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面妻主第7部分阅读
双面妻主 作者:未知
么大是大非感情狂热强烈的人,情绪淡漠那是天性,就算是恨,也不会有恨入骨髓的感觉。 秋读阁
何况,娘亲留给他的那几句话,着实耐人寻味,她既然能留字句给他,是不是因为她已经预料到了这一切,可又为何只字不提缘由,为何要他远远离开?
他只是怀疑,只是害怕,只是找不到一个自己可以站立的点。
耀眼的日光突然消失,一双手挡在了他眼前,盖住了他的双眼,“别盯着看。”她的手放下来,拉住了他藏在袖管里的手,“既然如此,那就试着开始想起来。”
他的身子颤了颤,一只手还被她握在手心里,暖暖的,他几乎是不自觉地伸出另一只手覆上了她的额头。
还好,有点凉,大概是被冷风吹得。
“到底不正常的那个人,是你,还是我自己?”
她背对着他拉着人朝前走,薄唇弯起的弧度已经露出了白牙,“是你。”
“什么时候回皇城?”
“先上江淮,之后回去。”
马被人拦了下来,沈默低头看了那男子一眼,然后眼观鼻,鼻观心,什么都没看见。
“我说过了。”身后的人回了一句,沈默讶异于她的脾气几乎有了个天翻地覆的变化,不过还是在装不存在。
身后的人似乎捅了他一下,那男子有些低落地低下头,“怎么都不行吗?”
风承佑的语气带上了些不耐烦,“我说的很清楚了。”要是在以前,这种小男人她肯定能让他服服帖帖的,忘了自己姓甚名谁,就算甩了他也一样死心塌地只觉得那是一场绝美记忆。
可不是现在,何况,她也没这心情,身前的这个让她对其他男人没了兴趣。
“可是,我…连一个机会都不可以吗?”那男人拉着缰绳还在挣扎,沈默有些不舒服,主要是他现在坐的位置,夹在两人当中。
她到底是怎么了?这种事,怎么也发生不到她身上吧?在他的认知中,风承远冷眼只要看一瞬,哪里还有人敢拦她?
虽然那脾气实在臭了点,有时候让人真的很动气,可是现在想想,倒也不得不承认省了很多事。
她拉过了缰绳,那男子终于让开到了道边,她扬起了马鞭,“就当没见过我,后会无期。”
一月下半旬的时候,皇城的雪已经都化尽了,镜湖的水也都融尽,不过船上很冷,一般的画舫都不会行船,只有几艘还停在湖面上。
一个有些疲惫的人突然出现在甲板上,厚重的舱帘被人拉开,“十三,你回来了,怎么样?”
“殿下要查的那个人…”
“怎样?”
“不好说。”
“你又来了。”
那冷面女子摇了摇头,“除了沈府的四公子,他之前的身份,是祥和酒楼老板慕容肃的表妹,那个据说被噎死的新科状元,再之前,毫无踪迹可循。”
“居然是那个新科状元。难不成天上掉下来的?”
“我已经又加派人手在皇城内彻查,除非他不是皇城人士,否则总有蛛丝马迹会留下来。”十三溪,曾经叫做柳溪的女子眉头蹙起,冷着脸,“殿下将老二老三老五还有老六全都从西荒调过来带了带了几队人马上南陵去解决那些渡头水军,我担心要是新罗那边知道,西荒只剩下了一个将军和几位副将,这个时候西荒边境出事…”
两人站在甲板上,岸上突然飞奔来一骑快马,一个穿着禁宫守宫护卫军服的女子跃上了甲板,“溪将军。”
“你怎么穿成这样就出来了?”
“抱歉,我一时心急。”那女子躬身双手呈上一纸卷宗,那老八盯着十三溪,“什么?”
她拆了封条,打开在手,“居然,是他。”
34回程
江淮的渡口算得上是南陵第一渡口,再往南半里就是一见到牌坊就会让人有一种久仰大名之感的十八铺。
时隔不足月,又回到了这里,沈默单手撑在脸侧,右手的筷子正在戳着盘内已经散乱的荷叶糯米鸡。
有一点他没想通,天寒地冻的,这荷叶是哪里来的?
