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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香世家第5部分阅读

      书香世家 作者: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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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行人来到三楼的小阁楼,此处可以看到方圆十里的风景,加之窗户大开,极是凉爽。haohanshuwu 浩瀚书屋手机版若换做夏日,此处绝对是个避暑的好去处!

    沈书华刚刚落座,掌柜就极有眼色地打千儿:“各位慢坐,小的这就下去招呼生意,有何需求尽管吩咐!”

    掌柜离开后,书华便单刀直入地问道:“有何话请直说,省得相看两生厌。”

    原本正在沏茶的柳志瑜手下一顿,放下紫砂壶,抬头将她从头到尾扫视一遍,眉头微皱:“你真的是三丫头?”

    说者本无意,听着却有心。

    书华心中一震,知他只是随口说说,强压住心中惶恐,不动声色道:“是与不是,如今与你又有何关系?你只管当三丫头死了,现在站在你面前的,已经是一个陌生人。”

    淡淡的语气,冷冷的神态,好似真的不认识他般,倒叫人平添几分寒意。

    柳志瑜自鼻间冷哼一声:“好一个陌生人!沈书华,你可别忘了,你当初为了我,可是顶着大雨在你爹书房前跪了整整一天一夜!如今得幸捡回一条小命,反倒变得牙尖嘴利,愈加令人生厌!”

    不待书华开口,他又径自接上话:“你真以为改变了性格,我就会回心转意吗?!”

    望着他的自傲与不屑,书华极力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冷笑不止:“如此甚好!我这人也没啥出息,下半生唯一的心愿,就是与你老死不相往来!”

    此言一出,柳志瑜只觉怒火中烧,打从他出生开始,因着是柳家的独苗,自小就被捧在手心里养大。无论是衣食住行,还是别的什么喜好,他所要的没有得不到的。如此受尽万千宠爱的一个娇少爷,眼下又如何容得下别人这般同自己说话,更何况对方还是曾经被他万般嫌弃的三丫头!

    盯着眼前戴着帷帽的三丫头,他就不信她是真的变了心,忽然觉得那顶阻碍视线的帷帽很碍事,下意识伸出手去摘掉帷帽,好看清她此时的眼中到底是何模样。

    他与她说话,何曾需要拘泥于这种繁文缛节?!

    书华一惊,奈何此刻坐在靠椅上,闪躲不便,便本能地抬手自卫。

    只听见“啪”的一声,书华使劲拍开了他的手,这下子,不仅仅是站在旁边的橙心与君庆傻掉了,就连柳志瑜与她自己也愣住了。

    如此明显的厌恶感,绝对是柳志瑜始料不及的!

    他猛地站起身,目光如同利刃般刺向她,脸色铁青:“别不识抬举!”

    书华自是不愿在他面前低头受委屈,腾地站起来,仰起头瞪着他:“你想怎样!”

    气氛立时变得剑拔弩张,两人好似仇敌般互相瞪着,僵持不下,却是谁也不肯先退一步。

    一直在小心伺候的橙心瞧见柳二公子神色不善,心中警铃大作,毕竟眼下是在人家的地盘上,若是闹得太僵,最后吃亏的恐怕还是自己!橙心向君庆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同上前,拉住自家小姐,柔声安抚道:“小姐,眼看这时候也不早了,咱们还逛吗?”

    书华缓缓压下心中怒意,瞥了气鼓鼓的柳志瑜一眼,心中忽然觉得痛快了些,不由露出得意的笑容:“怎么不逛?我才不会因为一条哈巴狗,而扫了自己逛街的兴致,因为不值得!”

    最后三个字她特意咬紧牙关压重了音调,再见到柳志瑜几欲咬人的神情,更觉快活不少!她顺着橙心的台阶往下走,得意洋洋地准备转身走人,不想窗外此刻忽然惊起一阵喧哗声。

    第二十一章 家里出大事了!

    四人一愣,原本打算当做没听到,奈何这喧哗声越来越大,书华便叫橙心到瞧瞧窗外发生了何事。

    橙心在窗边站了会子,回头与小姐说道:“是周疯子上了清水桥,周围围了好多人!”

    闻言,书华心生好奇,让橙心拉下竹帘之后,便靠近窗边,一同往下看。

    下边就是青州河,那周疯子正呆呆地站在清水桥上,对着青州河喃喃自语。在他身后不远处,冲出几个年轻壮汉,各个都是一副凶神恶煞之相,为首的一个略显黑瘦得中年男人正在朝周疯子喊道:“就算是死,你也要先将欠我们钱庄的五百两纹银还清再去死!”

