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面妻主第5部分阅读
双面妻主 作者:未知
三个月后帝上会开始选秀?”。qiuduge秋读阁手机版
“刚听说。”
“爹不许我前去。”
“他心疼你。”
“可是我需要去。”
沈默心下泛过一阵奇怪,这沈三公子,说的是需要,而不是他想去?“为什么?”
沈郁自嘲地哼笑了一声,“我听娘说你都是住在南陵,近日才回皇城,大概没有听说过皇城四公子。”
沈默没有支声,沈郁也没在意,只当他确实不知道,“当然,这是本来,在龙陈墨被钦定为当时的太女正君之前。”
“怎么了?”
沈郁没发现沈默的音调有些许走调,自顾自接下去,“我十四岁那年,和龙陈墨一样,也都在皇城四公子之列,他当年我估计也是十三四岁吧。据说,在被定为未来的紫风帝后那近十年间,他足不出户,教他的夫子都是朝中文识最渊博的朝臣,反正,皇城内的传言,都把他夸得天上有,地上无,你说可笑吗?压根就没几个人见过他,后来,皇城四公子变成了三公子,只因为人都觉得我们三人无法和龙陈墨相提并论。”
沈默这次是真的沉默没有开口,这个能写下旋扑珠帘过粉墙,轻于柳絮重如霜这样句子的清雅男子,却执拗着这些虚名,要把自己送进那尔虞我诈里面。
“为什么和我说这些?”
“我要你帮我。”
“帮你?”
“我要让爹松口,我需要你帮我。”沈郁站起了身,沈默仰起脑袋看着他,“那你进了宫,又怎样?”
他勾起唇瓣,“我会证明给所有人看,我没有任何地方比不上龙陈墨。”他眼里闪着光芒,沈默眉眼微动,“你是想…他已是帝后了。”
“这些你不用管,我只是需要你帮我,好让爹同意让我入宫选秀。”
沈默也站起了身,点了下头,看着沈郁满意的神情,他偏过了脸,屋内紫檀的香气还能闻得到慢慢飘散出来,帮他,其实也只是为了自己。宁炽,看起来,你遇上对手了。
25暗涌乍现
乾风殿殿外的玉石阶上三三两两走着下朝的朝臣,御辇朝着帝后所居朝凤殿的方向而去,却在半路被人拦了下来,没多久,那御辇换了个方向,朝着凤雏宫而去。
“帝上,这次的消息,是真的确凿无误。”
风承志坐在凤案前敲着手指,“你觉得风承佑那边,会无动于衷吗?”
“整个西荒的兵力都在她手里,更不用说那十四名将,其实她若真的决定要反,举兵倾巢而出,未必不能抗衡。”
“所以这一次,绝不可失。”
“臣可以前去。”
“不,司南,你留着。”
“帝上?”
“朕有更好的人选。”
清早的日光洒下来,院里的积雪慢慢开始融化,风依旧冷得刺骨,沈默抱着暖炉从养性阁走出来,一晚上都不见了沈念安,也许他该找七公公去问一下他这小侍的来历。
融化的雪水把还未融的蓬松雪花压实成了融冰,踩在脚下发出唧唧的声响,他走得很慢,隔着清冷的湖面远远看见那主君带着好些个人从前厅回来,袖子甩得前后晃动,似乎在生着气。
“七公公。”他没走多远就找到了人,那年长的男人回过身来,“四公子,找老奴有事?”
“你可还记得当初我挑的那个小侍?”
“记得,怎么了?是不是服侍的不好?”
“那倒不是,我只是对他有些好奇,他会的东西挺多,是不是家里落魄了或是别的什么,才会来做了小侍?”
“这我不清楚,他确实是不久前才被买进府的,我印象中那一批小侍应该都是从外城的暮集买回来的,本来都是用来干粗活的,这一个似乎是在厨房表现很不错才被调过来做细侍。”
“暮集?那你知不知道他之前是因为犯了什么事?”