嘶的一声,荷叶被扯烂了,他换了道菜,继续在淋着辣油的鲑鱼头上戳。
他已经在这里等了她快要一个时辰,菜早就凉得快结冰了,鱼汤全都成了冻,他将沾满了鱼冻的筷子伸到嘴里抿了一口。
带着一点点被他戳烂的鱼肉糜,味道似乎还不错,他又抿了几口,这半个月从淮南回到江淮,速度比去时慢了不知多少,不仅她骑马的速度似乎放慢了,而且还经常时不时地玩一下消失,尤其是临近淮江渡口的地方,比如说现在,又要他等她。
他有些无所事事地看着窗外,视线又从窗外拉回来,逡巡在堂内的客人身上,都是一扫而过,却停在了扶梯口。
“你终于回来了。”他抬眼看着她走近,她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看了好半晌,看得他浑身不自在,后背毛毛的发麻,“干什么?”
“你…”她顿了很久,“我真没想到。”她在沈默身边的位置上坐了下来,“小二,烫酒。”
“怎么了?你好像有点…”
“怎样?”
他摇着头,她微眯的凤眼有些许冷冽,许久没在她身上出现的情绪。沈默,沉默,龙陈墨,竟然,会是你。
十三一直觉得当初她们布下的最大一颗棋子是莫尚风,却不知道,在她心目中,这一个,才是最大的。
储君久久未定,太女正君却早在十五年前便定下,自他成|人之后,所有那些传言,莫不是清骨绝艳之容,经天纬地之才,在所有人的心目中,他都是当之无愧的未来帝后。
她又怎么会不清楚,她那位母皇在皇城刻意地渲染,墨公子三个字,似乎成了一种无法超越的至尚
因为清楚自己那控制不了的另一个意识,她并不喜欢走险路,她喜欢一步一步来,若要夺这天下,就一点点地蚕食所有真正的权力,她要的从来不是那皇帝两个字的虚名。可也只有正名之后,才更能正实,她要名正言顺,更要实权在握。
握尽紫风大半的兵权,朝中的势力也已经一点点渗透,不管是真心臣服,是以把柄相胁,还是利益的引诱,她只需要结果,再加上这个在世人心目中有如天命帝后般存在的男人,她本来已经大势在握。
可惜,她还是少算了两件事。
尽管十三收服了他身边那个最亲密的人,也在龙府布下了眼线,却还是没想到龙飞扬会突然猝死,猝不及防换了人进宫,却也丢了那个真正的龙陈墨。
而那个她叫做母皇的女人突然间地决定让太女监国,她只得铤而走险选了另一条路。夺嫡和篡位,两者差得太多,一旦太女已经坐上那位置,她再要将人拉下来,便不得不需要的更多。
烫热的酒壶送到了手边,她满上了酒杯送到他面前,“喝吗?”
他接了过来却没有送到嘴边,风承佑自己提壶就灌,沈默抬眼不明白地看着她,她灌了大半壶,放下酒壶视线落在他的脸颊上,突然眯着凤眼伸手轻抚着他脸上的伤疤。
沈默躲开了她的手,侧了侧身,离她远了点,一转头,还是看见了她眼里那一丝受伤,还有一丝怒意。
她不是在生他的气,风承佑又开始灌酒,一直到几个月前,她在莫林的医馆回来后在那镜湖的画舫上,十三告诉她,那个被换入东宫的影奴,不仅当初自作主张毁了他的容,还在几个月前找了人去刺杀他,如今他下落不明,也许,已经命丧黄泉。
“你,怎么了?”他慢慢靠近了些,把她刚给自己倒的那杯酒推到了她面前,她一饮而尽,“没事,明日我们就启程回皇城,路上不再耽搁。”
她真的以为龙陈墨已经死了,那样一个弱男子,经历如此巨变,又遇人暗杀,就算他真的拥有安邦定国之才,也不见得能撑下去。
亏她还以为自己找到了一个足以来成为她左右臂膀的男人,一个她将来可以共坐江山的男人,却不想,到头来,沈默就是龙陈墨。
“可是,你在生气。”
她推开酒杯就着那些凉透,而且被他戳烂的菜扒了一碗白饭,“没。”她是在生气,那个自作主张的影奴,他的身份和位置对于她们来说太过重要,为了大计着想,她不可能动他。
她都不知道自己在生什么闷气。
风承佑胡乱扒着白米饭,吃完后坐直身子,就看到他用筷子扒拉着那张已经烂得惨不忍睹的荷叶。
“我在想,这天气怎么会有荷叶?”
