看一眼路上行将过来的队伍,蹙眉道: “要不去那边店里避一下也好,据说这女子是凌晨时分死的,孩子在身上还没下来,我们这才来京城,就被孩子撞着,总是不好!”
君浣溪一阵默然,心里明白,依照此时的风俗,难产死亡的女子是不吉利的,特别是提放这没有出世的孩子来向世人讨要孽债,最好就是早早下葬,入土为安。
梁旬也是走了过来,听着那震天的哭喊声,恻然道:“真是可怜。”
“是啊。”君浣溪叹一口气,跟他站到一起,朝杨乐寒摆手道,“没有关系,我与梁大哥都是大夫,也不太相信这个,那边店铺已经站满了人,我们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
这个时代的女子,生育就是一道生死关口,遇上胎位不正等等症状,往往便是一尸两命,自己在封邑,也是见多了这样的事情,有心救助,无力回天 ,这样的心境却是最难过的。
那队伍缓缓行近,转眼到得眼前,人群中忽然冲出一名随行的素衣男子,扑到棺木上,重重捶打,抚棺痛哭:“若兰,若兰,你怎么舍得弃我而去!你回来啊,回来啊!”
“明堂兄,弟妹已经去了 ,你冷静些!”另一名锦服男子过来,将他硬生生拉开,叫道,“死者已逝,节哀顺变吧!”
“不,我不!若兰,若兰啊,都是我的错,都怪我啊!”那男子不依不饶,死死抱着棺木,不肯离开,出殡的队伍停在了大路上,一时哭声,叫声,咒骂声,响成一片。
君浣溪不忍再看,正欲转身上车,眼睛却是生生定住了,自己竟然看到了一样不应该出现的东西——
那乌木棺材的下面,隐隐有东西滴落下来!
血!
推开身旁之人,走进过去,睁大了眼。
是血,颜色鲜红的血!
学医多年,一眼就能判定,这血,是新鲜的,也就是说,这即将入土的女子,还在流血,而凌晨之时已经难产而死的人,又怎么会流出新鲜的血液?!
一个念头袭来,震得她站立不稳,死人是不会流血的,那么棺木的女子,其实并没有真正死亡!
“先生,你怎么了?”梁旬看出她的异状,着急问道,“先生是不舒服吗?要不回车上坐坐?”
君浣溪轻轻摇头,低喃道:“我没事,但是……”
但是这女子有事,不管真是假死,那都是刻不容缓,一点都不能在耽误。
来不及细想,径直朝那出殡队伍奔去,张开双臂,口中高喊:“停下来,立时开棺!”
出殡队伍被拦了下来,一时四周呼声不断,x福动难安,尤其是抬着棺木的那一截人马,几乎是怒吼起来:“这小子哪里来的,是不是疯了!敢来我孟府门前闹事,吃了豹子胆不是!”
孟老爷孟仲卿,正是天宇王朝的丞相大人,整个宛都城那个不知,谁人不晓,这文弱小子,竟然敢拦住去路,要求开棺,真是反了天了!
“兀那小子,胡言乱语,看我不把你打得满地找牙!”
“是啊,打他,打他!”
君浣溪站在路中央,面对那摩拳擦掌狂怒而至的人群,丝毫不惧,昂然道:“棺中之人,可能还活着,这一尸两命,开棺与否,你们看着办吧。”
此时梁旬几人都已经冲上前来,将她团团围住,那边人群之中有人唤了一声,忽然安静下来,先前说话的锦衣男子大步走出,负手而立,冷声道:“这位公子,你凭什么说棺中之人未死?”
君浣溪尚未开口,黑龙已是抢前一步,沉声开口:“就凭我家先生的名号……”在众人一片惊疑不屑声中,缓缓道出,“南医公子,君浣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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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欲揽天下 第二章 名震宛都
闻听此言,人群中惊呼不断,窃窃语道:“真是南医公子么?怎的如此年轻?”
“是啊,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似乎不太像……”
“莫不是冒名顶替之人,前来滋事?”