那男子摇头,沈默谢了转身抱着暖炉在怀慢吞吞地走在湖边,皇城外城有三个可以买卖奴籍的市场,身价分了三六九等,晨集的身家清白干净,落魄无奈才被逼为奴,而暮集的男子则是犯过事的,进过牢狱,或是在以前的雇主家手脚不干净被撵了出来。拶刑,沈念安手上的,那可是拶刑呐。
“四公子。”他正走着,听到喊声抬眼看过去,“蓝公公。”
“大人要你上书房去。”
“知道了,我这就去。”
他回养性阁换下了身上随意的衣服,放下了暖炉,束好发,这才上了沈约的书房。
沈约倒背着手站在窗前,听到门上的轻叩,“没关上。”
沈默推门进去,“大人。”
沈约回过身来,“今天下朝后,帝上留了我下来。”
沈默抬起眼,她走到书桌前,他跟在身后走近,低眼看到正躺在桌上的亮黄|色绸缎,御笔亲题,“礼部沈尚书沈约第四子沈默,德容兼备,谦忍得体,特赐婚于远亲王。”他的视线下移,那大婚之日,竟然定在了五月,几乎是半年之后。
三月后才过先帝的丧期,但是半年,似乎也超过了常理,这样子甚至已经是在选秀之后。
不过他什么都没说,只是低敛着眉眼,沈约看了他一眼,“其实你应该也清楚,我只是告诉你一声,这半年,你还是我沈府的公子,也是远王的未婚王君。”
“我知道,多谢大人。”
他从沈约的书房出来,四下看了眼,这边是主院,他整了整衣服,没有离开,而是反转身朝着那正君之前走的方向过去。
扯破脸皮做一次尖酸刻薄的恶人,应该不会很难吧。
镜湖在白日里总是比较安静,湖面上潋滟的波光在日光下有些耀眼,桥面上还留着残雪,画舫的舱顶也还有大半没有融化的积雪,沈念安倒在甲板上,抖着身子,嘴唇发白地颤颤作声,“溪,溪将军。”
舱门的门帘被掀开,那老八打了个哈欠,“十三,你在做什么呢?”
沈念安抬起眼,“玦副将。”
那老八接连又打了几个哈欠,“这就是那个叛逃的影侍?”
沈念安撑起了身子,“我没有,没有叛逃。”他颤着身子,也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害怕。
十三一手勾起他的下巴,一手抓起他的右手,“二皇女府上最得宠的侍奴,私通厨娘,厨娘被勒死,侍奴上拶刑,逐出府卖入暮集。”
“溪将军,我,我…”
“我没有告诉过你们吗?想要活命,就最好不要动情。”她手下微微用上力,沈念安吃痛地皱起了眉,“溪将军。”
“算了。”她松开了手,“那女人死了,怎么,你不想去殉情?”
沈念安低下头,眼泪扑朔朔地下来,十三冷着脸,朝那老八使了个脸色,她进舱房取了一个包袱出来,十三接过来递到他手里,“去办件事,若是做好了,这次就算是既往不咎。”
沈念安抱着包袱,十三站在甲板边背对着他,“上了岸,有匹马,老七在轩轾门城外等你。”
“是要上…?”
“南陵。”
“你怎么做到的?”沈默一个人捧着书页几乎要打盹过去,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人未到,声先至,他睁开了眼醒了过来,“是你。”
沈郁走进了门,“爹答应了,而且,气得不轻。”
“抱歉,除了激他,我没别的办法。”沈默站起了身,朝外看了看天色,已经有些昏黄,“还有三个多月,你还有的是时间慢慢准备。”
沈郁勾了勾薄唇,弯起一个漂亮的粉色弧度,“我不会输的,你等着看。”
沈默还待要说话,养性阁外突然又传来一阵急促地几乎跌跌撞撞的声响,他和沈郁都奇怪地转身看过去,那蓝公公和七公公一起小跑过来,重重喘着气,“四,四公子,外面,快。”
沈默不解地看着两人,“外面什么?”
“那个煞神,你快出去啊。”
“煞神?”他话刚落,突然反应过来会是谁,于是朝外走出去,很快出了沈府的大门,那马上的女子,果然正是风承远,他仰着脑袋,“你怎么会来?”
那马朝前踏了几步,到了他身前,她却没有说话,反而还是看着大门,不多时,沈约也出来站在门外,身后是蓝公公和七公公,还是一副跑得快断气的样子,手里抓着一个包袱,直接略过沈默送到风承远手里。
她朝马背上一搭,弯了腰伸手一抄,沈默突然间眼前都能看到了天,身子横了过来,随即又被放正,坐在了她身前,“这是做什么?”
