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香世家第13部分阅读
书香世家 作者:未知
妹妹送来的账目细看了一遍,却是不动声色地扫了妹妹一眼:“依你之见,这事儿该怎么办?”
见到他如此从容的模样,书华逐渐反应过来,倒也跟着放下了心:“账目的记载并无太大纰漏,只是在一些细节地方写得模糊不清,我不知道陈掌柜从前是怎么记得帐,如果前几年也是这样记的话,那就不是他的问题而是我的原因。hubaoer毕竟陈掌柜也是沈家的老人了,按理应该不至于会出现这种小岔子……”
“如果,前几年的账册不是这般记的话,又该当何论?”
书华一愣,见二哥神色不似玩笑,不由心中一沉:“那便是欺负我初来乍到,不懂规矩罢……”
“按照沈家家规,如此欺上瞒下之人,应该做何处理?”
书华略一思忖:“应该逐出沈家大门,若犯事严重者,还应当送交府衙处理。”
“可陈管家在沈家做事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若狠心将其逐出大门,可是会寒了其他管事的心呐……”
他得罪不重,不至于真的逐出沈家大门,但也不能就这么放过,否则她日后的威信何在?思前想后,书华取了个折中的办法:“命他将从账目中污走的银子双倍返还,再罚半年的俸禄,算作小惩大诫。”
“嗯,再加三十藤条,让他好好长个教训!”二哥放下账本,起身来到书房隔壁的耳房,“陈掌柜,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你可还有什么其他的话要说?”
书华一惊,赶紧跟进耳房,果真见到一名中年男子正诚惶诚恐地站在那儿,他的身材有些发福,面皮白皙,脸庞开阔,看着很有福相。书华再仔细瞧了瞧,却见此人甚为眼熟,想起上次在书斋见过他一面,道:“你就是沈记书斋的陈掌柜?”
“正是奴才!”他连看都不敢多看书华一眼,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不住地发颤,“求二少爷和三小姐开恩,奴才下次再也不敢了,恳请二少爷和三小姐饶了奴才这一回!”
书才淡淡扫了扑在地上的他一眼:“自作孽,不可活。”
言罢,他就唤来护院,预备将陈掌柜拖出去执行家规。
书华注意到二哥不经意间递过来的眼色,心下了然,勉强压下面上的笑意,上前拦住二哥的动作:“陈掌柜这些年为沈家出了不少力,他的办事能力是有目共睹的,二哥,看在他这些年尽心尽力的份儿上,还是免了那三十藤条吧!”
二哥却不领情,扭过头去一声冷哼:“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岂是容得了他这般胡作非为?!”
书华急忙继续劝道:“我昨晚上将账目全部核算了一遍,亏空的银子并不多,统共也不过几十两银子。且不说每月的那些工钱,按照规矩,每年年底分给各个掌柜的红利少说就有上百两,于情于理,他实在犯不着为了那么点银子去犯险。我琢磨着,或许是陈掌柜家里有了什么困难,一时心急,就干了这等糊涂事儿,你看……”
二哥冷目一扫:“陈掌柜,是这样的吗?”
明知道三小姐话里有话,陈掌柜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顺着台阶往下走:“二少爷,奴才真的是一时糊涂,那些银子奴才回去立刻就双倍……不,三倍还回去!求二少爷这一次手下留情吧!”
书华拉住二哥的衣袖:“看在他这么诚心认错的份上,就通融通融吧!”
二哥无奈地看着她:“偏你心肠好,他若犯在父亲手里,肯定会被直接逐出沈家。”
听他这话,陈掌柜便知自己已经无事了,赶紧不停地磕头道谢:“奴才以后一定尽心尽力为二少爷和三小姐办事,若是再有半点差池,不用二少爷说话,奴才就绑了自己上衙门去自首!”
“你原是沈家签了死契的奴才,老太爷生前看中你的能力,特别开恩派你去铺子里做了管事掌柜。今日放眼看去,沈家有几个奴才有你这般待遇?人要知足,才能活得更安稳,无论如何,都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不等陈掌柜再说话,书才就摆了摆手:“你且回去吧,银子明天再交到账房去,你要好自为之。”
待陈掌柜走后,书华这才抓住二哥狡黠一笑:“我刚才的演技怎么样?是不是觉得很逼真!”
二哥宠溺地望着她:“一个晚上就将账目核算得那么清楚,你昨晚应该熬夜了吧?这天气冷得很,你若忙不完可以等到第二日再做,若是冻坏了身子,看你这个年怎么过!”