“夏日采来,冻在冰库里。”
“原来是这样。”他一脸恍然,风承佑突然觉得胸口那些闷气都散了,朝他偏头示意,“走吧。”
他走在她身前,她看着他的背影,眉梢扬起,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次还真得多谢风承远。真不知道风承志要是知道自己的枕边人被她换了会是什么反应,最好气得半死不活,真想看看。
沈默突然回过了头来,她唇角的弧度还来得及收去,他只看到那一闪过去的近乎孩子气的笑容,突然想起了风承远那天拖着还没好的伤,伸着手心里的纸兔子对他说扁了时的样子,眉眼一软,竟也难以克制地带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风承佑怔了怔,微微低着了头,其实,若没有那大片的伤疤,清骨绝艳,也许并不只是夸张的传言。
回到皇城的时候已经是二月初,积雪早就化尽,虽是初春,馀寒犹厉,沈默还是裹着棉衣,风承佑送他到了沈府门口,正遇上沈郁,身后跟着两个公公。
“你这是…?”
“三公子前往凌风殿参加初选。”沈郁身后那公公回答了他,沈默有些诧异,“这么早?”
“初选都是提前一个月的。”沈郁看了他一眼,又扫了马背上的人一眼,“回来再和你说。”沈郁带着人走出去,轿子已经等在围墙边,上轿前他又缓了缓身子,“对了,阿斓大概又完不成他的功课了,他若是知道你回来了,肯定会来找你代笔。”
“我知道了。”沈默微微勾了勾唇角,一直到轿子被人抬走,才叹了口气,回过身来,风承佑还在原地。
“你觉得他会被选进去吗?”
“实话?”
“废话。”
“必中无疑。”
“我也这么想。”他又叹了口气,沈郁自己大概也知道,所以看上去一点也不紧张,说到底,在沈郁心目中,唯一的对手,就只有墨公子。
他又叹了口气,风承佑正要说话,府门里突然冲了一个人出来,“公子,你回来了。”
沈默朝他点头,沈念安抬眼小意地偷觑了马背上的人一眼,风承佑拉着缰绳,“我先走了。”
她的背影消失在了街角,沈默转身朝屋里进去,沈念安跟在他身后,“公子,被褥我都刚晒过,屋子也打扫的肯定没有一点灰尘。”
沈念安突然热情地让沈默一时有些不习惯,明明他离开前还是个老是闷声不吭,他说一句才会去做的人,怎么突然就像是转了性一样?
沈默不停摇着头,风承远转性了,连他的小侍都转性了,这日子真是越来越搞不懂了。
“你怎么知道我今日回来?”
“啊,那,我,我隔两天就晒一下,等着公子回来。”
“皇城里有什么大事吗?”
“大事?一个月后太女的选秀大典,哦,对了,下半个月有赛马会,公子要去看吗?”
“赛马会?”沈默突然回过身来,差点和沈念安对撞上,沈念安停了下来,“公子,怎么了?”
“没什么。”沈默转身重新走进了花园,朝着他的养性阁走去,“当然要去。”
紫风最好的的几大牧场因为天气土质和牧草的缘故,都在北方,天下三大名驹,飞霞骠,赤凤驹,雪玉骢尽出于此。虽说名义上是为乐的赛马活动,实质上却是挑选种马配种交易,那个人,肯定比谁都更需要大量优秀的种马。
35朝雨浥轻尘
春意渐浓,皇家牧场的跑马场也在几场春雨的润泽下泛起了满目的绿意,北疆的牧场不少,皇家牧场就在皇城的外城,守城军和骠骑营的马匹基本上都是由此提供,马种虽好,也谈不上极品,总是缺了些真正称得上神驹的种马。
日行千里?可以,换上几匹马,不然,就得跑得口吐白沫四脚朝天翻。
就在跑马场外,一个撩起了两袖露出整条臂膀的女人正在马厩里刷马,额前贴着点点汗珠,面前的黑鬃马抖了抖身子,在她身上扫下一大片水迹,她一刷子打在马头上,“才多久没见,就知道欺负你主子我了。”
细看来,那黑色的毛发间却透着一股暗红,深得乍看来有如黑色,只在日光下才泛出红色。
“殿下,远王殿下。”不远处一个侍从官小跑过来,气喘吁吁,“殿下,您怎么上这里来了。”
“怎样?”风承佑收起了笑容,面无表情地回过身去,日头打下来,身上湿漉漉的,在那侍从官看起来,就是一点不见往日的肃杀之气,也收起了之前那些胆怯,“远王府今日竣工,特地请殿下前往验收。”。
风承佑挑了挑眉,“远王府?”