“我要上南陵。”
“那你去啊。”他回了身,她正瞪眼看着他,“你也去。”
“你去南陵我没必要去,我可以留在沈府。”他不想离开皇城。
风承远恶狠狠地一鞭子抽下去,那马长嘶一声,发足狂奔,沈默吓得伸手死死拽着那马鬃毛,“你,你…”
“你太能折腾,我不想给你收尸。”她手下又是一鞭子,“还有,闭嘴。”
26淮江雪
哒哒的马蹄声已经听得麻木,沈默一点不想离开皇城,可和眼前这个人,说了也等于白说。
“你要上南陵做什么?”
他微微回头,她正低下眼,“闭嘴。”
算了,当他没问。他一直揪着那马头上的鬃毛,说起来他还真的不是太喜欢骑马,偶尔几次时间短还好,这么长时间的赶路就有些吃不消了。
白日赶路,夜里打尖,两间房,同桌用饭,他偶尔会说些话,她很少会搭话,偶尔回上几句已经是不错,仅仅用了小半个月,两人已经来到了淮江沿岸。
沈默抬着头站在马身边,看着那巨石牌坊,“十八铺。”
“这就是你要来的地方?”
他回过头去,风承远却不见了踪影,他牵着马走在江岸,发际突然感觉有些发凉,抬起眼,他忍不住勾起了唇瓣,扯出一个小小的弧度。
下雪了,江南的雪,果然比皇城晚上了半个月,雪花落入江面,消融无声,没多久风承远出现在了他身后,手里抓着一个斗笠盖在他头上,“走。”
“我一直在走路。”他摆正了头上的斗笠,“去哪里?”
“寄语阁。”
“还不到午饭的时辰。”
“我饿了。”
她牵过了马,沈默走在她身后半步,却发现她后背湿了一片,他抬起头来,斗笠差点掉了下去,这雪才开始下,怎么就能被弄得这么湿?
“风承远。”
她应了一声,沈默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又转了回去,“算了。”问也大概也是换来一声闭嘴,又何必开口。
风承远回过头来,“什么算了?”
“没什么。”他赌气地翻了翻上眼皮,转过了头也不看她,淮江里船运密集,小到乌篷,大到楼船,都能看得到,来往穿梭在桥洞间。
“是什么?”
沈默转回头来,莫名其妙地看着她,每次他问话都是爱理不理的,这次他不想问了,她倒是较上劲了,她较劲他还记仇,“没什么。”
“说。”
“我现在不想说了。”
“马上。”
“没话和你说。”
“说你刚才想说的。”
“忘了。”
风承远一双眼瞪着他,沈默回视着她,突然伸手敲了敲自己的脑袋,他在干什么,他抬起眼看了风承远一眼,干脆快步走到了她前面。和她再待久一点,他大概会变得越来越幼稚。
喜欢纸兔子的女人,不和她一般见识。沈默偏头看着江面来往的船只和岸上鳞次栉比的亭台楼阁,直到身后的脚步声停了下来。
风承远把手里的缰绳递给了伙计,沈默跟在她身后进了门,前后两楼,飞桥横槛相连,像是天桥横跨一般,上了扶梯又走上飞桥,沈默搭着桥墩走过去,那伙计带着两人在一角的座位上坐下,隔窗正能看到淮江的江面,窗楹上落着点点雪花,他只顾着四下看,回过头来的时候,桌上已经上了几道热气腾腾的小菜,暖锅里烫着酒,正在发出咕噜噜的声响。
“好吧,我刚才想问你,上南陵做什么?”
“风承贤病了。”她这次开了口,取出暖锅里的酒壶替自己满上了杯子,正要放回去,沈默伸手把自己面前的杯子也推了过去,她有些狐疑地看着他,他又朝前推了一点,“就一点,有点冷,暖暖。”
她没有倒酒,另一只手伸出来,几只手指突然碰了碰他的手背,微微的暖意触上来,沈默一惊,猛地缩回了手,风承远看着他,指腹间的凉意还没有退去,她拿过他的酒杯倒了小半杯,推回了他面前。
沈默微微有些不自在,低着头不去看她,小口地啜着酒杯,一时无言间,飞桥上又过来了几个人,进了门脱了狐皮大袄,就在离两人不远的一桌上坐下,“真他老爹的该死,这什么鬼天气,说下雪就下雪,我那些货还怎么运回去。”
“早告诉你今年下雪会比往年早,谁叫你不听。”另一人接了口,“不过说实话,我还真不知道你那些是什么货?”
先前那人压低了些声音,“成衣。”
“成衣就成衣了,看你一副小心的样。”
那人挥了挥手,“你知道什么,不是一般的衣服。”
“那是什么?”
