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澹澹兮生烟第19部分阅读
水澹澹兮生烟 作者:未知
然决定了要逆天而行,他就会竭尽全力做出最谨慎最详尽的计划。浩瀚书屋
现在,只差最后一步了。
灵能转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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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郁芳菲有些不悦。
原本说好要一同去皇宫的人,临行前却被一道碧忽的紧急召令招走了。没了主角,她一个人当然没法唱下去,只得怏怏地跟着回碧忽。
更令她不快的是,回到碧忽后,这个食言的人与她道别时,态度干脆利落,一点不舍的意思都没有。
萧子逸,你这个不解风情的呆子!
宛郁芳菲忿忿地想着,快步迈进一座小院。
院子里只有一个人——她的同门师姐明九。
“师姐。”
“回来了。”明九应了她一句,算是打招呼,头也不回地继续比划手中的剑。
“师姐……”她闷闷地唤了一句。
“怎么?”
“你说,萧子逸这人如何?”
明九终于停下手中的剑,望向自己外出而归的小师妹。
宛郁芳菲脸一红,不自然地别开眼去。
明九只瞧了她一眼,便回头继续练剑:“自你下山距今,已近一月。你同他相处一月,却不知道他这人如何,倒巴巴的跑过来问我?”
究竟是女儿家面皮薄,宛郁芳菲被她一句意味深长的反问弄得顿时有些讪讪的,正待说些什么岔过话去,明九的声音已经传来——
“我劝你不要将心思放在这个人身上,没有结果的。”
宛郁芳菲闻言一怔,随即心下略感不快:“为什么?”
“这个人,一门心思都在那个叫玉沉烟的女子身上,根本看不见其他人。”她瞥了自家师妹一眼,“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
宛郁芳菲的脸色很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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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能转换术进行到终了的时候,出了一些意外。
原本应该是直到法术施行完毕,郁舒寒撤去咒符,玉沉烟才能醒来,但不知是哪里出了乱子,她提前清醒了。
然后她清楚地看见了郁舒寒苍白得像是随时会晕倒的脸色。
平时那么缺根筋的人,这次不知怎么福至心灵,一下子猜到了眼前的人会变成这副气息微弱的样子,绝对跟她脱不开关系。
看到平日总是一派从容的人唇角竟然有艳红的血迹,玉沉烟当即吓得眼泪都下来了。倒是郁舒寒,最初的讶异过后,很快理清思路,找好理由,只推说是上次与夜魔一战中的旧伤发作了,绝口不提自己施用术法的事。
玉沉烟将信将疑,却也找不到更合理的解释。郁舒寒怕她再留在这里,自己会露出更多的破绽,便让她先回沉烟居去,玉沉烟辩驳不过,只得忧心忡忡地离开绪风阁。
郁舒寒知道她对自己的话存有疑惑,但一时之间也来不及编造一个更好的托词,看着她一步三回头地离开,显然极为关心自己的伤势,心下倒是感到几分欣慰,然而旋即变得沉重了。
这丫头虽然成天嘻嘻哈哈,但向来不愿欠人人情,若是让她知道他为了她施展那样危险的术法,一定会软磨硬泡要他收回法力——尽管他并不认为这是人情。
他从来不会为了人情去做什么事。他今天这样做,纯粹是因为她是玉沉烟罢了。
可是玉沉烟不会明白这些的。对于一些事,她意外的执着,固守自己的底线。
郁舒寒出神半晌,最后微不可察地叹了叹,起身前去碧忽。
通碣室里,还有个人等着他一日三次用真气续命呢,耽搁不得啊。
宛郁的计谋
师父不在。
玉沉烟合上临远斋的门,心中掠过一丝不安。
绪风阁里也没有。
偌大的悬圃,现在只有她一个人。
踌躇良久,最后她决定还是下悬圃看看。
虽然之前没少为私自下悬圃的事跟师父起争执,可是这次不一样,她有充分的理由——
这次下悬圃,是为了找师父啊。
昨日那一幕真的吓到她了,当时第一反应就是她又陷入噩梦里了,慌里慌张的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却不见噩梦消失,方发现原来身在现实。
——这才是最可怕的事。
师父那么厉害的人,怎么会伤的那样重?她虽然没几分本事,但是对灵气的感应一向很敏锐——那样衰竭得像是夜风中摇摇欲坠的蛛网的灵气是怎么回事?如果说是在与夜魔一战中受的伤,为什么前天下午她见到他时她没有感应出来?——还是真如他所说的,他的衰弱是因为压抑着的伤势突然爆发了?