“是,远王府,因为是在龙府旧宅整修,进度也赶得急,所以已经竣工。”
“行了,本王知道了。”她洗干净了手,甩开了水,在那马屁股上拍了一下,转身迈开大步,那黑马晃了晃马头,样子甚是亲昵,那侍从官看得诧异,一时忘了跟上来。
“还不走。”
“啊,是,是,殿下。”那侍从官小碎步跟上来,“殿下,这不是挑来参加几天后赛马会的野马吗?怎么看上去对殿下很驯服的样子?”
“你哪那么多废话。”她翻了个白眼,那侍从官连忙低下头不敢再问,风承佑拉下袖子,摇着头,野马?
风承远回来了不认得她的马倒是很正常,十三那个家伙居然也敢忘了,害得她的宝贝飞霞骠在外面流落,被人当成野马套回来,现在还成了赛马会上等着被人驯服参加赛马的野马。
“四哥,四哥。”一团风风火火的身影冲进了养性阁前的花园,沈念安手下一颤,沈默叹了口气,“念安,断了。”
“对不起,公子。”
沈斓停在了他身边,好奇道,“四哥,你们在编草绳吗?用来干嘛?”
“这是芝兰草,所有马饲料里最好的草料。”
沈斓歪着小嘴,“四哥,你别管这些了,快点,快点。”他手里捅着一大叠纸朝沈默身上堆,一边推还一边斜着眼想要溜。沈默分出手来接了过来,“怎么这么多纸?”
“就是夫子她又脑筋抽了,要我把整本列男传抄一遍,四哥——”他可怜巴巴地眨着眼看着沈默,沈默卷起手里一叠纸,朝他脑门上一敲,“自己抄。”
“那,一人一半?”
“你到底干了什么,你那夫子要这么罚你?”
“我什么都没干,我就问她赛马会那天我可不可以不上课出去玩,她居然就要我抄书,哼,我要和娘说,辞退她。”
“你没说过?”
沈斓泄气地在他对面的椅上坐下,“说过,娘又不听我的。”他抬起下巴趾高气昂地看着沈默,“四哥,这样好了,你给我抄好,我就算正是认了你这个四哥,本来爹爹说你是野种,我不能认你,怎么样?”
沈默轻摇着头,沈斓看他无动于衷,又开始狗腿,抬起了亮闪闪的眼,“四哥,你给我抄吧,今晚抄好了夫子就肯放我假,我就能去看赛马会了。”
沈默收回了那些纸,“帮你,也可以。”
“真的?”
“你不是要去赛马会吗?同我一起去。”
几天后的清晨,天下着雾蒙蒙的细雨,沈郁已经前往入了初选复选,现在已经是名副其实的秀主,住在宫内。
沈默站在屋檐下伸出手接着那些极细的雨滴,雨实在是小,打在身上反而让人觉得惬意舒适。
沈念安在他身后走近,见到他发顶那些透亮的小雨滴,撑开了纸伞,伞面上整幅桃花横枝图,粉色怡人。
“公子,下雨了,好要去吗?”
“当然。”沈默接过他手里另一把纸伞,自己打开,寒梅点点映在白色的伞面上,犹如雪中梅,和这春意怏然,春雨遍地的景色甚是不相符。“走吧,阿斓该等着了。”
来到沈府大门口的时候,门前的马车果然已经等候着,沈斓掀开马车车帘,一个劲不耐烦地催促,“四哥你怎么这么慢,快点啊。”
“你怎么说服你爹同意你出去的?”
“没,所以才要快啊。”他等着沈默和沈念安都上了车,朝那驾车的车娘大声道,“快走。”
车里还有一个小侍,沈默收起伞,沈斓瞪着他,“四哥,我可告诉你,不许向爹爹打小报告说我溜出去?”
“你爹会搭理我吗?”
“那倒也是,他一向不理你。”沈斓笑得开心,“我终于能去看赛马会了。”
“回去怎么办?”
沈斓笑得不怀好意,“爹爹问起来我就推给四哥你。”
“小小年纪,就知道做这些事了。”
“三哥说的。”
沈默本来心不在焉地掀起马车窗帘看着地面上流过的细雨,突然听到这话,朝着沈斓看了过去,“他说什么?”