“一半软甲,一半棉衣。”
“软甲?那是…”
那人点了点头,另一人还没住嘴,“给淮南军的?”
“嘘,行了别说了。”
“干什么?给淮南军运送军衣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总之,别多话,我还得担心这次能不能按时送到。”
沈默回过头看向风承远,“淮南军,贤王的南陵边疆守军,你也要上那里?”
她点了点头,喝了一满杯酒,他手里的小半杯酒已经喝干了,又朝她推了过去,她看了一眼,没再给他倒酒,招手叫过小二。
“客官,还需要什么?”
“红糖水。”
“这就去。”
沈默收回了杯子,“贤王是真病了?”
“不知道。”
“那你去是为了什么?”
风承远一手给自己满酒,就在沈默以为这次她又不会回答他的时候,她很慢地开了口,“她临死前要我答应她。”
话没了下文,沈默还是没太理解,临死前?如果是最近的话,难道是,“先帝?”
她站起了身,面朝着窗口看着前楼的屋檐下慢慢积起的雪花,风承佑,似乎,我们永远注定了会是敌对的结局,不管是这身子,还是那个位置,我都不会让你得到。她仰头喝干了手里的酒,希望,不要再有第三样。
27流水之见
沈默坐在桌上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红糖水,时不时抬眼看她,她居然还知道替他点红糖水,太阳真是打西头出来了,不过这天,倒是一点见不着日光。
雪还在下,越来越密,淮江江面上的船只舱顶眼见着开始堆积起一片白色,那几个客商正在付账,穿了狐皮大袄接连起身离开。
风承远还是没有要走的意思,沈默喝完了一碗红糖水,放在桌上继续贴手握着取暖,“你在等人吗?”
风承远看了他一眼,倒是有丝奇怪他怎么会发现,沈默见她默认,双手松了碗巴在桌上,“嗯?真的,是什么人?”
他话音刚落定,那飞桥桥头又走来了四五个女人,二三十出头的都有,最大不会超过四十,走在前面的两个眉目疏朗,甚是引人注意,进了门,倒是各个身着轻便,眼瞅上去单薄得都像是只穿了几件单衣。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裹得臃肿的棉袄,再看看风承远的单袍,生出几分欣羡之意来,早知道他小时也该习些武艺,防身什么的到是再说,至少能够得以御寒。
“头儿。”最前面那人开了口,眼神在沈默身上扫过时似乎泛过一丝不敢置信的诧异,沈默自己也诧异得很,因为那话确实是冲着风承远说的,几个人都站在她们桌前。
“我们几个正在附近,看到浮烟就过来了,你需要人手吗?”
“地煞三十,淮南渡。”
居然是淮南军水军的营地,那最先开口的女人更诧异了,“头儿,你确定?自从贤王一病不起,淮南渡最近有些不太平,而且,我们为什么要插手朝廷的事?”
“因为这是我的事。”风承远还是那副死沉沉的表情,那几个女人显然没理解,不过还是相继离开,最前面那女人走到门口还忍不住回过头来看。
沈默叹了口气,风承远偏头分神看了他一眼,“你叹什么气?”
“我突然很怀疑,你听不懂人话,就比如说你对着一头驴说话,它肯定只会回答你无意义的声音,你说是不是?”
“我听得懂。”
沈默无奈地摇头,撑着右脸手肘靠在桌上,连损人都听不懂。
“那些是什么人?浮烟是什么?你是因为放浮烟所以把后背弄得这么湿?你到底要上淮南做什么?收了兵权?”他顿了顿,“好歹回答我一个。”
“是。”风承远站起了身,丢了银子在桌上就走进了小雪中,沈默也站了起来,跟着她出去,“是?我怎么知道你回答了什么?风承远,你少敷衍我。”
她走在飞桥上,突然停了下来,沈默撞在她后背上,朝后晃了晃,再抬眼的时候她已经正对着站在他面前,耳鬓的发微微有些卷起,呼出的热气在这雪天腾起一阵阵浅浅的白雾,他几乎能感觉得到那热气碰触到了他的鼻尖。
沈默有些不自在,别扭地转开了脸,她抓过他身后的斗笠替他盖上,“你真不该叫这个名字。”
刚刚还听不懂他损她,这会倒是知道损他了?沈默气得歪了一双浅眉,靴子重重踩在雪地上,发出嘎吱的声响,风承远偏头看了他一眼,“你去过军营吗?”
