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香世家第14部分阅读
书香世家 作者:未知
自己在屋里用了晚饭。hubaowang
青巧回来的时候,她正准备洗漱安歇,青巧急着上来搭手帮忙,亲自为她换下厚实的外衣,散了发髻,又拧了帕子为她擦脸,直到她躺倒炕上盖好了被子。
临走前,君翠还特意问道:“橙心姐姐还没回来,要不要给她留个门?”
书华舒舒服服地窝在被子里,想也没想便答道:“不用。”
君翠与青巧互望一眼,却是没有再说话,端起油灯便一道退了出去。
屋子瞬间陷入一片黑暗,书华缓缓阖上双眼,尽量让全身都处于一个放松的状态,好似白日里还挺得笔直的骨头都开始松散下来。明天还有一场应战,她不得不坐好心理准备。
翌日清晨,书华早早从被窝里爬起来,换了一身素雅的浅紫色襦裙,上面穿着粉白的短袄,再裹上一条柔软雪白的狐毛围脖,青丝被简单束起,整个人愈发显得雅致清丽。
青巧从前也见过小姐穿这身衣裳,却从没见她有眼前这般舒服的气质,倒是比从前好看得多。
简单用了早饭,书华拉住意欲去收拾碗筷的青巧,道:“你愿意随我去一趟云和院吗?”
青巧手下一顿,她心里明白,即便自己再怎么惧怕夫人,但夫人毕竟是这个家的女主人,她躲得了一时去躲不了一世。不过,见到三小姐这般温和地询问自己,她还是觉得很受宠若惊。
杨金祥的话不是没有道理,她自然知道自己不过是个丫鬟,三小姐虽然护她,但对方毕竟是夫人,她不敢违抗,而三小姐同样也不能。
她乖巧地点点头:“奴婢听小姐安排。”
书华笑了,对这个失而复得的丫头又生出几分疼惜:“放心吧,有我在这里,即便是太太也休想随便动我屋里的人。”
第六十九章 别有用心
当书华领着青巧来到云和院的时候,夫人正在对着一堆账册皱紧眉头,就连书华进了屋都没注意到。夫人身后的红秀低声提醒了一下,夫人这才抬起头,见到书华正跪在地上对自己行礼,急忙唤了她起来,又让红秀沏茶看座。
书华照例问了些家常话,随后就将青巧拉到夫人面前:“本该昨晚就来向太太请安问好,我见昨晚天色已晚,担心会打扰到太太的休息,便擅自拖到今日才来,若有怠慢,还请太太原谅则个。”
青巧乖乖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但那双手指却是扣得死死的,显然还是有些惧怕。
夫人穿着白底绣金色迎春花的大袖长衣,外面套着件淡黄|色褙子,头发高高挽起,只斜插了一只金钗,显得整个人贵气逼人。她只是温和地笑了:“是个可人的孩子,也难怪你一直要带在身边。”
“虽然只是个丫头,但到底跟了我许多年,做事什么的也都习惯了她。倒不如太太,身边有红秀这么聪慧的丫鬟服侍着,我可记得红秀比大姐还长一岁,今年已是十六了,可是要配个合适的人家?”
红秀惶恐,俏脸羞得通红,却又不敢擅自插嘴,只盯着鞋面不做声。
“这事儿也是该考虑了,这孩子做事都得体,要真放出去嫁人我还真舍不得,可要再这么拖下去,只怕她也会怨恨我了……”
“奴婢不敢奴婢愿意一辈子侍奉在夫人身边”红秀赶紧跪下来,诚惶诚恐地解释。
夫人似是不信她,又意味深长地扫了她一眼:“真愿意一辈子守在我身边?”
“奴婢一千一万个愿意”
“那便在家里为你寻个配得上的男孩子吧,到时候不用嫁出去,你也能继续留在我身边,这样可是愿意?”
红秀哪有拒绝得胆子,赶紧不停地磕头道谢:“谢夫人恩典”
看着这对主仆之间的你来我往,书华至始至终都没有再插嘴,等到红秀的事情解决了,夫人这才再次将注意力落在青巧身上,却是还没有让她起身的意思:“听说昨天夜里,你被人挡在了偏门外?”
青巧偷偷瞥了三小姐一眼,见她一片安然,便也稍稍放下心来:“是。”
“他是什么人?挡着你在门外做什么?”
