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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赋第40部分阅读

      山河赋 作者:rouwenwu

    在摇篮边一坐就是一两个时辰,甚至三更半夜爬起来跑到孩子房中呆呆的看女儿的睡颜,玉藻前经常一觉醒来看不到枕边人还以为白皖是不是梦游。白皖回鹤舞的那天,夫妻两个很平和的相互道别,反而是襁褓中的婴儿不知道是不是吹了风不舒服,哭得天翻地覆,奶娘、侍女想尽法子都哄不下来。好容易等到主子送夫婿回来,奶娘侍女跪了一地,少主子哭得声音都哑了。玉藻前抱起女儿轻轻摇晃,如此安慰道:“乖乖宝宝,你想爹爹是不是?你爹爹为了让你能一辈子清贵命奔波劳累去了,宝宝别哭了,哭得你爹爹不舍得走就没人为你赢得荫封袭承,一辈子诗酒风流。”也不知为什么,话音未落婴儿果然不哭不闹乖乖睡觉了。  玉藻前的孩子根据神司的占卜加上做母亲的个人爱好,最后命名为“衣罗”,摆满月酒的那天又惊动了大半名门贵族,尚在襁褓中的女儿就为母亲赚回满屋子奇珍异宝。在这之后,从黄金单身一下变成妻子又变成母亲的玉藻前恢复到以往的生活中,往来于府邸和秋官属之间,照样诗酒歌舞、唱酬应答,只不过不再坐拥右抱,暂时的也没听说有“入幕之宾”出现。和过去一样,这位秋官司刑的官运异常平稳,并没有因为和白皖的成亲而发生变化,好的坏得都没有;而玉藻前对于自己的前程也是一如既往的不放在心上,就像她提升为京官时写给昭彤影的书信上说的:不求闻达,五六年间绯衣在身足矣。  二月出现了意料之外的变故,北辰一反常态的在冰雪尚覆盖大地的时候发动这一年第一次战争,目标是长河关。一轮偷袭之后,长河关城门西侧忽然坍塌,北辰骑兵长驱直入。长河关沦陷,北辰踏破关城,横扫一百余里,沿途烧杀抢掠、十室九空。等破寒军两万主力从长州兼程倍道而至时北辰已将周边掠夺一空,带着大量粮草辎重、子女玉帛心满意足的退出长河关。援救的将军得到的是一个烧毁大半、几乎可以说是空城的长河关,连敌军的影子都不曾看到一个。  凛霜急报进京,朝野哗然。  原本关城失守,负责任的应该是守将,然而这位守将已经捐躯,再往上就该问责于主将和凛霜都督。不过,这一次的事略微有些不同,长河关失守有一个“缘故”——关城崩塌。  就像卫暗如年前预测的那样,凛霜都督果然将所有的责任推卸到关城年久失修上,也就是推卸到了朝廷冬官大司空卫简的决断上。偌娜收到边关文书在早朝上痛斥大司空,接着墙倒众人推,当夜除了实在没什么关系的春、秋两官,其余四官属都有大量折子弹劾卫简。分量最重的当然是地官少司徒卫琳的一道折子——弹劾卫简越权擅断。  这一道折子切中要害,皇帝要等的也正是这样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在铺天盖地的弹劾中,卫简唯一能选择的是上一道折子承认过失,并请求皇帝惩罚。或许是他的认罪态度让年轻的皇帝满意,朝堂上他得到了“解职听候查办,暂闭门思过”的处罚。在苏台官场上,这样的处罚算不上严重,也算不上官场生涯的终止。一般来说,闭门思过三五个月后会降一两阶外放一个没有油水的郡县,然后,从新开始。  大司空上书请罪和受到皇帝旨意的时候都不在京城,而是惯例的去参加京畿水口的放水祭奠。京畿灌溉最主要的水源是白水江,苏台元年高祖皇帝下令于白水江合适的地方开挖水渠,以增加京畿灌溉面积,减少旱涝影响。经过几年的勘探,当时的冬官司水选定一个名叫信阳的地方为取水口,开挖三条渠道,确确实实减少了旱涝对京畿农作的影响。这三条渠道每年冬季锁水清淤,翌年初春放水灌溉,每年放水都要举行隆重的祭水典礼。出于对当年那位司水的敬重,每年参加放水祭奠的不是惯例的春官,而是由大司空亲自主持。  