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香世家第4部分阅读
书香世家 作者:未知
看到一点,祸事倒是从没断过。hubaowang”
她不置可否地笑着,两人边说边走,二哥趁此时候将青巧的事情与她说了明白。原来,青巧的伤并非二夫人所为,而是秋柳擅作主张,家法用过了头,差点就闹出了人命!
第十七章 一定要离开
想起方才三夫人说黄喜见到秋柳从后门被送走的事情,书华心中大概了然,虽然还有疑惑,但二哥既然已经表明态度不希望她插手,就是在间接说明此事已经告一段落。更何况,二哥说父亲已经出面,秋柳被施用家法卖出沈家,就连绿慧也一并被带走,送到了乡下的庄子上,若再追究下去岂不是在向父亲挑衅?
见好就收的道理她还是懂的,如果非要因为一个丫鬟而将事情闹大,自己到最后未必就能吃到好果子!
此事就此揭过,在二哥的亲自护送之下,书华慢腾腾地来到书房,却见到一位面生的少年郎正直直地站在书房门口。此人年纪不过十二三岁,长及耳垂的青丝被一条青灰色发呆束起,稚气未脱的脸庞上透出一股子不属于他这个年龄该有的倔强。
见到书华靠近,他只稍稍瞥了她一眼,就不再理会,好似一尊木雕般纹丝不动。
倒是二哥见到他之后眉头微皱:“书允,你怎地还不死心?”
“只要二伯伯一天不答应我,我就一天不会死心!”他抿紧嘴唇,双手握成拳头。
自己的父亲自己最清楚不过,他向来守规矩,最是不喜欢那些不守规矩的人,对于他这般违背祖训的人定然是容不下的!书才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如此执拗,只怕是吃力不讨好,何苦何哉?”
“子曰,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胫骨,饿其体肤!我不怕吃苦,只要能让我出仕为官,就算再多的苦我也能吃!”
他的声音很大,即便是隔着一扇门,相信书房里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书才摇摇头,拉着妹妹走进书房,沈二爷正坐在书案前看书,见自己的一双儿女来了,只抬头瞥了他们一眼,淡淡道:“刚从云玉那儿过来?”
二人点头,书华心中好奇,脱口而问:“父亲怎么知道……”话还未完,她就闭上嘴巴,悻悻地低下头,暗自懊恼自己的多嘴。
“声音吼得那么大,隔着老远都能听得见,你说我怎么不知道?”他放下书,眼神凛冽如冰,“老爷子才刚病倒,这一个个就开始不安分了,沈家的规矩岂是他们这群无知妇孺可以妄加评论的?!”
书才赶紧出言安抚:“三婶他们只是发发牢马蚤而已,哪里真敢坏规矩!等到祖父身子好了,他们自然就不会闹了,还请父亲宽心为上。”
他缓缓阖上眼睛,沉默几许,再次睁开眼已然恢复清明,视线扫到低头不语的女儿:“出去散散心也好,免得被这潭浑水沾湿了衣裳。我已经与老刘打了招呼,银子若不够使,就去账房支取。”
书华点头:“够使了,谢父亲关心。”
“家里现在很忙,有些事情或许顾不上你的感受,见你懂事了,为父也欣慰,”他顿了顿,拾起书本接着往下看,“若是身子爽利了,还是按照从前那样,每天到云和苑请安吧。”
“孩儿省得。”
见父亲也无意再多言,二人告退离开,出门后见到书允还站在原地未动。
经过他身边之时,书才漫不经心地丢下一句话:“如果你不想连乡试都无法参加,最好不好再在这里耍性子,人的容忍是有限度的。”
也不理他如何反应,兄妹二人携手离去。
路上与二哥分手后,书华领着两个丫鬟回到闺房之中,给大丫取了个新名儿——君庆,并让君翠与君瑶领着她到处逛逛,熟悉一下这里的环境,顺带教教她规矩。
屋里,橙心老实站在一旁,脑袋恨不得低到肚子里去。
书华望着她,语气平和:“你的伤好了没?”
“已经好了,多谢小姐关心。”
“知道你为何会受罚吗?”
“因为奴婢照顾小姐不力,二爷罚得应该,奴婢心服口服。”
“少跟我来这一套,这些话你放在外面就好,当着我的面前还是别耍这些个花花肠子,”书华缓缓来到她跟前,视线扫过她略微突起的前额,“你应该很清楚,现在我才是你的主子,不管你当初是因为何人才会被派来这里,但你现在是我的人。如果我出了事,第一个遭罪的就是你!”