不管原因是什么,她现在非常确定一点:师父有危险,而且这个危险非同一般,不然他不会连瞒过她的能力都没有。
——是的,以那个人的骄傲,若是受了伤,一定是藏着掖着,绝对不会让她知道的。
可是那天她却亲眼看到他惨白如死的脸,还有唇边那一丝暗红……
已经到这么严重的地步了吗……郁结的内伤……莫名枯竭的灵气……
女孩咬着下唇,匆匆走出了悬圃。
玉沉烟没能见到郁舒寒,因为通碣室外守着一堆人,其中不乏辈分又高修为又好的碧忽高人。而她一来武功差,二来人微言轻——相较起碧忽三大长老,她这个碧忽上仙首徒实在算不得什么。
于是再三交涉不果的碧忽上仙首徒只好垂头丧气地拖拉着步子离开。
走不多远,她遇见一个人。
宛郁芳菲,身着湖蓝水绸长裙,眉心坠了一颗石绿珠,表情淡漠站在过道中间。
照说那条过道并不窄,便是站上三个宛郁芳菲,都有富余;可偏生她现在站的地方,正是整条通道惟一狭窄的地方,仅有四尺来宽,想要同时通过两个人,除非彼此紧挨着肩。
玉沉烟皱了皱眉,左右张望,发现这条走廊只有一条道,并无岔口,只好继续前行,待行至宛郁芳菲跟前时,扬了个笑脸:“这位姐姐,请让一让。”
宛郁芳菲身子动也不动,只望着她:“你这是要到哪里去?”
神情微傲,语气淡漠,仿佛她这一问是在向一个比她低下许多人的施舍。
玉沉烟心头一阵无名火起,忍了忍,只当自己没看见她那略带不屑的眼神,答了句“回悬圃”,低头疾走,打算直接越过她去。
一只秀美的手拦下了她——
“洛掌门重伤,是鬼界烈姬做的,这件事,想必你已经听说了。”
玉沉烟郁闷地抬眼,懒懒回答:“啊,我听说了。”
方才在通碣室外,玉沉烟已经将空云塔发生的事打听了七七八八。
“那你可知道,此番烈姬偷袭碧忽,所使用的兵器为何物?”
玉沉烟一怔:这她怎么知道。回想刚才收集到的情报,也没有提到烈姬的兵器啊……
“不知道。”她老实回答。
宛郁芳菲望着她,眼神锐利:“是若耶剑。”
玉沉烟愣住了。
鬼界霸主烈姬袭击空云塔,用的却是碧忽门自己的名剑若耶,这件事非同小可,因此消息在第一时间被碧忽高层封锁住,知道的人寥寥无几。
但无论是沧昪国的大公主宛郁芳菲,还是洛掌门直属下第二代弟子宛郁芳菲,都有其打探消息的渠道。
而玉沉烟则是众多被隐瞒的碧忽弟子之一,所以当她听到这消息的时候,很没出息的呆掉了,而后半天回神,下意识的就要去反驳人家——然而,记忆的某个片段突然在她脑海闪过——
一身赤衣的女子,走近她身旁,取下了她的若耶剑……
——对了,那时候若耶剑被拿走了……是师父将若耶剑还给了她……
为什么若耶剑会在师父那里?不久之前她还想过这个问题,现在看来再清楚不过了——根据一些双方交战时在场的人的叙述,那个袭击空云塔的鬼女最后丢下手中的兵器就走了,而那柄兵器被郁师尊收了起来。
那兵器是什么?——就是若耶剑啊!
烈姬拿走了她的若耶剑,并用这把剑毁坏空云塔,接着又扔掉了它;郁舒寒收起了烈姬扔下的若耶剑,还给了回到碧忽的她。
前因后果一下子全部清晰地浮现在脑中,让玉沉烟无从辩驳,只余沉默。
然而一旁的宛郁芳菲却不依不饶地追问:“若耶剑不是你的佩剑么?烈姬拿着它来我碧忽撒野,还险些毁掉了空云灵塔。你身为若耶剑的主人,要怎么解释这件事?”
玉沉烟本来心中有愧,觉得自己没守好若耶剑,心想由着宛郁芳菲说两句算了。可是听她如此咄咄逼人,不由得有些恼羞成怒,索性来个死无对证:“喂!你怎么确定烈姬用的就是若耶剑?再说了,依鬼君烈姬的功力,用哪种武器不是一样用,何必用一柄能够辟邪驱妖的若耶剑,你以为烈姬跟你一样傻么?”