“废话,当然没有。”
“你最好扮回女装。”
二十万淮南军,七成都是水军,沿海驻扎,还有一部分分散在淮江的各大渡口,其中十万水军都屯在淮南渡,淮江的入海口。
沈默还在和风承远置气,一直板着脸没吭声,他重新画了眉,扮了女装,这次是在大冬天,身上裹着厚重的棉袄,倒是很好地替他掩去了身形,加上他脸上的伤疤,单看打扮也难分真假,只是声音不加掩饰压一下的话还是能够听得出来。
“为什么我们不能坐船去?”
风承远看了他一眼,牵着马朝着十八铺边上的江淮渡口走去,沈默分神看向了船只交替进出不绝的场景,没再顾着和她怄气,“我还以为淮江里走的楼船都是舱底设暗桨雇人划桨的。”
“有一些是。”
“你以前不回皇城的时候都在呆在南陵?”
她没有作声,转身上了渡口边的长堤,眯眼望过去看了会,又转回头来,“搭船还是赁船?”
“搭船吧,除非你很急。”
因为下雪的缘故,不少客商都赶着回家,淮江的客船很快就满艘下了江,甲板上融化的小雪将木质的船板弄得又湿又滑,风承远牵着马上来,那马蹄铁踩在甲板上,才上了三个蹄子就朝前打滑,沈默正走在马前面毫无提防,正奇怪身后传来的嘎吱声,腰上一紧,他看清的时候,整个人都被风承远单手圈进了怀里。
她的马跌倒在了甲板上,沈默一时有些发怔,才想来自己现在是个女人打扮,他连忙挣脱了出去,看着风承远弯下了身伸手一提马缰绳把倒在地上的马提正起来,几个船娘过来替她牵了去安顿在船尾。
“谢谢。”他蚊子叫一样飞快地吐出去两个字,脚下更快,话还没说完,人已经朝着船舱进去。
雪下下停停,客船在南州屏溪锦州的几个渡口都停歇了个把时辰,水速有些湍急,没过几天江面就开始拉宽,到这天傍晚的时候,已经进入了绍安城流域,也进入了封属于贤王的淮南境内。
天上阴沉沉的没有半颗星辰,沈默站在甲板上吹冷风,冷得牙齿打着战栗,嘴唇哆嗦,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江面,看着那一道带着火光的水波以飞快的速度从远处的江面下游移过来,有点像是鱼,涌起了一段波纹,高出江面,但看样子又不会是鱼,锚雷和水底雷都不会游动,难道是漂雷,可也没这么快,再说大晚上的就算前面是淮南渡的水军营地,也没道理来打一艘客船。
他正自想不明白,身后一件厚重的披风搭在肩上,“回舱房,我马上回来。”
“你要去哪里?”他转过头去不解地看着她,她们还在船上,她能上哪里去?
风承远的视线在他刚刚一直在看的奇怪不明物上一扫而过,“岸上,就回来。”
“我也去。”他一把揪住了她的衣角,即使夜色不清,他还是看到风承远皱着眉,眼带不耐,他有时候一直忍不住怀疑风承远憋着不动手掐死他,憋得很辛苦。
“你也要去?”她问得有些重,他也重重点头,虽然他嘴上老是和她怄气,可他对南陵一无所知,唯一认得的人就是她,不跟着她那就真的一点安全感都没了,万一她一去不回把他一个人丢在船上,那可就真的不知道该上哪里去了。
她重重地出了口气,拉紧了他身上的披风,拦腰一揽,沈默一惊,下意识地双手拉住了她的衣领,风承远被他一拉勒得差点喘不过气来又不能松劲,不然两人就该一起掉进冰冷刺骨的淮江里去了,一直到跃上岸的时候,她才一把松开他,恶狠狠地盯着他,“不许扯我衣领。”
“啊?”他刚着了地还没回过神来,茫然地看着她。
“衣领,不许碰。”
“可是…”双手不抓点东西他总觉得自己会掉下去,“你撒手了怎么办?”
“不会。”她似乎更加气得不轻,“总之不许扯。”
“那我抓什么?”
“我管你抓什么,总之别碰我。”风承远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小小的结,沈默挑起了眉,“是你先不打声招呼就自说自话抱我,我怎么不碰你。”
“那是因为你要跟来。”
“那也是因为你硬是抓我来南陵。”大概是觉得气势实在不够没法和她比,他伸出手指戳着她的肩膀,只戳得自己指尖发疼,夜色沉沉,耳中敏锐地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憋不住地扑哧笑声,听上去是年轻女人的声音,还不止一个。
“头儿,你也太不够意思了,什么时候主君来了也不带我们见上一见?”