主持完庄严的祭水典礼,回到驿站还没坐稳圣旨就到了眼前。领旨谢恩后卫简脑海中一片空白,往后的那几天是他近五十年时光中最难熬的岁月。  他出生于京畿殷实人家,是家中独子,从小备受宠爱也被寄予很高的期望,正是这种宠爱和期望让他有了和女子一样的凌云志向,他崇幕流云错,幻想着有朝一日能位极人臣。接下来的事发生的象他希望的那样顺利,京考榜首,被名门卫家看中,与卫家继承人成亲;然后,靠着卫家的辅佐和妻子在朝堂上相互协助,果然到了一位大司马。虽然和妻子不和睦,终于还有一个值得骄傲的女儿,卫简也因此从不曾后悔过自己当年的选择,尽管在看到涟明苏举案齐眉的美满家庭时也有那么一点点羡慕。对他来说,官场上的荣耀就是生命,他可以以此来冷对一切,只要他还是一位官,一切关于他“失宠”的嘲笑就只能在他背后听不到看不到的地方出现;只要他还是一位官,妻子身边的俊美男子们就不敢抬起头来与他对视。  一瞬间,他失去了为之努力一生的东西。  看到东城“卫府”的金字招牌时,前任大司空深深吸了一口气。怀着一种奇妙的心情,卫简一入永宁城城门就将打发从人先行回家,自己只留了两个亲随,安步当车慢慢走向家中。他知道自己其实是害怕回家的,相比官场上的受挫,他更怕在另一个“战场”也是一败涂地。有时候卫简自己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他和卫暗如两人会闹到这种不可调和的地步,永宁城中夫妻俩都是高官的也不是只有他们一家,最典型的就是他那妻弟卫方,一样高官厚禄照样和妻子情深意重;甚至连年轻貌美、性情柔顺的侧室都无法将照容的心从他身上拉开一丝半点。若说他性情不够柔顺,卫方也不是什么乖巧温顺的人,想来想去大概只能怪他一度官位在妻子之上吧。或者说,卫暗如不象西城照容那样有宽宏胸襟。  这些年来他还能安住玉堂春全靠他在官场上的成就,卫家的人再实际不过,清楚明白什么是“利益所在”。卫暗如就算是再怎么看他不顺眼,还是要倚重他在官场上的势力,也就会好好的约束小妾们,至少明处给足他面子。然而,当他的利用价值消失之后又会是什么样子呢?  大宰没有侧室,但有三个亲侍,最年长的那个也出自官宦人家,母系这些年磕磕碰碰居然也到了五阶在南方当知州,这位同时也是暗如次子的生父。当初卫暗如在外放时生下次子,一度想将这亲侍提拔为侧室,写信给卫简征求他的同意,被他一口回绝。在京城的卫简告诉妻子,她愿娶几个小妾,要生多少庶子他都不在乎,但有一点,卫家的继承人只能是秋水清,而且他不想看到任何人哪怕那么一点点地威胁到秋水清。当时卫暗如答应了他的条件,现在想想那个人那么多年下来也是很委屈的吧,他还是大司空的时候自然不敢多说一个字,至少不敢让他听见,而现在他前途难卜,那个人还有他的儿子,大概不会有什么好脸色看了。  这么想着,卫简终于踏上了大宰府正门的台阶。  一抬头,立刻吃了一惊。卫家的正门除了年节、祭祀或贵宾来访很少打开,家主进出都走东西角门,可这日不知为什么正门打开,往里面看进去仆妇立了一路。管家从里面飞奔出来恭迎姑爷回府,卫简皱着眉进府,先问当家在不在,回答说当家主人在内堂等他;又问什么贵宾需要大开中门;管家笑了起来说哪有什么贵客,是说姑爷远行归来主子早上吩咐开中门迎接。卫简又皱了下眉,不知道妻子在玩什么花样,暗道“我丢官你就高兴成这个样子,大开中门庆贺么?”  等换过衣服,略整衣冠,贴身小厮说当家的主子有请,他冷笑起来,暗道:“来了,来了,等不及要享受嘲弄人的快乐。”  卫暗如在“春雨厅”等自己的结发夫婿,身边伺候的都是跟随多年的心腹,见卫简进来起身微微点头,示意他在身边坐下,又一挥手让从人退下。卫简看着她,从目光里看不出嘲弄的意味,他缓缓坐下,抿了口茶。  “祭水大典还顺利么?”  “程式而已。”  “回来的路上呢?”  