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澹澹兮生烟第18部分阅读
水澹澹兮生烟 作者:未知
逸神情温柔。
——虽然你一再失约,可是不论如何,我总是放不下你啊……
修长的身影掠起,撞向玉沉烟手中的铜镜。青芒陡然锐利,无数光刃将不断逼近镜子的少年包围。
他冲向镜子前发出的示警炮安静地冲上云霄,在深夜里绽放出暗色的灵之花,向方圆十里内的碧忽门人传递着急需援助的讯息。
耳边传来女子又急又怒的声音:“愚蠢!落音鉴的结界是这样能破的么?她的意识陷在幻境里,你就是靠蛮力将镜子从她手中夺来也没有用!”
萧子逸轻轻一笑。
他当然知道陷入落音鉴的人不是简单就能脱离幻境的,他也知道他的行为根本打不破镜子的结界。但是,他原本就不图能够打破结界,他要做的,不过是进入幻境。
他要进去做一件事——陪着沉烟,告诉她她所见的一切不过是幻象,告诉她不要害怕。
当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他亲眼看着他的母亲,为了拯救他的父亲而进入落音鉴的幻境。五岁的幼童在边上远远地瞅着母亲的一举一动,竟然牢牢地记住了女人闯进幻境时的步伐和手势。
那样温柔的母亲,总是恬静地笑着的母亲,在抢进幻境的那一刻,脸上的神情是无比的决绝和坚毅。
或许这就是他性格中决断的一面的来源——那个外柔内刚的女子,虽然平日娴静少言,但是一旦事关对自己重要的人,却总是有着出人意料的勇敢和果毅。
幻境不会杀人,杀人的是人自己的心。
他不知道与沉烟进到同一幻境的机会有多少,因为这原本是不可能的事。每个进入落音鉴的人都会在镜子的灵力下看到自己心中的“幻境”,或是最冀望的,或是最害怕的,又或是其它。不论你看到的幻境是什么,它们都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蛊惑人心,勾出人心底最深的不安,最负面的情绪,最难以承受的心魔。
落音鉴,本来就是为了摧毁恶魔而存在的仙家法器。
而他现在要做的,是用他儿时的记忆,和这个法器斗上一斗,在援兵赶到之前,和幻境中的沉烟会合。
萧子逸脚下稳稳地踏着记忆中的步子,双手十指不断变换,眨眼间已结出七个不同的手印。
仿佛应和似的,玉沉烟手中的铜镜开始发出低低的嘤嘤声,镜身微微晃动。
少年结手印的速度越来越快。
镜子晃动的频率越来越快,那细细的嘤嘤声也逐渐高亢起来。
突然,一道白光自镜中激射而出!
那是如日华照耀下的冰雪般,强烈到灼目的光芒!
萧子逸不自觉地眯了眯眼。
快了,他想。
很快就可以进入幻境了,他会见到她。
他猜她见着自己时约莫会大大地吓一跳,然后大力赞美他的“讲义气”,接着表示她其实一点都不怕,让他回去等她。
可是进了幻境的人,哪是这么容易出来的呢?
何况他并不想出来——不想独自出来。
虽然是分别进去的,但他希望他们能一起离开。
如果不行,就一起留在里面。
白光越发灼目了,他不得不闭上双眼,感觉一直阻碍着自己的结界正在裂开一个口子,而他踏着记忆中的步子,一点一点地通过那道裂口,遥遥地似乎听见结界外头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小烟!”
——是九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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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的碎裂声。
玉沉烟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了惊,肩膀微微一颤。
“小烟!”有人唤她。
她迷迷糊糊地抬头,瞧见了满脸焦急的缃衣女子。
……樱姐姐?