君浣溪听得好笑,自己女扮男装,身形自然纤细,个头只是个中等,面相也略显细致了一些,被错认年龄,实不足为怪。
面对那气势汹汹犹疑不定的人群,踏上一步,并不理会此时的民俗,只坚持道:“棺中之人可能还没死,赶快开棺救人!”
锦服男子目光一凛,似有异色:“你,真是南医公子君浣溪?”
这些人,真是迂腐,久久纠缠于一个名号,却忘了那更为重要的事情,君浣溪为之气急,冷笑道:你觉得呢?
锦衣男子尚未作声,旁边的素以男子已经扑过来,抓住她的臂膀,力道大得吓人,满面泪痕,口中狂乱叫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若兰没有死,是不是?是不是?”
君浣溪忍住痛楚,镇定道:“现在是,不过等一下就难说了……”
那孟公子哈哈长笑几声,手舞足蹈,欣喜若狂,转身奔向已经停下的棺木,不知摩挲,呜呜直哭。
当下大堆人围拢上来,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有嘲笑的,有迷惑的,有半信半疑心思不定的,也有大摇其头全然不信者,各种各样的情绪,接踵而来。君浣溪也不管其他,目光在众人面上轻扫过去,清冷如雪,沉稳出声:“人命关天,不容耽误,我君浣溪再次承诺,如有不敬,全力担当!”
话声并不大,却是主意让在场之人听得清清楚楚,一时间也无人再予取笑反驳,周围静默下来,所有人的眼光,都朝向那方才问话的锦服男子。
衣着贵气,面向温润,却是处处流露出不俗气质,这人,怕是有些来头……
锦服男子直视着她,眼底闪过一抹深思,终是伸手一挥,示意开棺。
身后几名随从见状,疏散人群,上前齐齐动手打开棺木,君浣溪回头过去,叫道:“苓儿,去马车取我的药箱来!”
黑龙答应一声,一溜烟跑去,这边人群已经围合上来,有人诧异叫道:“快看,少夫人脸色都没有变呢!”
“若兰!”孟公子朝向君浣溪立时拜了下去,急声道,“神医,请救救我夫人和孩子!求你,救救她们!”
这孟府公子,倒是个情深意重的好夫君,君浣溪看得微微点头,一把扶起道:“你莫急,我自当尽力而为。”
说罢,上前两步,仔细翻了眼皮,摸了脉搏,不觉眉头蹙起,思想一阵,又伸手探向女子胸襟。
“你这小子,做什么!”见得她如此行为,人群中有人大叫出声。
君浣溪并不停手。之沉声道:“我没做什么。只是在救命。”
果然,那女子心跳虽然停了,但是心口尚有一缕似有若无的热气,应该只是假死过去,并未真正死亡。
做个手势,李在一边的即使将针盒递了过去,打开等候,君浣溪从中取了一根银针,找准女子头顶的百会||狂c|镇定心神,一针扎了下去。
“呀,动了!少夫人的手指动了!”棺木旁边几名侍女看得分明,惊喜大叫,在场之人都是高声欢呼起来。
“若兰!若兰!”那孟公子扑了过去,握住女子的手,喜极而泣。
女子嘤咛一声,缓缓醒转过来,一时五官紧皱,实在忍受着巨大的痛楚,口中连连低吟:“痛,好痛……”
“看样子,大人应该是没事了,就不知——”锦服男子不知何时已经蹲在她身边,肃然问道:“她腹中孩子是否还活着?”
君浣溪看了他一眼,轻轻摇头:“已经过了好几个时辰,此时也说不清楚,我先试试,你叫在场男子全部退到十步之外,她的夫君留下来,至于你,还是回避一下吧。”
锦服男子点了点头,拍一下孟公子的肩膀,起身去到不远处,与随从低语几句,几名随从便是将人群中的男子尽数遣退,妇人则是流下照应。
“先生,我与黄苓就在此处,需要帮忙唤声便是。”梁旬低声说着,拉着黄苓也是微微侧身,将目光转开。
君浣溪应了一声,也不多想,又取一根银针,掀开女子的腹部,脑中灵光一闪,球最部位,当机立断,又是一针扎下!