卫简冷笑两声:“如卿所愿,诚恐诚惶,失魂落魄。”  卫暗如愣了一下,随即放声大笑。  “女官啊,下官想来想去怎么觉得这次的事象是专门作好了套子等令尊大人跳进去?”  秋水清看看黎安璇璐轻轻耸了下肩:“我也这么觉得。好像就是为了让我爹爹丢官才让长河关失守的。”  迦岚正亲王府司殿黎安璇璐和秋水清一样十一岁入宫,从下位女官开始见习进阶,也和秋水清一样,未到服礼即通过见习正式拥有位阶;其后十余年,在后宫中长袖善舞,建立自己的基业。璇璐与秋水清同龄,且同一批入宫,在后宫女官之间,这样的“交情”往往导致南辕北辙的后果。有些人因为这样的经历而惺惺相惜,终身好友;另一半人却反目成仇或老死不相往来,相比较,后一种人数更多。璇璐和秋水清,都是首屈一指名门出生,却没有因为后宫相互倾轧的传统而反目成仇;因为种种原因,她们从第一轮训练完成后就不曾在同一个宫苑服务过,也因此没有结仇的机会。等两人长大成|人,本身有错综复杂亲属关系的两个女子意识到在后宫这样的地方,能有一个象各自这样身份才干的人相互守望,要比增添一个随时准备落井下石的仇敌强百倍。  “你那十四姑姑居功甚伟。”  “是啊,她娶了琴林家的男人就忘了自己姓卫,安下心来给琴林家当走狗,也不知那家许了她什么。哼哼,琴林拂霄再怎么出身不正也不会轮到她卫琳的女儿做琴林家的当家,真不知她在图什么。”  “我记得大司空以前是支持和亲王继位的,有没有想过请和亲王大人出面说两句话?”  秋水清冷笑起来,摇头道:“得了得了,还去求和亲王呢。”四周看看,压低声音道:“不瞒你说,要我看,事情就坏在和亲王身上。”  “怎么说……能不能告诉我?”  “不能告诉卿,还会在卿面前提起?”  璇璐笑了笑,并不回口。  “家父当年确实支持和亲王继位,一来两位皇女都不是嫡出,和亲王到底是长女;二来和亲王已然成|人,才华横溢,比尚未成|人的皇子更有利于苏台。然而,皇上登基后家父就一心一意侍奉皇帝。此次和亲王回京后曾让少司空给家父送了不少钱,说是感谢当年家父为她出的力,被家父以‘官员不得擅收驻外王爵钱物’婉拒了;还有件事卿也该听说过,那场闹剧……”  “琴林家那位嫡出的小姐送外室来拉拢大司空,结果令尊带着卿的两个弟弟去‘接收’那件事?这也算京城里的大笑话。”  “琴林家这位小姐给出嫁的男子送美人,乃是诱人通j,依律当杖刑一百、戴枷游街示众三日。家母当初真想让琴林家的小姐知道什么是规矩,至少打她一顿,最后琴林家那两位都来道歉,又先后请动兰少司寇和宋王来说情,这才作罢。要我说,管谁来求情,先把人扭到春官门口当场击鼓,看他琴林家有没有脸出来见人。”  “兰司寇……对了,女官在宫中有没有听过那个传言……”  “什么?啊——”她瞬间领悟对方的意思,苦笑道:“可是说皇后乃是和亲王培养出来的这个传言?”  “是不是真的?”  “卿当我是什么人啊?在后宫也不见得事事都知道。不过,少司寇是永州人氏,皇后十五岁那年跟少司寇回乡祭祖,此后留在故乡多年,认识永州领主的和亲王也不奇怪。要说是和亲王一手栽培出来的……不敢这么断言。”  “如果此言为真……”黎安璇璐大笑起来:“你们家与和亲王还真是有不小的梁子了。记得提兰卿颂的时候大宰是反对的。”  “若论少司寇,有的是比兰大人更合适的。”  “但是,和亲王看重兰大人。”  “不错——所以,家父此事大概是和亲王给我们卫家的一个警告。若真是如此……下一个恐怕就是西城家了。”  璇璐皱着眉想了一会,缓缓道:“如果是西城家,会从哪一个下手?我看……弄得不好,还是你们卫家的人。”  “方叔叔?”  她微微点头,而秋水清的表情顿时凝重起来。  好书尽在  中篇 第二十五章患难与共下  (起6d点6d中6d文6d网更新时间:200622 10:29:00  本章字数:4254)  璇璐觉得两人谈话内容未免太过压抑,喝了口茶想换个话题,忽又想起一事,放下杯子道:“对了,大宰在遣散小妾们?”  “什么?”秋水清瞪大眼睛:“我好些天没回家了,有这种事?”  “昨日我妹子到王府给我送东西提起的,说大宰府送出不少人,或配人或回乡。我便觉得奇怪,司空大人虽在官场上受了挫,可也没到要遣散从人的地步啊——”  秋水清双眉皱得更紧,犹豫再三才道:“谁知道我那娘亲打得什么主意,她的心思就算我这个女儿也捉摸不出三成。难不成……”说到这里自己摇了摇头,好像觉得忽然升起的念头太过荒唐。璇璐笑道:“想到什么,说来听听无妨。大宰府遣散小妾这可是会传遍京城的故事,预先作些准备也好面对旁人的好奇。”  “我想……我是说,若真有此事,会不会是为了让我爹爹好过些……”  黎安璇璐与秋水清在后宫谈天论地的时候,大司空在家中也问妻子:“好象人少了很多,都到哪里去了?”  大宰神色平常,用漫不经心的口气道:“那些亲侍、亲从?”  “嗯,你的美人们。”  “都送出去了。”  “送出去?送到什么地方去?”  卫简越是认真,卫暗如的神情就越是轻松淡然,用着比拉家常更轻松的口气道:“送出去就是不要了啊,想回家的给一笔安家费,不想回家的让人找合适的人家嫁了,还能送到哪里去?当然,那几个没送走。”抬眼看看丈夫吃惊得无以复加的表情,做妻子的又一次哈哈大笑,好半天才解释道:“我说简啊,你真觉得你这回中圈套丢官我就那么高兴?”  卫简哼了一声,心道“以往我但凡有个倒霉你不是比谁都高兴。尤其是在官场上遇到挫折,你更是高兴得像我八辈子的仇家。不但自己高兴,还说给你的那些美人们当娱乐。”  “这些年来,你我夫妻之情却是淡了,可在朝廷上还是相互扶持。你一日冠着卫这个家名,一日住在这卫府之中,你我二人便是一荣俱荣一辱俱辱,拆也拆不开的。你丢官我能有什么好处,我们卫家能有什么好处?相反的,在步步艰险的官场上少了一个人和我相互守望,我伤心还来不及。不错,当年我是有幸灾乐祸的举动,可那是什么样的事,能和今天来比,这点分寸都没有,我还配做卫家的当家,百官之首的朝廷大宰?”  话说到这个份上,卫简才相信妻子这一日确实没有幸灾乐祸的想法,而是全心全意要和他患难与共。  心结一打开,两人间说起话来就顺得多,彼此交换了对此次丢官的看法,大体上和秋水清、璇璐的看法相似。卫简又说一路想下来,长河关失守应该也是圈套中的一环,当初认为这位新任凛霜都督和几大世家都没有关联,实在是他们这些官长们的失误。大宰皱着眉说这些天她思来想去还是没想出来那人什么时候和琴林家联系上的,更想不通琴林家怎么又和和亲王相处甚欢。  后一个问题当即被卫简嘲笑,说她想太多了反而糊涂。  “琴林家说到底是顺着陛下的心走的,陛下宠爱和亲王,琴林家难道和皇上对着干?”  暗如“啊”了一声,连连摇头:“对啊,我怎么忘了这成,哎,果然是年纪大了迟钝了不成?”  两人将此事翻来覆去讨论几次,又想将来的办法,卫简颇有几分心寒,叹息着说:“反正年岁也不小了,二十多年官场起伏已经累得厌烦,既然丢了官,索性回家伺候你算了。”大宰目光微微一转,嫣然一笑:“这话若是十年前说我必心花怒放,不过这一回么……”略一顿,正色道:“在别人的圈套中退场,徒让小人得意,这岂是卫家人能做的?”  卫简愣了一下,随即也正色道:“说得对,就是辞官告老也要在我官复原职之后。”  说罢两人相对大笑。  其后卫简又问她遣散诸侍之事,暗如淡淡地说:“少王傅说过,风流旖旎的事只有年少春衫之时做起来才好看,到儿孙满堂,还要拈花惹草徒让人笑话。那些美貌的青年留在府里也不过是好看,没多大用处,倒不如放他们出去,也算替卫家积德。”  说完了又嘀咕了几句,声音非常轻,卫简也只听到只言片语,好像是感慨当中确有一两个美丽且有才艺,当初应该直接留给秋水清,现在放出去便宜了别人等等。  