九樱见她似乎还认得自己的样子,心下稍宽。
刚闯进幻境的时候,看到委顿在地蜷成一团的玉沉烟,她立时心里咯噔一声,只道自己来得迟了……幸好,还不算晚。
“来,起来。”她扶起玉沉烟,“我带你出去。”
玉沉烟被她半扶半拉的搀起,软软地站着,将全身的重量都放在了她的身上,脑里昏昏沉沉,只是下意识地随着她的步伐走。
九樱搀着她,心中转过无数念头。方才她急着打破落音鉴的结界,动用了不该用的力量,现下真元耗损,原先一直用法力抑着的、属于鬼界之人的气息便再压不住了。虽说她一直怀疑郁舒寒或许早就明白她的身份,可这气息却是生生将这层薄纸捅破了……此外,烈姬下令要她将玉沉烟带到鬼界去,而且是“立刻”带过去。
她破开结界时散出的鬼族气息正在弥散开来,相信郁舒寒很快就会赶到,到时她身份暴露,以后再想带着沉烟去鬼界,只怕是难如登天了。
不论怎么看,她现在最好的选择都是立即带着玉沉烟离开这里,前往鬼界。
心意已定,九樱再不迟疑,抬手将幻境的最后一层屏障打碎——现实中的落音鉴顿时碎成千百铜片,纷纷自玉沉烟的手中落下,同时陷入幻境的玉沉烟的魂魄也回归本体。
九樱扫了从幻境的夹缝中飞出来的萧子逸一眼,暗道这小子真是命大,若是她再慢个一星半点,他便该同玉沉烟一样陷在幻境中了。看他方才的动作,应该是想要进入玉沉烟的幻境,可是那岂是轻易便能做到的?就算有那套“破虚奇踪步”相辅,成功的把握也不过十之二三罢了。何况看他每个动作皆是生疏滞涩,这样一来,连一成的机会都勉强。
退一步说,就算他进到了她的幻境,又能如何?破不了结界,一个两个最后都是一样死。
救不了别人,倒把自己搭进去,真是愚笨至极。
九樱暗自摇头,然而眼下的情况容不得她多想,先离开这是非之地要紧。扶着玉沉烟,她攒力御起损耗得七七八八的真气,使个缩地成寸,瞬息已在客栈的数里之外。
从九樱忽然出现,到她打破落音鉴结界,再到她带着玉沉烟离去,全程不过半盏茶的时间,白水素女愣在原地,一时不知作何反应。待她回过神来,想要离开此地的时候,原本在房中入定的郁舒寒却赶来了。
气场混乱的中庭,满地支离破碎的铜片,昏迷不醒的萧子逸,站在庭边神情有些慌张的黛衣女子。
鬼族施法时带出的波动还残留在空气中,而玉沉烟的气息却消失得一干二净。
郁舒寒很清楚,这是用法力才能造成的结果——像是被人用抹布抹过般的干净,不留一点痕迹,干净到一看就知是作伪。
哼,连布置现场的时间都没有么?
心中大略有了思路,碧忽上仙转头望向那位自他出现起就一直死死地瞪着自己的女子——
“好久不见,白水师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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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玉沉烟猛地坐起来,浑身冷汗淋漓。她的目光空荡荡地落在前方,过了许久才渐渐聚焦起来。
映入她眼底的是全然陌生的摆设——其实根本没有摆设,她所看到的只是一个大大的、空旷的房间。偌大的房间里,惟一的“家具”是一块冰冷冷的青石——就在她身下,默默充当着床榻的角色。
四周静悄悄。
一个没有丝毫人气的房间,一个如鬼屋一般充满阴森和诡异的房间……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一种被窥视的感觉叫她蓦地回过头去!
一个身着红衣的女郎站在她身后,面无表情地望着她。
在瞧见女人的那一瞬,哽在玉沉烟喉间的那声惊叫上下滑了几滑,最终还是落了回去。
女郎有着极为凌厉的眉眼,将原本绝艳的面庞都衬得刁钻煞气了去,玉沉烟只是粗粗一看,便别开了眼。
不过她有注意到,对这女郎,她似乎有些熟悉感。
她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我……”玉沉烟望着她,张了张口,已到嘴边的话转了几转,最终将那句有搭讪嫌疑的问话换成了:“这里是哪里?”
女郎凝视着她,慢慢道:“鬼界。”
鬼界?她一觉醒来就跑到鬼界了?玉沉烟无语望天,想想又问了另一个问题:“是你将我带过来的?”
女郎摇了摇头:“是九婴。”
玉沉烟一愣,因为身处陌生环境而暂时遗忘的记忆悉数回笼。
她的脸色霎时变得苍白。
女郎似是知道她在想什么,淡声道:“不用害怕,你先前看到的,都是落音鉴制造出的幻象”
“幻象?”她怔怔地咀嚼着这两个字,良久终于明白过来,“你是说——”
女郎的神情给了她肯定的答复。
玉沉烟怔住了。
原来是幻象么……是了,当初她就觉得那面镜子有些古怪,现在看来,并不是她多心了——所谓的“落音鉴”,指的就是那面镜子罢?