    因着他们声响大,而这周疯子好似在汴京城也小有名气,此时此刻,青州河两道已然围满了人,神态各异,或有愤愤不平者,或有趁机看好戏者,亦或有心生同情者……

    而在阁楼内,柳志瑜望着三丫头正在看热闹的背影,阳光透过薄薄的白纱,映出她小巧的轮廓,甚至还可以看到她眼中专注的神情,原本冲天的怒意渐渐变得哭笑不得。

    在她的心中,自己的分量竟是比不上一场热闹?

    话说这头,周疯子不管那几个壮汉的怒吼,半睁着眼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曾几何时,他以为自己怀有经天纬地之才,日后定能飞黄腾达创出一番事业;而今为考取功名而散尽家财,娘子一气之下回了娘家,整整三年未曾回来;家中早已米缸空空如也,每日只能靠着乞讨过日子,眼下竟是被逼得无路可走!

    举目四望,入眼尽是人们冷冷的目光,见到他们正在对自己指指点点,时不时低头交耳说些话,虽然他听不清,但却有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咆哮:“他们是在嘲笑我,他们一定是在嘲笑我此时的落魄!”

    忽然觉得,这个世界竟是如此的苍凉,自己每日行尸走肉般地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他猛地仰起头竭尽全力喊道:“秀娘,我对不住你!!”

    声音顺着河面,伴着涟漪一圈一圈地漾开,直到消失在天尽头。

    周疯子双手撑在石栏上,不顾众人尖叫,极其狼狈地翻上石栏。书华见此情景心中一紧,一只手却忽然从身后伸出来,遮住她的双眼:“不要看。”

    听声音竟是柳志瑜那厮!她反应过来后,只听见“扑通”一声,世界在这一刹那忽然安静了……

    柳志瑜放下手,当她再次重获光明之时,那几个原本追着周疯子的壮汉正趴在石栏上,低头朝河中张望什么,为首的中年人使劲啐了一口:“真他妈晦气!”

    河面使劲荡了几下,随即恢复平静,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

    反应过来的人们开始热烈讨论这一话题,甚至还有个年轻的白面书生亲自划着船下河去捞人。好说也是一条人命,死后也该给他一处安身之处。

    众人传他是个好人,却没有一人上前去帮忙。

    橙心从未见过人在眼前死去,呆呆地立在原处,张大嘴巴半响发不出声,眼神空洞且茫然。

    而一旁的君庆却是镇定自若,家乡闹水灾之时,她曾亲眼见父母被洪水冲走。此时的惊恐与那时候的悲痛相比,已然是不值一提。

    书华低下头深吸一口气,双手撑在窗沿上,尽量让自己放松,这件事与自己无关,就当刚才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即便那是一条鲜活的生命……

    柳志瑜静静站在她身边,方才鬼使神差地伸手遮住了她的眼睛,只因见她绷紧的身子和隐约可见的抿紧的嘴唇。从前,每当三丫头受了委屈或者被欺负之后,就会跑到他面前哭,那时候他是怎么对待她的去了?哦,他当时狠狠地骂了她,吓得她从那以后再也不敢当着他的面掉眼泪,就算被欺负也只会像方才那般,抿紧嘴唇绷紧身子不说话,像极了方才那般倔强的模样……

    等到平静下来,书华拍了拍还处于呆愣之中的橙心,领着君庆离开了茶楼。

    柳志瑜张了张嘴,面无表情,只用了苍蝇才能听到的声音轻轻道:“要我送你吗?”

    书华与橙心受到巨大的惊吓,一时还未完全缓过神,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的话。倒是一直默不作声的君庆听到了,她抬眸诧异地望了柳志瑜一眼,眼中若有所思,却没有吱声。

    待沈书华等人离开后,柳志瑜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随后下了楼,经过在青州河边时,正好看见那白面书生将尸体从河里捞上来。

    旁边围了不少人,纷纷低头交耳,指指点点。

    那周疯子原名周若沛,中元三年中了举人,考了近十年的科举,总算考上了进士,无奈没有银钱活络关节,一直无法被上头派以官位,穷困潦倒数年。

    此刻,见那书生辛苦将尸体搬上河岸,却又找不到人帮忙,一脸茫然着急。柳志瑜虽有着富家子弟的公子气性,但却也是个血气方刚的少年郎,平日见到不平之事,他并不吝啬出手,加之他对周疯子之事也颇感同情,当下大方地掏出几两银子,让茶楼的伙计去棺材铺订了一副薄皮棺材,再请了两个壮汉,帮周疯子的尸首抬到棺材铺去,准备下葬。

    那白面书生见柳志瑜这般仗义,当即心生佩服,上前拱手行礼:“多谢公子帮忙,不知那棺材与下葬的银钱花了多少?在下这就还给你。”