卫简也是个聪明人,何尝不知道妻子遣散妾室的本意,她既将府中诸人都送出去,往后也不会纳侧,想想两人十余年不合,反倒是自己的丢官成了转圜契机。正想着,忽听暗如压低声音道:“简,之前你该不会认为丢了官就连卫家女婿的身份都保不住了吧?”  “岂止如此,我还在想,像我这样的年纪被休可不会有白皖那么好的命了。只有找一个穷乡僻壤,隐姓埋名度此残生。”  “胡言乱语!”  说了这句话两人都觉得房中已暗,往窗外看去才发现不知不觉间居然说了整整半天话,在这两人而言,也是十年来不曾有过的亲密。卫简又想起几日前听说的一件事,望着妻子道:“咱们家皎原的别业在整修么?”  妻子的回答是一脸茫然。  “这就怪了,秋儿告诉人说皎原的房子要翻修,所以她常去看。”  “秋儿常去皎原?”  夫妻两对看一眼,都有了点不祥之感。  “秋儿多长时间没回家了?”  “新年的那几天回来过,年后么……上个旬假来请了个安,没睡在家里,说宫中事务繁忙。”  “我记得年前她也很少回来,就不知不回来的那些旬假是不是真留在宫里,还是……”  卫简没有说下去,因为看到妻子已经变了脸色,两人沉默了一会,卫暗如才道:“我找人去拿宫门纪录。”  不幸的事件有时候也会带来幸运的结局,至少对于卫家这对夫妻来说是如此。卫简的丢官反而打破夫妻间长达十余年的坚冰,卫家的当家人以遣散诸侍来表示对丈夫的尊敬和忠诚。其他人怎么看待这一事件很难说,至少卫家的继承人秋水清为此额首相庆。前不久自己才成为话题人物的玉藻前抱着心爱的女儿对来探望她的同僚一本正经的说:“卫简大人这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只可惜稍微晚了一点,最好的年华已经结束了啊——”由于后半句话有点兴灾乐祸的意味,很快就被人挖苦说:“如此说来您和鹤舞司寇大人也该早点团圆才是,否则最好的年华也会浪费掉的。”玉藻前不但没有生气,还很认真的歪着头想了一会儿,然后点头道:“没错没错,我倒是还有的是好年华,皖的确不小了,果然应该在一起才对……”  从卫简丢官到京城杏花季节结束都没有再发生让人冒冷汗的事,凛霜的边患也顺利解决,凛霜司空带领紧急抽调的军民修复长河关,破寒军重新驻扎,而北辰好像也满足于前一次掠夺成果,新的战争大概要到惯例的夏末才会出现。而这一年三月中旬朝廷更是传出喜讯,正亲王花子夜的王妃在生下儿子三年多之后再度怀孕,一直期待着继承人的花子夜为此欣喜若狂,对自己的王妃也格外疼爱起来。或许正是因为这原因,花子夜和皇太后之间已经长达三年的对立有了轻微缓解,然而正当皇室成员们为此欢欣的时候,皎原冷宫中已经被囚禁数年的嘉幽郡王丹绫却对得到皇帝允许前来看望他们“以彰圣恩”的水影说:“为正亲王殿下着想,在今上生下皇太子之前,还是不要有王府的公主出现比较好。”对着对方疑问的目光嘉幽郡王命人带走凤林后解释道:“一个孩子要在合适的时候生下来才能幸福,在有些不适合的时候出生,不但自己终身不幸也会给家人带来灾难。”  水影望定依然年轻的郡王,缓缓道:“殿下是有感而发么?”  丹绫微笑道:“的确,本爵就是一个例子。”  少王傅面无表情:“在下倒是觉得殿下的悲剧并不在此。”  “卿是如此想?”  “如果殿下不生出和臣子身份不符合的野心,现在也还在享受荣华富贵。”  “少王傅真是个机警人。”  “殿下何出此言?”  “本爵的这个地方荒凉无人,你我所坐之处四面轩朗,所说一切出我之口、入卿之耳,绝无第三人听到;即便如此,王傅还是句句小心,不吐半句真言。”  “殿下怎知在下所言非出于真心?或许殿下知道什么机密方有如此感慨,在微臣却是不知道的。”  “聪明如少王傅,先皇最后几年唯一的亲信知己,还会不知道家母当年之死的蹊跷么?”  “长平亲王不是操劳过度病逝的么?”  丹绫放声大笑,笑了一阵后忽然深深叹了一口气:“这世上再没有比母亲对儿女的恩情更重的东西了,当年本爵实在是最不应该出生的人。