青巧又紧了紧手指,低着头答道:“他叫杨金祥,是杨婶的丈夫,在王管事手下干活。奴婢昨晚回来时候,请他开门,他说奴婢犯了错,惹恼了夫人,不能再进沈家大门。奴婢就跪在地上求他,可他还是不肯让奴婢进去,然后……三小姐就来了。”
夫人将稍有些褶皱的衣袖捋平,视线在青巧的头顶上来回转动,良久方才开了口:“可我听说,那杨金祥昨晚被掌了五十下嘴,如若只是不让你进门,又怎会连家法都请了出来?”
听出这话已有所指,而且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朝着自家小姐而去的,青巧不觉更加紧张起来:“他说话冒犯了小姐。”
“哦?怎么个冒犯法?”
回想杨金祥说过的那些话,青巧哪里敢当真说出来,急得满头大汗,却是半天都说不出一个字来。
“那五十下掌嘴是我让人罚的,”书华看向夫人,面色一片泰然,“他惹恼了我,难道不该罚吗?那杨金祥说我是一尊泥菩萨,遇水就会变作一滩烂泥巴。呵,看来以后这下雨天,我还得躲在家里别出门了,免得真的变成泥巴任人拿捏。”
夫人神色稍变:“他竟是说了这样的话?”
“是与不是,太太不如唤他上来对质一番?”书华端起旁边的茶碗,好整以暇地啜饮茶水。
夫人只扫了她一眼,哪里会真把那杨金祥唤上来对质?一个小姐个奴才,当着个夫人的面对质,这话传出去,谁的脸上都不好看。
“既是华姐儿这么说,那事情必是如此,你那五十下掌嘴倒还是轻了些。一个奴才竟敢连主子都不让在眼里,该是打断了腿直接扔出去了事。”
知道她这话只是虚套,书华倒也不客气,当真顺着她的话往下走:“我对家中规矩不如太太熟悉,处事有失考虑,太太若是觉得罚轻了,明儿个就再打一百板子,把他逐出沈家便是。”
夫人一时找不到台阶下来,面上不免有些尴尬:“但他好歹也在沈家做了这么多年的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若真打断了他的腿,怕是在人情上有些说不过去。”
“还是太太考虑得周到些,”书华略一思忖,“他卖的是死契,也不好直接逐出府,干脆将他一家都送到庄子上做低等杂役好了。”
“你要把他们送到哪个庄子上?”
“这个……我对家里的庄子也不是很清楚,等下还得去请教一下二哥。”
不是直接问自己,而是绕远道去问她二哥,夫人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笑得温柔亲切:“那倒是要累到才倌儿了。”
“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不至于真把他给累倒了,倒是太太得注意身子,这年底家里要盘账盘货,夫人肯定忙坏了,得多注意点休息才是。”
“还好,你大姐这几天也帮着一起料理家务,倒也帮了不少忙,”夫人顿了顿,“倒是你那边的年夜饭做得怎么样了?今天下午有两个贵客要来,你可否照着年夜饭的样子,临时做一桌出来?”
书华一愣,垂眸扫了还跪在地上没起来的青巧,道:“怕是有些困难,那些菜式极是难做,若是临时赶制,怕是味道会不大好。”
“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按理说应该都准备好了才是,怎地拖到现在还没做好?”夫人的不满之色开始显露出来。
书华却有些诧异,不过一顿饭,却让她如此在意,心中思量一番:“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吗,我回去再与厨子们商量一下,撤下两道难做的菜式,应该能勉强完成。”
闻言,夫人脸上立刻喜逐颜开:“那就好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向我开口。”
书华笑着应了两句,心中却对她口中那三个贵客有了几分兴趣。
夫人又道:“你要把杨婶赶到庄子上,那厨房里的人手肯定会有些不够用,红秀和君宝正好没什么事情,你将她俩带过去帮帮忙吧。”
书华扫了站在角落里一动不动的红秀,笑着点头:“既是太太的好意,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还有件事情,须得让你去走一趟。”
“太太尽管吩咐。”
夫人下惯性地捏住手腕上得掐丝翡翠玉镯,白皙滑润的指尖在玉镯上来回滑动,面上的笑意愈加温和:“明日就是大年,按例该去趟相国寺,一来是为来年祈福,二来是为了去掉这一年晦气。”说到这儿,她意味深长地望了书华一眼,“这事儿本该由我亲自去,可惜这些日子家里实在忙得不行,你可否听我走上一遭?”