“三哥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只要能达到他的目的,何必去在乎别人,只要是他真正想要,就算是不择手段,他也不会输了去。”
沈郁,他的执念,竟是如此之深。
马车行了小半个时辰,沈斓开心的声音传来过来,“到了。”
沈默从马车上慢慢下去,也没有用垫脚凳,雨丝打在脸上,他忘了去撑伞,只是看着一望无际的草场,还有围栏里一群鬃毛飞扬明显野性难驯的高头烈马,微微弯起了唇角,沈斓站在他身边,这时才发现,沈默的身上挎着一个类似于书袋的包裹,鼓鼓囊囊的。
36飞霞骠
小雨不断,却也打散不去人群的热情,烈马嘶鸣声穿彻入耳,更是激得一个个气盛的年轻女子热血沸腾。
赛马前先驯马,匹匹都是尚未驯服的野马,烈性难驯,马种参差不齐,驯服起来的难度自然也不相同,如果可能,自然都是指着能驯服一匹名驹,不仅是面子上的事,等会的赛马开始,若是能骑上飞霞骠赤凤驹,除非是骑术实在天差地别,否则普通的马匹怎么也是望尘莫及。
沈斓个子矮,怕被人挡住视线,拖着沈默挤到了人群前面,站定了,难掩欣喜之色,左张右望,又伸手戳了戳沈默身上的布袋,“四哥,这是什么?”
“干粮。”
“真的?”他又戳了下,很奇怪的触感,他也没去多想,只是打量着正在围栏内或站或跑的野马,“四哥,你懂马吗?”
“只会看。”沈默的视线落在了马群中那匹正低着头似乎在打盹小憩的高头黑马身上,唇角轻勾。是一匹飞霞骠,浑身黑中透红,不见一根杂毛,鬃毛发亮,四蹄内拢,前足筋节间大约一颈之距,后足两距,虎脊豹章,马尾过膝,而且,还是一匹难得一见的绝世神驹。
另有两匹毛色雪白的雪玉骢,个头稍小,还有匹乍眼看像是赤凤驹,细看又有些差别,大概是赤凤驹与其他马种□所出的杂种马。
沈默专注在那些马匹上面,没注意到人群边缘有一道视线一直在他身上,微带着一丝邪肆笑意,似乎,还有些期待。
“殿下。”一道极轻的声音小心翼翼地在她身后响起,她没回头,“怎样?”
“公子他,用芝兰草绑了一条草绳,足有丈余长,很粗也很牢固,不知何用。”
“你回去吧。”
“是。”
“等下。”她的视线还在远处沈默的身上,“不管他要做什么,用你的命保护他。”
草场一望无际地蔓延开去,在薄薄的雨幕中蒙蒙眬胧更是看不真切,驯马场热火朝天,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不远处草场边有些简陋的二层小楼窗沿下站满了人,窗下的几颗樟树枝条几乎伸进了窗,让人看不见里面的人。
雨还在下,仍旧是那小得打伞也是多余,淋多了却还是会沾衣欲湿的初春小雨,沈默的睫毛上布着一滴滴小小的剔透水滴,沈斓在他身前蹦跶,连连喊着一声声倒彩。
“真是的,都被甩下来了,还要上去,早该换人了。”
那匹飞霞骠已经甩下了至少十个人,两个撞上了围栏,是被抬下去的。
“阿斓,看得清吗?”
“看得清,就是会被人挡住。”沈斓跳着身子,沈默偏了偏头,“有个地方,会看得很清楚,没有人挡着,也淋不着雨。”
“啊,还有这种地方,哪里?”
沈默伸出手指,沈斓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却是那小楼,“那不是那些牧场派出来的人呆的地方吗?”沈斓跳着脚,沈默挑了挑眉,“沈家祖籍在紫风最北端的聚阳城,那里大小牧场不下十家,难道…”他咬了咬牙,才把那两个字说出了口,“母亲在那里会没有牧场?”
“对啊,我回老家的时候还去玩过。”
“两位公子,对不起,不过你们不能上去。”果然,才到二楼的扶梯口就被人拦了下来,沈斓瞪了过去,“我找人。”
他声音很大,窗口有几个女人回过头来,其中一人讶异地急忙小跑了过来,“四公子,你怎么在这里?”