本爵的出生没有给任何人带来幸福,也不在任何人的期待下。因为有了本爵,家兄失去袭承王爵的机会;而先皇也因为这么个‘前任正亲王之女’的出现而变得名不正言不顺。所以,这双方都是恨着本爵的。至于母王……如果母王不是那么早就去世而使得本爵变成无依无靠的可怜孩子,本爵大概是没有机会长到成年。”  “殿下是说……”她深深吸了口气,终于说出这样的话:“长平亲王是为了不让先皇忌惮,为了保护殿下而自杀的?”  “明明患了重病却不吃药,不是自杀是什么?”  “难道殿下接下来要说当年的反叛乃是为母报仇?”  “少王傅以为呢?”  看一眼对方泰然的神色水影淡淡道:“皇家的人不会做出如此愚蠢无益之事,人死不能复生,即便是‘报仇’了,长平亲王也不可能活过来。”  “少王傅果然是明白人。”  这次谈话后水影在返回京城的路上一直若有所思,日照对她那种神不守舍的样子有点担心,找准合适的时机问原委,得到的回答是:“日照对冷宫中的人还有印象么?”  青年点点头,满脸疑惑。  “我也有印象,所以……作为在这样的地方幽禁多年的人来说,嘉幽郡王的目光实在是太锐利了。”  “嘉幽郡王过去就是极其聪明能干的人物,又是成年之后才被幽禁,或许……”  “不——不……”她摇头对自己的心腹解释道:“不管多么了不起的人,一旦被关在一个封闭的环境中总会有所不同的。比如说话的口气、神态等等。嘉幽郡王从幽禁那天起所能见到的只有几个侍从还有原本就在那里的凤林等三人,他们没有一个人有资格成为郡王的对话对象,而那些守卫的士兵们,照规矩是不能和里面的人说话的。这样七年下来,嘉幽郡王说话时的反应以及遣词造句都应该有所减弱,而不是现在这样的锐利。另外……郡王好像对朝廷的各种变化乃至世风行情都了如指掌,这一天来我没有在郡王眼中看到过哪怕一次吃惊的表情。”  “主子的意思是……难道说看守的人里有人和郡王暗通款曲?可是守卫们一年一换……”  “所以,这个暗通款曲之人绝不是普通官兵,他的地位一定非同一般。”  好书尽在  中篇 第二十六章国之第一名门上  (起4u点4u中4u文4u网更新时间:200626 8:40:00  本章字数:6885)  苏台历两百二十七年的杏花季节昭彤影是在丹霞郡要塞清平关度过的,她原本计划新年假期可以在丹州看花灯,然而出发后没多久各种各样的事件拖住了这位钦命巡查使的脚步。数月之间所见所闻让她不得不感慨短短七八年间吏治败坏的速度到了惊人的地步,爱纹镜雅在位时她以殿下书记身份也曾巡查过一次各地吏治,尽管良莠不齐至少还保持在让人能够忍受的程度上。此次出发,十人九贪,尤其是见习进阶被滥用到了令人发指。见习进阶原本是给贵族人家的特权,让那些有家名的人能够通过比较简单的方法保住自己的家名,而国家得到一大批官府杂务人员,有助于减少官府的用度减轻百姓税负。然而,到了这个时候见习进阶成为包括平民在内的有钱无才却想要当官之人的捷径,很多地方富裕人家为了让自己的孩子见习进阶不惜重金买通官府修改户籍,将自家孩子纳入已经败落的有家名人家,也有一些穷困的贵族就靠卖家名谋生。很多为了得到一个见习进阶的名额,要付出惊人的钱去贿赂各级官员,正因为有见习进阶存在,一般被看作清水衙门的春官每年都有一次炙手可热、财源滚滚的经历。而那些花了大价钱进阶的人家等到通过进阶自然要继续花钱得一官职,官职一旦到手往昔一切付出都要加倍得回,不但为自己还要为自己的子孙留够进阶用的钱。  目睹苏台吏治崩溃的速度昭彤影想起十年前让自己名声鹊起并为皇帝爱纹镜欣赏的万言书,其中历数见习进阶被滥用之后苏台吏治出现的问题,并请求朝廷谨慎运用见习选官,减少见习进阶在官员中的比例。她说:“如此以往,十数年后苏台无寒门才子……”虽然爱纹镜没有采用这份折子,却提拔了敢于直指苏台吏治漏洞的昭彤影。