书华没有去解释自己昨晚计算账目的方法,只是摸着鼻子傻笑:“病了又可以光明正大地休息了,有什么不好的?!”
岂料此话一出,二哥的神色忽然一黯,似是触及了什么不愉快的往事:“傻丫头,那几天你躺在床上不吃饭的时候,也是这么跟我说的——死了就什么都可以忘记了,有什么不好……”
“那是从前的傻丫头说过的傻话!我现在不是傻丫头,有二哥,有父亲,我现在比谁都希望能够活下去!”
二哥略有些哽咽,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果真是个傻丫头……”
眼前的妹妹,笑容明亮干净,偶尔还会撒一下娇,她会做很多温暖好喝的热汤,会在面对的困难的时候知道自我保护,会坚定大声地说自己已经长大了。渐渐地,从前那个妹妹的样子好像越来越模糊,那时候的她总是不爱说话,走路时候连头都是埋得很低很低,几乎都看不到她的脸庞,她的眉目与神态,直到今时今日,竟是已经化作了一团青烟,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见到二哥看着自己发呆的样子,书华心里没来由地一阵心虚,她赶紧随便找了个话题打断他:“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父亲真的不回来和我们一起过年吗?”
二哥的面上渐渐浮上几丝无奈:“这事儿由不得我们,也不由得他……”
见他这般为难,书华再次验证了心中的猜想,父亲当初执意要留在九度山守孝的原因果然不简单。再联想到前段时间沈家被削爵位的事情,一切似乎都与朝廷里的事儿脱不了关系,或许,只有远离了政治的漩涡才能真正全身而退吧……
书华胡思乱想了一番,又与二哥闲扯了一会子,方才抱着账本离去。北风呼呼地吹,扬起她柔软的发丝,冻得她缩了缩脖子。身后的君庆赶紧走到她前面,为她挡住一部分寒风。
放慢脚步,书华抬头望了眼阴霾的天空,对于今年这个大年,隐隐生出了几分不安……
第六十四章 心思
书华手上的铺子是白氏嫁过来的嫁妆,按理不需要记到沈家的账册上,所以书华手里的账本在给二哥看过之后,就直接用匣子锁了起来。至于从四夫人那儿换过来的房契,目前还处于空置阶段,得派人过去打理清扫一番。
想到这儿,她就让君翠去叫了王管事过来,将水榭的钥匙交给他,让他从家里选几个手脚勤快的粗使杂役,赶在年关之前将那里打扫干净。
王管事无不称是,末了还不忘问一句:“这事儿需要通报夫人吗?”
“既是家里的事情,该是向她报备的,只不过这钥匙我可是亲手交给了你,万不能再出什么岔子。”
王管事也是个机灵人,立刻就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赶紧点头称是,然后低着头告退。
待他走后,书华又去厨房逛了一圈,见到一切都很顺利,心稍稍放下了一点。回到屋里,就看见橙心带着君翠与君瑶在缝缝补补,说是在做过年要使的福袋。
书华这才想起来,过年须得使红包,那些个人情往来,可千万少不得这装钱的福袋。
她见大家做得起劲,也跟着搬了条凳子坐在旁边看着,只见她们一个个都飞针走线,五颜六色的丝线在她们手下,如同彩蝶一般飞舞,不时就开出朵朵花儿,煞是厉害!
橙心见小姐看得专注,心中忍不住有点儿得意与兴奋。这针线活儿可是她大小就跟着老子娘学会的,前两年趁着大小姐学刺绣的时候,她还偷偷跟着那请来的秀娘学了会儿绣技,现在她的绣活儿也算是小有成就的!
书华捻起一个绣好的红底绣金色迎春花的福袋,放在手里把玩了一会儿,想起现代那种红纸做的简易红包,这种香袋可是精致漂亮得多!
现在福袋都已经开始着手做了,那银子什么可得提前准备好咯!