“可不是,还只找地煞的人,难道我们天罡不是你的手下?”
28赤马舟
沈默收回了手,左手揉着自己有些发疼的手指,朝风承远身后掩了掩,她朝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用力撒手一挥,就听得啪啪几声响,伴随着枝杈晃动的声音,几个身影在不远处江畔的黑色树影丛中接二连三地摔落地来。
“她们,和白天那些女人是一起的?”沈默一手的五指都抠着她的胳膊,只掐得隔了单衣都能感觉得到,风承远微微偏头看着他那只手,下意识地想要甩了去,还没动作,他突然又啊了一声。
习惯性地运气于掌,还以为对面发生了什么事,可什么都没有,几个站稳了身子的女人大概也被他这突然一叫弄得摸不着头脑,四下张望除了她们,也没有其他人,难道说她们当中哪个的长相太过骇人,把初次见面的主君大人给吓到了?
“天罡地煞,我知道了。”
风承远的眼里闪过一丝难明的情绪,说不上来是诧异多一些,还是介于恍然和探究之间的心绪多一些。对于这个男人自己所说的那些关于身世的屁话,她压根没准备相信。
他知道的太多了,不只是策问论辩文韬武略的范畴了,还有那些深埋在禁宫皇权背后的秘密,从一开始一眼就能够认出她来,知道她和先帝之间并不是传言中那水火不容的关系,也知道她和风承志死局一般的不合,除了她自己和风承佑之间这个你死我活不可拆解的纠缠,他知道的还是大大超出了任何一个在这年纪的普通男子可以接触到的一切,哪怕他口口声声说自己是龙飞扬的义子。
“那本是先帝太祖陛下的母亲,启帝当年训练的一支遍布东南北三路的轻骑队,天罡三十六,地煞七十二。”三十余年的战火图灵,四路王阀各自据地为王,其中北疆王风启势力越来越大,最终在临终前由太祖帝,也就是先帝完成了紫风的一统大业,并且将故世的母亲尊为启帝。“虽然已经又过了近三十年,不会再是当年的天罡地煞,不过,不会一点关系没有吧?”
风承远没有回答他,倒是那从树上掉下来的女子中有一个人笑吟吟地开了口,“主君,这你可说错了,我们确实和朝堂不再有一点关系。”
沈默看了风承远一眼,看起来这些女人难道是并不知道她六皇女,远王的身份?
“不过是些养家糊口的买卖罢了,你说是吧,头儿?”
风承远的胳膊还是被他掐着,看了过去一眼,右手晃了晃也没把他晃下去。那开口的女人就着夜色中江面映出的一点点光亮看见了她的小动作,一个憋不住又笑出声来,这个幼稚的女人,真的是她们那个一向暴躁狠戾的头儿?
“没钱拿,要去的话上淮南渡找莫陈。”风承远有点没好气,右手拉起一抽,这次晃开了他的手指,“死了也没人收尸。”
那几个女人似乎也和白天的一样不理解,“头儿,为什么是淮南渡,淮南水军?”
“你们最近都在这一带?”
“是。”虽然回答了她,不过几人还是不解得很。
“有没有见到船头挂着火燎旗的商船?”
“有,还不止一艘,接二连三的船队朝入海口那边下去。”那女人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兴奋,“是什么?”
“军甲,棉衣。”风承远顿了顿,“弓,弩,箭,火药,还有,天雷炮。”
沈默一时变得有些安静,回到船上后也没再说过话,只是在风承远抖开地铺的被子时,悠悠地开了口,“是那天在寄语阁遇上的那几个客商的船吗?”
她铺开了被子,面无表情,“是。”
难怪当时那个女人会对下雪反应这么大,如果只是军甲棉衣根本不用这么担心,她是在担心火药会受潮,“淮南渡,会打起来?”
“如果这些船已经进去。”她盖上了自己的被子,扣指弹灭了他床头的烛火,“不会超过半个月。”
沈默有些嘲讽地勾了勾唇角,“正月,还真是个好时候,也许除夕夜这淮南真能有送夕雷了。”他摇着头,“你就是为这而来?”
“是。”
“内讧还是外乱?”