扑通一声,橙心跪倒在地,双肩颤抖:“奴婢知错了,求小姐开恩!”
书华退后,坐到桌边:“既是知错了,就将你知道的事情都说清楚,你是家生子,呆在这个家里也不是一天两天的日子,我希望你不要再对我有任何隐瞒。”
“小姐想要知道什么,奴婢什么都说!”
“绿慧与秋柳的事情,最后到底是怎么处理了?”
橙心稍稍犹豫了一下,脑中想起老子娘对自己说过的话,三小姐的性子再怎么懦弱,但她好歹也是沈家嫡出的小姐,身份摆在那里,就算是二夫人也不敢明着对她怎么样。更何况自己现在在三小姐屋里做事,日后待小姐出了嫁,自己十有八九是要做陪嫁丫鬟,换言之,自己的下半辈子都会栓紧在三小姐身上,断不能将她给得罪了!
“绿慧身上的伤势虽无大碍,但是身上落下了疤,且大小姐不喜她的伤冲撞到自己的喜事,便找了个理由,将她打发到了乡下的庄子上。送绿慧走的人正是奴婢的阿爹,他说绿慧到了乡下之后,就被管理庄子的胡管事看上,请示过二夫人后,将她收做了妾室。至于秋柳姑娘,听老子娘说,好像是被卖到……最下等的巷子里。”
听到这儿,书华的脸色愈加阴郁,久久不说话。
橙心摸不准她的心思,急得手心里冷汗直冒,生怕她迁怒于自己。
书华一直以为,沈家会为了顾及大姐的亲事而尽量避免闹出人命,直到现在,她才发现自己大错特错!沈家是世家大族,世袭开国公爵位,并能不因袭爵而消减爵位,定然有其强大的治家手段,几条人命而已,只要他们愿意,稍加掩饰一番,又能有几个人知道?
回想方才二夫人对待自己的殷切态度,书华冷冷一笑:“这件事情你莫要说出去,只当从没听到过,记住没?”
“奴婢省得。”
秋水透过窗户送进来,带着阵阵凉意,看着外头枯败的枝叶,应该就快要立冬了吧。
在她心里,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加迫切于离开这座大宅院。
第十八章 一封家书
这一日,书华起得格外早,任由橙心为其梳洗打扮,换上之前特意准备好的青衫白裙,头上再斜插两只翠玉玳瑁,画上清爽淡妆,看着倒也干净利落。
传了早饭上来,书华坐下之后,却并不急着拿筷子,心中开始默数,在数道第十下的时候,自家二哥的声音如常响起:“小妹,准备好了没?”
“我正准备用早饭,二哥要不要一块儿?”
他见到桌上整齐地摆着两副碗筷,再看看妹妹眼中满满的笑意,倒也不客气,“嘿嘿”笑了两声,随即撩起衣袍坐下来,拎起筷子当真吃起来:“相国寺的斋菜很不错,你到时候一定要好好尝尝。”
“好。”
一边用饭,二哥顺带问清她们都带了些什么东西,看看还有什么需要补上。其实这事儿昨天就已经由二夫人派来的婆婆子和红秀准备好了,她们还特意为此列了张单子,现在见到二哥问得这么仔细,书华使了个眼色,让橙心当即将单子恭恭敬敬地递到少爷手上。
二哥只瞥了一眼,心知太太已将此事张罗清楚,也就没有接过来,吩咐道:“橙心,仔细看着些小姐,若是出了事故,我定然剥了你的皮。”
橙心亦知他对自己存有不满,满是惶恐地屈身点头:“奴婢就算舍了命,也会将小姐照顾的妥妥帖帖!”
书华只默默听着,将碗中粥饭拔了个干净。
用过早饭,君瑶与君翠上来收拾碗筷,而书华则领着橙心与君庆,在二哥的带领之下,大摇大摆地走出沈家大门,爬上早已等候在门口的马车。
几个身强力壮的家丁将行李悉数搬上另一辆马车,君庆主动跑去帮忙,忙得不亦乐乎。书华撩起车帘子,见到后面那满满一车的木箱子,不禁有些汗颜:这到底是去小住还是在搬家?
“华姐儿,且等等,”四夫人领着兰静从大门内追出来,气喘吁吁地来到马车旁,吓得书华赶紧从车内探出上半身,准备下车见礼。
“不忙不忙,你这一上一下也麻烦!”四夫人眼低隐有水光,但面上却依旧维持着亲和的笑容。她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与一袋银钱,塞进书华手中,“烦你帮个忙,将这些物什捎给书宁,他自小身子骨弱,可怎么受得了那份罪!”