这一针下去,女子腹部一阵收缩,引得旁边守护的几名妇人睁大双眼,惊呼不断。
君浣溪见状微笑,为她拉上衣衫,起身道:“好了,就近寻一处民宅。收拾出干净房间,然后再找几个经验丰富的接生婆来!”
转头望向梁旬等人,轻声道:“我们走吧。”
自己此时身份是年轻男子,方才因为救人的关系,在人家女子赤裎的腹部摸来摸去,在这民风保守的时代,以属行为不雅,若是再做这接生工作,这后果实在不可想象。
“君先生救命大恩,玉堂改日上门重谢!”那孟公子急急一拜,便是吩咐下人,安排事务去了。
“先生……”好了拎着药箱几步跟上,回头一望,有丝犹豫,“那女子,好似十分痛苦。”
“女人生孩子,当然痛苦,此是天下第一痛……”君浣溪哼了一声,弹一下他的额头道,“你以为你家先生真那么冷血?我已经帮她摸过了,是顺位,这接生的事情,我又不在行,自然多留无益。”
说道此处,也是忍不住回眸一望,那边已经将那女子抬上马车,飞快走了。
“神医,你真是神医啊!”
“南医公子,实在名不虚传!”
人群中欢呼声远远传来,落入耳中,很是受用,得意轻笑的同时,却是 抚上额头,擦去那鬓角浸出的冷汗。
刚才那一针,好在有惊无险!
杨乐寒在一旁沉稳相候,此是便是笑呵呵道:“我侍奉先生时日不短,这般起死回生的神技,还是第一次得见。”
君浣溪摆了摆手,打个哈哈,道:“凑巧而已,不值一提。”
梁旬也是面露疑惑,按捺不住问道:“先生,我有一事不甚明白……”
君浣溪瞥他一眼,笑道:“梁大哥有什么不明白的,但说无妨。”
梁旬皱眉,不解道:“先生,最后为那少夫人施的一针,我实在没看出,那是什么||狂c|位?”
“说实话,那里,没有任何||狂c|位——”君浣溪一声过后,便是疾步前行,边走边是摇头苦笑,“我那是想起很久以前看过的一本书上有类似的故事,突发灵感,胡乱蒙的……”看那女子的情形,倒是大致蒙对了。
黄苓拍手笑道:“我家先生博览群书,那是出了名的。”
梁旬奇道:“是什么样的医书,先生说出来听听。”
君浣溪瞪了下黄苓,方才随意笑道:“不是专门的医书,只是一本古籍,名叫山海经……”
“山海经?”黄苓插口道,“我怎么不记得家里有这本书?好哇,先生把好书偷偷藏起来,不给我看!”
梁旬也是笑道:“我听杜宇说,先生在诊病制药方面从不藏私,今日却遮遮掩掩,莫非嫌我是个外人?”
“梁大哥,你这是在诈我!”君浣溪叹一口气,认命道,“好了,我说实话吧,那少夫人难产,极有可能是因为孩子的手隔着胎衣抓到了她的心脏,心痛难耐,以致昏厥假死。我最后那一针,是估摸着位置刺向孩子的手掌,孩子一松手,大人自然就没事了,后来的情形,你们也都看到了。”
“我的天!”黄苓微微张嘴,半响才低声叫道,“先生好厉害!”
君浣溪哈哈笑道:“笨小子,你才知道你家先生厉害吗?”
梁旬与杨乐寒互看一眼,抚胸叹息道:“先生真是神人,若换做是我,就算明白这病因,却也不敢仓促下针,要是一针下去,没刺到孩子的手掌,反而刺到孩子的要害,或是大人的心脏……这是想都不敢想!”
“所以我下来也是好生后怕,只不过当时却没想到那么多——”君浣溪拍了拍脸颊,笑道,“当时箭在弦上,情急之下,哪里还顾得上其他,医者,不求闻达于世,只愿心安无憾,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大好的活人被装进棺材埋进土里吧?再说,这治疗急症也就是一场赌博,不过幸好,我赌赢了!”