“都有。”
他低垂着头,“风承贤,压根不是病倒吧。”
风承远在漆黑一片中的双眼亮得有些惊人,“其实你不一直也想见见这个?”
沈默心下有些惊,语调还是平板无波,“为什么这么说?”
“你不是说要给龙飞扬报仇?她也在你怀疑地对象内,不是吗?”风承远已经躺了下去,话尾似乎带着一丝哼音,他一直没弄清楚,每次他对这些事稍微表现得热切一些,她就会出现那种说不清楚的讽意,虽然他和她解释过他没想要利用她,不过说实话,他也没那底气真的这么说,毕竟一开始救她,本就是怀着那样的目的。
浩淼无际的江面上停满了战舰楼船,最高的足有四层,船沿吊挂着放哨用的赤马舟。渡口少有人迹,楼船上来来回回都是背着箭篓的兵卒,水战的兵器,无非是火药弓箭和各种水雷,看这些人各个严阵以待的样子,淮南渡不太平的传言并不是夸大。
离这里最近的城镇也有两个时辰的水路,那艘客船最后只停在城内渡口,风承远带着他驰马出城,沿着江岸行了没多远,她突然勒起了马缰绳,“等着。”
“什么?”
她在马背上借力飞身而起,掠过水面,沈默睁大了眼,看着她将一艘快舟上的两个女人双双撂倒,一拉一拔,他都没看清楚,那两个女人的军甲已经被她扒拉了下来,人扔进了江内。
赤马舟,是两个哨兵,沈默叹了口气,遇上她也算那两人倒霉,只是这种时候这种地方,谁又能保证下一刻被箭射死,被水底雷轰沉船的不是自己?
“穿上。”
他乖乖照做,“这些哨兵一般不都有暗号,你怎么混进去?”
“混江龙。”
“什么?”
“暗号。”
“你怎么知道?”
风承远看了他一眼,虽然没说话,可那眼神摆明了是觉得他问了一个无聊的低能问题。
沈默摸摸鼻子低下头去,算他没问,她都能只身,当然他顶多算个麻烦累赘,来淮南渡了,里面大概也早就有眼线了。
29梅花雷联环舟
江水微微起伏,楼船也随着风不住起伏,沈默一点不怀疑风承远曾经来过这里,熟门熟路地混过一路哨岗,在渡口的堤岸上和几个身披锦衣披风,少说也是副将的女人擦肩而过,她停在了几艘三四层楼船当中的一艘只有一层舱房,显得有些小的船头,比起其他船只甲板上隔几步一个兵卒的严守,这船的甲板上居然没有人。
她一把伸手掀起了舱帘,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断手断脚的自己上右舱去,晕船拉肚子发热风寒进来。”
沈默跟在风承远身后进了那船舱,一个布衣女子正背对着舱门坐在桌前奋笔疾书,头也没抬,“哪里不舒服?”
“浑身。”
“嘶。”她发出一声怪音,“这声音怎么这么耳熟,怎么像是…”她抬起眼来,“承远。”
沈默从她身后探出来朝那女人看过去,其实只是因为好奇,会叫她承远的女人他到现在还只见过莫林一个,眼前这个看上去像是淮南渡水军军医的女人是第二个。
再细看,却觉得这女人还真的和莫林长得有三四分的相似。
“这个是…”她站起了身,毫不掩饰看到沈默时的惊讶,嘴里啧啧出声,“好你个家伙,自己混进来不够,还带个男人进军营。”
风承远回头看了沈默一眼,确定他的女装扮相还不是那么差,双眼又调回那女人身上,“人来了?”
“四十三个,不是只有地煞三十个吗?怎么天罡也来了十多个人?”
“她们闲得慌。”
“贤王就被软禁在从我这里往南数最高那艘楼船上,她手下本来有三员大将,一个月前被调走了,剩下两个各掌着四万多的水军,看上去就要开打了。”
“剩下的呢?”
“剩的下,贤王的亲兵,几艘雷舰,都在江头最外围,真要打起来,自己都保不住,哪里还救得了她。”
风承远拉过沈默的身子朝她面前一推,“看着他。”她转身朝外走,沈默没叫住她,倒是那女人出了声,“怎么看?”
“多个药童没人会管。”舱帘晃动,她已经不见了踪影。
“你是什么人来着?真难得能看到她身边会带着男人?”风承远前脚刚走,那女人便立刻转向了他,沈默转眼看着她,“沈默,我该怎么称呼你?”