她赶紧起身,从衣柜里翻出一只面雕喜登枝花纹的木匣子,用随身的钥匙开了锁,将里面的现银查看了一番,只有三四两的碎银子,其他都是十两一锭的整数,还有好几张白两的银票。
她也不知道一个福袋要装多少银子,这事儿之前完全没经验,看来还得去向人请教一下。
二夫人那边她暂时不太想靠近,经过上次三夫人被罚的事情,她就对二夫人当时的反应一只耿耿于怀。她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二夫人跟此事有关,但她的感觉在提醒自己,一定要尽量离二夫人远一点。
她合上匣子,心底开始琢磨着等下该去找谁商量这福袋的事儿……
“小姐,”君庆不知何时进了屋来,就站在不远处低声道,“墨香苑的尹阳在外头求见。”
书华点点头,让她叫人进来。
尹阳进来后,恭恭敬敬地停在外屋,行礼问安,方才道明来由:“奴才刚刚在外头撞上张老四,他说是庄子上的青巧姑娘托他来的,央着奴才过来见小姐。”
书华一愣,道:“可是青巧出了什么事儿?”
尹阳急忙摇头:“小姐莫担心,青巧姑娘很好,身上的伤势也已经痊愈了,这会子正在庄子上呆不住了,说是担心小姐这里年关时候人手不足,希望能够回来帮忙分担点儿,总那样在庄子上养着,她自己现在怪不好意思的。”
算一算,青巧走了也快要个把月了,倒也是怪想念她的。想着福袋的事情正愁找不到人商量,书华想了一会儿,干脆地点点头:“也好,你就派几个人把她接过来吧。”
尹阳赶紧点头称是:“奴才在这里提青巧姑娘谢小姐的恩典了。”
“别忙着道谢,我这儿还有点事情让你去办,”书华从匣子里掏出五锭银子,“账房那边我不能进去,你能帮我去换些碎银钱吗?”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尹阳干脆地应了下来,待他走了,书华就将匣子收好,想着等下要不要去见见二夫人,好把青巧回来的事儿向她报备一番。
坐在外屋里做福袋的橙心却有些不安起来,青巧的事儿她是知道的,自小就跟在三小姐身边伺候,原本就是这屋里的大丫鬟,在小姐身边的地位不同寻常。而自己是自她走后才被临时调过来的,按理说自己现在才是这屋里的大丫鬟,但若青巧回来,这名分又该怎么定?
橙心越想越觉得自己的地位受到了威胁,心中一团乱麻,手中针线也乱了步伐,甚至还不小心地扎到了手指。
君翠与君瑶一惊,赶紧为她掏出手帕擦拭,担忧地望着她。
橙心面上依旧笑得平常,将手指上的血迹擦干净:“不碍事儿。不过是扎破点皮儿,过会子就好了。活儿还有那么多,咱们还是快些做事吧!”
君翠与君瑶互望一眼,便没有再多说话,继续埋头去干活了。
注意到她们这边的动静,书华起身走了过来,问道:“方才出什么事儿了?”
不等君翠与君瑶说话,橙心就抢先答道:“没什么事儿!奴婢几个方才逗着玩儿,倒是不小心惊动了小姐,该是奴婢们放肆了。”
书华挑了挑眉,也没接话,只静静看着她藏在身后的手。
橙心心慌,急忙起身道:“这丝线的色儿差了几色,奴婢这就去库房拿些过来补全。”
不等小姐说话,她就迅速地走出屋子,不敢多做半点停留。
等到她走远了,书华回头看了眼桌面上的丝线与缎料,还有那块被忘在桌边上的手帕,雪白的手帕上沾着一点点殷洪的血迹,宛若冬梅绽放,异常刺眼。
书华若有所思地看了门口一眼,而君翠与君瑶则望着面色沉静的书华,都搞不清楚她心底此刻在想些什么。
看来,去找二夫人的事儿还得缓一缓,倒是这屋里的事情,她得多留心一下了……
不过关于青巧回来的事情,书华还是让君庆去向云和院打了声招呼,至于那头是怎么想的,那就到时候再说吧。
第六十五章 得饶人处且饶人
橙心离了三小姐的屋子,没有去库房,而是直接跑到了厨房里,拉着自家老子娘躲到角落里,将自己心里的心思都一股脑儿地倒了出来,急得小脸通红:“三小姐之前那么护着青巧,这会子青巧一回来,我可怎么办啊?!”
杨婶连忙拍着她的背,示意她不要慌张:“青巧这丫头的命倒是硬得很,折腾成那样都没见出事儿,眼下还活蹦乱跳地嚷嚷着要回来?!女儿只管放了心,这事儿有老子娘帮你扛着!”
知道自家老子娘是能耐人,橙心赶紧吸了眼泪,急道:“你有办法?”
杨婶招她至耳边,细细说来,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听罢,橙心却有些担忧:“这事儿万一被三小姐知道了可怎生了得?!”