回想起来,自她看到铜镜碎裂起,自己就进入幻境了吧?怪不得她觉得自己“穿”到的世界是为她量身订做的,原来是落音鉴制出的幻境啊。居然能窥探人的内心,真是可怕的镜子……
显然自己所以为“又穿回了碧忽”,也是假的。
也就是说,在“碧忽”发生的事,都是不存在的。
玉沉烟缓缓地舒了一口气。
真好……都是假的。那些令她痛彻心扉的事情都是假的。她心底的秘密没有泄露出去。世界还是好好的。
——可是,有什么不对了。
明明应该欢欣鼓舞的,明明应该笑着说一声“幸好是幻境哦”的,她却连扯一扯嘴角的心情都没有。
莫名的不安悬在她的心上,像月光背后的阴影一般的浓重,充满绝望的味道。
她呆呆地望着自己的手——那是一双美丽的手,她在这个世界的身体,是一个很好看的躯壳,比起那边,只赚不赔。
她以为她会在这个世界平平淡淡地过下去,用这个新的、漂亮的、凭空得来的身体。
但是,从那个幻境里,她嗅到了危险的味道。像午夜独自走在死寂的暗巷时,那自然而然生起的第六感,比任何专家更权威,告诫着她再往前一点就是无底的下坠。
她闭了闭眼,压下心中纷乱嘈杂的预感,再睁眼时,她抬起头,望向那女郎——她原本是想问些什么的,然而在那一望之中,她猛然记起了一件事。
几个月前,空云塔下,她想要去塔中取出紫晶心脏的时候……
——那个在空云塔的禁界中见到的赤衣女郎!
是她!
“想起来了?”女郎瞧她神情,知道她已经记起了自己。
玉沉烟点点头:“在空云塔,我见过你。”嘴角一撇,“还因此被一个莫名其妙的王八蛋说我在勾结妖魔。”说到这里,不免为自己平白被诬陷愤愤不平一下,更加决意要弄清楚眼前这个连累她被诬陷的美人姓甚名谁——“你叫什么名字?”
女郎顿了顿,答道:“莲烬。”
玉沉烟傻眼了。
莲烬?哪个“莲烬”?那个“莲烬”?要不要这么简洁啊,好歹加个注解嘛。
但是人家既然不加,自然是有不加的道理。
敢不带旁注自称“莲烬”的,放眼六界,除了鬼界霸主烈姬,也没几个人嫌自己日子过得太舒坦了,敢这么做。
“您……您是烈姬……鬼君?”玉沉烟磕磕巴巴,将小市民乍见大人物的诚惶诚恐表现得淋漓尽致。
烈姬却不多做解释,径自走到她身旁,抬手,不待她反应过来,已自她背后取下若耶剑。
这柄号称碧忽第一剑,天职为斩妖除魔的仙剑若耶,在烈姬手中只是白光一闪,立刻黯淡下去。
玉沉烟在一旁看得骇然失色。
平日若耶剑遇到等闲的小妖,不要说白光,连嗡都不嗡一下,以示它老人家不屑与这种没看头的对手较真;只有碰上一些高等级的妖怪,才会以光示警。若是妖物不知好歹,竟然还起了跟仙剑一较高低的念头,那便不得了了——就算只是沾一沾剑身,也会被剑上的煞气伤得皮开肉绽。
眼下它在烈姬手中只是亮了亮,便没了后文,显然不是因为烈姬太菜。
那是由于它的煞气完全被人压制的缘故。
——可是,一个鬼族之人,要达到怎样的修为,才能做到不动声色的压下若耶的剑气?
玉沉烟不知道。
她突然有种极为不安的感觉。
“奇怪么?这剑居然没有弹开我。”烈姬淡淡道。
玉沉烟干笑两声,极乖觉地不接茬。
“即使是鬼君,若耶剑也不应如此轻易地就屈服,你是这般想的,对么?”
玉沉烟的笑容有些发僵。
烈姬缓缓抽出若耶剑。
玉沉烟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
抽出若耶剑不是什么难事,她既然能够压下剑上冲天的煞气,解开剑鞘的封印对她而言自然不是什么难事——诡异之处在于,离开剑鞘的若耶剑,剑身环绕着淡淡的紫光。
怎么可能?!
剑身出现神光,是用剑者的高超修为在剑上的反映。可是,不管用剑者能力再高,如果不是剑的主人,神光是绝对不会出现的。
而若耶剑的主人,据她所知,从古到今,除了这把剑的铸剑者明渊,就只有她一个。且不论明渊早在万年前就已应劫而亡,根本没有进入轮回的机会,就算莲烬是明渊的转世,一剑不配二主,现在被若耶承认的,应当只有她玉沉烟一个!