书华心中疑惑,尚未发问,就被二哥拉回车中,他从书华手中拿出钱袋,跳下车亲自塞回给四夫人:“放心,书信我会帮四婶送给书宁,至于这些银钱您还是先收回去,书宁那边我自会为他打理,您莫要担忧。”
四夫人见他口气坚决,害怕自己说得太多反而招人嫌弃,到时候连书信都不帮忙带过去,只得小心点头:“那就拜托给你了。”
“嗯,”书才爬上马车,招呼车夫开始启程。
随着车夫一声吆喝,马车缓缓驶动,橙心随二公子与三小姐坐在前面的马车里,而君庆则与车夫和车夫的婆娘一块儿坐在后面的马车上,守着那一车子的行李。
书华望着手中的信件,再抬头看看二哥:“这个,怎么办?”
接过信件,二哥丢给她一个放心的笑容:“这事儿交给我办就好,你莫要操心。”
既是如此,书华只得按下好奇之心,不好再多问,撩起车帘子的一角,悄悄看着外头的景色。
见状,二哥特意让车夫慢点儿走,自己则将信封细心收入袖中,不再提及此事。
时候还早,街上多是些做生意的店铺,逛街游玩的人并不多,而那些传说中的小摊小贩更是没有一点儿踪影。
询问之下,她才知道,马车经过的地方是汴京城内最为高档的“商业区”,能在这里开店的都是些财大气粗的富商,而来这里采买的买家,更加是非富即贵。自然而然,那些上不了台面的摊贩绝对不能在这几条街上露面,否则,就会遭到“城管”的严厉打击!
不久,书华便看得腻味了,随手放下帘子,拿起二哥事先准备好的话本,静静地看起来。
二哥心中好奇:“怎地不多瞧瞧?若你这两日在寺中待得无聊,可以到这里来逛逛,买些胭脂水粉什么的。女孩儿家家的,别整天抱着书册不说话,该像其他女孩儿那般多多打扮,好让别人也知道,咱家小妹生得也是标致美人儿一个!”
书华轻轻一笑:“我可记得屋里那副水墨丹青之上,清楚地写着‘腹有诗书气自华’这几个字,它还是你送给我的,怎地现在反倒嫌弃我老是看书了?”
“不是嫌弃,只是希望你能开朗些,莫要总是闷不吭声。自打娘亲走了后,你整个人就越来越沉默,我原以为看书可以让你转移注意力,不再沉浸在不开心的往事里。哪里晓得你却越看越木讷,完全没了从前的活泼欢快。你大姐说得对,我护得了你一时,却护不了你一世,你也该学着为自己打算了……”
知他是在为自己着想,书华心中感激,但瞧见他眼中的悲伤之色,随即咽下到嘴边的话,将脸上的笑容渐渐加深:“所以大哥将我送到相国寺,好跟那弥勒佛多多学习,整天笑得像朵菊花似的!”
二哥被她逗得哭笑不得,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尖:“你要真变成弥勒佛那般模样,看谁还敢娶你!”
兄妹两一路调笑,不时便到了相国寺。
亲自将妹妹送到寺中提前预定的厢房中,嘱咐橙心与君庆照顾好她,便领着尹阳走了。
橙心在房中收拾东西,君庆则去挑水擦拭桌椅,其实这里的家具都很干净,显然是常有人打理。书华坐在床边,看着橙心将衣裳物什一件件拿出来,目光最后落在了箱底的雕花红木小匣子,心中开始盘算跑路的事情。
现在在外头,只要甩掉这两个丫头,自己抱着匣子溜之大吉的成功性很高。只是……这匣子里的银钱虽不少,但自己毕竟只是一个弱女子,拿着这么多钱只怕是福不是祸;而且就算真逃出去了,她又没有一技之长,难道下半辈子就眼巴巴地抱着这只匣子坐吃山空?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想跑路的念头很坚定,但是理想与现实的差距也很遥远,这叫她如何取舍?
第十七章 竹笋的故事
收拾完毕,橙心见小姐一直盯着红木小匣子看,以为她想要看看里面的物什,便将匣子拿起来递到她面前:“小姐,这里面是咱们这次出来的全部盘缠,现银一百两,另外还有三百两的银票。您常用的收拾奴婢也给您带来了,您可要过目?”
看它们做什么?又不能带着它们跑,这不是给自己添堵嘛!书华摇手:“你记着就好,我饿了,你去寺里看看什么时候开中饭?”