杨婶自信一笑:“青巧左右不过是个丫头,三小姐再怎么疼她,也不过是一时心情而已。再说了,在上头还有个夫人压着,青巧本就不讨夫人喜欢,咱们这一下子也算向夫人示好,吃不了多大的亏!至于你那边,就一口咬死了地说不知道,她既没证据就赖不到你身上去!”
听她这般说来,橙心又渐渐放下心来,隐约又生出几分欢喜。该是她的还是她的,谁也抢不走!
知道此事已经碍不着自己,橙心复而安心地离去,顺道不忘去库房取了几束丝线,回到兰苑,继续与君瑶和君翠缝制福袋。
书华就坐在炕头上面,合计着该要送礼的人数,除去家里几个天天打照面的兄姐夫人,还有负责看管那四百亩田地的魏管家与资历最高的孔管家是也是一定要送的,看顾书斋的陈掌柜也算一个,还有自己屋里的这些个丫鬟婢子,厨房里的那些下人们也要算上一份……
好歹也是个年关,该是让大家都欢喜一点,这份红包可是不能太小气了。
如此琢磨着,她又将前段时间柳家送来的礼物都拿出来清点了一番,都是些经看不经用的首饰布料,好在它们的包装非常之精美,要是过年拿出去送礼,倒也是有面子的。
正好这个时候,红秀捧着一直红器黍盘来了,黍盘上盖着块浅色布料。红秀将其放到桌上,将布料揭开,底下摆着两套新做的衣裳头面:“这里是三小姐年关用的衣物饰物,夫人特意让奴婢送过来,请三小姐过眼,若是觉得哪里不好,这会子还能让工匠们回去改改。”
书华稍微看了两眼,说实话,她对这些也没什么研究,只觉得能过得去,也就满意了。
确定了衣裳首饰都没问题,红秀又提起了另一件事情:“关于青巧回来的事情,夫人心底也是很高兴的,毕竟多了一个人照顾你,也就多了一分安心。可是夫人听了庄子上的人说了,青巧的身子并没有全好,算是一个带着病煞的不祥人,这大过年的,怕是会冲撞了小姐……”
书华脸色稍变,淡淡道:“依太太只见,这事儿该怎么办?”
红秀也知道这事儿会惹三小姐不开心,也只能尽量小心着措辞:“正好厨房现在人手不足,暂且将青巧划到那边去帮忙,等到出了年节,再接她回来伺候您。这样也算全了三小姐的意思,又不至于有什么不妥。”
“厨房的事儿这段时间一直是我管着,怎么我都没说缺人手,倒有人比我更加清楚这事儿了?”
“这个……奴婢具体也不清楚,方才是杨婶过来寻了夫人说起这事儿,夫人也是真心为小姐担忧,才决定这么做来着……”
书华冷冷扫了后面的橙心一眼:“劳烦太太操了这份心,青巧的事情大家心里都清楚。如果说她是带着病煞的不祥之人,我在这里倒是想问一句——当初给她带来这份病煞的祸首,又是哪一个?!”
红秀脸色一白,低着头不知该如何作答,只能装哑巴不做声。
书华并不想将事情搅得太僵,毕竟青巧回来的事情肯定还要经过夫人那边,而且这事儿名义上也算是夫人为自己着想,何苦摆出一副不知好歹的样子来?!
她稍稍放轻了语气:“得饶人处且饶人,青巧即便有错,那么重的处罚也该够了。大过年的,大家都图个吉利,我相信太太也不希望这个年过得不太平。你们说得对,左右不过是个丫鬟,该出的气也都出了,若再不罢手,可就真显得小气了。”
这话说得不软不硬,让红秀生生碰了个软钉子。
红秀头也不敢抬地低声道:“太太也是一番好意,若是小姐不愿承下,奴婢这就去回了太太,小姐千万息怒。”
书华扯动嘴角笑笑:“这事儿是太太的好意,我也不过是好心提醒,哪里谈得上生气与否?至于厨房缺人一事,既是太太要帮这个忙,按理我也不该拂了她的意思。”
红秀一愣,疑惑地稍稍抬起头:“小姐这话是……?”
“既然是杨婶说缺人,就让橙心过去厨房帮忙吧,俗话说母女同心,干起活儿来肯定也比一般人都要默契一些。”
此话一出,橙心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红着眼睛哭道:“小姐,这事儿与奴婢无关,奴婢什么都不知道,求您不要调走奴婢,奴婢一定会尽心侍奉小姐的!”