眼下这个情形,难道说——
若耶剑另认新主了?!
玉沉烟脸黑了。
劈塔
当一个人被打击得狠了,要么是奋起反击,和他人过不去;要么是一蹶不振,和自己过不去。
大多数情况下,玉沉烟属于后者。
真是不幸。
所以当鬼界的右护法大人进来的时候,玉沉烟正很颓丧地躺在房间里的青石上,装死。
九婴走近沉浸在“被自己的剑抛弃了”的悲痛中的少女,轻声道:“小烟。”
玉沉烟动了动,却没应她。
九婴叹了一叹,再唤:“小烟。”
半晌,那边终于传来闷闷的声音:“做什么?”
九婴顿住了。她其实也不知自己要说些什么,关于烈姬,她知道的并不多,只是隐约知道她拿了若耶剑,是要去做一件极为重要的事。
而为了完成那件事,烈姬已经等待了太久太久。
所以她无法开口劝她,将剑还给玉沉烟。
——其实,就算她劝,君上也不会改变主意的罢?
缃衣女子叹了叹,劝慰道:“你不要难过了,我看君上只是借用一下你的剑,用完了还会还给你的。”
少女的声音郁闷的响起:“算了,她喜欢就拿去好了。反正放我手里也是浪费……”小声地嘟哝,“反正我连自己的剑都留不住……”
九婴无言,许久,开声道:“你要不要去外头走走?一直待在这大殿里,未免冷清。”
玉沉烟沉默,九婴耐心地等待。
少女坐起来,回身看向她:“我该怎么称呼你?——樱姐姐?九婴大人?鬼界的右使大人?”她望着眼前似乎突然陌生的女子,神色复杂,“为什么骗我?”
九婴望着她的眼,嘴角有丝苦笑:“君上都告诉你了,不是吗?”
玉沉烟看着她,不说话。
“叫我九婴吧。”她开口,眼神是往常的柔和,完全没有因为身份的暴露而改变对玉沉烟的态度,仿佛她从来就不是什么令鬼界众人闻风丧胆的鬼君右护法。
玉沉烟望了她好一会儿,忽然躺回去,背对着她,一言不发。
九婴望着赌气似的女孩,无奈地叹了一叹,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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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这一刻,烈姬已经等待了百年,筹划了百年,压抑了百年。
白色的石塔,沉默着耸立在晴空之下,数十石柱分布在它的周围,如同皇城边最忠实的护卫。
莲烬站在云头,冷冷地俯视着下面的高塔。
仙界的那班伪君子,倒是将防护措施做得很好……哼,这是自然的,他们好容易压下那件事,当然不愿意再横生枝节。
将一切可能危害到他们利益的事物扼杀于襁褓之中,是他们一贯的作风。
圣塔空云,比碧忽门更古老的存在,其坚牢程度,可以比拟昆仑山最精纯的硬玉;绝对守护,由碧忽先代掌门人青月设下的禁界,即使是青月本人,在结界经过了石阵百年的灵气加持后,也无法轻易打破。
这样阵容强大的防护,似乎不论怎么看,都是不可能被人攻破的。
可是,再强大的防护,都是会有弱点的。只要找到这个弱点,绝对守护就不再是“绝对”。
烈姬的嘴角勾起一个嘲弄的弧度。
这个弱点,现在就握在她的手中。
若耶剑。
用和空云塔同出一脉的若耶剑,攻击结界,就可以引起空云塔的共鸣,然后——
禁界会从内部崩溃!
赤衣女郎唇角微翘,右手握上剑柄,使力一掣——
若耶剑出,剑刃流转的紫华灿烂夺目!
女郎手腕微转,剑尖直指禁界,劲透剑身,若耶剑发出清锐的轻鸣。
红色的身影化作一阵疾风,自云头直掠而下!
在红影紧挨禁界的那一瞬,若耶剑紫芒暴涨,幻出三丈来长的一柄光剑。
光剑撞上原本透明的结界,结界发出如同惊雷般的轰隆声,众多暗青色的骤然裂痕出现在空中,依稀组成一个半圆的形状。
那应是坚不可摧的“绝对守护”,如今却在若耶剑的一劈之威下,显出了无数的微小缺口。
然而,半空里的女郎却没有乘胜追击,只是顿在空中,似乎在等着什么,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些缺口以极快的速度弥合。
突地,禁界中石塔发出犹如双剑相击般的清吟声!
原来已经渐渐变回透明的禁界在那一声清鸣中闪了一闪,暗青色的裂纹又开始显现出来!