    柳志瑜浑不在意地摆摆手:“没几个钱,不用在意。”

    柳志瑜本就生得白净且俊秀,加上锦衣华服,气度非凡,一看就是个豪门公子。见他此刻又如此仗义豪爽,直教那书生心中好感倍增,非常希望与之结交:“公子如此善心,定能得到善报!不知公子尊姓大名,家住何处,在下改日定要登门拜访。”

    得了夸奖,柳志瑜自是心情舒畅,对自己的身份也是毫不隐瞒:“姓柳名志瑜,字良逸,家住西宁街。”

    柳家在汴京算得上有名望的大家族,且柳志瑜在京中颇具名气,算得上难得的青年才俊!那书生自是晓得的,连忙躬身作揖:“没想到柳家公子竟是如此善良仗义的好人,在下倒是失敬了!”

    经过一番介绍,才知道这书生名叫范敏清,是个从外地过来赶考的穷书生,然而此人心怀宽广,真正的人穷志不穷,言谈之间颇显才气,倒也是个令人敬重的人物。

    两人相谈甚欢,将周疯子安葬好之后,他们便一同去了酒楼对饮,其中谈及周疯子之事,才晓得范敏清对这位周疯子存有几分敬意。周疯子虽疯疯癫癫,但腹中却是真有几分才气,只可惜了时运不佳,倒教他这个旁观者叹了口气。

    两人一直聊到日暮时分,方才分手归家。

    话说这头,沈书华三人已然没有再逛下去的心思,不约而同地朝相国寺走。

    一路上,三人各怀心思,皆是不发一言。

    回到相国寺,用过晚饭,书华沐浴之后便早早地钻进了被窝,望着上面的床顶,周疯子跳下河时那一道水声仍旧回荡在她耳边,叫她心绪不宁。

    她隐约明白到一个道理,在这个世界,有些人命低贱得好似路边两文钱一斤的菘菜。若撞上时运不佳,就会像那周疯子一般,落得个凄凉之景。钱财,背景,实力,连同运气,这些都是存活下去的必要因素,而她,又拥有其中几个条件呢?若离开了沈家的保护圈,她还能拿什么在这个古代封建社会安身立命?

    这个问题,必须得从长计议……

    迷迷糊糊地睡了一晚,翌日清晨,书华刚刚洗漱完毕,用过早饭后正准备出门晃荡,沈家就派人过来了,与书华说道:“二少爷让奴来接三小姐回家,家里出大事了!”

    第二十三章 平地起风波

    一路上,书华紧张得手心发汗,橙心在旁催促着马夫快些走。君庆被留在相国寺收拾行李,稍后再跟上。

    风机火燎地赶回家,才刚迈进门,就见到候在院子里的尹阳。

    他见小姐安然回来,赶紧上前两步低头道:“小姐,二少爷让您快些去桃渚院,人都在那儿等着。”

    书华一惊,一边快步向桃渚院走去,一边头也不回地问道:“到底出什么事了?难道是爷爷的病情恶化了?”

    尹阳奉了自家少爷的吩咐,也不多说废话,当即将事情原委尽数道来:“今儿个一大早,驸马府的人又来咱家了,气势汹汹地讨要什么孤本字画,没等二爷将他们打发走,老太爷就知道了此事,硬是拖着病体从床上爬起来,欲将那些人数教训一番。不料驸马府的人中竟然还有几个端王府的人,碍于端王的身份,老太爷没好发作,却不想驸马府的奴才们敢摆起谱来,对老太爷出言不敬!二爷未免多生事端,从库房中拿出好几本珍藏字画塞给他们,还附送了一盒金锭,这才将一行白虎星送出家门。只是老太爷受了气,竟是吐了血,二少爷这才速速让人将您请回来,没地被人说些不中听的闲话。”

    待他一口气讲完,书华已经站在桃渚院的门口,守门的下人见了她,赶紧跑里头去通报了一声。

    书华走进院子,里面已经站了不少人,都是上次见过的人。

    她们纷纷望向她,或是浅浅一笑,或是不屑一顾。

    书华四处张望,均是没有见到自家二哥的身影,反倒是听见有人的嘤嘤哭泣。循着声音过去,原来是大姐正趴在二夫人身上哭红了眼,暂住在沈家的萱雪表姐正在安慰她。萱雪表姐平日鲜少出门,今日竟是露了脸面,此刻正微微垂眸,小巧的瓜子脸上隐有泪痕,嘴里不停地低声劝道:“书画表姐,你莫要再伤心,老太爷定然不会有事。”

    望着她们那般悲痛的模样,书华暗自汗颜,犹豫着要不要过去说两句,免得招人话柄。

    不想她步子还没迈出去,三夫人就扶着黄喜走过来,尖声冷笑:“人还没死呢,你们这是哭给谁看啊!”