——若是一个闪失赌输了,不仅自己颜面扫地,小命不保,还要连累身边众人,那不知被关押何处的老师和芷儿,也便是再无脱离苦境之机,实在是好险!
话音刚落,只听得啪啪几声,有人鼓掌走近:“胆大心细,胸襟坦荡,医术高超,见识过人,不错,真是不错!”
定睛一看,却是那锦服男子被几名随从簇拥而来,转眼立在当前,含笑道:“早闻公子大名,今日有缘得见,我想请公子喝杯薄酒,交个朋友,不知公子肯否赏脸?”
“这……”此人非富即贵,气度卓然,方才在那人群之中已是鹤立鸡群,如今站到面前,更是显得从容不迫,不容拒绝,自己在宛都人生地不熟,若是能结交一些贵族子弟,对于营救老师与芷儿,倒是百利而无一害,甚至事半功倍。
心里想得兴奋,表面却是不动声色,迟疑道:“我与阁下素不相识,改日再……”
那锦服男子逼近一步,微笑:“我姓黄,单名一个瑞字,诚心相邀,还请君公子不要拒绝。”
君浣溪微微眯眼,朝他悄然打量,不知为何,却是觉得有丝眼熟,沉吟一阵,方才抱拳说道:“黄公子,我今日初到京城,有事在身,还是改日再约吧,告辞。”
“大胆!”黄瑞身边的一名随从却是冷哼出声,不满叫道,“你这小子,你可知这是……”
“好了,”做主子的立刻挥手制止,温言道,“既然君公子有事,我也不好强人所难。君公子,明日午时,我在城中的群芳阁设宴等候,期盼公子前来一叙。”
君浣溪倒也干脆,立时答允:“那好,一言为定!”
看着那马车缓缓驰去,黄瑞立在路边,举目望去,若有所思。
“殿下——”方才那名出言不逊的随从走过来,询问道,“殿下,还去孟府么?”
“不去了,看方才情形,应该没事了,我这就回府去。”黄瑞转身之际,又忍不住朝那远处飞扬的尘土看过去,笑道,“父皇说得不错,这个君浣溪,倒是有些意思。还好是我先遇到,要是被那人看到,又会跟我争个不停了,这个人才不同以往,我却是不太想放手……”
随从皱眉道:“殿下,你真是太忍让了,要知道,你才是太子啊,怎能容许二殿下耀武扬威,处处占尽便宜!”
黄瑞轻轻一笑:“兄弟之间,以和为贵,和为贵……”
叹一口气,背负双手,缓缓而行。几名随从怔愣一下,立时跟上。
过不多时,一人匆匆从后方追来,抱拳禀道:“殿下,卑职一路尾随,暗地查明,那君公子一行已经在祥福客栈落脚……”
这祥福客栈,位于宛都城中位置,生意十分兴隆。
出门之前,那封邑县令高延网开一面,许了杨乐寒从查封的医馆后门进入,将馆中金银细软尽数收拾出来,君浣溪想到此次远赴京师救人,状况不明,索性让黄苓带够了盘缠。而杨乐寒知道这东家习惯秉性,下车问路也就直接找上最好的客栈,直接要了三间上房,君浣溪住一间,连同车夫老郑在内的其余四人分别住两间。
一行人安顿下来,到第二日早上用了早膳,正在房间休息,就听到外间敲锣打鼓,一片喧哗。
“出了什么事?”
君浣溪刚推门出去,就见得黄苓急步过来,口中叫道:“先生,好热闹!”
梁旬与杨乐寒也是大步前来,双双笑道:“先生,是孟府公子道谢来了,还大包小包带了不少谢礼,先生这下在宛都都是大大出名了!”
君浣溪无奈笑道:“看来我这是太招摇了,早知道就不住这里了。”
正说着,就看见一群人拥了过来,为首正是那昨日见过的孟公子,一改先前颓唐不振的模样,清俊秀挺,满面含笑,一见她便是奔上前来,躬身行礼:“孟玉堂多谢君先生对我妻儿的救命之恩!”