烈姬目光一动。
就是现在!
紫光冲天,若耶锋锐的剑气再度将禁界划开无数裂口。
仿佛应和似的,空云塔的音声响彻云霄。
转眼间,暗青色的光痕就遍布了整个结界。
烈姬的眼中燃起血色的烈焰。
快了!
结界上的光痕急速地转亮,不过片刻,整个结界就变得好似被青色的烈火包围一般。
握剑的虎口传来阵阵尖锐的刺痛,她知道是被禁界反弹的剑气刺伤了,如果继续使力,这只手可能会废掉。
可是,都已经走到这一步,她如何能就此放弃?
青光强烈得灼目,烈姬微微垂眼,将若耶剑换到左手。
凝神,敛气,聚力于手。
她猛地抬眼。
“着!”
一声断喝,挟着无匹的煞气,喝声未落,冷剑的锋芒已如疾电般直直劈上禁界!
红影随着紫光,从剑气劈开的缺口冲入结界。
巨大的青色光圈发出瓷器落地般的碎裂声。
仙界三大禁界之一的隔绝禁界,绝对守护,就这样在鬼界霸主的面前化作千万光片,迅速地消融在空气中。
石柱都已经不见了,偌大的空地上,只有一座白色的石塔孤零零地立在那里。
烈姬终于可以看清楚这座石塔的模样。
很高,放眼六界,只怕也找不出比它更高的塔。白,却不是雪白,而是如同骷髅般的惨白,在阳光下显出一种诡异的死气。
最奇怪的是,它没有塔门,甚至,连窗都没有。
那么,当初那些人是如何将东西放进去的呢?——还是说,有进入石塔的方法,只是她不知道?
也就是说,若是她想拿出里面的东西,就唯有劈开塔这一途么?
女郎冷冷一笑。
难道他们竟以为她不敢动手么?以为她会顾虑那些在她看来其实不值一提的事么?
——不对,他们应该不知道她的存在。在他们眼中,她只是一个可怕的、不知底细的鬼怪罢了。
一个无法收服,但也不会威胁到他们的鬼怪……
可是,这个鬼怪,今天却是要将他们最重视的东西彻底摧毁呢。
鬼君的眼中划过嘲讽的光,手腕一挑,若耶剑剑尖斜斜指向塔顶。
那么,就让他们看看,她能够做到多少吧。
紫光骤起!
目标是,塔顶!
照烈姬心中筹算,自己这一招应该足以将石塔劈出个缺口——然而她那力若千钧的一招,却因为某个半途杀出的人而偏离了目标几分,紫芒险险地擦着塔缘滑落。
烈姬眼色如冰,冷冷地瞧着那个坏了自己事的男子。
那是个还很年轻的男人,明明很威严的灰白两色袍被他穿得十分闲散,似是匆匆从旧衣物中拎了一件套在身上,看起来有些可笑。
但是,烈姬不会因此轻视他,实际上,她已经开始暗暗提防。
因为,她刚才已经使上了八成的功力,却被这个突然出现的男子御去了一半有多,使得若耶剑的剑气只劈中了塔缘。
这个人……不简单!
莲烬在这边小心防备,却不知道那个被她视为劲敌的玖洛,正暗自叫苦连天。
虽然同为青月大师的弟子,可是玖洛却是较郁舒寒差太多了,不止是先天的资质不同,就是在后天的修行上,玖洛也远不如郁舒寒来得勤奋。若说,郁舒寒是那种天生就适合修仙的人,那么玖洛就是适合生于江湖的浪客。他向来喜动不喜静,从来就是个跳脱的性子,若非当年郁舒寒态度坚决地不任掌门,而当时的掌门青月又只有他和郁、白水三个弟子,他是绝对不会担下“掌门”这个大麻烦的。
可是,虽说他一直对“碧忽掌门”这个烫手山芋有着这样那样的不满,但此时此刻,他却只恨自己没有郁舒寒那样的本领,能够将面前这个莫名其妙的鬼女打出碧忽去。
“来者何人?”玖洛压下自责,开口问道。
“烈姬。”
玖洛一惊:“鬼君?”
“不错。”
“为何毁我宝塔?”
烈姬凉凉一笑:“我是鬼界之人,在仙地碧忽劈个塔什么的,不是很正常的么?”
“没人会无缘无故去做一件事,她做了,就一定有她的理由。”玖洛看着眼前的的女郎,坚持,“你为什么要劈塔?”