书华挑起眉毛,似是好笑:“什么事情与你无关?我只说将你调去厨房,你何必紧张成这样?!再说,那厨房也是归我管的地方,你到了那里,也不算从我身边调走,要侍奉也不是没机会,你怎地如此不情不愿?”
橙心心里咯噔一跳,支支吾吾地解释:“奴婢……奴婢是因为小姐忽然要调走奴婢,以为是奴婢犯了什么错激怒了小姐,所以才……向小姐讨饶,求小姐能网开一面……”
“有没有犯错你自己比谁都清楚,我不想将这事儿闹大,也请你好自为之。”书华不再看她,直接对红秀道,“这事儿就这么办了,你带着橙心去回了太太,就说她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这是我屋里的事情,该怎么做我自己心里有数,请她手下留情,放人一条生路。”
红秀哪里还敢还嘴,赶紧应下称是,领着哭成泪人的橙心离开了。
第六十六章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傍晚时候,尹阳将兑散了的五十两银子送到兰苑,君翠与君瑶将在收拾桌面上的针线布料,书华则在细看那些做好的福袋,琢磨着自己过段时间是不是也该该学学刺绣了。二哥是个大男人,总有顾及不到的地方,大姐那头有二夫人盯着,自己这边就只能靠自己了。
尹阳恭敬站在外屋,将银钱一并送上,道:“三小姐数一数,看看数目对不对?”
书华粗略看了一遍,就将银子都收紧匣子里:“你是个可靠的人,做事靠谱,我自是放心的!”
尹阳不好意思地笑笑,瞧见三小姐似有话要说,便道:“小姐可还有什么吩咐?”
“你可知道青巧是准备什么时候回来?”
尹阳想了会子,道:“好像就是今天。听说青巧姑娘急着回来见您,前两天就把行李都打包好了,就等着您一句话的事。不过具体时间奴才也没问清楚,要不,奴才这就去打听打听?”
看了看外头天色近黑,书华不由微微皱起眉头:“那就有劳你了。”
“没什么劳烦不劳烦的,为主人家办事是奴才的本分!”
等尹阳走了,书华坐在桌边思忖了好一会儿,顺手招来君庆,吩咐道:“你去后门那儿瞧瞧,看有没有一个年纪和你差不多的女孩子,她的名字叫青巧。要是见到的话就带她来见我,要是没见到的话……你就先回来,等到戌时再过去看看。”
沈家是戌时关大门,要是青巧没有赶在戌时之前回来,今天估计也就赶不回来了。
君庆点头应下,随即大步出了屋门。
书华回头又去研究手里的福袋,这还没过多久,杨婶就领着橙心找上门来了!
两母女到了门口,二话不说就噗通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讨饶认错,架势十足!尤其是杨婶,简直是哭得呼天抢地,上次老爷子发丧的时候也没见她哭得这么卖力。
次吃此刻,只见她一边捶足顿胸一边嚎啕大哭:“是奴婢被猪油蒙了心,竟然对小姐的事情指手画脚?!小姐这般金贵聪慧的人,做事哪里需要奴婢这种下等人来多嘴!奴婢的嘴就该被针线缝起来,就该被剪子绞了舌头!千错万错都在奴婢身上,求小姐暂且放了橙心一回吧!她什么都不知道,是奴婢这个做娘的多事多嘴,该罚该骂都是奴婢一个人,橙心这孩子是个单纯的好孩子啊!”
橙心只伏在地上小声地啜泣,时而抬起头讨饶,面上已是哭得梨花带雨。
这时候正是寒冬腊月,刚过了三九,虽然屋门口的雪都被扫干净,但还是结了一层薄薄的冰,莫说跪在上面,就是走在上面也得千万小心。
屋门就这么开着,书华静静看着她们跪在冰层上,明明冻得浑身发抖,连嘴唇都发了紫,还偏就不肯起来!两母女紧紧挨在一起,瑟瑟发抖地磕头认错,过了会子,连说话的声音也带着微微的颤音。
君翠与君瑶就站在书华身后,面对杨婶与橙心这般诚心悔错的举动,都不免为之感动了一把。
北风呼呼地吹,寒意愈加逼人。
书华拢了拢衣裳,淡淡道:“起来吧。”
杨婶赶紧一声哀嚎:“三小姐不原谅奴婢与橙心,奴婢就不起来!”
似乎,这里的人都很喜欢用这一招?