    二夫人原本只想让女儿装出一副伤心的样子,却不想戏演过了头,心中已是隐有顾虑,眼下被三夫人这么一说,立时拍了女儿一下,示意她收敛一下。自己用手巾压了下眼角,无奈地叹了口气:“见到老太爷病得那般厉害,我们这些做儿女的自然心疼得紧,还是妹妹你沉稳些,就算大家都伤心死了,你也能够笑得好好的。”

    书画止住了泪水,眼眶却依旧红红的,加之柔柔弱弱的声音,倒真有几分憔悴之感:“比起二婶的心思细腻,我真是自愧不如,难怪您连太太的嫁妆都不肯放过,硬是紧紧地攥在了手心里。对了,我听说三叔房里的君时有喜了,虽然碍着爷爷的病不好太过张扬,但一声基本的恭喜还是要说的!”

    她的声音不大小,恰好能让整个院子的人都听得一字不落。没有人去管她口中后面的那件“喜事”,全都将注意力落在“嫁妆”二字之上。

    感受到书华探究的目光,三夫人干咳两声:“总有一天,老娘要将这些小马蚤蹄子全部打死卖掉!”

    众人皆是嗤之一笑,这话她说的次数也不少,却是一次都未成功过。三爷虽然惧内,平日亦是一副老实相,里面却是一肚子的花花肠子。隔三差五就要收个丫头进屋,无论三夫人如何咆哮发怒,他面上好说好说,转身又去勾三搭四,摆明了死猪不怕开水烫!

    看来,这几天三房肯定又要多买些备用的碗碟杯子了!

    书华的视线在三夫人与二夫人之间来往,见她两人水火不容之态,暗自思忖:二夫人既然知道三夫人拿了自己娘亲嫁妆的事情,那为何她没有吱声闹事?依照她与三夫人不和的情况,她怎么会容忍三夫人如此嚣张?

    或许是自己猜对了,沈家也在娘亲的嫁妆上分了一杯羹。

    房门忽然被人从里面推开,二哥走出来,眯着眼睛在人群中扫了一圈:“书华回来了吗?”

    知他眼神不好,书华赶紧站出来:“哥,我在这里。”

    他点点头,又道:“你与书琴表妹一道进屋来,爷爷有话对你们说。”

    书琴是三房嫡出,被叫进屋里说话也属正常,但二房嫡出的不只有书华,还有书画呀!怎地只让书华进去,却只字不提书画?一些有心人开始暗自揣摩。

    书华只觉得两道冷光刺中后背,冷得脊梁骨发寒。她也不回头,只当什么都不晓得,硬着头皮走进屋。

    书琴紧随其后,抬头挺胸地迈过门槛,年纪不大,但派头却是十足十。

    见屋门被关上,三夫人扭头朝书画嘲讽一笑:“山鸡就是山鸡,这辈子就只能是山鸡的命!”

    书画抓紧手巾,不甘地瞪着那扇红木雕花门叶。因着娘亲过门只是妾,即便是贵妾,即便她生得好看,即便她努力地学习诗词歌舞,但每个人还是在告诉她——她只是庶出,没有任何身份可言的庶出!

    为什么她费尽心力,还是敌不过这天定的身份?难道说,她真的就不如那个长得比自己丑,走路老是低着头,又什么都不会的三丫头?!

    她就是不甘心,等到太太死了,等到娘亲被扶做正室,等到三丫头最喜欢的柳志瑜向自己提亲,等了这么多年!好似幸福已然垂手可得,她终于可以让大家看清楚,她不是卑微的庶出丫头,而是堂堂正正的嫡出小姐!

    可为什么,那个糟老头子还是不承认自己?明明她已经得到了一切,为什么他还是什么都不知道!!

    感受到女儿僵直的身子,二夫人心中有愧,但此时此刻,她也无法改变什么。虽然二房只有一妻一妾,并无其他通房或姬妾,但在自己进门之前,白氏已经嫁入沈家,且不说白家在江南一带的权势,就二爷对夫人的情分而言,就不是自己能够轻易取代的。

    若说这辈子她唯一对不起的人,只怕就是自己的女儿吧!