烈姬冷冷地望着他,一言不发。
“你知道这个塔对于六界众生的意义吗?这座塔,是绝对毁不得的,”他皱着眉,突然福至心灵,“你有东西被压在塔底么?”
烈姬不答,手中的若耶剑迎风一挥,紫芒迸溅开来!
玖洛没提防,一时被四射的光刃闹得手忙脚乱。他的功力原本就较烈姬略逊一筹,方才是因着烈姬没料到他突然出现,才阻了一阻,这下失了先机,更是连连失利,数十回合之后,竟是只剩招架之能,而无还手之力了。
如此两人又战得一炷香的功夫,烈姬觑个空子,一掌将碍事的男子劈到三丈开外,右手捏个剑诀,左手将若耶剑高高举起——
铺天盖地的紫色光刃如暴雨般直冲空云塔而去!
玖洛的眼底清楚地倒映漫天紫光,还有被紫光包围的白塔。
击中了!
紫光散去。
众人清晰地看见,从远古时期就屹立在这碧忽山间的空云灵塔,被与它同出一脉的若耶剑的光刃剑气,划得伤痕累累!
但是,虽然受了那样沉重的打击,石塔还是稳稳地立着,并没有倒下去!
赤衣女郎皱了皱眉,似是对这样的结果不甚满意,她再度举起了若耶剑——
“烈姬!你不要欺人太甚!”玖洛怒喝,勉力起身朝她扑去。
“你自身都难保了,还想阻止我?”鬼君冷笑,横剑挡住了他的攻势,“我今天非要毁了这个塔不可!”
“除非我死!”
烈姬眉梢一挑:“你以为我不敢杀你么?碧忽掌门?”
她知道眼前的人是碧忽掌门,是因为他的剑。那柄通体银白的长剑,名唤“银烛”,是碧忽历代掌门的佩剑,这个她是不会认错的。
虽然嘴上说得轻松,但她手下却是谨慎得很。空云塔被毁会有什么结果,她很清楚,所以她知道玖洛有必须拼命的理由,而他招招都是搏命的打法,也的确令她有些忌惮……
——可是,她也有必须劈开空云塔的理由!
刚刚的打斗已经引来一些碧忽子弟,不能再拖下去了,迟则生变。
眼神一冷,她收敛心神,全心全意要将这个阻碍她的人斩于若耶剑下!
红影同灰影在空中急速地相错,又急速地分开,双剑相交的声音不绝于耳。闻讯赶来的碧忽门人看着他们从空中斗到地上,又从地上斗到空中,却不知如何是好,只怕自己冲上去不但帮不了忙,倒坏了掌门的事,只好先将空云塔团团围住,静观其变。
碧忽三大长老,除去离开碧忽远去妖界办事的殷长老,另外两人悉数赶到。这二人是派中的高手,甫一加入战团,战局立时改变。虽然玖洛因为受伤严重,不得先行离开,但碧忽门以二对一,仍是隐隐占着优势。
乔赫一眼瞧见莲烬,立时觉得有些面熟,再一想:这个满面煞气女子,可不是就是上次那个同玉沉烟一起在空云塔边的鬼女吗!
“是你!”乔赫惊呼。
“怎么,你认识她?”石因奇道。
“我见过她,一个月前,她和玉沉烟在空云塔边,两人鬼鬼祟祟,不知在密谋什么,现在想来,约莫是当时就在阴谋着如何破坏空云塔了。”
石长老闻言,脸色一沉,看向莲烬,道:“仙家本应戒嗔少怒,可是阁下闯我圣地,毁我宝塔,伤我掌门,今日之事,恐怕不能善了了。”
莲烬冷然一笑:“哪个要你们善了?尽管拿出本事来,本尊时间不多,打发了你们,还要赶紧办正事!”
石、乔二人大怒,也顾不得再宣讲一下仙家慈悲,合力赶上前去。
又是一场恶战!