宛郁芳菲没料到玉沉烟会是这个态度。按照她收集到的情报来看,玉沉烟和烈姬私下里有勾结的可能性极大;那么,当自己抖出烈姬用的是若耶剑这件事的时候,玉沉烟应该会大惊失色,然后或是杀自己灭口,或是威逼利诱求自己帮她瞒过这件事,那么自己就可以趁此机会提出那个要求——提出要她永远离开碧忽的要求。
可是她竟然抵死不承认……偏偏自己并没有十足的证据证明她和鬼君沆瀣一气。
沧昪国的大公主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在宛郁芳菲这一怔里,玉沉烟乘胜追击:“要我说,这空云塔好好地立在那里,又没招谁惹谁,烈姬为什么会想不开非要去弄坏人家呢——肯定是塔里面有对她很重要的东西嘛。重要的东西被碧忽锁在空云塔里,她恨碧忽都来不及了,哪里还会用碧忽的剑去劈塔呢!”
宛郁芳菲回过神来,冷冷一笑:“那可未必。”
“反正是我,我就不会。”玉沉烟撇撇嘴,“我倒是比较好奇,那个空云塔里究竟有什么事物值得她这么大动干戈……”她顿住了,因为她想到了那颗紫晶心脏。
宛郁芳菲目光一动。
——如果不能让这个可恶的丫头离开碧忽,那么就只好让她……消失了!
“你不知道么?”宛郁芳菲试探着问,“空云塔的传说。”
“咦?还有个传说?”玉沉烟见她不再纠缠于若耶剑的话题,心上顿时一松,立刻很高兴配合她的新话题,“我没听过啊。”
“塔中有一样珍物,是碧忽的至宝。据说此宝是碧忽某位先辈寻得的,有无穷造化之功。每个有缘见到它的人都可以向它许一个愿望,而这个愿望必会实现。”
玉沉烟本来是满腔期待的,听她这么一说,却是大失所望:“这是骗人的啦,世界上哪有这样的东西,又不是阿拉丁神灯。你还不如说这个宝物能‘起死人肉白骨’,这还靠谱些。”眼神一黯,“说起来我最近正急需一些灵丹妙药什么的……”
宛郁芳菲闻言,目光微不可察地一闪。
“不错,这个传说过于夸大了,”她装出随意的样子,脸微微一侧,眼角余光却是紧紧盯着玉沉烟,“我曾听家师说过,这个空云塔中的宝物,最大的功效不过是增长功力和医用罢了。但这效用确实十分神奇——虽不能如你所说的‘起死人肉白骨’,却也差不多了。”
玉沉烟的眼中爆出明亮的光芒!
“正因为这个原因,从古至今,无数邪魔歪道企图闯入空云塔,夺走碧忽至宝,所以一百年前,青月大师才设下了‘绝对守护’,将所有对塔宝有觊觎之心的人统统挡在结界外。”她低低一叹,“可惜今日却让烈姬打破了,如此一来,便谁都可以进入塔中了……”
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她回过脸来,冲少女微微一笑:“今儿就聊到这儿罢。我还有事,先走了。”
“……啊,好的。”玉沉烟还沉浸在刚刚听到的消息中,反应有些迟钝,“慢走,再见。”
宛郁芳菲转过身子,在玉沉烟看不到的地方,她脸上那抹微笑缓缓变得诡异。
身着绸裙的女子款款走远。
玉沉烟停在原地,神色变换不定。
女孩身侧的若耶剑在阳光下反射着融融光彩。
握着若耶的手用力一收,玉沉烟霍然转身。
紫衣身影前行的方向,是空云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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矗立在大地上的白色石塔,伤痕累累。
没有门,没有窗,这样的空云塔,怎么看怎么诡异。宛郁芳菲并未亲眼见过空云塔,才会说出“谁都可以进入塔中”这种话。
若是谁都进不去倒好了——可玉沉烟知道,空云塔是可以进去的,因为她就进去过一次。
塔顶的祭坛,就是石塔的入口。
只由红白黑三色构成的正八边形祭坛,坛上凹凸不平的图案繁复诡秘,如佛龛上的莲花,层层绽放众生诸相。深浅不一的纹路或黑或白,如魔蔓般扭动着拱绕祭坛中心的赤色图腾。
紫影稳妥地落在祭坛的正中央。
刚站定,还没等她回想起上次她是做了什么动作才引出了那个无底洞,脚下的祭坛已经无声无息地裂开一道缝。
然后又是漫长的坠落。
在这漫长的坠落中,玉沉烟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上次她到祭坛的时候,“绝对守护”还没被打破,那么她当时究竟是怎么进来的呢?