书华面露难色:“能为太太分忧自是我的荣幸,只是厨房那边……”
“那边不消你着急,若是真有问题,也还有画姐儿帮忙看着,毕竟这厨房的事情她也熟悉,不怕出岔子的。”
她都已经将话说到这个份上,书华哪里还能找到推脱的理由,只顺着她的意思应下了。
当书华告退的时候,夫人这才注意到一直跪在地上不敢吱声的青巧,不由好笑地瞅着她:“你怎地还没起身?我倒是差点忘了你这回事。”
青巧不敢回嘴,只唯唯诺诺地称是,微微颤颤地从地上爬起来。
书华在夫人温和的笑容中伸手扶了青巧一把,确定她能站得稳之后方才转身离开。
出了云和院,外头的地上结了冰,很是湿滑,青巧走得愈加艰难,摇摇晃晃得好不危险。
书华停下脚步,回头看向青巧:“活动一下膝盖再走吧,若是摔伤了只怕又要惹来不少麻烦。”
青巧想要推辞,但又怕自己真会再为小姐惹来麻烦,只得乖巧地应了。她弯下腰小心揉搓着膝盖,尖锐的刺痛感令她浑身一颤,昨晚上跪在雪地里就已经冻得外面的皮肉,方才又跪了那么久,旧伤加新伤,只怕这会子的膝盖都已经皮开肉绽了。
书华站得有些无聊,来到附近的一棵树旁,挖开覆盖在上面的冰雪,找到根一丈长的树枝,递给青巧:“拄着走吧。”
青巧感激地接过来,不停地道谢。
两人一前一后地回了兰苑,君庆正在打扫屋子,君瑶与君翠还在缝制福袋。见到三小姐回来,三人俱是放下手中活儿向其问好。
书华示意她们继续去忙,自己在炕头上坐下,喊住忙着要去倒茶的青巧,道:“坐吧,我有事与你商量。”
青巧自小跟在三小姐身边,从前对这些细小规矩倒也不甚在意,见到小姐这么说,她也不多客气,顺从地坐到她对面:“小姐有何吩咐?”
“你收拾东西的时候,可有见到往年春节时候二哥与太太送我的那些玩意儿?我这两天找了许久也没见着,怎么都想不起放哪儿去了。”
青巧敲了下额头,急忙站起身朝衣柜那边走去:“那些东西小姐平时很少用,都用箱子锁了起来。”
只见她从衣柜下面拖出一只一尺来宽的木箱子,拂去上头的灰尘,搬起来放到书华面前的矮桌上:“还有些首饰与衣服都按照平时的摆放放着,您要的话,奴婢这就去寻来。”
书华扫了她的膝盖一眼:“不忙,那些东西晚点儿找来也是一样的,你先下去歇着。”她又唤来君庆,让她寻了两瓶药膏给青巧,青巧感激地朝她谢了又谢,方才离去。
书华从怀中掏出贴身的那一串钥匙,老实说,她也不是很确定具体是哪一片,余光瞥见君庆那几个丫头都在埋头干活,没人注意到这边,这才拿着钥匙与铜锁的锁眼形状对比了一番,最后选中了一片颜色略有暗沉的钥匙,插进锁眼扭了两下,铜锁应声而开。
她将钥匙收好,拉开木箱子,见到里面尽是些乱七八糟的物什,有颜色老旧的木偶和一套银裸子,还有一对做工细腻的无锡瓷娃娃,一套九连环等等,尽是些女孩儿家的玩物。
她将东西一件件拿出来看了一番,最后从箱底翻出一本小册子,书面并无书名,随手翻了翻,却见里面都是些诗词歌赋,笔锋俊秀飘逸,只可惜笔力犹显不够,似乎写下这些字的人还只是个孩子。
直到翻到最后一页,一张泛黄的宣纸顺势从里面飘落下来,书华好奇地捡起来,将其展开来观看,原来是一副画,画的是个女童捧着书本的侧影,没有色彩,也没有背景装饰,只是简单的几笔线条,将女童娇憨的韵味勾勒得很是生动。在画的右下角,写着一行小小的字——腹有诗书气自华。
落款,良逸,宝林十三年元月初三。
字迹与诗册上无二,看来皆是出自一人之手笔。
这字不似女子所作,显是出自男子之手,与这画放在一起,不叫人遐想都难啊。书华想了想,能让从前的沈家三小姐将字画珍藏至此的人并不多,宝林十三年距今已有五年,那时候能写出这种字的怕是只有自家二哥。
书华望了眼墙壁上的那副字,正是自家二哥写给自己的“腹有诗书气自华”,而这相对比,即便隔着五年时间,笔锋之上也不该相差如此之大。
思来想去,书华却是想到了那个当街拦住自己的骄傲少年。
书华笑了笑,又将字画都收了进去,锁了木箱子,唤来君庆将其塞回到衣柜下面。
依照青巧方才的话,怕是往年过年时候家里人都没怎么直接送银钱,而是送了些首饰玩物而已,毕竟那时候的自己还小。书华琢磨着,二哥与太太那边送的东西怕是不能直接银钱,改用些心思去送其他的,反正他们也不缺,缺的也就是个心意。