“五,我现在排行第五,这是我四哥。”沈斓还是抬着下巴,奈何怎么抬这里最矮的还是他。
那女人朝沈默也行了一礼,“四公子。”倒是没有多问,“五公子,家主可好。”
“好得很,我要看赛马。”
那女人回头和那拦住他二人的女人打了个招呼,亮了亮腰际的挂牌,“聚阳沈家马场,这是我家公子。”
那女人带着他二人过去,沈念安和沈斓的小侍却被拦了下去。就算是在这二楼上,位置也明显有些分别,大牧场都在隔间内,外面聚集着没有单独座位的,自然是稍小些的牧场。
沈默陪着沈斓在窗台前看了会,那匹飞霞骠又甩了两个下去,最奇怪的是,它似乎压根不愿意认主,就算这么长时间下来已经被人驯得明显有些精疲力竭,仍旧还是一副烈性难改的样子,谁的帐也不买。
“阿斓。”
“嗯?”沈斓还盯着下面,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我去解手,晚点回来。”
沈斓随手挥了挥,沈默转了身,却没有下楼,人都在窗台前,也没人管他,他沿着背靠草场一侧的狭窄楼道走过去,左侧是开着窗的房间背面,后侧是阳台围栏,一直走到了最尽头,这个隔间西南两侧可以分别清楚地看到驯马场和草场,无疑是整个小楼最好的位置。
听壁角这种事,用不着学,就是做的好点差点的区别,好点的听得一字不漏,还不留任何痕迹。
沈默这种,无疑是差得倒着数过来的。
两手手指自己都无意识地扣着墙壁上的砖缝,虽然掩在窗边,却没发现他这位置,只要房里的人站得偏角一点,一回头立刻一览无遗。
不过算他运气好,那些人的视线和注意力都在驯马场上,没人回头。
“好马。”
“好?要我说,简直是极品。”
“等赛马会结束,我非得把它弄来。”
“拿去拍马屁?除了这个你还会什么?”
那两人话中带刺,另一个女声打着圆场,“两位大人,何必争执呢,我们擎北马场难道还会少飞霞骠吗?”
沈默抿了抿唇,果然是紫风的第一大牧场。
“有这种极品?”
“这…”
“行了,这事我自己会解决,你只要记得我之前说的正事就行。”
沈默的手指甲咔地一声,他吓得整个人蹲了下去,那屋里的三个女人都回过了头来,“什么声音?”
“树枝吧,别管了。”
一个壮硕些,个子粗壮黝黑,看上去该是马场的人,另有一老一少,老的也不过四十来岁,小的二十出头,轻便的绸衣,还是看得出来华贵不已。
沈默忍着痛,把左手的食指含进嘴里,就听那马场的女人有些为难的声音,“两位大人,你们之前说那事,还是别开玩笑了,就算现在立刻回去配种,等到母马齐口能用做战马,至少四五年。”
“这么久。”那年轻女人皱起了眉,那马场的女人似乎很无奈,“如果你们坚持要用你们提供的种马来配种的话,若是不强求,我们倒是有大批优秀的成年母马,虽然不全是三大名驹,可也匹匹精壮,如果不需要彻夜行军的话,也足够了。”
沈默下意识地咬牙,一下子咬在自己被蹦断的指甲上,痛得不停甩着手,那年长的女人沉吟了半晌,“看过再说。”
“行了,既然说定了,我也要下去驯马去了。”
沈默飞快地起身就溜,穿过楼道回到了沈斓身边,还在喘着气,沈斓回过头来,“四哥,你解手还能把自己喘成这样。”
没多久身后就传来两道脚步声,沈默回过头去,看着那一老一少两人女人一前一后下楼。他一手抱着自己身上鼓鼓的书袋,他早就决定豁出去了,怎么都得把那个人的名字给问出来。
37迟钝的沈四公子
那匹飞霞骠无疑是那些下场驯马的女人眼中的极品赛马,两匹雪玉骢已经被驯服,很多被它甩下去的人也换了其他马匹驯服,只剩下那黑色的身影依旧桀骜地站立着,马身上的黑马被汗水浸湿,眼神透亮,实在是让人爱不释手。
那一老一少从小楼直接步向驯马场,年轻那个撩着袖子,眼神灼热,身边那中年女子带着些不屑,“就凭你?”
“难道还等着你不成?”
“若要驯马,我不见得会输给你。”
“那不如试试看。”那年轻女人已经朝里走过去,身后那女人哼了一声,“轩辕靳,摔断了胳膊我可不会送你回去。”
轩辕靳已经略过人群,趁着这会的空当,单手撑着围栏直接跃了进去,二话不说,迎面就朝那黑马走去。
沈斓探着身子,“四哥,你说,她能驯服这匹马吗?”