——没有答案。
也许答案是存在的,只是她找不到。
白光撕裂暗黑的视野。
到了。
紫晶心脏,光柱,金色符文。眼前的一切都和她上次来时一样,时间在这儿仿佛是静止的。
玉沉烟走近光柱,凝视着自她出现的那一刻起就明显变得躁动的心脏。
——宛郁芳菲说的,就是这个吧?碧忽的至宝,活死人肉白骨的灵药……
只要拿到它,师父就一定会没事的!
玉沉烟缓缓抽出了手中的剑。
剑光似水,剑气如冰。剑尖所指的方向,是布满金色咒文的光柱。
光柱中的心脏跃动得更加激烈,疯了似地撞击着光壁,在上面撞开一圈圈光痕。
少女凝神,举剑——
剑光落下的那一瞬,她真切地听见了一个焦急的女音——
“不要!”
玉沉烟握住剑的手腕猛地一抖,下意识的就要撤回力道。然而,以她现在的修为,根本无力收住自己使尽全力的一剑。
若耶剑的光刃重重地劈在了光柱上。
玉沉烟收回剑,心惊胆战地望着受了自己全力一击的光柱。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什么也没发生——除了一点,光柱中的紫晶心脏开始疯了似地撞击光壁。
那个突兀的女音也没有再响起。
玉沉烟暗暗舒了一口气,随即感到有些莫名不安:刚才那个声音,似乎是从紫晶心脏中传来的……
想了想,她抬脚朝光柱的方向走去——就在她动作的那一霎,空云塔突然摇晃起来!
玉沉烟心一沉。
震动越来越强烈,玉沉烟在塔中左摇右晃,一个站立不稳,几乎仰面摔倒。
那一瞬她心里明镜儿似的:空云塔的这场震动,决计跟她刚才的行为脱不了关系。
略一犹豫,她还是御起若耶剑,从来时的洞口飞了出去。
她没有注意到,从空云塔开始颤动那一刻起,光柱里的紫晶心脏就安静下来。
那种认命似的安静,近似死寂。
玉沉烟原以为最差的情况就是自己拿不到灵药,直到她重新站在空云塔祭坛上,被数十碧忽门人团团包围,才知道自己实在太乐观了。
方才她能够毫无阻碍的进入空云塔,一是因为“绝对守护”被烈姬破坏后,应急用来保卫石塔的结界都是针对鬼魔二界的,对她这样的修仙者不起作用,二是她幸运地正遇上两班人马换班,她瞅着值班的空隙,一路眼观六路听八方,小心闪躲,这才顺利进入了石塔。
可是,空云塔的突然震动,将守卫在塔附近的碧忽众人都引了过来,然后,很喜剧性的,在大家都惶恐不安不知所措的时候,嫌疑犯大大咧咧的从塔里跑出来了,直直地撞到众人眼皮下……于是场中形势就变成了玉沉烟以一对百。
玉沉烟不是笨蛋,大致扫视一下众人的脸色,再联想一下空云塔在碧忽的地位,她便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空云塔的颤动已经停止了,玉沉烟注意到了这一点,不由得暗暗庆幸,心道事情也许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严重。
这时从人群中走出一个端鼻修眉的男人来,身后跟着两个佩剑的门徒。玉沉烟正寻思着这人看来倒有些眼熟,耳中就听见众人窃窃私语:“是惩戒院的乔长老。”
玉沉烟听得这句,心中立时“咯噔”一声,知道坏了。
惩戒院乔长老,不就是那个诬赖她和烈姬是一伙的家伙么!想她上次无事都被他硬安个“私通外敌”的罪名,这次众目睽睽之下,她擅闯碧忽禁地,铁证如山,偏偏还正巧撞在他手里,这下子她麻烦大了!
额角渗出细汗,玉沉烟心念电转,立时有了计较,赶在乔赫出声之前急急道:“你不用说什么,我是不会跟你去惩戒院的,除非你把我师父叫来,我自会向他请罪。”
乔赫心中恼怒,面上却不露声色,只道:“玉沉烟,你擅闯禁地,理当受罚。”手中寒剑朝她一指,“速速随我前去惩戒院,听候发落。”
玉沉烟虽然心里慌乱成一团,但也知道自己这一去只怕就凶多吉少了,她咬咬牙,手按祭坛道:“你若再逼我,我便叫空云塔再震一次,这次直接震成一堆碎石头,叫你们拼都拼不起来!”
乔赫又惊又怒,却因为不知她这话有几分真假而不敢轻举妄动。
空云塔崩塌意味着什么,他身为碧忽的三大长老之一,心中再清楚不过,所以即使是一成的可能,他也不敢冒险。
他的确想将玉沉烟狠狠地惩戒一番,好借此打击郁舒寒,但是跟空云塔的崩坏比起来,这些个人私怨不过是微末小事而已。
就算能将玉沉烟置于死地又如何?空云塔要是毁了,六界都要毁于一旦——他当然也不能例外!