“莫陈,称呼么,叫声姨好了。”说那个姨字的时候她转了转眼珠,似乎有些不怀好意。
“莫姨,可认识一个叫做莫林的大夫?”
那女人笑了起来,“我大姐你也见过了。”
“她是你大姐。”
“是,一个娘养,两个爹生的大姐,我那老死的娘亲是个懒人,懒得取名字,就给我们在莫姓后面冠上个爹的姓,于是她叫莫林我叫莫陈了。”
沈默有些好笑,“那若是生了两个呢?”
“我有个妹妹莫陈小,还有个幺弟莫陈微,我估计老爹要是能再生一个就该叫莫陈无了。”她摇着头,沈默弯起了唇角,正要说话,那舱帘又被人掀开,两个士兵打扮的女人扶着第三个撞了进来,沈默转身看去,就见那女人的双臂血肉模糊,炸开了一般。
“怎么回事?”
“刚刚一支箭射到甲板上,她拔下来看,那卷纸还没打开来,箭头就炸裂,成了这个样子。”
“小沈,给我取…”她伸出手指了指内舱就换了话,“跟我取药去。”
“你算是哪边的人?”沈默一边替她从橱内取干净的绸布,分神问她,莫陈手里抓着几个瓶瓶罐罐,“柳纾。”
“其中一个将军?”
“嗯,其实淮南渡有三个随船军医,分散在三头,正好我这离她的人马聚集地比较近,哎,那个瓶子也拿给我。”
沈默跟在她身后出去,替那个受伤的女人刮去烂肉,上药包扎,刚收拾停当,就听到外面远处传来一声轰然巨响,身下的船体明显有一阵晃动,像是江面起了一次大浪。
“快,快去看看,哪边先动的手。”莫陈挥手要一个小兵出去,她跑了出去一会又跑回来,“我们这打得,我要回战船去了。”两个送人来的一溜烟离开,才道舱门口,外面又传来一道相同的声响,船身起伏,一共又响了四次。
沈默低着头喃喃自语,“梅花雷。”他朝着舱门走过去,“我出去看看。”
莫陈一把扯住他的衣服,“现在出去看什么,真想当箭靶子,呆在这里,她们不会打医船。”
“她上哪里去了?”
“你说承远?这里唯一能让她用的就是那几艘风承贤亲兵的雷舰,她的人都在那里。”
“一打二?”
“不然呢?”
“就那么几个人?人家几个悬雷能把她们全都解决了。”他在船舱里团团转着圈子。
“那几艘雷舰在最外面,现在是柳纾和韩濬的人在打,应该还波及不到她们。”
楼船都驶入了江,箭雨四射,排雷的赤马舟在江面楼船间穿行,甲板上的弓箭手都瞄准了这些赤马舟在射,时不时炸起的水雷引得江水一波接着一波起伏晃动。
沈默听得耳聋发聩,心跳莫名地静不下来,一会坐起一会站着,“我想出去看看。”
莫陈摇了摇头,“过来吧。”
她搬着凳子垫在内舱的橱顶,又把桌子推过去,“上去,天窗看到了吗?”
“嗯。”他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爬上去推开天窗。
“小心点,有不对劲立马缩回来,我可不想一会接住了脑袋上中箭的人。”
天窗斜开了一角,他掩在木格窗后,放眼望去,江面上大片的火花迸射,他压根看不出来哪艘船是哪艘。
水底的悬雷既不浮在江面上,也不沉入水底,而是悬在水中,只要船一到雷上,雷就会炸开,除了一开始发的梅花雷,五连发,这些都是普通的单连悬雷,火药力度不大,又一个水底悬雷爆开来,只打在楼船尾部一角,稍微断裂了几根浮桨。
他探回脑袋来,“这些悬雷的准性太差,用处不大,她们简直是在乱打一气。”
“柳纾的兵都是新军甲,弓箭头上红漆。”
他又探了出去,这次终于看出了分别,只是风承远在哪里?医船靠渡口停靠,看的不是太清楚,他正想缩回舱去,远处突然又有几艘双层楼船驶入了战局。
那些人居然都没穿军甲,他踮起了脚双手巴着天窗格,突然有十余个劲装女子从那船头飞身而起,一个个手里有两条白色长绫,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到长绫翻飞,卷走了飞射过来的箭雨,也在那几艘船前挡起了一道密不透风的屏障。
悬雷的声响还没有停歇,?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