    所以她才会厚着脸皮向夫人与二爷乞求,希望能为女儿请到最好的老师;暗地里缩衣节食地省钱,只为能让女儿穿得体面舒适;小心翼翼地讨好三房,让他们从江南多带些胭脂水粉过来,好让女儿打扮得漂亮可人。只要是女儿想要的,她都可以不计代价地给她,除了一个嫡出的身份。

    夫人不幸去世,她竭尽全力地安抚二爷,挑灯熬夜为夫人绣了一副《法华经》,并且表现出自己对才倌儿与华姐儿的关爱,这才被扶做正室。

    她可以给华姐儿不逊于亲生女儿的衣食住行,可以让她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但在面对女儿抢其心上人之时,非但没有指责阻止,反倒瞒住华姐儿喜欢柳志瑜一事,帮助女儿向二爷讨了这门婚事。即便事后被二爷教训了一番,但她依旧不后悔。

    她以为,这样子就可以成全女儿的幸福,可是现在看见女儿眼底的恨意,心中又是一痛。

    第二十四章 是该还回去了

    话说这头,书华才刚钻进屋里,一阵刺鼻的药味就扑面而来,加之门窗紧闭,空气极闷,憋得她几欲窒息。

    屋里站了不少人,除了二爷三爷四爷以外,还有书清,书义和书允,都是沈家各房的嫡系子孙。他们按照辈分高低,以床为起点,由近到远地整齐站好。

    她尽量放慢呼吸,让自己慢慢适应这股药味之后,方才站到书允身后。跟在她身后的书琴却受不了这股药味,当即捏住小巧的鼻子,不满地喊道:“这是什么味儿啊?难闻死了!”

    前边的三爷闻言,回头狠狠地剜了她一眼,这才让她勉强闭上嘴巴,但捏住鼻子的手却是说什么也不肯放下,不清不愿地挪到书华边上。

    老太爷此刻躺在床上,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容颜消瘦,鹤发鸡皮,已然一副槁木之相。似是已经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他没有像平日那般的大吼大叫,只是平静地望着屋里的每一个人,带着淡淡的笑意。

    屋里很静,静得几乎快要让人睡着了。

    老太爷忽然开口了,他的声音不是很大,咬字也有些不清,放在死寂一般的屋里,透出一股历经沧桑的厚重感:“开国公爵位传给老二,日后再将爵位传给才倌儿。老三与老四各得五座宅子以及五百亩田地,老三为家中产业出力不少,加一百金,其余财产皆由老二管理。沈家交给二儿媳妇,才倌儿与华姐儿都是懂事的,那四百亩地契与三处房契都给他们自己拿着吧。”几个儿子的关系不大友善,还是各管各的好,先替他们把财产分匀了,省得到时候再吵吵闹闹,丢了沈家的脸面。

    除去老三略有惊讶之外,其他人都表示没有异议。

    老太爷此时的眼神尤其精细,抓住老三微微抿紧的嘴唇,道:“老三,你行商这么多年,见好就收的道理该懂的。三儿媳妇固然性子烈,但她毕竟只是妇人之流,最后依仗的还是你。如今才倌儿与华姐儿都大了,是该物归原主了。”

    老三垂首点头:“儿子谨遵教诲。”

    老太爷微微展眉,眼中一片清明:“老二,驸马府那边,无论他们打着什么样的主意,你都不要轻举妄动,尤其是对于端王府,端虽王任性,却是十八个皇子中最接近皇位的人,你切莫与他为敌。至于丞相府那边,你要以不变应万变,圣上年迈,时候不长了,你须得耐住性子。如果有可能,退一步也未尝不可。”

    “等到一个月后,再将我去世的消息告知苏先生,柜子里有一封先前写给他的信,你代我一并寄给他。”

    “老二,沈家就交给你了。”

    ……

    中德元年十一月初四,沈家老太爷因病去世,享年六十七岁。

    依照老太爷之前的病情,拖过这个年关应该不难,不想眼下出了这等事,实在教人措手不及。

    沈二爷携长子沈书才入宫面圣,向其禀报老太爷病疫一事,正式承袭开国公。圣上安慰其节哀,并亲自追封沈老太爷为“庄明公”。

    沈二爷千恩万谢,期间只字未提驸马与端王之事,这让原本做好还击准备的驸马府很是诧异。为解好奇之心,驸马府的张管家更是亲自登门,代表驸马府来参加沈老太爷的丧事。

    沈宅之中一片肃清,加之将近深冬,光秃秃的树叶更显凄凉。无论主仆,皆是披麻戴孝,面上布满哀戚之色。

    守门的韦春将其领到灵堂前,低声禀报驸马府王管家到了,便退至一边,垂首不语。

    灵堂正中间是沈老太爷的棺木与灵位,灵前香火缭绕,沈家子孙接垂首跪在两旁,没有一人抬头看他,一片安然。等了许久,都不见有人来招呼他,张管家有些尴尬,却又不好主动上前与人说话,只得硬着头皮来到灵前,撩起衣袍拜了拜。