作者有话要说:某阑rp爆发了……
另:我感觉到了……我熊熊燃烧了……谢谢亲们的支持~~~嗷嗷嗷~~~╭(╯3╰)╮ 但素,但素,我还是要厚颜说一下……补分的同学~不要这么激|情咩 一次少补几章 分几次补,谢谢~~………捂脸,遁走……
蔽日
骗人,其实是一件很简单的事——相较于“瞒天“来说,真的是很简单。
命中注定,天数渺渺。
这个世界上,有些人的命运是掌握在司命星君的手中的,被他手中的一本本命格簿子框定着,星君的意愿决定他们人生的黑白圆扁。
这是幸运的,至少他们的生命路程有迹可循,要是机缘巧合,走走后门,就算是前世十恶不赦,这辈子照样能混个小康。
但是有些人的命,是捏在“老天”的手里的。
这样的人,就算西天如来想要帮他,也是有心无力。
与至高无上的“天”斗,无论是谁,最后都只能落得一个输字。
但是,从古至今,总有人在这条路上奋力挣扎,前赴后继,源源不绝。
与天斗。
一百年前,郁舒寒曾动过这个念头,然而他最终什么也没做。
一百年后,他再度动了这个心思,并且付诸行动。
虽然他有预感,他将要做的一切,将皆是徒劳。
可是,做总比不做好,放手一搏总比坐以待毙好。搏一搏,还有一线希望。
他是这样想的。
是不是所有逆天而为的人,在作出这个决定的时候,都是这样想的呢?
暗室中。
身着紫裙的少女,安静地躺在一块圆如满月的石头上。
石头的周围,是满满的半流体状的银色液体。
这些液体积成一个小池子,而圆石在它们正中。
这块圆石是名字的,名为盘睛石。
月光透过暗室顶上的千层晶,斜斜地照在圆石边上。
在这个暗室里,古老的禁术正在进行。
蔽日。
这门禁术失传已久,不是因为有什么人禁止,而是因为没有人修炼。
施展它,需要太多太多的代价。所以,不用任何当权者禁止,这个禁术就会自然而然地随着世界的沧海桑田,逐渐湮灭。
在悬圃浩如烟海的藏书中,仅存的六界孤本里记载了“蔽日”的修炼法门和施术步骤。
月至中天。
圆石上的少女,被淡金色的月光完完全全地笼罩其中。
银池外的郁舒寒遥视这一幕,眼神凝定。
时间到了。
施展“蔽日”的条件:一个修为极为高深的施法者,最纯粹的月华,盘睛石,阴历十五子时,一个绝对寂静的环境。
全都齐了。
接下来,是争分夺秒的施术。
蔽日这个法术对时间的要求极为苛刻,从阴历十五子时开始的那一刹,一刻钟内必须全部完成。若是错过了,便只能等下个阴历十五。
可是,一个人一生只能施展一次蔽日,而这个施用,即使因为被打断而无法发挥禁术的功效,也算是“施用”过了。
十五虽然月月都有,“蔽日”却只有一次。
这是真正的“一生只得一回”。无论成败,机会只有一次!
以血画符,借月为媒,在短短的一炷香的时间里,施展普通施术者需要耗费数个小时才能完成的施法步骤。
这是对施法者极大的挑战。
然而,最大的挑战,还是来自于施法者自己的修行底子。
何谓“蔽日”?其实自术法之名就可以猜出三分,既是蔽日,自然是要瞒天过海,做连高高在上的金乌都无从窥探的事。
这个法术,对被施术者本人没有任何修为上的裨益,亦不能令人起死回生。
它所起的功效,是“遮天蔽日”,是让中术者的星轨为一团迷雾所覆盖,使得所有能够上窥天道的人都看不清中术者的命盘,从而无从窥探被施术者的过去、现在和未来。
连“天”都被迷惑,何况是在“天”的权杖下庸庸碌碌的众生?
这就是“蔽日”,一个连天都要糊弄的术法。
这样一个法术,怎么能不耗损施术者的修行?怎么能不列入禁术?