“小姐,寺里的规矩要等到午时过后才能用饭,不过奴婢方才见到这院里有小厨房,如若小姐不嫌弃,奴婢可以下厨做两道小菜给您尝尝。”
“如此甚好!”还真没看出来,这丫头是个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全能型人才!
待橙心将饭菜端上来,书华立即被扑面而来的菜香所吸引,当即拎起竹筷,夹了块竹笋放进嘴里:“这笋儿真鲜!可是从家里带来的?”
“是这寺中僧人留在厨房里的食材,听老子娘说,相国寺的后面有片竹林,想来这竹笋是从那里挖的。”
书华一边吃一边笑:“你娘知道得还真多!”
“小姐谬赞了!这两年相国寺时常有人送来新鲜的竹笋,奴婢老子娘正好负责清洗这些竹笋,待厨娘将它们做好之后再送到四夫人房里,所以才知道这些竹笋的来历。”
“哦?还有这回事儿?我怎地都不晓得?”
见到小姐有兴趣,橙心便当做玩笑话般说出来:“这事儿说来话长……”
说了半天,书华总算明白了这个故事的大概剧情,主角是她素未谋面的堂兄书宁,为了某个喜欢的丫鬟无辜冤死,气得旧病复发,差点死翘翘。幸而他有个心疼他的娘亲,也就是平日里总爱见风使舵的墙头草四夫人,为了他求神拜佛四处问药,这才勉力抱住他的小命。结果这小子脑子被门板夹了,居然不顾爹娘的哭求,硬是跑到这个相国寺出了家!
就在橙心还在为书宁少爷的痴情而憧憬的时候,书华又吃了块竹笋,心道这个堂兄真是只白眼狼,为了个女人弃父母于不顾,真该遭雷劈!
用过午饭,书华琢磨着出去溜达溜达,自己好不容易来古代走一遭,可不能就这么白白地浪费机会!
幸而君庆流浪来到汴京时候,曾在城内生活过一段时日,认路的本领要比起橙心那个鲜少出门的家生子强上许多,说不上对这汴京城有多熟,但对几处较为繁华的地方还是知道的。
既然找到个便宜向导,书华当即让橙心翻出几件款式与料子都极为普通的粗制衣裳,三人相继换上。在橙心的再三央求之下,书华无奈戴上一顶宽大的帷帽,再摸了些银钱塞进怀里,三人就兴高采烈地出了门。
这个朝代称为北齐,书华曾翻阅过少量的资料,知道这个朝代与北宋差不多,文化经济极为发达,特别是这里的勾栏瓦肆,其繁华程度足以媲美盛唐时期。
君庆虽是个市井粗人,但到底经过牙婆一番调教,起码的规矩还是知道些。这三小姐是大家闺秀,瓦肆那般地方鱼龙混杂是断然不能去的,若稍不注意闹出乱子的话,老爷夫人怪罪下来,遭罪的还是她们这些做奴婢的。
为了保险起见,她带着小姐来到东大街,这边多为商家店铺,且经营极为规矩,很多大户人家的太太小姐都常来这里光顾。
看着街上的寥寥数人,书华原本的激|情顿时被消去大半,她晓得君庆这么做也是有道理的,只好勉力提起剩下的一半兴奋,随便钻进旁边的一家首饰店。
店里的珠宝首饰均被漂亮的锦盒装裱得流光溢彩,刚一进店,书华就觉得自己的眼睛又被晃瞎的可能,下意识地半眯眼睛,胡乱地瞅来瞅去。
伙计见她们三人身着衣裳皆是粗布,两位丫鬟的模样也不过中上,特别是跟在最后的那名大个子女人,生得又黑又壮,一看便是做惯了粗活的低等丫头,不由心生轻视之意。来这店里买首饰的主顾都是些有钱有脸的太太小姐,就算她们身边跟着的普通丫鬟,也比这个女人生得好看!
想到这里,他眼中的嫌恶之情再次加深,直接来到三人跟前不悦地说道:“哎哎,你们要买就买,别到处瞎看,懂不懂规矩?”
书华一愣,竟没想到这个小伙子脾气倒挺大,还未等到她开口,旁边的橙心就有些按耐不住了:“我们不看怎么买?你这人怎么做生意的!”
“得了,人家要把主顾往外推,我们何必把银子往他手里塞?”书华无所谓地笑笑,率先扭头,大步走出店门。
橙心冲那人一声冷哼,随即跟上小姐的步子,满脸气愤:“狗眼看人低!”