君浣溪刚稍整衣冠,见他动作,赶紧扶起,急急还礼:“举手之劳,孟公子不必如此!尊夫人已经诞下孩儿了么?”
孟玉堂大笑道:“生了,生了,是男孩,母子平安!”
君浣溪大喜,当下请进屋来,介绍众人,又是互道姓名,又是施礼还礼,好半天才入座。
寒暄两句,孟玉堂便是一一奉上谢礼,并说明来意:“父亲得知先生义举,又听说先生一行初来宛都,住在客栈,父亲说我家府中房间甚多,诚心请先生过府小住,好生款待,以表谢意。”
君浣溪自然是摇头谢绝,只说自己出身乡野,不爱受礼教约束,推辞一阵,见他实在真心实意,这才勉强答应次日去孟府赴场家宴。
起身相送之时,君浣溪又忽然想起一事,便叫黄苓去取纸笔,道:“尊夫人这回生产算是死里逃生,大人与小孩身体都很是虚弱,孟公子若是信得过我,我这就开个方子,说些调理之法,至多一月时日,便无大碍。”
孟玉堂喜不自禁,捧了方子,千恩万谢去了。
杨乐寒起身查看那谢礼,但见金珠玉器,布料绸缎,林林总总一大堆,不觉笑道:“相送,我们发财了!”
“是啊,丞相府邸,出手真是大方。”
随意说说聊聊,不觉又是时间飞逝,眼见午时将至,想起与那黄瑞的约定,君浣溪稍作整理,留得梁旬与黄苓在客栈等候,自己与杨乐寒一道漫步出得门去。
边走边是想着,这一来宛都,就和当朝丞相府结下良好关系,这实在是一个极佳的机会,却不知该怎么利用,才能帮助自己早日救出老师……
而那黄瑞,又是何许人也,能否助自己一臂之力?
进了群芳阁酒楼的大门,径直朝柜台一问,掌柜便是亲自上前,将她带到去到楼上的一处雅间门前,伏下身来,轻叩房门,神情极是卑微:“公子,客人到了。”
房门打开,一人步了出来,立在门前,大笑道:“君公子真是准时,请进请进!”
廊前灯笼高悬,光亮透出,尽数映照在他的脸厐。温润的面容十分醒目出众。
君浣溪凝神望过去,心中却是不由自主想象,这眼前之人,若是鼻下唇间再加些凌乱的胡须,整张脸再青白一点瘦上一圈,年岁再多出数十载,那不正是当年药行之中文老爷的形象?!
忽然之间,豁然开朗,亦是朗声大笑,抱拳道:“君浣溪见过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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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欲揽天下 第三章 皇子之争
听得她这一声称呼,黄瑞微怔一下,道:“你叫我什么?”
君浣溪微微一笑,清晰称道:“殿下。”
黄瑞哈哈大笑:“君公子机敏睿智,洞悉世情,真不愧为四大公子之首!快快进来,我已经等不及要与你促膝长谈了!”
“殿下过奖了。”君浣溪随他进去心中暗道一声惭愧,如若自己不是因为从当年那宇文皇帝的长相上得到灵感,仅凭他的风度气质与谈吐举止,以及先前孟府众人对其的恭敬态度,也是不敢贸然确认的。
边走边是寻思,素闻宇文皇帝有三位皇子都是弱冠之年,却不知这位自称黄瑞的皇子殿下排行第几……
杨乐寒跟在她身后,自然将那一声殿下听得分明,此时却也不敢随行过紧,只远远跟着进屋,便是候在角落静立不动。
这雅间十分宽敞,湘帘半卷,帷幔低垂,尊位上设有青竹软席,面前一张红木案几,上面摆了些杯盏酒馔,黄瑞径直走向尊位坐定,见她还迟疑不动,笑着招手道:“客气什么,快些过来坐吧,你那朋友也请一并过来!”