乔赫僵在原地。
玉沉烟见形势暂时稳定了,心中略略一宽,这才注意到手下的触觉有些奇怪——祭坛的石块越来越烫手,到后来简直烫到了沸水的程度!
她不敢撤手,生怕让别人看出端倪,只好咬紧牙关,拼命运转体内的真气,以消去手上的热毒。
那边,乔赫见他只是将手覆在石塔上,却良久没有动静,不由得疑云顿生,心道她莫不是在虚张声势,想要拖延时间,等郁舒寒过来?
他又等了少顷,见玉沉烟仍是不动,乔赫更加觉得自己猜得不错,胆气立时壮了,再不管玉沉烟的威胁,直直朝她走去。
玉沉烟见乔赫面色不善地向自己行来,分明是看破了她的外厉内荏,心中顿时暗暗叫苦,想要御剑逃走,无奈此刻她搭在石塔上的手却像是被石塔吸住了似的,动弹不得。
眼见乔赫越来越近,玉沉烟心急如焚,突觉手下一松,却是来自空云塔的那股奇异吸力消失了,玉沉烟心中一喜,右手仍按在祭坛上,左手摸上若耶剑,准备立刻御剑逃遁,人却抬头冲乔赫喊道:“说了过别来你不听,就别怪我不客气了!空云塔,给我震——”
话音刚落,空云塔再次颤动起来!
在场诸人尽皆一惊,乔赫更是惊骇无比,狠狠地瞪着玉沉烟。玉沉烟被他那森寒的目光吓得一哆嗦,下意识的就要解释“不是我干的……”话还未出口,空云塔却蓦地发出尖锐的清鸣!
随着这长长的鸣声,空云塔的塔身现出无数暗黑色的裂纹!紧接着,黑色的浓雾如怒潮般从塔底冒出,如咆哮的黑龙一般,迅速扩散开来!所过之处,万物皆成灰烬,几个碧忽弟子躲闪不及,当场在黑雾中化为齑粉!
玉沉烟看得呆了。
在这大家都被这突如其来的黑雾惊得不能动弹的时候,乔赫首先回过神来,一个疾冲,飞身至塔顶,狠狠一掌,将呆愣着的玉沉烟打出一丈开外,重重地撞在一根石柱上。
乔赫沉着脸,大步走过去,一把揪起昏迷的玉沉烟,回头吩咐众人:“今日的事,不要宣扬开去。”
众人唯唯称诺。
乔赫将玉沉烟扔给身后两个门徒,自己理了理衣摆。
惩戒院一行三人很快离开。
聚在空云塔周围的众人渐渐散去,三五成群,窃窃私语。
那阵恶魔般的黑雾,虽然只出现了短短几个转身的时间,但是,任何亲眼目睹过它的人,都无法忘记的它的存在——那样强大迅速的腐蚀力,比魔界的至阴瘴气更可怕,一沾即亡,从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一撮黑灰,不过眨眼的事!
倘若这样恐怖的魔雾,竟是因为某个居心叵测之人的召唤而出现的——那么,无论这个人是谁,都应该立刻被消灭!最好连魂魄都不要留下!
所有人,心中都是这样想的。
乔赫
“哗啦!”一盆冰水自上而下将玉沉烟泼了个透彻。
被冰水冻得一个激灵,玉沉烟昏沉沉地睁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令她厌恶的脸。
“是你……”因为冰冷和疼痛,她的嘴唇呈现病态的苍白,唇中吐出的声音虚弱而低哑。
乔赫悠悠一笑,偏头对捧着水盆的弟子道:“出去。”
小道士恭敬地行了个礼,垂着头离开。
阴暗的房间里,只剩下面色发白的少女和神情惬意的男子。
“说吧,”男人闲闲地坐下,他身下的楠木椅在暗室中泛着幽幽乌光,“你和烈姬是什么关系?”
玉沉烟恨恨地瞪着他,半响才愤道:“我和她连朋友都算不上,能有什么关系?”
“不对吧?”乔赫阴阴一笑,“我那天可是亲耳听她说,看在你的面子上,她不再与我们相斗。若是一般的萍水之交,会有这么大的“面子”么?”
玉沉烟一惊,不知道他这话是真是假,细看乔赫的形容,不似作伪。但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烈姬所谓的“卖面子”简直是在陷害她,将她陷于一个她与鬼界勾结的境地。
可是,烈姬为什么要陷害她?她们统共只见过两次,彼此之间也没有过节。害一个修为不到百年的菜鸟剑仙被碧忽众人怀疑排斥,对她这个鬼界霸主有什么好处?