至于那些福袋,就送给家中的下人好了,该是让大家都高兴一下。
等到这些都决定好了,她从炕头上爬起来,在君庆的陪同下去了厨房,今天下午那顿饭还得多用些心思,免得到时候又被人揪住指三道四。
等她到厨房的时候,红秀与君宝早已等候在那里,见到她来了,赶紧上前来问好行礼。她俩好歹也是夫人屋里的人,比不得这些厨房里德粗使下人,站在这里好一会儿了,倒也没人真敢指使她们做什么。
书华示意她俩不必多礼,随即招来徐大娘:“太太派了这两人过来帮忙,你给她们派个活儿做,好歹也别让太太的心意白白浪费。”
徐大娘当真也不含糊,也不管红秀是夫人身边的大丫头,就指着她让她去烧火,至于君宝,则被派去井边洗菜。红秀原本对于自己要去烧火这事儿感到不满,但见到君宝被使唤去冰冷的井边洗菜,心情一下子平衡了,倒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等到这两个人都老实去干活了,书华这才望着徐大娘问道:“菜式可都做好了?”
“差不多都完成了,最后还差些花样,富友正在加工雕制。”
书华点点头,余光扫了眼正在灶边往这边瞅的红秀,低声道:“下午时候大姐可能会过来,你且不管她们,只需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便好。”
只不过是派个丫头来厨房帮忙,却是连身边的大丫头都送过来了?偏生又在这个时候把她给支走,若说夫人真是好心,只怕这好心里也有三分别有用心。
徐大娘在沈家呆了不少年,一听这话就明白了过来,心中暗暗记下。
第七十章 胳膊拧不过大腿
用过中午,书华便领着君庆与君翠准备出门去相国寺礼佛。青巧腿上有伤,不便随行,可还是眼巴巴地送了她们到门口,直到看着她们上了马车,走得远了方才依依不舍地缩回脑袋。
不知不觉间,她对自家三小姐的依赖已经到了如此地步,虽然这些日子自己没少受伤遭罪,但是三小姐每次都能将自己救出来。她从未想过,自己区区一个小丫鬟,居然可以让高高在上的三小姐不惜顶撞夫人与大小姐来维护。
昨天晚上杨金祥的话犹在耳边徘徊,那个时候她不是没有害怕过,如果三小姐真的不要自己,那么,她又该怎么办?难道真的打算回到乡下的庄子上随便找个男人嫁了,然后聊度残生?
每每一想到王牛儿与林老头儿那张猥琐的脸,就忍不住一阵发寒,那样的日子还不如让她去死。至于将来是否要作为三小姐的陪房,她心中确实有些不愿意的,不是她不识抬举,而是不愿意就这么陷入那些乱七八糟的争斗之中,更加不愿意毁了与三小姐的情谊。
她在沈家呆得时间并不断,大宅门里的事情她却是清楚的,光三房那一群侍妾丫头争宠的样子就是很好的例子,而她想来对此唯恐避之不及。或许,三小姐未必如三夫人那般强悍善妒,但哪一个女人不是对那些要抢自己男人的女人恨之入骨?即便表面上装得再怎么和睦,但底子里,猜忌与妒恨却是怎么都拔不掉的。
青巧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往兰苑走去,想起昨晚的三小姐送给自己擦脸的帕子洗了之后晒在外头,算算时候这下该晾干了,得回去早些收起来,晚上等小姐回来就送还给她。
一时走得急了,倒也没怎么注意前边的路,加上地面打滑,在前面忽然冒出一个人影的时候没来得及没停住,愣是直冲冲地撞了上去。
那人也是被撞得一愣,脚步顺势往后退了两步,等到两方都稳住了身子,方才抬起头。
对方穿着淡青色锦袍,脚蹬鹿皮长靴,青丝束起,面容俊秀,本该隽秀清雅的男子却因那双傲气逼人的墨眼,而显得有些盛气凌人,一时让人不敢亲近。虽然许久不曾见他,但青巧对他不可谓不熟,当即屈膝行礼:“奴婢见过柳二公子。”
柳志瑜知她是书华身边的贴身丫头,原本的怒气被稍稍压了一压,在她方才撞到的地方拍了拍,似乎是碰到了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面露嫌弃:“你家小姐呢?”