君浣溪应了一声,慢慢走了过去,眼见那人身上比起昨日还要鲜明的镏金滚边,更显贵气的淡紫云锦宽袍,心念一动,即是俯身顿首,行礼下去:“君浣溪先前无礼,请殿下勿怪,殿下万福金安。”
身后不远处的杨乐寒不敢怠慢,也是跟着跪下行礼。
黄瑞起身相扶,摇头笑道:“君公子,莫要这般拘谨,我还是喜欢你在街巷傲然反驳于我的姿态……”
君浣溪摇了摇头,却仍是保持不动:“浣溪斗胆,有一事恳求,还请殿下出手相助!”
黄瑞面上一诧,笑道:“有什么事,坐下说吧,玉堂是我的好朋友,你救了他的妻儿,也算是于我有恩,我自然会帮你。”
君浣溪见他语气亲善,为人和蔼,随即放下心来,起身在对面席上入座,又唤了杨乐寒过来一并入座。
双双坐定,酒楼小二上前倒了渌酒,主客饮过之后,还杯于案,黄瑞即平声道:“不瞒君公子,黄瑞是我出宫巡游的化名,我的原名是宇文明瑞。”
宇文明瑞?
旁边的杨乐寒倒吸一口凉气,低声喃道:“太子殿下?!”
君浣溪张了张嘴,却不说话,心中又惊又喜,能与当朝太子结交,自己在这京城也算是站稳一只脚了!
宇文明瑞笑了笑,微微颔首:“既然知道了我的身份,有什么难事,但说无妨,在我的能力范围,除了治病救人之外,要在这城里办点什么事情,总是没有太大问题的。”
“多谢殿下,那我就直言不讳了。”君浣溪停顿一下,略一思索,便是开门见山说道,“殿下,我想在宛都找一个人。”
宇文明瑞有些愕然,只笑道:“我还道是什么事情,原来只是寻人,这个简单,我请京兆尹来办,说吧,你想找谁?”
君浣溪面色沉凝,缓声道:“这人,我并不知姓名官职,仅知他约莫四十来岁,是位阿监,常年伴在天子身前,还有,他的品级是……青绶银印。
“青绶银印?啊,他是……”宇文明瑞低呼一声发,目光直直过来,注视着她,“你本是居于封邑,此回突来宛都,就是为他而来么?”
君浣溪也不隐瞒,点头道:“正是,请殿下帮我,不胜感激!”
这宇文太子身居高位, 又是如此神色,估计也不知道一名普通百姓被押解进京的事情,此时也不好多说,心里目标明确,先找到宇文皇帝身边的那位太监,弄清缘由,一切再慢慢实施……
“如若我不曾猜错,你要找之人,应该是常年服侍我父皇左右的常青宫总管,中常侍吴寿。”
“中常侍,吴寿?”
皇城深宫中的太监总管,却是千里迢迢去往封邑,拿了自己的老师回京,这样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莫非,跟那宇文皇帝有关?
“不错。”宇文明瑞见她面色微动,沉吟道:“君公子,你初来宛都,出行不便,要不搬去我的别院暂住,这样一来,若是我带你去见个什么人,总算方便一些。”
见人?这潜台词,也就是愿意帮助自己了!君浣溪眼睛一亮,随即笑道:“承蒙殿下不弃,我这就让乐寒回客栈收拾……”
“事不宜迟,我出门前看过,今日正是吉日,宜出行、访友、移徙、入宅……”宇文明瑞哈哈一笑,唤道,“崔浩,进来!”
话声甫落,一名深衣劲装男子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立在当前,朝他行礼道:“殿下。”
君浣溪瞥那崔浩一眼,认出是前一日对自己恶言顶撞的男子,看这身形衣饰,应该是太子座下的随行侍卫。
宇文明瑞应了一声,指着已经站起身来的杨乐寒道:“崔浩,你随这杨先生一道回客栈去,帮忙收拾,把君公子的家人朋友与行囊包裹都一并带回别院去。”
“是。”崔浩领了杨乐寒,立时步出门去。
待得两人走后,君浣溪也不拘束,拿起酒壶帮他挹满渌酒,又自顾自倒上半杯,举起相敬:“殿下真是逍遥,随意巡游,但这市集酒楼人流混杂,恐有不妥,你是金玉之躯,却是不该常来的。”
“我只是偶尔出来看看,这北军执金吾徐诺将军是个人才,京师的安全,我并不担心……”宇文明瑞轻笑一声,看着对面之人悠闲自在的动作,并不十分纯熟,却是赏心悦目,于是端起酒杯,与之相碰,“对了,看样子你与吴寿并不相熟,你着急找他做什么?”