玉沉烟心中惊疑不定,面上不觉就露了些形迹,乔赫在旁察言观色,更觉得自己猜得不错,玉沉烟分明是心中有鬼。
他原本只有四分把握,现在看玉沉烟的神态,分明是与烈姬有所交集,他暗想定是自己突然道出烈姬的话,使她以为自己被烈姬出卖,才会显出这等心怯的神色来。
他站起来,走到玉沉烟的面前,望着她,眼神笃定:“空云塔是我碧忽圣塔,镇压着四海八荒的混元瘴气,自混沌起就存在于碧忽山上,一般人别说撼动它,就是想在它上面留下一星痕迹也是难如登天。你一个连百年道行都没有的小仙,倘若没有他人指点,如何能破坏塔的封印,将瘴气放出?”
乔赫紧紧地盯着她,森然道:“你与鬼界勾结,毁我圣塔封印,放出混元瘴气,究竟居心何在?说!”
玉沉烟听他眼也不眨地就给自己安了一连串的罪名,心中又是委屈又是愤恨:“你乱讲什么!说我和鬼界勾结,你倒是拿出证据来啊,空口白牙的,就凭烈姬一句含含糊糊的话就要定我的罪,你当你是包青天么?人证呢?物证呢?你拿出来啊!”
乔赫不知“包青天”是何人,但想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再看玉沉烟双眸微红,樱唇紧抿,一双明瞳恨恨地瞪着他,别有一番可怜姿态,突觉心中一动。
“是么?你没有勾结鬼界?”他的口气变得有些异样,“那么,是谁告诉你进入空云塔的办法,又是谁指使你放出混元瘴气?”他贴近沉默的少女,“是郁舒寒么?”
玉沉烟难以置信地瞪着他,见他神情认真,顿时气得发抖:“你!”她深吸一口气,别开眼去,冷冷道,“没有人指使我,我也没有勾结鬼界还是什么烈姬,我偷偷进空云塔,是因为我想知道碧忽的圣塔里面究竟是什么样子的,至于我为什么知道进入空云塔的方法,对不起,那是一个偶然,相信你没有兴趣知道,我也懒得告诉你。而放出混元瘴气,则完全是一个意外,我根本不知道空云塔是镇压瘴气的封印之塔。”
不过,就算她知道,她也一样会去的。就算有人告诉他,她这一进去就会解开瘴气的封印,她还是会去的——不过去之前她会拜一拜观音菩萨,求她保佑封印不会解开。然后她会对自己说,喏,你看,你去了封印不一定会解开,但是你不去,就拿不到灵药,拿不到灵药,师父就有危险,所以,一定要去。
其实她心里明白,“侥幸”不过是借口,真正让她不顾一切的理由,是那个人的生死。
她不会以他人的生命做赌注,来博取自己的生存。很久以前,她对自己行为的最低要求,就是不会妨碍到别人。
可是,这个世界上,总会有那么一个人,比你的原则和生命都重要,让你为了他,能做出一切你以为自己绝不可能做出的事,所有的底线在他面前,都变得如稀泥般不堪一击。
这就是感情的可怕之处。所以圣人才会说:无欲则刚。
所以修仙者才要弃情绝爱。
肩膀上火辣辣的疼痛让玉沉烟觉得一阵接一阵的心悸,乔赫那一掌打得极重,让她稍稍一动便是揪心般的痛。
乔赫注意到她忍痛的神色,眼神微深:“很疼么?”
玉沉烟低着头,一言不发。
他对她的不合作很不满意,伸手就要扯开她领口。玉沉烟大惊失色,顾不得胸口的剧痛,抬手挡住男人的手,厉声道:“你要做什么?”
乔赫手指一动,玉沉烟立刻动弹不得,连声音都发不出了。
精致的领口被解开,衣物斜褪至肩处,露出青紫色的肌肤和隐隐可见的红色血丝。
“唔,看来出手太重了……”他抬眼瞧了瞧玉沉烟的神情,嘴角一勾,手却按在那处伤口上,手底使力,看着玉沉烟瞬间痛楚的脸,心中顿觉一阵快意。
他凑近玉沉烟,细细端详着少女的脸庞,看暗室中微弱的光线在她侧脸投出深浅不一的阴影。
“真像呢……”男人喃喃,“以前竟然都没有发现,你和她是这样的相像……”手下更加的用力,“尤其是痛苦的时候,那种愤恨的眼神……”
其实女子愤恨时的神情都是差不多的,只是乔赫此刻已经有些神志不清,加上讯房中光线昏沉,才使他觉得玉沉烟和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相似。
乔赫的眼神是模糊不清的灰色——那是回忆的颜色。
“很疼对不对,很想将我杀了,狠狠地凌迟成一片一片对不对?”他笑得很奇怪,像是宠爱像是憎恨,“可是你杀不了我。你那个相好,已经被我丢在狼窝了,那是一群很久都没有进食的饿狼,放心,他会很快得到解脱。你那么喜欢他,而我是那么的爱你,怎么舍得让你喜欢的人慢慢的忍受折磨呢?”