面对柳志瑜的动作,青巧早已习以为然,全然不在乎。只是他说的“小姐”,青巧一时有些糊涂:“您可是要寻大小姐?奴婢也不知她在何处,要不奴婢这就去帮你找找?”
柳志瑜不满地皱起眉:“谁要找她了?我是说沈书华那丫头,刚才在前厅也不见她露面,你家夫人说她病了,我特来看望她。”
换做从前,要是青巧知道柳志瑜要来看自家小姐,肯定惊讶得将嘴巴张大得足可以塞下一只鸡蛋,然后狂喜地跑去告诉自家小姐。但是如今,她已是肯定了这柳家二公子配不上自家三小姐,再想到他马上就要与大小姐成亲了,眼下还要来招惹自家三小姐,心中对他的印象更是一跌再跌。
吃着碗里瞧着锅里,如此男人不要也罢。
只不过,夫人明知道三小姐去了相国寺,为何还要扯谎说她生了病?再联想早上时候夫人的话,说是下午有两位贵客上门,难道就是这柳家的人?这里面有蹊跷。
青巧心中满是疑惑,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不能让柳二公子再来祸害自家小姐。
她眼珠子一转:“柳二公子的心意三小姐心领了,只是三小姐这会子不方便见客,有劳公子白跑一趟了。”
柳志瑜没想到会吃到闭门羹,哪里肯罢休?复而又道:“怎地不方便了?若说从前,我又非没进过她的闺房,我如今好心好意来探望她,她现在倒装起架子来了?”
“从前是因为柳二公子与三小姐年纪都小,老爷夫人也就不甚在意,但如今都长大了,三小姐过两年就要及笄了,老爷夫人哪里还肯让三小姐继续玩闹下去?”
柳志瑜还欲说些什么,青巧却是赶紧抽身,告了退就径直转身走人,全然不顾他在身后忽白忽青的脸色。
对于他的怒气,青巧倒是不怎么在乎,反正日后要嫁过去的是大小姐,自己老实跟在三小姐身边,能见到他得机会少之又少,即便真得罪了他,也不用太担忧日后再吃亏。
她一溜烟地跑远了,却是没有回兰苑,而是直接去了厨房。她特意在厨房的门口观察了一下,正好见到大小姐从里面出来,身后还跟着红秀。
青巧赶忙行礼问好,大小姐本就看她不顺眼,此刻见她忽然出现在这里,不由停下脚步冷冷瞅着她:“你在这儿干什么?”
青巧赶紧低下头:“三小姐出了门,可能要晚些才能回来,奴婢特来跟徐大娘打声招呼,让她将三小姐的晚饭时间往后推一推。”
“你倒是忠心得很。”想起上次书华为了她跟自己对着干,闹得自己下不得台面,大小姐心里就憋着一口气。
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青巧只垂头不做声,经过上次的事情,若说她对大小姐没有恨意那都是假的。只不过她只是个小丫鬟,胳膊拧不过大腿,即便吃了亏她也只能认栽。
旁边的红秀还惦记着夫人交代的事情,当即在大小姐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大小姐又扫了青巧两眼,虽有不甘,却也不想在这个时候与她纠缠。
等到大小姐领着红秀走远了,青巧这才抬起脑袋,方才红秀虽然可以压低了声音,但她也靠得近,倒也模模糊糊地听到了红秀的话。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就是夫人让她们快些去前厅,说是沈家的客人还在那儿等着。
如此一来,却是愈加证明了她的猜想。青巧不知道这件事情与自己小姐是否有关联,她又在门口徘徊了一下,直到徐大娘瞧见了她的身影,方才走出来问她有什么事。
夫人特别在这个时候把三小姐支开,青巧实在担忧三小姐会吃亏,虽然徐大娘生前受了白夫人的恩惠,这些年对三小姐也算不错,但知人知面不知心,到嘴边的话终是咽了回去,只说三小姐的饭菜晚些再做,便匆匆忙忙地走了。
当书画走进前厅的时候,柳夫人正与姚氏在闲聊,两人靠坐在软榻之上,腿上盖着柔软舒适的小被,手里捧着今年夏天特意从苏杭买来的龙井茶,看着好不惬意。
书画向两位夫人问安,动作优雅有礼,加上她本就体态优美,如此看在眼里更显舒服。
柳夫人招呼她到跟前,亲昵地拉住她的手:“这才个把月不见,你有瘦了一圈,可是吃睡得不好?赶明儿我就让管家将家里那几株老人参送过来。可千万要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日后进了柳家大门,也早些让我抱上孙儿。”
书画被她说得双颊绯红,无线娇羞地垂下头:“伯母就知道羞人家”