“要跪也请换个地方跪,你们挡到路了。”书华难得很好心地提醒了她们一句。
杨婶与橙心俱是一愣,互望一眼,竟是万般都没想到小姐会说出这番话来,一时之间竟是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书华看了看外头的天色,无奈地叹了口气:“这时候也不早了,我还没用晚饭,你们就这么挡着,叫她们怎么给我传饭?”
杨婶立即自告奋勇:“就让橙心去帮您传饭,你就在这儿等着,她马上就能回来!”
她狠狠推了橙心一把,橙心先是一愣,随即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奈何膝盖因为长时间的跪着而变得僵硬,双腿也有些发软,一下子差点摔倒在地。幸而杨婶伸手接住了她,她这才免去摔个狗吃屎的悲惨下场。
等到橙心走了,杨婶又继续她那惊天动地的哭号,君翠与君瑶好几次都想上前来劝说小姐看在她们如此诚心的份上,就暂且饶了她们一回。
望着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的橙心背影,书华似乎想到了什么事情,眼神渐渐变得阴沉。
她扫了一眼还跪在门口的杨婶,当即让君瑶拿来斗篷披在身上,穿了皮靴就准备出门。哪里晓得她前脚才刚迈出门,杨婶就像是打了鸡血一般变得异常激动,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爬了起来,一把抱住她的腿,使劲地流泪哭喊:“橙心好歹也服侍了小姐这么些日子,小姐不看功劳看苦劳,求您就放了她这一回吧!!”
书华懒得与她纠缠,直接唤来君翠:“你去前院叫王管事过来,区区一个下人也敢挡住我的去路?我倒要看看,这个家里还有没有规矩?!”
闻言,杨婶猛地一震,不得不松开手臂,却是哭得更凶狠了。
书华趁势绕开她,大步往前走,却不想杨婶就这么两眼一黑,当场就昏死了过去?!
君翠与君庆都慌了手脚,不知所措地看着书华:“三小姐,您看这可怎么办?”
书华指着君翠道:“照旧去叫王管事来,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虽然知道三小姐有些太不近人情,但她毕竟是主子,自己不过是丫头,哪有反驳的份儿?!君翠赶紧应下,飞快地朝前院跑去。
书华又让君瑶在这儿守着,看看杨婶什么时候醒来,总之,不管她是死是活,都必须等到王管事过来!
吩咐好这些,书华就头也不回地朝后门走去,在她的心底,有一种很不祥的预感。杨婶与橙心之所以想法设法地拖住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她们现在的目标,似乎就只有马上就回来的青巧……
第六十八章 唯恐天下不乱
君庆去了后门,若是青巧在那儿的话反倒不用担心,书华现在害怕的,就是青巧没有从后门进来。
她火急火燎地赶往沈家南边的偏门,那里是平时专门用来运送些物什的地方,鲜少有人,现在家里正忙着年关的事情,更是被人给荒废了。
青巧的身份不能从正门进来,除了后门,就只剩那道偏门了。
路上结了冰,书华走得有些急,好几次都差点打滑摔了跤。幸而她反应及时,勉力稳住了平衡,等到她跌跌撞撞地到了那里时候,人还没出声,就听见门口处传来一个男人粗声粗气的声音。
“你真以为自己是个什么小姐千金吗?不过是两个下作的小马蚤蹄子,你现在死皮赖脸留在三小姐的身旁,不过就是想着日后等她成了亲,你也跟着嫁过去做陪房你也不找块镜子自己看看,就凭你这种货色也妄想爬上未来姑爷的床?”