“不知道。”按说,那匹飞霞骠已经不如一开始精神了,看这女人的身手也该是个好手。“不过我希望她能。”沈默低声喃喃,沈斓居然也难得轻声附和他,眉眼弯弯,竟是笑得亮若清泉。
“阿斓?”沈默奇怪地看着他,沈斓咬着自己的食指尖,“那,那么些女人,哪有这么俊的?”
沈默远远望去,其实不是太看得清面容,只是单从身形服侍上来说,这年轻女人确实抢眼。
沈斓见他不说话,只是看着那女人驯马,还以为他要取笑自己,拉着沈默的袖子,“谁都会做梦嘛,难道你看春心集的时候不会幻象自己也能遇上那样的情景吗?”
“春心集?什么东西?”
沈斓像是看怪物一样盯着他睁大了眼,“你居然问我春心集是什么?”沈斓扯着沈默的袖子,“老天,四哥,你别告诉我你没看过春心集?没听说过?”
沈默有些呆滞地摇了摇头,被他一惊一乍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那是什么,“词集吗?”
沈斓连连摇着头,一边摆着手,“四哥,那你平时都看什么?别告诉我全都是经史子集?”
“不对吗?”
“我要去撞墙。”沈斓拉着他的袖子,“我和你说,春心集呢,可是皇城,不,北疆,不,只要是识字的男人,那绝对会人手一本,有史以来最为流传的手抄小本。上面总共有一十一则传奇,改编自前朝各种话本说荟…”沈斓说得兴起,沈默突然手下一动,外面驯马场传来一阵可惜的嘘声。
沈斓住了嘴,也摇着头叹气,沈默突然就转身,沈斓不解地想要叫住他,“四哥,你干什么?”
“我,解手。”
“你又解手?”
“早说了你没用。”
“你去。”轩辕靳双眼一瞪,“我至少还全身而退,至于司大人你嘛,有没有命都难说。”
司南不屑地哼了一声,本待要上前,正好另有人进了驯马场,她也只得等着,轩辕靳身上脏了衣服,离开去换,她正看着,突然一个冒冒失失的身影撞了上来,“对不起,对不起,我在找我弟弟。”他双腿一弯,她随手扶了一把,沈默右手一弯一推,一个只有两根拇指大小的蓝色锦囊扣进了她腰带里。
只要她一出汗,这锦囊里草药的香气,自然会发散出来。
沈默低头连连道歉,很快地离开了驯马场,回到了小楼,这次那个女人没再拦住他,直接让他进去,他回到沈斓身边,那中年女人正要上场。
“这个肯定不行。”见那女人朝着飞霞骠过去,沈斓连连摇头,“那些年轻力壮的都不行,何况这个大婶。”
沈斓一转头见到沈默回来,“四哥,你出来前喝了多少水?”
“大概很多。”
“我想也是。”
沈斓转回了头,突然讶异地啊了一声,“怎么可能?”
那飞霞骠停止了挣扎,居然莫名的温驯,喝彩声传来,还有些人不服气地发出倒彩声,沈斓摇着头,“她也没做什么呀?”
“一会就开始赛马,这里就看不清了。”
“我们到草场边上去。”
“阿斓。”
“我知道,四哥你又要解手。”沈斓目不转睛地盯着草场,宽阔无际的牧场上站着一字排开足有几十匹骏马,迎风鬃毛飘动,小雨已停,草面上仍旧有些微微湿润,带着一股雨后清新的气息,扑鼻而来。
在视线难及的牧场另一端,已经等候着人,草场边缘插着一面锦旗,最先拔得锦旗回的人,便是这次赛马会的魁首。
所有马和人全都照着之前登记下来的比对完,确定没有人换了匹马上来,或是换了个人代跑,为此还剔除了两个人,等到全部准备好,已经是小半个时辰后,沈斓摇着头,自言自语,“四哥你掉茅坑里去了。”
“五公子。”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他回过头去,正见到自己的小侍和沈默的那个,“五公子,四公子呢?”