“呵……”柳夫人从怀中掏出一只羊脂玉雕牡丹花簪子,顺手插上书画的鬓间,复而又将她拉近了些,面上笑得愈发亲切和蔼。
书画不好意思地推却:“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能收……”
“哪是什么贵重的玩意儿?不过是我前些日子去玉器店时无意瞧见的,看着喜欢便买了下来。可这样子太花哨,可不适合我这个年纪了,倒是戴在你的头上漂亮得紧。”
旁边的姚氏也开了口:“既是亲家母的好意,你便收了吧,免得亲家母等下又跟我急。”
柳夫人却是笑开了:“还是妹妹你比较懂我的心意,就着孩子还总爱与我客气。”
称呼仍旧是妹妹而不是亲家母。她这话一出口,姚氏与书画俱是一愣,心中稍冷,面上却是愈加笑得亲切,三人坐在一起又说了好一会子的话,直到外面的丫头说柳二公子回来了,姚氏这才朝书画使了个眼色。
书画会意,心中虽有不舍,但规矩摆在这儿不得不从,她只得缓缓从座位上站起来,朝柳夫人微微屈膝:“我该退下了,以后有空记得常来玩。”
柳夫人也不挽留,笑着点点头,就看着她从偏门离去。
与此同时,柳志瑜从外头走进来,朝二位夫人俱是一拜,被问及方才去了何处,他只推说是在园子里逛了逛,想起青巧与自己说的话,他心中仍有不甘,与姚氏说道:“既是书华生了病,可否让我探望一二?好歹我们也是自小一块长大,这么久不见她,该是问候一下的。”
姚氏面色一僵,余光扫向旁边的柳夫人,却见她正低头喝茶,一派泰然,心中又不禁冷上几分,可面上却仍是那般温和有礼:“那孩子自小就不是个喜欢热闹的,眼下病了,大夫说了要静养,她本人也不喜欢有人打扰。再者……也该是要避嫌的,毕竟你们俩都大了,不该再如从前那般随便胡闹了。”
她已将话挑明到这个份上,柳志瑜却是仍旧不死心,还想出言纠缠,柳夫人却适时放下茶碗,道:“妹妹说得极是,华姐儿已经长大了,这过两年便要及笄了,该注意的地方可千万马虎不得。不过,明日就是除夕,这华姐儿怎地偏在这个时候病了?这孩子也是我看着长大的,看着大家过年都欢喜,唯独她那儿冷冷清清,我心里着实也心疼得很。既是志倌儿不方便,那便让我去瞧上一瞧吧,好歹也让我这心里稍稍安稳点,你看能行个方便么?”
就知道母亲会帮着自己,柳志瑜立刻目露欢喜,惹得柳夫人悄悄瞪了他好几眼。
一贯知道柳夫人是个宠溺儿子的母亲,姚氏一时只觉得头如斗大,这书华已经出去,断然不可能见得上面,而那所谓的“生病”更是子虚乌有,她怎能答应这两母子?
她的手又习惯性地抚上手腕的翡翠玉镯,将手镯在腕上转了又转,面上得笑容却是越来越深:“说实话,这孩子是染上了风寒,大夫说是有传染性,这一时半会儿见不得外人。这大过年的,大家都图个喜庆,若是不慎将这病气过给了你们,可叫我x后怎么向柳老爷交代?”
柳志瑜在家中一贯是有求必应,做什么事只需向父亲母亲说一声,定然能够得到满足。哪里像此刻,姚氏左推右拒,绕了半天的圈子也不肯答应自己,心中开始不悦,神色也跟着沉了下去。
反倒是柳夫人看出了其中的名堂,这姚氏怎么说不愿意让他们见到书华,这其中必定有蹊跷,但这事儿也属人家家务事,与她无甚关系,便也不再相逼,笑道:“方才听妹妹说今晚的饭菜极是有特色,话说了一半,我这儿可是好奇得紧。”
见柳夫人肯松口,姚氏不由暗自松了口气,赶紧顺着台阶往下走:“正是如此,那些菜式都是画姐儿这些日子研制出来的,虽说都是些家常菜,却也甚和我胃口,只是不知道你们吃着会如何。”
柳夫人掩嘴轻笑:“既然妹妹都说味道好,那便是极好的,我待会儿可一定要好好试一试口味。”
“瞧你说的,方才我已让画姐儿将饭菜布置下去,这会子差不多也已经布置好了,你们且随我来。”
言罢,她在红秀的搀扶下站起身,领着柳夫人往花厅走去,而柳志瑜心中却已是存了份不满,跟在后面也有些不情不愿。于他而言,目的没有达到,反而会激发他更大的渴望,越是得不到的越想得到。
穿过偏厅,进到花厅里面,桌上饭菜已是布置妥当。红秀领着两个丫鬟端了水与帕子上来,与姚氏等人净手,再又伺候他们净了口,方才将那些个物什尽数退下,垂首立在他们身后伺候。
其实姚氏最初对书华制定出来的菜有所怀疑,直到眼下,见了一桌子各色菜式,心里方才稍稍安了下来。原材料确然都是用豆腐所制,通过不同的制作方法,却也做出了许多不同的风味。
柳夫人的目光很快被桌子中间的那盘子清蒸鱼给吸引了过去,她可是记得沈家尚在孝期,怎能食荤破忌?