“我没有……”这是青巧的声音,很低很微弱,带着微微的颤音。
“你要是识相点,就不该死皮赖脸地跑回来你上次给三小姐找了那么大的麻烦,你真以为三小姐还会像从前那样疼你?说白了,她不过是念着从前的主仆情谊而已,等过了两天,她自然就会厌了你。听家里人说,她可是要把你调到厨房去干粗活”
青巧忽然没了声音,静得有些可怕。
书华就站在不远处,踩在结了冰的地面上,彻骨的寒气透过厚实的鞋底,直往脚底心钻。她并没有刻意地躲起来,就那么光明正大地站在那儿,两旁是结了冰的枯枝烂叶,天色黑了,家里的下人一时还没来得及为这个荒凉的地方点上灯。
那个男人背对着她站着,身形壮实,是二等仆人的打扮,只是那说话的语气,却是比家里的管事还要傲慢几分。
也是,这种人平常被压榨得多了,上头不敢得罪,也就只能趁在这个没有人的时候,对着一个可怜兮兮的小丫头撒泼出气。
视线飘过他,可以看到青巧的半个身子。此刻的她正跪在门外的雪地里,全身都在发哆嗦,脸色惨白,也不知道是被冻的,还是被吓的。
书华的左脚还没抬起,那男人又开始说话了:“上一回,三小姐能救你,是因为有老爷和二少爷撑腰。可是现在,老爷不在家,二少爷忙得自顾不暇,你真以为三小姐还有胆子再来救你一次?她要是真能护住你,又何必把你送到庄子上?她现在也不过是座泥菩萨,遇水就会化作一滩烂泥巴,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快些滚回乡下去”
说完,他又是猥琐一笑,揶揄的口气无不恶劣:“听说庄子上的王牛儿看上了你,虽然那人平时喜欢赌两把,但品性也不差,你何不如就跟了他?还有那前两年刚死了妻子的林老头儿,他现在在那庄子上也算半个管事,你跟他凑合凑合也不错呐”
“劳您操心了,我家青巧年纪小不懂事,我还想着留两年再嫁出去。”
书华以一种自己都想不到的冷静态度开了口,她慢慢朝门口走过去,全然不顾那男人错愕惊恐的神色:“不过,你刚才提的亲事倒也不错,我看着橙心年纪也挺合适的,不如让她嫁过去好了。要是你们舍不得,也可以一并搬过去,二夫人那儿我自会去打招呼,不过一个丫头,这点主意我还是能拿得了的。”
男人慌忙跪下来,不停地磕头讨饶:“奴才刚才不过是一时口快,闹着玩儿的,三小姐千万莫要当真”
明明是寒冬腊月的天气,他得额头上却是冷汗涔涔。
书华绕过他,来到青巧身边,眼看着青巧憋得通红的眼睛,心下也不由一软。她伸手拍了拍青巧,示意她安心:“傻丫头,快起来吧。”
青巧呜咽了一下,刚才还犟着不肯落下来的眼泪,这一下子全都跑出来了:“三小姐,奴婢回来了……”
书华掏出帕子,随手扔到她脸上,皱起眉头看着她:“哭得怪难看的,快些擦干净了。”
青巧赶紧捧着帕子在脸上一顿乱揉,之后也不还回去,就整整齐齐地叠好捧在手里:“帕子脏了,奴婢回去帮你洗净了再用,好不好……”
她小心翼翼地瞅着书华,眼睛里是掩不住的期盼与担忧。书华自是知道她在期盼与担忧什么,好笑地冲她说道:“屋里等着要你洗的东西可不止这一方帕子。倒是你若再跪下去,怕是腿脚都要跪坏了,到那时候,你又要去庄子上养着了……”
闻言,青巧先是一番欣喜,随即手忙脚乱地从雪地里爬起来,奈何膝盖被冻得僵硬,一时保持不了平衡,一下子又摔倒在了雪地里。她双手撑地,暗恼自己的没用,抬头却见一直纤白的素手正伸向自己,顺势望去,却见三小姐正静静地望着自己。
青巧有些不好意思地握住那只手,小心且缓慢地再次爬起来,随即赶紧松开手,不停地道谢。
这边的事情解决了,那边的男人却还心惊担颤地跪在地上,额头磕地,时不时用余光悄悄瞥三小姐。
看见三小姐的目光扫过来了,他赶紧收回视线,规规矩矩地低头看地,嘴里却是不停地高呼饶命原谅之类的话。
书华领着橙心进了门,来到他的跟前站住:“你是杨婶的丈夫,橙心的父亲?”
男人点头称是:“奴才杨金祥,在王管事手下做事。”
“王管事?”书华笑了笑,“他这会子应该也快到了,你既是在他手下做事,让他处置这事儿也算是公平合理。你说,是与不是?”