君庆则一直安静跟在身后,既不说话,也不好奇。其实这种事情她早就见多了,想当初她与妹妹到处流浪之时,遭受的白眼可比现在多得多。现在的她,很知足。
书华继续在街上瞎晃荡,视线随便扫最后落在前边不远处的“沈记书斋”,她回头望向橙心:“那里可是咱家的铺子?”
原本还在暗自嘀咕的橙心忽然换上一副兴奋加得意的表情:“正是!听阿爹说,这条街上有七家铺子是咱家的,不过有五家租了出去,余下两家自家做生意,其中就有四间是先夫人留下……”她猛地闭上嘴巴,小心翼翼瞥了小姐一眼,见她并无异样,方才放下心,依旧满脸开心,“小姐,咱们去瞧瞧吧!”
说完,她还不忘狠狠瞪了后面那间首饰店一眼:什么玩意儿!
书华哭笑不得,领着她俩来到书斋前,才刚一进门,就惹来店里数道异样的眼光。来书斋的全是些年轻的读书人,纶巾束发,广袖长衫,皆是一副儒雅打扮。
这么看去,自己倒还真是显得突兀!书华自嘲一笑,开始在书斋里转悠,书斋的格局很简单,两边竖着两排高大的书架,书架上满满全是书册,店铺最中间则摆着四张书案,案几之上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偶尔还有几个年轻气盛的儒生在此作画写字,若是写得好,还能得到掌柜的一些小奖赏。
第十八章 好一个叔夺侄财!
书华来到书架前,随便取下一本书,正欲翻开。
这本书是苏如世先生的诗集仿本,蓝皮线订,一寸来厚,摆在如此显眼的地方,想是卖得非常畅销。
“你怎么又来了!”原本一直在记账的掌柜忽然出声,声音不大,却足以让书斋之内的人全部听见。
书华闻言回头,见到门口站着个骨瘦嶙峋,蓬头垢面的年轻人,他正张大眼睛,贪婪地看着书华手中的书籍,脏兮兮的手指朝着书华胡乱地抓着,嘴角还在不停地笑:“书,我要买书……”
橙心大惊,赶紧让君庆挡到小姐面前,自己则冲到门口与掌柜说道:“还不快些将这疯子赶走?莫要坏了我家小姐的名声!”
掌柜当即招过来两名伙计,将此人从门口拖走,橙心见他走远,这才缓了口气,回到小姐身边:“这外面还真是什么人都有,有人竟然为了几本书发了疯!”
一直未吱声的君庆忽然低声说道:“那人姓周,是个读书人,以前听王婆婆说过他。”
橙心满脸不屑:“读书人?读书读得脑子都坏了?!”
她的声音不小,引来书斋内不少人的注目,尤其是掌柜的,见到中间那位一直不说话的女子头戴帷帽,手里还拿着的是一本大文豪苏如世的诗集,便知其身份定然不俗,立时笑着迎上来:“这外头人多口杂的,几位姑娘多有不便,不如进里间去小坐一会儿,也好品尝一下本店新到的普洱。”
书华点头,放下手中书册,随他一道往书斋里面走,撩开一道门帘子,踩着木楼梯来到二楼,这上面竟是个雅致的小阁楼。掌柜将她们领到靠窗的一个小包间,放下遮窗用的竹帘,乐呵呵地笑道:“这儿好看风景,且不会有人叨扰,各位大可放心休息。”
书华也不客气,大方落座,这竹帘子倒也精巧,既可以遮面避嫌,又可以透过缝隙看到外面的风景,这掌柜真是有心了!
她使了个眼色,橙心随即掏出一锭银子,递给掌柜:“有劳您了!”
掌柜是生意人,见来人如此豪爽,一面暗自庆幸自己没有看错人,一面更显殷勤:“普洱我已经招呼伙计去泡了,不知几位姑娘来这儿是要买什么书?我可以让人为你们拿上来。”
前世买书时都是自己随意看,一般都没有什么特定的目标,比起买书的欲望,书华倒是更享受淘书的乐趣。在书店的小角落里,挖出几本合心意的书册,绝对能令她欣喜不已。
不过眼下,她顶着大家闺秀的身份,似乎不大适合享受这个乐趣。她按下心中的无奈,笑道:“随便选几本市上流行的话本吧,或者《山海经》之类的怪谈志异也行。”
这些都是深闺小姐喜欢看的玩意儿,掌柜忙不迭地点头:“没问题,马上就送上来。”
随着哒哒哒的脚步声,掌柜很快就下去了。
书华取下帷帽,透过竹帘子往外看,正好见到那名姓周的疯癫书生,他一边笑着,一边抓住每一个过路人喊道:“可以借点银钱吗?嘿嘿嘿,我要买书,我要努力考试,考完之后我就能做官了!嘻嘻嘻,做了官就有钱吃饭,到时候我请你吃街口李记铺子的白面馒头……”
不时,几个三大五粗的壮汉蹦了出来,抓住满脸惊恐的周疯子就往街口走去,些许围观之人这才渐渐散去。街道再次归于平静,好似什么也没发生过……
橙心亦是瞅到这一幕,鄙夷地说道:“难怪老祖宗不让家里人出仕为官,估计就是避免出现这种疯子败坏门风!”