    张管家平日就是个极有眼色的人物,论是溜须拍马还是阿谀奉承,他都能做到滴水不漏,故此深得驸马爷的青睐。在来之前,他满以为沈家会对自己犹如棒打老鼠般的愤恨,早就做好了脚底抹油的准备;就算不幸挨了打,他还能用此事来威胁沈家,让其闭上嘴巴。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沈家的人都不似平日里官场上见到的那些人,皆是喜怒不形于色,依照王管家的经验来看,这种人定然城府极深。他心中暗自盘算,待回去之后,一定要劝劝驸马爷,日后无事还是少来招惹沈家,免得惹祸上身。

    待王管家走后,三爷打了个哈欠,抬起头睡眼朦胧地望着门外:“韦春,方才可是有人来过?”

    韦春点头道:“驸马府的王管家来了会子,刚刚走了。”

    此言一出,四爷忽然抬起头,睁大布满血丝的眼睛,做饿狼扑食状:“他们竟然还敢有脸来?!真是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啊!”

    沈二爷冷冷地扫了他一眼:“灵堂清静之地,休得喧哗。”

    四爷摸了摸鼻子,悻悻地闭上嘴巴。方才他见到张管家来了,见到大家都没动静,也就没敢做这只出头鸟,低着脑袋装打瞌睡。

    跪在二爷对面的书才缓缓道:“父亲,你们都在此处跪了整整两天两夜,身子骨怕是有些吃不消,还是暂且回去歇一会儿。此处有孩儿守着,不会有事的,还望父亲宽心。”

    四爷求之不得,赶紧接上话:“那敢情好,我们哥儿几个身子骨不比从前,这几日又一直未沾荤腥,我现在只觉得眼皮儿都在打架,只怕是快要撑不住了。三哥,你说是与不是?”

    三爷早已撑不住,虽然有些忌惮二爷,但毕竟身子骨是自个儿的,且书义也饿得可怜。思及此处,他亦是揉了揉眼角,声音沙哑地叹了口气:“年纪大了,不中用了,竟是要让小辈们来操心,惭愧啊……”

    四爷点头:“是呀,真是岁月不饶人啊,我这膝盖前几日还在隐隐作痛,怕是风寒入骨,得去瞧瞧大夫才行。”

    听着两人巴拉巴拉地相互诉苦,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很是起劲儿。可二爷却一声不吭,只定定地跪在原地,好似听不见般,丝毫不为所动。

    书才知父亲性情,多说无益,只得期盼着父亲能够挺得住。

    在书才下首,还跪着三房的书义,和四房的书允书棋,另外几个庶子跪在门口处,低头垂眸做恭顺状。

    虽然大家都不说,但是面上皆已露出疲惫之态,尤其是年仅八岁的书义,此刻已经半靠在书才的身上,原本胖圆的脸蛋已然瘦了两圈,他是三夫人心窝窝上的肉团,平日不曾受过半点苦难,性子跋扈霸道,实乃家中一位小霸王。今日的他虽然哭闹过数次,连同耍赖打滚都用上了,但现在当家做主的是沈二爷,连看都懒得多看他一眼。倒是三夫人心疼不已,但是礼法在前,三爷顶着房中碗碟全被摔烂的危险,死命不让夫人进来灵堂。

    第二十五章 一屋子全是白眼狼!

    这灵堂设在沈家宗祠,按照沈家祖制,但凡妇人之流,皆不能踏入宗祠一步!

    当然,沈家真正的宗祠远在江苏,与此地隔着千山万水。沈家在迁移来汴京之后,便新建了这座宗祠以备平日拜祭之用,里面的祖宗牌位也只是十来块,大多数都还留在江苏老家。

    沈三爷虽惧内,但对自家二哥还是颇为忌惮,知他与父亲一样注重礼法,如若真将皮面都撕破,只怕会落个鱼死网破。他在之前就已打定主意,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能将事情闹得太狠。

    忽然想起老太爷弥留之际说的话,三爷既怒又惧,怒的是老爷子为何如此不看情面,自己与夫人辛苦经营了这么多年,竟被他一句话就给尽数否定;惧的是二哥会如何办理。若二哥当时不在场,他一定能将事情瞒过去,田产铺子半点都不用分出去,可二哥是个注重孝道的人,就算他原本不打算为了几处田产而与兄弟闹僵,但是老爷子有言在先,他定然会将事情办得分毫不差!