杨金祥浑身一震,显是被吓到了,连说话也止不住地哆嗦:“求三小姐饶命,奴才日后再也不敢多嘴了”
这一家三口还真是好玩,先是老婆带着女儿堵在屋门口讨饶哭喊,现在连丈夫也跪在后门口不住地喊饶命,今天这倒是怎么了,这一家子还真是说好了来做的事呐
“你是不是想着,就算被抓住又能怎么样?不过是说了几句闲话,撑死不过罚点银钱再降职,等时候久了事情淡了,你又能重新爬上来。”
被戳中心事的杨金祥不说话,只是身子抖得更厉害了。
“敢做就要敢当,你要是不老实点,你那一妻一女却是要受苦了。”
书华的话有些漫不经心,却是字字都像利刀,直戳杨金祥的死|岤。
若不是自家那婆娘在背后挑唆,他何至于去为难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小丫头?又何至于连着三小姐也一并得罪了?杨金祥心中又悔又恼,但又想起自家婆娘曾说过,要是真闹出了事儿,上头也有夫人帮他们说话。
看见了一丝转机,杨金祥复而又静下心来,嬉皮笑脸地讨好道:“奴才方才见这丫头言行大胆,说话没规矩,才想着替三小姐训她两句。对于三小姐,奴才绝对没有半点不敬,三小姐要是责怪奴才多事,奴才甘愿受罚。”
躲在书华身后的青巧身子一抖,想要辩解,却被书华一个眼神给压了回去。
“我记得你是前院的人,怎地这个时候跑到后院来了?”书华好笑地瞅着杨金祥,“这黑灯瞎火的,你别告诉我,你是来这里赏月看雪的?”
杨金祥赶紧说出之前早就准备好的说辞:“是二夫人派奴才过来接这丫头的,说是三小姐身边的丫头回来了,总得派个人来开门,奴才这不就来办差了。”
他说的并不是假话,之前杨婶在求夫人将青巧派到厨房时候,就顺带提了提此事,当时夫人也没做多想,随口就应了此事。不过是为个丫头开门,谁去不是去?于夫人而言,这不过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书华了然道:“你是说……是夫人让你来教训我的丫头,让你来对我指手画脚,让你在这里搬弄是非无视沈家的规矩?”
不等杨金祥解释,书华又是一声冷笑:“你的胆子还真是大,竟敢将夫人当做挡箭牌,夫人待我一向温和,岂容你在这里挑拨离间搬弄是非?”
这个时候,王管事领着一干下人浩浩荡荡地赶了过来,书华扫了一眼面色煞白的杨金祥,冷冷道:“你若真想活得长久,最好安分闭上你的嘴巴,少说少错,免得将来怎么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原本清冷荒凉的小院子被点上了灯笼,一时间灯火通明,照得人无所遁形。王管事见了杨金祥,二话不说就派人将他捆了,只等三小姐处置。
书华受了二十几年的现代教育,还从未亲自下令罚过别人,看着杨金祥跪在地上抖得像筛糠一般,心中难免有几分紧张与怯意。但事已至此,如若当真临阵退缩,她这个三小姐日后该如何在家中立足立威?
有些事情本就由不得她,她若不学会自卫,受伤害的便是自己与身边的人。
很显然,这些都不是她愿意看到的。
“背后挑拨是非,意欲欺上瞒下,按照沈家家规,该是如何处置?”书华扫了一眼谨小慎微的王管事。
王管事上前半步,不急不慢地答道:“掌嘴五十,赶出沈家。”
杨金祥一家卖的都是死契,不可能真的将其赶出去,而且他在沈家呆了这么久,又不是个安分守己的人,若真的出去乱嚼舌根,事端肯定少不了。而且,这么大的事情也不是她能拿得了主意的,太太那边,她怎么都应该给一个交代。
书华挺直腰杆,尽量让自己表现得从容镇静:“那就按照家规处置,先掌嘴五十,剩下的交给太太处理。”
王管事点头称是,当即唤来家奴,关紧偏门,当场就对着杨金祥施以家法。
狭小清冷的偏院里,就只听得见“啪啪”的掌嘴声,还有杨金祥想喊又喊不出来的闷哼。书华忽然没了继续看下去的念想,不过又是哭喊又是打骂的戏码,似乎在这家里头,这种事情每一段时间就会上演一两回。
演的人不累,看的人却有些倦了。
书华向王管事打了声招呼,便领着青巧会兰苑去了,至于剩下的事情,自有人处理,用不着她再瞎操心。至于太太那边,她苦笑一下,今日实在没精神再去应付了,只能推到明日再说。
回到兰苑里,君翠与君瑶早已等得坐立难安,见到她们安然回来,当即欢天喜地地迎上去。
书华问过她俩,得知橙心与杨婶已被王管事的人带走了,说是已经请了大夫给杨婶看病,大夫只说她气急攻心方才晕倒,并无大碍。不过有意思的是,那杨婶偏说大夫看错了病,不停嚷嚷着心口痛脑袋痛全身都痛,这会子还赖在床上不肯起来。至于橙心,自然还是陪在身边照顾。
这一家子真是唯恐天下不乱,书华不想再去搭理,让君瑶带着青巧下去安置行李,自?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