乔赫伏在她的耳边,低声嘟哝着。久久听不到少女的回答,他有些意外,抬头望向她:“你为什么不说话?是赞成我这样做么?”他的眼中骤然放射希望的光,“我那样对他,你也不生气么?”
男人抚摸着少女的脸,神色迷离:“是啊,我们是从小的青梅竹马,无论我做了什么,你总会原谅我的,对么?”
他痴痴地凝望了半晌,然后小心地道:“我可以亲亲你么?”
被点了||狂c|的玉沉烟当然没法回应他。
乔赫的表情像是一个敛财者突然平空得了无数财宝那般兴奋和激动,欢悦道:“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许了。”
玉沉烟心里明白他是将自己当成另一个人了,只苦于自己手不能动口不能言,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脸。
她一阵绝望,心中还要拼命安慰自己:就当是被狗咬了一口好了!
可是就算这样不断自我催眠着,她还是止不住的颤抖。
——谁来将这个王八蛋拉开啊!她为奴为婢以身相许都有得商量啊嗷嗷嗷!
暗室的大门轰然洞开!
乔赫被门板落地的巨大声响惊得一跳,还未反应过来,整个人便被人狠狠地摔出去,咚地一声砸在两丈开外的石墙上。
玉沉烟呆怔地望着来人,看他弹指间将乔赫收拾了,给自己解了||狂c|,小心地扶起她,轻声问道:“还好么?”
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她像是突然回了魂,一把搂住来人,哑着嗓子喊:“师父!”
郁舒寒轻轻地抚着她的背,听她颠来倒去地念叨着同样几句话:“吓死我了呜哇哇……呜呜呜……吓死我了呜呜呜……呜呜呜……”
待她哭得够了,郁舒寒的衣衫也湿皱得不能看了。玉沉烟泪眼朦胧中瞅见他那被自己弄得惨不忍睹的衣衫,自觉不好意思,哽咽着用手抻了抻,无奈效果甚微,玉沉烟想着衣服是自己弄皱的,这里又没有烫斗,总不好叫师父穿着这样皱巴巴的衣服出去……
于是她很有耐心不停地抻啊抻……
郁舒寒无奈地推开她的手,递给她一块帕子,道:“擦擦脸罢。”玉沉烟讷讷地接了,背过身去默默擦着,郁舒寒趁此使了个仙诀,衣服立时恢复了清爽。等玉沉烟再回过身来看时——哪里还有半点水迹?
这么一打岔她也知道自己是一时迷糊了,脸上便有些讪讪的,可巧这时乔赫醒了,玉沉烟听到他的呻吟声,顿时一僵,郁舒寒敏锐地感觉到了,安抚地摸摸她的头。
“他被我摔断了尾椎骨,没有三五个月是无法复原的,你可以放心。”目光落在女孩歪斜不整的领口上,眉头一皱,深觉自己方才出手轻了,但不好再过去摔一次,只得沉着脸替她将衣领整妥了,口中道,“或者你可以去打他一顿出气,我不反对。”
玉沉烟望着他,心中掂量着他这话有几分诚意,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他似乎很乐意看到自己狠揍乔赫一顿?
但是她刚刚痛哭了一场,现在累得只想倒头大睡,实在没力气追究乔恶人,因此她很大度地一挥手:“算了,反正师父已经帮我教训过他了。”说完偷眼一觑某人的神色——
他果然希望自己海扁乔赫一顿!
为什么呢?