莫名间,书华想起了《儒林外史》中的因中举而发疯的范进,不正是与眼下这个人一般情况么?
“为何咱家不许自家人做官?”憋了许久,她终是问出了这个隐藏许久的问题。
“这件事情老爷没与您提过吗?”橙心略微有些诧异,“具体奴婢也不清楚,只是听阿爹嘴里听到过些许,好似在太祖开国之际,沈家祖先曾有功于太祖皇上,不但得意尚公主为妻,还被赐予开国公的爵位,并且特赦其爵位不因袭爵而削减,沈家一时得以风光无限。但沈家祖先却以此为由,立下沈家子弟不得入朝为官的祖训,一直到了今日,沈家也从未有人破过例。”
盛极必衰,所以要收敛锋芒,避其利害?书华微微一笑,这沈家祖先还真是有先见之明!
等到伙计将茶与书籍送上来,书华几人又坐了会子,这才重新戴上帷帽,起身离开。
时间还早,她可不想就耗在自家的铺子里。话说回来,这几间铺子都是自家亲娘留下来的吗?她若有所思地望向橙心:“这些铺子现在是谁在打理?”
原本兴高采烈的橙心神色一滞,半响方才闷声说道:“小姐,这事儿奴婢也不清楚……”
“不清楚也就是还知道一些,说吧,我不会与旁人说是你讲的。”
此刻已经出了书斋,街上行人稀少,橙心低头犹豫了好半天,最后终是没能蒙混过去,只得压低声音慢慢说明:“这几间铺子都是先夫人的嫁妆,除此之外,还有几百亩水田和四处宅子,另外那些银钱细软之类奴婢就不知有多少了,反正当初先夫人嫁过来之时,陪嫁的嫁妆延绵二十几里路,曾为此震惊汴京城。自从先夫人过世之后,这些财产本该转到二少爷与小姐的名下,但是……三房说二少爷是个大男人,不善于管理这些个琐碎账务,且小姐您又还小,就暂时先挂到三房的名下,交由他们夫妻二人代为打理,等到二少爷成亲之时,再转手交还……”
书华的脸色渐渐变冷,想起三夫人这些日子来处处与二房作对的样子,心中终是明了起来。
呵,好一个叔夺侄财!
第十九章 冤家路窄
先夫人带来的嫁妆本就是她的私人财产,按照礼法,这些嫁妆应该尽数留给她的子女,就算沈家人也无权过问,更何况是将所有田地铺子都交到叔婶手中这么荒唐的事情?!
书华继续往前走,面上不动声色:“父亲与老太爷也同意这么做?”
“怎么会不同……”橙心狠狠咬了下嘴唇,这张嘴怎么老是不长记性!她将话语在心里过了两道,方才捡了些不碍事的说出来,“家里的账务一直都是交由三房打理,虽然这事情有违礼法,但是二爷与老太爷一时也找不到更合适的办法来处理嫁妆一事。而且,三房善于经营,这些年将沈家生意打理得风风火火,每年收上来的利润都非常可观,老太爷曾为此还好生嘉奖过他们,让他们从中抽走二分利作为报酬,这事儿二少爷也是晓得的。”
既然是清楚此事,沈家肯定也从中捞到了不少的好处,她就不信,这些银钱都如数划到了二哥的名下!
“那剩下来的八分呢?”
“这个……”橙心为难地低下头,半生都不敢吱声。此事牵扯到三房那头母老虎不说,还关系到老太爷与二爷,若真让三小姐闹起来,二夫人与二爷还不得扒了她的皮?!
书华冷笑一声:“你若不说,我就亲自去问父亲和二哥。”
“小姐!”橙心急得差点跪下,但尚存的一丝理智让她还记得这里是在街上,为顾及小姐名声绝不能太过招人注意,只得可怜巴巴地央求道,“奴婢能说的都说了,其他都是奴婢不该知道的,求求您千万不要同少爷与二爷说!小姐若是真的想知道,奴婢可以为您去打听,只求您给奴婢一条活路!”