注意到柳夫人的视线,姚氏心中也是咯噔一条,余光扫了红秀一眼。红秀领意,当即上前来解释:“这条鱼是用豆腐雕刻所成,随后加了鱼骨汤慢火蒸煮,名曰鱼香豆腐。”
言罢,她用勺子舀了三块出来,分别放到姚氏等人的碗里。
柳夫人了然一笑,柳志瑜亦是觉得新奇,当即用筷子夹了放到嘴里,较之于鱼要鲜嫩许多,较之于豆腐又要清香许多,倒真是一道美味的菜式。
一顿饭下来,柳志瑜原本不爽的心情渐渐被新奇的饭菜给抹去,见到儿子喜欢,柳夫人自是喜笑颜开。吃完饭后,柳夫人又掏出不少的玩意儿赏给红秀等人,等到离开之时,柳夫人又特意支开了儿子,唤来书画,从手上褪下一只盘云雕花翡翠玉镯,水头极足,一看便知是好东西。
只见她将镯子套在书画的手腕上,柔声道:“这是我母亲当年送我的陪嫁之物,虽不是很值钱,但也是我的一番心意。”
书画心里像是灌了蜜般开心,但面上却是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一边作势要去褪手镯,一边不停地摇头:“这是伯母的嫁妆,如此贵重的礼物书画不能收……”
“这手镯本就是要给你的,只不过提前了些日子而已,”柳夫人拍着她的手背,温润端庄的脸上满是疼爱之意。
这镯子比起方才那只玉簪却是贵重得多,不仅是书画,就连一旁的姚氏也笑开了颜。原本还担心柳家会因为沈家的爵位被削而轻看了书画,如此看来应是多虑了。
满心欢喜地送走了柳家母子,姚氏看了看近黑的天色,估摸着书华也该回来了,便拉着书画回屋里去,顺带嘱咐家里的人对今天下午的事情只字不提。
第七十一章 赔了夫人又折兵
书华从相国寺出来时候,天色已是近黑,君瑶与君庆紧随其后,一人提着装有香烛的竹篮,一人小心扶着书华,将她护在身边,生怕她会被众多的香客挤散了。
书华将方才在老和尚那儿解好的签纸收好,下了相国寺前长长的阶梯,书华与君瑶寻了个人少的地方站着,君庆则飞快地跑到前边去叫来等在那儿的马车。
等到车夫驾着马车过来时候,书华在君瑶的搀扶下上前一步,人还没站稳,就被一个忽然冲出的小身影给撞得连退数步。不等书华开口,君瑶就怒了,揪住那个瘦小的身影斥道:“你这小子怎么走路不长眼睛的?要是撞伤了我家小姐怎么办?”