当时,他把年轻的殿下书记叫到后宫御书房,对她说:“见习进阶被滥用以至寒门才子无路报国,官吏皆金钱堆砌所成,这一点朕也是知道的。但是见习进阶为文成以来所用,一兴一废关系国之名门世家盛衰存亡,卿且算算早朝之上两班文武里有多少出自名门世家,又有多少乃是见习进阶,卿即可明白朕为何明知弊端重重也只能暂且姑息。”  当时她低下头接受了皇帝的解释,也因为这件事而使她对至今为止并没有特别好评的爱纹镜另眼相待,而之后的几件事更让她感到这个少年登基的男帝或许有着比之前数代皇帝都出色的心智以及对苏台王朝的眷眷之心。  而今爱纹镜雅皇帝已经作古多年,他的继承人显然没有继承父亲重整苏台的志向,在昭彤影看来,对偌娜至今最好的评价也就是“没有故意去破坏人民的福祉”,当然也没有为百姓建设福祉的积极行动。  正因为路上的一些变动使昭彤影放弃最初计划,先绕过丹霞郡完成对永州的巡查,而将丹霞作为回京前的最后一站。结果她的新年夜果然是在某一处荒僻驿站中草草吃了点东西早早上床的度过的,为此唉声叹气了好几天让随行官员跟着乡愁迸发。  四月初,昭彤影踏入丹霞地界,之前永州之行象她预料的那样顺利,和亲王治理下的永州果然政通人和。永州城中商贾云集、书声朗朗,和亲王鼓励农桑也致力于劝学,她以和亲王府私产建立永州书院,重金礼聘各地著名才子出任教授;专收郡中贫寒但才华横溢的子弟,免费读书且发给月钱。在吏治上永州也表现出色,各地百姓提起和亲王清扬都赞不绝口,深感是上天有眼才给了他们如此宽宏爱民的领主。可以说,和亲王治理下的永州在内政上绝不逊色于迦岚治理下的鹤舞,这两姊妹在这一点上打了个平手,也就是说她们两个至少在目前表现出来的能力上都远比皇帝偌娜以及正亲王花子夜更具备一个君主的才干。  三月中旬,在永州边界昭彤影遇到了意料之外的事件。  苏台皇都二、三月的盛典是杏花会,那是因为被开国皇帝大家推崇的千月素被民间看作杏花神的化身,而后代的苏台皇帝们也对这一造神行动推波助澜。而南安靖国春天最主要的祭神活动乃是三月桃花水时对水缨女神的祭奠。在安靖上古神话中人类是由水缨这位女神一手创造的,同时她也是司水的水神,又象征着夜与冥,乃是安靖各类神明中法力最强同时也最为道德高尚的神明。在永宁城同样有每年一次祭神大典,在每年第一次月圆之日,和祭天大典一样由皇帝亲自进行。永州郡万霞县传说在文成王朝末年出现过水缨女神的真身,当时万道霞光、万花俱开,此地从此叫作万霞,当地的水缨女神庙也被视作真神庙,为全国第一。万霞县每年三月祭神大典在女神庙举行,每年都有成千上万的百姓不辞舟马甚至花费几年时间,千里迢迢前来参加大典,为全家祈福。而对苏台神士们来说,到万霞县一次也是他们修行的一部分。  昭彤影到万霞县的时候恰逢盛会,一行人前一天斋戒沐浴,一大早换上用熏得香喷喷的干净衣服,跟着人流前往神庙参加祭奠。  可想而知,此类盛会通常都不会太舒服,人头攒动、摩肩接踵,这些人总算靠着官员身份不同和百姓们挤在一起,也有比较好的视眼。可放眼人山人海,耳边嘈杂不堪,祭典还没开始昭彤影就已经疲惫不堪。  祭典没有特别新奇的地方,和京城祭神典礼一样,昭彤影唯一感兴趣的是两天前当地驿丞神秘兮兮的告诉她“这一次祭典有了不起的人要来。”便是为了这了不起之人,她才来忍受这个热闹的场合。  变化在不经意间发生,一瞬间人群向左右两边分开,仿佛平静的水面被刀割开一般。  人群之中,让开的道路上一个青年女子傲然走来,她身上是神女穿的连襟五彩长袍,头发盘成华丽的云鬓,五彩腰带一直垂到地上,而眉目端庄美丽,整个人就像是从画图中走出来的水缨女神般圣洁端丽。  旁边有人窃窃私语:“这是什么人……”  “你连这都不知道,鹤舞出了了不起的巫女你没听说过?就是她,这是千月家的继承人啊!”  “千月,就是那个千月么?”  “就是那个千月——安靖第一名门的千月家族。”  万霞县祭神大典上看到那个号称千月家后裔的年轻女子,昭彤影替苏台迦岚叹了一口气。