“解手。”
“吁,吁。”眼见着锦旗就在眼前,脚下的马却一点没有缓下来的意思,无论她再怎么拉缰绳喝止,飞霞骠凌空一跃,直接跳过了锦旗,窜入了草场后的树林。
司南双手一齐用力,分神回头看去,渐渐远去的草场上能够看得到紧随她其后的女人拔出了锦旗,高高举起,迎风挥舞。
“吁——”飞霞骠压根没管她,不过速度却是慢了下来,一出了草场,就沿着几颗参差不齐的老树闻闻嗅嗅,一路朝前,这回竟是凑上前啃食起来。
司南这才发现,一条粗实的草绳一直从草场边沿绕着这些树缠绕过来,她气得一鞭子抽上去,飞霞骠顿时人立起了前足,发出一声嘶鸣,要不是死死扣着缰绳,司南差点被甩了下去。
一根同样的草绳突然抛了过来,绳头打着一个像是平时套野马所用的圈头,套入了飞霞骠的马脖子。
草绳被收紧,本来这很容易断,也经不得拉,可是飞霞骠居然乖乖低头顺着那根草绳的方向走过去,司南稳住了身子,俯身凑在那草绳上一嗅,芝兰草,难怪了。
“阁下,若是想要抢马,大可以现身一决高下,不必在背后搞这些动作。”司南四下环视,话音未落,那根草绳突然像是从另一头被人扬起,打出一个波浪顺着草绳蔓延过来,缠在飞霞骠脖子上的草绳也被扬起,勒住了它的脖子,飞霞骠这次毫无预兆地又人立而起,司南毫无防备,直接从马背上滚落下来。
她跌了个狗啃泥,嘴里不小心咬了地上湿漉漉的烂泥,正呸呸吐着,突然间脖子一冷,一把明晃晃的刀锋正贴在自己颈下。
她感觉得到那人在她背后,“你是谁?”
“你主子是谁?要那些马何用?”
“我没必要回答你。”
颈下一凉,虽然紧贴着脖子,她却能感觉到那男人的手在抖,轻轻一哂,就这水准,也敢来恐吓她,该怎么说,还真是不怕死。
飞霞骠这次吃到了芝兰草,脖子里还绑着一根草绳,啃得正欢,司南眼里亮光一闪,右手飞快地扣住了他的手腕,不过一个简单的错骨手一翻一带,短刀啪得一声掉下了地。
沈默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正对着站到了他身前,“居然是你,看起来刚刚撞我也不是不小心了。”
沈默袖子一翻,又是一把匕首抓在手里,直顶着她的面门,“你主子是谁?”
“这么想知道?不如去问阎王吧?”
沈默紧闭起了双眼,抓着匕首就朝前刺下去,一刺落了空,面前却也没有了那女人的声音,好半晌,他慢慢睁开了眼,却见到另一个女人正站在那里,之前那个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双眼圆睁,明显死不瞑目。
“胆子还真够大,不过,闭着眼你想怎么杀人?”
“承远。”沈默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你,怎么在这里?”
她走上前了几步,“看赛马,正好见到一个白痴在自寻死路。”她蹲下身来,伸手擒住了他的下巴抬了起来,“真不要命了?你这是在干什么?”
“我干什么,你不知道吗?”他声音微颤,看着地上那女人,慢慢起来走到那尸体身边,蹲下身伸手要探进她的衣服,手还没碰到,已经被人拉住了手腕,“你干什么?”
风承佑睁圆了眼,他这算是要去非礼那个死人?
“看看她身上有没有什么能代表身份的东西。”
“身份?”她眉头微动,“司南。”
“什么?”
“司南,她。”
“司南,司南。”好熟的名字,沈默猛地抬起头来,“接替了莫尚风的丞相,老天。”他又跌坐在了地上,两手朝后撑在地上。
“趁还没人发现,我们最好快点离开。”她拉着他起身,朝飞霞骠的方向走过去,飞霞骠还在啃着草绳,沈默回头看了那尸体一眼,“就这么丢着?”
“你还想要怎样?埋了?还是三牲六畜给她来做个法事?”风承佑回过头去,却发现他傻愣愣地盯着她,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怎么了?”
“你,说话的调子,怎么全变了?”
她挑了挑眉,“是吗?拜你所赐。”
他还在发愣,看着她套好马缰绳,“承远。”
她没理他,他又叫了一声,她突然回过身来,单手撑在他身后的树干上,把人困在身前,微微低下了头,“其实,你能不能别这么叫我?”
“嗯?”他双眼呆呆地看着她,她唇角带起一个浅浅的弧度,俯下了身,在他毫无防备之下,贴上了那两片有些干裂的唇瓣。
温温的感觉,湿润着他的双唇,他双眼猛地睁圆,她放大的脸就在眼前,那双眼,波光诡谲,水色荡漾,那怎么会是风承远的眼神,她到底是怎么了?
唇上的触感换回了他的神思,他居然还有心情考虑她,他双手一推就要推开她,还没来得及动手,双手已经被她从树干上收回的手扣住,另一手伸进了他的发间,按着他的后脑勺压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