没想到君瑶平时胆子小小的,这个时候倒是一派气势,吓得那个男孩子一愣一愣的,不住地弯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求小姐原谅。”
这孩子不过七八岁,生得又黑又瘦,一身破烂,头发乱糟糟的,脸上已是灰迹斑斑,一看便知是附近的小乞儿。
君庆见状,怕自家小姐会吃亏,赶紧上前来护住小姐,小心翼翼地盯着小男孩,见他眼珠子滴溜溜地乱转,那双手更是一直藏在后面不露出来,心中当即明白过来。
也不管小姐的目光,君庆一把揪住小男孩的衣领,狠狠道:“你偷了我家小姐什么东西?快些交出来,否则立刻就把你送交官府”
闻言,书华一愣,下意识摸向腰间的钱袋,触手之处,竟是一片空荡
她皱紧眉头,冷冷看着那个被吓得浑身发抖的男孩子:“我不想惹麻烦,你还是老实些的好。”
见到这些人确不是好惹的,男孩子已然心生悔意,方才撞到那位小姐本是无意,但见她衣质不俗,便起了贪恋,来了个顺手牵羊。这下子倒好,折了夫人又赔兵。
他磨磨蹭蹭地从身后拿出手,只见他手里果真抓着好两只钱袋,君瑶眼尖,一眼就看见那个鹅卵黄镶金色丝边的钱袋是自家小姐的,当即一把抓了过来,却不慎将他手里另一只钱袋也扯了出来,哐当一声落在地上。
光听着声响,便知道那钱袋里面装了不少的银钱。
君庆见他老实了,便也松了手,继续将小姐挡在身后。也就是这一下子,引得旁边许多香客的注意,纷纷将视线投到他们身上,更有些好事者干脆停下脚步,站在旁边围观看好戏。
书华弯下腰,从地上拾起那只藏青掐淡青云纹的钱袋,见那做工与质地都是不俗,足可见它的主人身份之高贵。她再看看眼前脸色煞白的男孩子,不由了然一笑:“你胆子倒是不小,这人要是抓住了你,莫说吃牢饭,只怕你连小命都保不住。”
男孩子原本强忍着的惧意被她这么一吓,更是抖得双脚发软,当即扑倒在地,不停地磕头讨饶:“求小姐饶了我这次,我下次绝对不敢再犯了”
君瑶手里拽着小姐的钱袋,将里面的银钱数了一遍,并不见少,原本紧绷的脸色方才稍稍缓和,但嘴上却是不肯饶他:“小小年纪就在外面行窃,这长大了还得了?现在将你送到府衙,也算是替你爹娘教训你,免得你日后再祸害他人”
一提到爹娘二字,那男孩子却是忽然停住了讨饶,直起身子死死瞪着君瑶:“我没有爹娘我的事情不用你管”
见他忽然显露出来的倔强,书华转脸看向君庆:“依你之见该如何?”
君庆张了张嘴,踌躇之后却是低声道:“奴婢不过是个下人,此事自当由小姐做主。”
“可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君庆的余光扫向跪在地上不肯低头的男孩子,心中终是忍不住一软:“既然银钱没少,放过他也无甚大碍,反正……他回去之后,也少不了一顿打,那些惩罚对一个孩子而言已经足够了。”
书华心中却是一凛,又看了眼跪在地上一脸倔强的男孩子,方才没有注意,此刻却看到他领口出隐约可见的伤痕,良久方才开口道:“放了他罢,我们回去。”
君瑶本还想要说些什么,但见小姐已经做出决定,倒也没再追究下去,只不满地瞪了那男孩子两眼,便跟着小姐上走了。
见到主角们都走了,那些围观的人也就散了,这个本就不引人注意的角落再次恢复平静。
书华在下人们的陪同下往马车走去,在上马车之前,她回头看了眼那个还留在角落里的男孩子,隔得太远,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见到他抬手擦了下脸,在原地站了会儿,方才慢腾腾地朝一条小巷子走去。
书华略一思量,将车夫从车上招下来,指着远处的小男孩:“你去跟着他,等发现他的住处,再回头去通报官府。”
车夫却有些犹豫:“那小姐你们怎么回去……”
“我待会儿让人去叫顶软轿就好,你自不用担心我们,快去快回吧。”
车夫领命,当即疾步跟上那男孩,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站在旁边看完书华的动作,君庆在意外之余,不免生出几分担忧:“小姐,天色已是不早,我们再不回去,恐怕会赶不上晚饭时间。”
书华却是不说话,招呼了她速去寻个软轿过来。
她继续站在马车旁边等着,低头看了眼手中的钱袋,分量的确不重,想来这钱袋的主人定然是非富即贵。细细一闻,还能隐约闻到钱袋上那缕若有似无的熏香味道,这汴京城中的贵族大多都喜欢在房中点上熏香,如此更加印证了她的猜想。
她抬起头,放眼望去,虽然已经天色近黑,但这里的香客数量依旧有增无减,其中更是不乏富家小姐子弟。这要找到钱袋的主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但一直这样拿着人家的钱袋也不是个办法,若丢了更是觉得尴尬,她瞥见一个在阶梯前为香客点灯的小和尚,当即将钱袋交给君瑶,在她耳边嘱咐了两句。
君瑶明白了她的意思,快步走到小和尚旁边,将手中钱袋递给他:“这是我家小姐方才捡到的,怕?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