    自家二哥平日沉默少言,家中若无大事,他一般很少出面,自白氏去世之后,他干脆搬到书阁上,每日埋首于书中研究学问。但正因为话少,才更让人觉得他深不可测,即便是同生同长的兄弟,也很少与之亲近。

    无喜无怒,无悲无伤——这就是三爷对自家二哥的所有印象。

    天色渐黑,该是用晚饭的时候了。书华领着一干下人,拎着食盒来到祠堂前。

    经人通报过后,书才向父亲打了声招呼,起身来到门口。书华着一身素衣,面上不施粉黛,耳边簪着多小白花儿,正静静立于原地,远远看去,像极了一朵幽深的白玉兰,全然不见平日里的俏皮可爱。他瞥见妹妹担忧的眼神,扯动嘴角笑道:“我们这几个大老爷儿们在这好好呆着,倒要苦着你们这些弱女子去打理外面的事情,说来也不怕教人笑话!”

    言毕,他还当真干笑了两声,只是这笑容落在书华眼底,是那么的惨白。

    几日不见,原本清瘦的身子更显单薄,宽大的丧服麻衣披在身上,好似随时都要被风吹走般。尽管他在竭力让自己表现得漫不经心,可越是这样,越让书华觉得心疼。

    “哥……”她抓住二哥的衣袖,吸了口凉气,声音却还带着颤儿,“照顾好自己……”

    听见她像大人般的语气,二哥心中既疼又欣慰:“嗯,夜里风大,你早些歇着吧。”

    他接过食盒,宠溺地拍了拍妹妹的脑袋,目送她远去,这才让门口几个庶子起身将其他食盒也一并接过来。打开食盒,里面全是些清单的蕨菜豆腐,没有半点儿油星沫子,看着便没了食欲。

    书才将饭菜取出,在父亲与叔叔们面前摆好,众人无声。

    “又是这些菜,我不要吃!我不要吃啊!”书义一脚踢翻地上的饭菜,扯着嗓子嚎啕大哭,“爹,我不要吃这些烂菜叶子!我要吃红烧肉!”

    屋里除三爷外,其他人都视若无睹,只管慢慢吃着面前的饭菜。见怪不怪,这几天每次用饭时候,他都会来这么一出。

    三爷心中愧疚,细声与儿子说道:“莫要吵闹,等过些时候,爹再带你出去吃肉串!”

    书义哪里管得了这些口头上的承诺,挣脱掉书才的手,爬起来后摇摇晃晃地向门口走去,泪水鼻涕水全部混做一团:“娘,我饿——”

    他早已饿得头晕眼花,这会子连走路都歪七扭八,还不等二爷命人拦下他,他就左脚勾右脚地摔倒在地,额头正好磕在门槛上,闷哼一声就没了动静。

    三爷吓得一蹦而起,哪里还顾得上礼法孝义,手忙脚乱地扶起儿子,见他额头摔出一个大包,双眼紧闭,怎么喊都没有反应。

    二爷让书才过去瞧瞧,见到书义晕了过去,当即让人去回春馆请许大夫。因着老太爷去了,许老大夫也被送回到医馆,不想在这节骨眼上竟是出了这等事!

    向父亲禀明一声,书才赶紧陪着三爷将书义送回竺苑,才刚进屋,就碰上从前院回来的三夫人。她见到自家儿子昏迷不醒,立时被吓得三魂丢了七魄,等书义被安置好,她就趴在床边一口一个心肝儿的喊着,眼泪模糊了妆容,瞬间苍老了十岁不止。

    在书才的一再催促之下,许老大夫终于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为书义把脉诊病,只说书义是体虚才导致昏迷,至于头上的包并不碍事,只需按时擦些药酒,待淤血散了也就好了。

    许老大夫留下药方,嘱咐了几句要注意的地方,就准备回去。书才让尹阳带他到账房支取诊金,并亲自送他回医馆。

    知道儿子没事,三夫人这才止住了泪水,急得大夫说过要让他静养,就一股脑儿地把人都赶了出来。

    众人来到耳房,三爷瞧见李氏失魂落魄的模样,想到儿子变成这样自己有责任,不由心生愧疚:“夫人,莫要当心,咱们儿子是个有福的人,一定会平安无事……”

    哪里晓得三夫人非但不领情,反倒狠狠瞪了他一眼,只见她叉腰红眼,劈头盖脸地一顿好骂:“你明知道二房那个狐媚子不待见我们,还眼巴巴地把儿子送到他们手里去糟践!她自己生不出儿子,就想着要来害我的儿子?!现在又唆使这二爷来害义倌儿!你这个当爹的居然管都不管一下?!你去告诉二房,他们若是看我们三房不顺眼,大可以明着来,我李娟香可不是吃素的!”