书华停下脚步,定定地望着她,见她眼中泪光闪闪,知道再逼下去也无济于事,方才松了口:“年底快到了,各处管事应该会回京聚首报账,到那时候再仔细打听打听……”
橙心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个劲地点头:“多谢小姐饶命之恩!那些管事每年来府上报账,都是由阿爹亲自安排住处,阿爹与他们多少都有点交情,到时候一定能查到一二!”
不指望她一个小丫头这能打听些什么,但至少要短时间内让她清楚,谁才是她正头主子!书华点头:“此事万不可对外人道,就算是二少爷也不可以,记住了?”
“奴婢省得!就算借奴婢一万个胆子,奴婢也不敢多说半句!”
“嗯,”书华一边在心中盘算,一边慢慢悠悠地往前晃荡,三房想要分家的事情自己多少也听闻一点,但是“父在不分家”,以父亲和老太爷的性子而言,断不可能允许他们得偿所愿!
除非,老太爷真的归天!
老太爷现在还躺在病床上,每日靠着人参药品养着,如若真的有个三长两短,就算三房不顾孝期要闹着分家,父亲也没法子拦住!最重要的是,二哥尚未成家立室,而自己又未到及笄之年,根本无权过问家产之事!
至于父亲那边,他既要顾着老太爷的丧事,又要正式接管沈家上下,家产之事定会被交到二夫人手上。
依照书华这些日子的观察,这位二夫人虽不至于刻薄自己这个继女,但也不会亲近到哪里去。退一步说,就算她想要替她兄妹二人出头,到时只要三房一句“非你亲生儿”,就足以将她堵得说不出话来!
怎么想怎么算,这桩事情都是三房掌握了主导权,唉,她就是条挨宰的小鱼儿呀!
罢了罢了,反正她迟早要离了沈家大门,那些个烦心事还是早些抛开得好。难得今日出来闲逛,她可得玩个够本才算对得起自己!
“救命啊!”一个惊呼声忽然自前边响起,引得书华三人脚下一顿,还未等她们反应过来,周疯子的身影就蹦了出来!他一面朝身后追着的一群壮汉大喊,一面没命地朝她们这边冲过来:“我真的没有钱,你们就算杀了我,我也拿不出一文钱!”
橙心下意识地后退闪躲,见到小姐还未让开,不由惊呼:“小心!”
君庆已经下意识地伸手去拉她,可手还没碰到她的衣角,周疯子就不管不顾地冲了过来,硬生生将两人撞开,随后头也不回地跑远了。君庆仗着身强体壮,只是稍稍后退了半步,就稳住脚跟没再动。
倒是书华被撞得连退数步,又被随后追上来的几个大汉随手一撞,只觉得头晕眼花,恰好不慎踩到一根木棍,脚下随之一滑,整个身子都朝后倒去。身边原有几个人,此刻都已经散开,无人伸手来帮,她被吓得心中一紧,惊呼出声:“救命——”
就在她闭上眼睛打算听天由命之时,忽然伸出一只长手稳稳接住了她,熟悉的声音自耳边响起:“是你?”
咦?是熟人?她睁开眼睛,透过薄薄的白纱,见到来人竟是柳志瑜那厮!回想他原先对自己说的那些不敬之语,再看到他此刻抱住自己的暧昧姿势,脑子“轰”地一下炸开!她赶紧起身,推开他的手,礼貌地与他拉开距离,语气冷冷淡淡:“多谢柳公子援手之恩。”
幸好有帷帽遮面,不然被人看到自己与柳老二如此亲昵的一幕,铁定会被传得人尽皆知,到那时候,她这个沈三小姐这辈子都不用见人了!
方才听其叫声猜测是书华,没想到竟教他真的猜对了!柳志瑜呆呆地看着手,方才抱住她时的柔软触感似乎仍未散去,良久,他都没有说话。
见他这般沉默,书华也有尴尬,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不知该要如何脱身。君庆与橙心穿过大街,来到她身边,心急火燎地围着她转了好几圈,见她身上并无碰伤磕伤,这才舒了口气:“小姐,您可真是吓死奴婢们了!”
橙心想起方才那一幕,犹自心惊,立即朝小姐的救命恩人行礼:“多谢公子救命之……柳二公子?!”她呆在原处,竟不知他怎会出现在此处,更不知他怎地就撞上了自家小姐?!
第二十章 出门记得看黄历
恰在此时,两个年轻书生随着看热闹的人群经过此处,见到柳志瑜,立刻熟稔地上前打招呼:“梓沛,今日可是你的大喜之日,怎地还在这里私会佳人?沈家大小姐可是汴京城有名的美人儿,你这小子须得知足呀!”