月光刚刚偏离盘睛石的那一瞬,碧忽上仙的施术也完成了。
时间计算得分毫不差。
完成术法的男人,脸色是少有的苍白。
记载蔽日禁法的那本书里写得很清楚,施用蔽日的人,必须是修为达到天仙以上的修行者,否则不但施术不成,自己还会有生命危险。因为蔽日是逆天而行的禁术,在施法一开始时就会夺取施术者近五百年的修为,而后还将不断蚕食施术者的功力,除非施术者解除了加在被施术者身上的咒法,“蔽日”才宣告完结。
本来依郁舒寒的能力,即使是施展蔽日这样高阶的咒术,也不至于面色惨淡成这样,但是,在同夜魔一战中,他先是为了迅速解决黄鸟以赶去救玉沉烟,而使用了近似两败俱伤的打法,自伤八百伤敌一千;跟着又强压伤势,仅用一招就打破殷墟迷踪阵——这么一来,固然缩短了玉沉烟救援等待的时间,可是也造成了他接二连三的受伤,内伤外伤聚在一处,没有一年半载是调不回来了。
紧接着,空云塔上,因为收到碧忽有难的紧急讯息,风雨兼程地从万里之外的沧昪赶回来,仓促地接了莲烬的全力一招;为情况危急的玖洛稳定伤势;施展极为耗损心神和修为的蔽日禁术……
一连串的事情积累下来,原本就是勉力压制的伤势,便蠢蠢欲动了。
忍着胸口的不适,他低头凝视着盘睛石上的少女,看见她的额头有一个六芒星样的光符不断跳动,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黯淡下来,最后隐入眉心不见。
郁舒寒舒了一口气。
蔽日禁法终于完成了。
这样,在九天之上的那位曜星师,就无法窥测她的命数了。
曜星师蓝翘。蟠桃宴上,这位年少得志的天界司序对他的警告言犹在耳,可惜他从来不是善于听劝的人。
空里蓝翘,空里家族的奇才,自幼就展现出极为出众的预知能力。在整个空里家族只剩不到十人的今天,尤其可贵。
——因为空里一族的天赋,乃是预知未来。这是血缘中带来的恩赐,是他人苦练百年亦难修得的能力。
当决定为玉沉烟瞒天过海的时候,郁舒寒就知道,他首先要做的,是瞒过曜星师蓝翘——这个天意的见证者,而且动作要快。因为连他都看到,玉沉烟化为聚灵后,天象那可怖的变化。
他猜原本蓝翘只推算出了他同玉沉烟——这个身负破世命格的人之间有牵连,但并未确切得知他们的关系,也无法算出玉沉烟的具体方位。可是经此“聚灵”一变,事情已变得不可收拾了。
男人凝视着盘睛石上的女孩,思虑半晌,最后只是叹了一叹,将她抱离圆石。
盘睛石是至寒之物,常人在上头待久了,有百害而无一益。蔽日禁法已经完成,自然还是尽快远离它为妙。
他的手指轻轻划过少女的面庞,感觉指腹传来的触感柔滑,犹如上好的绸缎。
望着她的略嫌苍白的脸庞,他蓦地想起还有一件事没做。
灵能转移。
拜玄冥所赐,玉沉烟原本一直匿伏着的“聚灵”体质彻底苏醒了。郁舒寒不知道为什么她直到上次被冰湖吞没几近淹死,才彰显出聚灵的特征,但原因根本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因为夜魔的强行收集灵能,玉沉烟本来还可以压制几年的聚灵之能,变得如今只要她的灵力一有波动,就会毫不客气从外界吸收灵气。
从外界补充灵气,这原算不得什么,反正天地间的灵气多得是,山川河泽,星空云海,更是时时孕育着新的能源。
问题在于,聚灵这种生物,会随着自己的成长,不断地地吸收六合间的灵气,扰乱天地间的阴阳二气。他们的身体就像个无底洞,无止尽地攫取着苍穹中的能量,直到将一切可以吸收的全部据为己有为止。
聚灵停止吸收灵气的那一天,就是世界溃灭的那一天。没有什么能在毫无灵气的世界中生存,就是神仙也不例外。
聚灵,是造化同众生开的玩笑,是不应存在的存在。
世上听过聚灵的人并不多,若不是百年前出了个清明蝶沁,并且被当时刚接任天庭司序的蓝翘推算出来,召集了四个仙界修为最强的人将她除去,知道的人会更少。
但是,凡事都怕万一,他必须保证知道聚灵特性的人,见到玉沉烟时不会认出她来。这就要求玉沉烟身上的灵气不能无缘无故剧烈波动,尤其不能出现自外界吸收灵气这种现象。
可是,聚敛灵气是聚灵的天性,要将这种本能强行压制,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幸好,经过两日两夜的仔细思忖和查找文献,终究是让他找到了解决的途径。
那就是灵能转移。
以他一身灵气为关卡,将她所吸收的灵气限制于他身上,除非他死,或是周身灵气枯竭,变成一个凡人,否则她将永远不会对外界灵气造成影响。
这是他所想到的、最好的解决办法。除此之外,别无选择。
他并未奢望自己能够用这个方法困住聚灵一世,毕竟那是能够吞噬六界所有灵气的生物……但至少这么一来,他就能再争取一点时间,去寻找彻底的解决之道。
施展蔽日禁术,从根本上断绝他人从命理天象上窥测聚灵的机会;进行灵能转移,最大限度地防止聚灵与他人近距离接触时因为灵气波动而泄露身份。
这就是郁舒寒的策略。
既然?br /免费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