    句句夹枪带棒,直指二房而来。

    三爷心中清白,奈何自己理亏在先,只得赔着笑说好话:“义倌儿还在休息,你这么大声,怕是会打扰了他……”

    “这下连说都不让我说了吗?这里是三房的屋子,你是我的男人,是孩子的爹,对着你们我连说句实话也不行了吗?!”李氏方才哭散的头发因着这会的激动,全都披散下来,脸上尽是糊掉的胭脂水粉,乍一看去,着实吓人的很,“就算二爷承了家,可义倌儿也是他的亲侄子,人说血浓于水,他们怎地就这么狠心?!亏得你前些时候还说二爷是兄长,就算将来要分家,你也要让着二房,哪里晓得这家里全是些白眼狼!一个个的,都是吃石头长大的,这心窝子硬得刀枪不入!什么兄弟手足,全是放屁!我们家义倌儿今年才八岁,就这么被他们折腾,日后还不得被他们二房给逼死去!我看,趁早分了家,趁早离了他们这群白眼狼!”

    一口一个白眼狼,骂得好不痛快!

    一直未作声的书才心中极是不爽,但碍于她是长辈,多少得敬重些,顶撞回嘴之意只能咽下去。他瞥了三叔一眼,见三叔只一味地讨好安慰,却无半点维护之意,不由心中冰凉。

    本以为李氏只是耍性子发脾气,可她竟然越骂越劲儿,不顾众人在场,使唤黄喜进屋收拾行李,这就要从沈家分出去!

    分家之事非同小可,岂是她一介妇人说分就分的?!

    第二十六章 难道是双簧?!

    书才让尹阳守住院门,自己上前拦住李氏:“三婶,莫要冲动,有话好好说。”

    “你们会让我好好说吗?!我放心大胆地把义倌儿交给你们,这才三天不到,人就被折腾得不成样子!我要是再在这个家里待下去,你们还会给我们活路吗?!”李氏似是铁了心要分家,使唤下人在屋里捣鼓一番,出来之时已经人手一只大包袱,从门口处还能瞧见屋里摆着几只上了锁的大箱子,只消唤几个杂役就能搬家了。

    书才这才明白,李氏早已做好分家的准备,就等着今天这个机会了!

    妇人之流,目光短浅,说理不通!书才只得将目光转向三爷:“三叔,你们关起门来怎么闹都行,但现在老太爷去世不过三日,若你们不顾孝期分家走人,难道就不怕圣上怪罪?!”

    这顶帽子扣得好大,硬是将只知缩头缩脑的三爷给震得一愣。沈家好歹受圣上庇佑多年,且老太爷去世后还被追加封号,如今若真将事情闹大,只怕圣上那边不好交代。

    三爷过去拉住李氏:“义倌儿才刚睡下,大夫说要好好休息,分家之事改日再说吧。”

    却不想李氏完全不给他面子,双手紧紧拽着怀中包袱,恶狠狠地瞪着他:“你知道个屁!分家是咱们的家事,与圣上何关?!你现在让人去叫辆马车过来,一盏茶的功夫就能到城西义安胡同,一盏茶的功夫就能换得以后永远的安稳,这笔账我们不亏!”

    想当年,李氏嫁过来时,也算是标致的可人儿一个!不想如今竟变得如同市场泼妇一般,身材走形不说,且出言粗鄙,毫无气质可言,直叫三爷心中追悔莫及。

    自己以前怎就这般没眼力,竟然瞎了眼娶了她?!

    心中虽气,但他却不敢直接表现出来,只得好声好气地劝慰:“可义倌儿伤得是脑袋,那地方可重可轻,若不好好照护,将来留下了后遗症,咱们可就得不偿失了!”

    李氏眼珠子一转,竟然点头称是,不等三爷缓口气,她就一个箭步冲到书才面前,面色不善:“我们家义倌儿被伤得可是脑袋,保不准以后就会落下个病根儿!我与你三叔就这么一个儿子,他以后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们就算是下了阴曹地府也不会放过你们!”

    这个妇人怎地如此蛮不讲理?!书才平日读惯了四书五经,学得尽是孔儒风范,哪里是她这般叼妇的对手?!

    只见李氏接着说道:“你们今日若是不放我们走,我明日就上衙门去告你们!说你们打伤我的儿子,还想将我们软禁起来!我要让县太爷把你关进大牢吃牢饭!”

    时至今日,书才方才知道,什么叫做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三爷也读了几年圣贤书,此刻亦觉得脸上无光,面皮泛红:“够了够了,才倌儿好歹也是咱们的侄儿,什么大牢不大牢的?说出去也不怕别人笑话!”

    “谁敢笑话我们?!我们被人欺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