见柳志瑜神色不悦,他俩又换了语气,一齐朝他挤眉弄眼:“不过咱们也理解你,再过不久你就要娶妻成家,不能再这般恣意玩耍,现在能耍一时算一时!嘻嘻,啥时候咱哥儿几个也出去喝两杯,弦歌与蝶衣几个姐儿可都惦念着你!”
言罢,他们也不管柳志瑜的脸色如何,嬉笑着走远,嘴里嚷嚷着“周疯子什么的”。
大喜之日?书华微有差异:“大姐今日要成亲么?我怎地不知道?”
“不是成亲,是下聘,”柳志瑜收起尴尬之色,仔细观察她脸上的表情。自那日当街一闹,书华的表现令他久久不能释怀,今日他倒是要好好看看,这么多年的感情怎么可能在数日之间就尽数化作灰烬?他偏不相信自己在她心里的地位这么轻!
书华了然地点头,若有所思地看向橙心:“这就是二哥与父亲让我出府游玩的原因?”
橙心脸色变幻莫测,先前二少爷特意嘱咐过自己,千万不能告诉小姐关于柳公子来沈家下聘的事情。眼下却依然瞒不住,她只得唯唯诺诺地解释:“二少爷恐您伤心,这才让你避开此事,免得您面子上不好过……”
若换做从前的沈书华,自然会因此而伤心得痛不欲生,但此刻的沈书华却只是轻轻一笑:“原来如此,倒是二哥有心了。”
见到小姐没有怪罪,橙心悬到嗓子眼的心终于又放回原处,却又瞥见柳公子目光灼灼地盯着小姐看,她不由心下一沉,脸色亦是愈来愈差。小姐与柳二公子的事情她多少知道些,以前她只当是大小姐与柳二公子郎情妾意,三小姐不过是个被嫌弃的插入者。可经过她跟在三小姐身边的这么些时日,知三小姐根本就不似传言中那般懦弱,不仅如此,她还隐约感觉到三小姐不为外露的谨慎小心。再加上方才那两个公子哥儿的调笑之言,她心中已经大概了然,不是自家小姐被嫌弃,而自家小姐看清了柳二公子的真面目,不愿下嫁于这种花花公子罢了!
越是这般想,就越发觉得眼前的少年面目可憎,就连那双原本狭长的黑眸才在此刻也化身成为狼眼,贪婪地盯着自家小姐。
不知橙心所想,书华隐隐皱眉,照这样子站下去,铁定会被人看出端倪。她硬着头皮颔首道:“既是柳公子的大喜之日,我也该向你道一声恭喜,祝你们白头偕老,天长地久。我还有事,就此告辞,今日尚未准备,改日再让二哥将贺礼送上门。”
今日真是晦气,下次出门一定要提前看黄历!
书华如是想,领着橙心与君庆转身,还未提步,就被柳公子伸手拦住去路。
橙心服侍三小姐不久,不知三小姐从前与柳二公子的相处细节,见他竟敢当街拦路,不由心生怒意,挺身站到两人中间,冷冷笑道:“柳公子,您这样怕是于礼不合吧?”
完全不知情的君庆见此架势,就算反应再迟钝也知道此时该护住小姐,当即打起十二分精神,警惕地盯着柳家公子。
他只不过是想与书华说几句话,却惹来两个丫鬟的横眉竖眼,倒教他哭笑不得。不过,对于这种不知礼数的小丫头,他根本就不屑与之计较。他的视线越过只有自己下巴高的橙心,直直望向书华:“可否借一步说话?”
书华思量一番,见周遭行人渐多,不管橙心在旁吹胡子瞪眼,干脆地点头道:“去哪儿?”
知道他是个说话没有规矩的人,与其放任他在这里胡言乱语,凭白惹来旁人的猜测遐想,倒不如直接让他把话说清楚,省得日后再生麻烦。
可柳志瑜心中却甚为欣喜,认定她还与以前那般喜欢自己,不然不会如此轻易答应与自己一叙!
两人来到前面的青州河边,此处建有一座小茶楼,唤作“有间茶楼”。
柳志瑜一进门,就见掌柜屁颠屁颠地迎上来,如同鸡啄米般不停点头弯腰,笑得好似一朵大菊花:“是什么风把少东家给吹来了?”
“给我弄间安静的包间,不准任何人来打扰!”
听闻此言,掌柜注意到少东家身旁那位戴帷帽的女子,心下虽然好奇,却也知道此事不该多问,当即笑得愈加欢快:“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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