玉沉烟有些迷惑。不过她很快将这个不解抛在脑后,一门心思要回去睡觉。
两人走出暗房,玉沉烟从郁舒寒口中知道了这个暗室并不是惩戒院的惩戒房,估计是乔赫私底下设的刑讯室。
惩戒院有自己的一套审讯程序,但绝不是像乔赫那样的做法。事实上,对于玉沉烟这样事关重大的违禁弟子,应该由碧忽三长老和碧忽掌门合议决定如何惩处,绝对不允许个人私下处理。而合议的地方,在冥杳殿
郁舒寒方才在通碣室为玖洛疗伤时,突然感到体内的灵气迅速流失,立刻明白一定是玉沉烟出事了,可是正在行功的紧要关头,一时脱不开身,待行功完毕,又因为先去了冥杳殿找人而耽误时间,这才来得晚了。
在来的路上,他已经将事情打听清楚了——虽然乔赫吩咐当时在场的人不要说出去,可是这种关系着几条人命的大事,不是他简单说说就能堵住众人之口的,郁舒寒稍稍一施压力,几个年轻的弟子就把什么都说了。
一路上,郁舒寒都在寻思着解决问题的办法,然而,一直到救出玉沉烟,他也没想出个万全之策。
擅闯空云塔犹有话说,可是破坏封印,放出混元瘴气,就不是轻易能了结的了——恐怕她会被判以极刑。
要不然,先让这丫头出去避一避风头,等他摆平了这件事再回来吧……
郁舒寒叹了叹,胸中充满无力感,刚刚才解决了“聚灵”的问题,一转眼她又惹下这等滔天大祸,她就不能消停几天么?真是半点都不让他省心……
看着犹在半眯着眼打瞌睡的女孩,郁舒寒觉得有些头疼:“别睡了,快回你房间收拾一下东西,然后离开碧忽,,没有收到我的手书,不许回来。”
原本昏昏欲睡的玉沉烟被他的话惊得睡意全飞:“为什么?!”
郁舒寒眉心微蹙,他看着玉沉烟:“你忘了么?你刚刚破坏了空云塔的封印,很快天界的人就会下来捉你上天庭受审。”
男人的眸子因为提到“天庭”二字而变得晦暗不明,他顿了顿,然后声音继续:“审判的结果,很可能是将你处以极刑。”
逃
处以极刑?
玉沉烟一呆,然后瞪大了眼睛:“怎么会?——那个封印又不是我弄坏的!他们凭什么这么做!根本不是我的错!”
郁舒寒瞅了她一眼:“是么?瘴气封印的松动,真的和你无关吗?”
玉沉烟的嘴微微动了动,然而最后还是一声不吭。
她没有办法对自己说封印的事情和她半点关系都没有,因为没有人比她更清楚,空云塔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震动的。
就在她向光柱劈出那一剑后。
郁舒寒望着玉沉烟默然的脸,淡淡道:“不论如何,现在不止一个人看到,空云塔突然发生震动,跟着你从塔中出来了;你要空云塔震,空云塔震了,紧接着原本应该是被禁锢着的混元瘴气从塔底涌了出来。整个过程中,你是最可疑的人。很快全仙界都会知道,是你弄坏了的封印。这种时候,不论你如何辩解,都只是徒劳罢了。”
郁舒寒一番话,听得玉沉烟心凉了半截。她舔了舔发干的唇,闷闷问道:“……所以,现在我能做的,就是逃跑?”
“不,你还可以选择留下来。”郁舒寒扬眉,“留下来,等天界的人来将你送到司法星君那里去。如果你运气不错,或许在你被送到诛仙台之前,我可以找到瘴气封印被毁坏的真正原因,然后我会去告诉天庭那些人,他们抓错人了。”
郁舒寒笑得很真诚:“然后呢,你就可以大摇大摆地从天庭出来了。如何,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玉沉烟眯眯眼,想象自己在天庭监狱里吞着发馊的窝窝头,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某一天盼来了圣旨,圣旨曰:斩立决!
于是蓬头垢面的她立刻被带到了诛仙台,连断头饭都吃不到一口,因为别个被斩首的神仙都是不吃东西的,然后——寒光一闪!喀!她人头落地,鲜血流了一地。又因为修行还未散去,她一时半会还死不得,于是穷极无聊的她撑着剧痛的脖子,沾着自己的血开始在地上写“惨”字……写啊写,在写到第六个半的时候,她眼前一黑,啊,终于挂了!
玉沉烟被自己的想象惊悚到了。
嗷嗷嗷!她才不要这样!
“不!”她非常坚决地对郁舒寒说,“我想清楚了,我要下山去,先躲起来再说。”
“是么?你决定了?”
玉沉烟的眼中闪着坚定的光:“是的,我决定了!我要下山去!”
郁舒寒摸摸她的头,赞道:“不错,孺子可教。”
说干就干,玉沉烟拿出若耶剑:“我现在就飞回去收拾东西!”
郁舒寒微一颔首:“去吧。”
玉沉烟急匆匆地跳上若耶剑,掐了手诀就要御剑飞行。
“且慢。”郁舒寒突然道。
玉沉烟停下动作,疑惑地望着他。
郁舒寒眼色变幻不定,他走到玉沉烟的面前,望着少女秀气的脸,他的手指微微一动,
有?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