君浣溪一口饮尽,微微蹙眉:“也没什么,我只是找他问一件事情,必须当面询问。”
宇文明瑞也不追问,想了一下,说道,“你这回到了宛都,办完事情之后,便不要走了吧,留下来为我做事可好?”
果然,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君浣溪略一挑眉,淡淡一笑:“我只是一个大夫,胸无点墨,身无长计,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根本帮不到殿下什么,殿下宫中的能人志士甚多,留我下来也只是多一个滥竽充数,吃白食的……”说到这里,却是不由自主想起与沈奕安初初相识即是为他付账免灾的情形来,当即抿嘴轻笑,继而又想起其他两人,眼看快两个月过去,不知那三人现在何处,是否体健心安?
“君公子莫要妄自菲薄,你家童儿都说你博览群书,还有你昨日拦棺救人,这胆识心智,非常人能及,却是让我大开眼界,心生仰慕。”
君浣溪呵呵一笑道:“小儿之言,殿下不必当真,再说我昨日那是一时气盛,胡乱蒙的,若是清醒过来,明白情势,估计拿着银针都会瑟瑟发抖……”
宇文明瑞见她推辞不受,也没有再劝,只摆手道:“罢了,我这话先搁在这里,你回去好生想想。”
想了想,微笑又道,“明日便是宫中休沐日,其间并无延议,我传话给吴寿,让他出宫来我别院见你,你意下如何?”
君浣溪大喜过望,立时站起行礼:“殿下大恩,没齿难忘。”
宇文明瑞摇头笑道:“不必多礼,你若是真的感谢我,便记着方才我说的话,等到那日想通了,就直接答复于我。”
君浣溪怔了一怔,随即笑道:“是,殿下,我一定记着。”
两人又随意说话一阵,饮酒几杯,但见窗外暮色四起,方才并肩走出门去。
刚进酒楼门口,就见外间进来一人,也是深衣装扮,朝宇文明瑞抱拳禀道:“公子,马车已经备好。”
宇文明瑞应了一声,上了门口一架式样精贵的四轮轻车,抬手邀她上去。
君浣溪微微一笑,正要步上,忽然听得身旁有人嗤笑一声,低沉道:“这小子长得真俊俏,可是皇兄的新宠吗?”
宇文明瑞目光微闪,看向来人,面上神色不变,轻声道:“二皇弟,莫要胡闹,你喝多了……”
那人打个酒嗝,凑近过来,斜眼笑道:“皇兄说什么呢,我一向酒量过人,怎么会喝多!一个娈童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皇兄你就承认了吧,你放心,我不会去向父皇说的,就是说了也讨不到好,父皇心里只有你,我和明翔,那是连你的一根汗毛都比不上,哈哈,比不上啊……”
君浣溪在一旁听得愕然,不由抬眼看去,只见这来人年纪比宇文明瑞略轻,长相也有几分相似,只肤色黑一些,五官看起来不如前者温润细致,线条柔和,显得太过刚硬锐利,面上虽是醉意朦胧,却丝毫未到眼底,而那细长眸中闪耀的神色,分明就是清清醒醒的挑衅!
宇文明瑞眉头一皱,沉声道:“大街之上,我不想与你多说,等你酒醒后再来找我吧。”说罢,手臂一挥,那车下的侍卫便是拦在那人身前,护着君浣溪上得车去。
“那小子,你记住,我是宇文明泽,我会再找你的!”身后传来霸道一声,君浣溪心中一动,并不回头,坐定之后,马车便是朝前行去。
那人站在街巷,看着那车轮滚滚而去,面上却是阴晴不定,侧头唤来身旁之人。
“跟上去,看看他们去向何处,所为何事……”
车厢中,沉默多时,宇文明瑞终于沉沉开口:“让君公子见笑了……”
“还好,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