当时她就劝说迦岚不要管对方是不是千月家后裔,只当作从来不知道皇室和千月家的恩怨,大张旗鼓出动全部力量把人抓出来,然后套上一个“巫蛊惑人”“聚众谋逆”的罪名,当场处决也可以,押送京城也可以。  然而,苏台迦岚面对皇族两百多年梦魇还是无法释然,她最终决定在不惊动朝廷的情况下抓捕这个巫女,然后再根据对方的口供决定是否移交朝廷。经过将近一年的努力,尤其是白皖亲入天朗山后已经慢慢拉开一张网,最后收口便在月余之间。然而,这个千月巫女却比白皖等人想象的更加胆大,她居然在收口前不知怎么逃出包围圈堂而皇之的以“千月”的身份出现在内地。从祭典来看,她不但出现,恐怕还以“千月后裔”的名号与官府接洽,大概又展现了什么神迹,让那群人对她崇拜有加。  其实,如果是她,也会采用同样的方法。苏台皇族与千月家有三条毒咒的仇恨以及“皓月沉,苏台散”的纠葛,皇族的人知道,朝廷少数的重臣知道一点,苏台王朝的百姓以及庞大的地方官员群可不会知道。相反,他们知道的是:千月家族传说是水缨女神转世后创立的家族,每一代人都有水缨女神的血脉,他们是安靖第一名门,通天地、镇鬼神;他们的祖先为安靖发展做出卓越贡献,而千月素是本朝开国皇帝极力推崇的千古人臣典范!  那个巫女,不管她是不是千月家后裔,只要她以这样的身份被百姓和官府接纳了,她就复活了那个消失两百多年的家族。如此,苏台皇族将处于极端被动境地,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却抓捕此人,朝廷必须向臣民做出合理解释,而苏台皇族用两百多年时间固守的秘密不复存在,皇族根基可能因此动荡;不作解释,百姓崇慕的巫女或者说神女莫名其妙被杀,只怕天下谣言四起,这个时候再有一两个野心家挑动一番,后果不堪设想。  朝廷当然可以采取暗杀或秘密处决,然而从这位巫女的表现来看,再让她感觉到生命受威胁或许会将“皓月沉,苏台散”这六个字内包含的玄机告知天下。  千月巫女和苏台朝廷争夺人心……昭彤影为这个想法笑了起来。  她不会傻乎乎的去想“那个巫女知不知道千月家和苏台皇族的秘密”,要是不知道,那已经消失百来年的六个字就不会重新唱遍京城大街小巷。  最让她哭笑不得是这个所谓的“千月家传人”的确有让百姓信服乃至崇拜的气质,那份端庄高洁自不用说,最让人惊讶的是眉目居然宛若千月素重生。  “相比较,朝廷现任的神司连给人提裙摆都不配的样子。”想到现任神司平淡无奇的容貌,她摇了摇头:“果然这位才比较象。”  万霞祭典的当天晚上昭彤影便写了正式折子通过驿站送交天官,通告朝廷——千月家族在苏台历两百二十七年的时候重现,且已赢得不少百姓的崇拜。本想修书一封与迦岚,略一犹豫即放弃,料想皇族的此消息时的惊讶不会比迦岚当初好到哪里去,她的正亲王很快就能从正规途径得知,定能做出正确判断,没必要在此敏感时机落人话柄。毕竟,她昭彤影还是朝廷的殿上书记,不是正亲王家臣。  如今,她已经踏入丹霞重镇清平关,这是永州出入京城最短路径的必经之路,她相信很快就能与这位巫女重逢,只要对方的目的地是京城。  丹霞郡守府这些天驻守清平关的是卫方的副手——明霜。两人在清平关官署见面的时候昭彤影眉开眼笑,明霜却着实愣了一下,面对对方:“为什么这个表情?”的疑问时只能苦笑着回答说:“本以为大人会先去丹州。”  她柳眉微挑:“本官怎么会来回走冤枉路。自然是先到清平关,后到丹州,然后回京。”又笑吟吟说:“明霜什么时候回丹州?”  “下关奉命来查点新入库的一批军需,三五天后即可结束。”  “好——好——,本官也只用三五天,可与贵官同行。”  明霜一点都找不到感动或共鸣的情绪。  这天夜晚,她和明霜同住于清平关官署后宅。夜来风过竹林,凭窗可见明月山头照,偶有夜鸟掠过天空,而风清凉彻骨,隐约带着不知名野花的妖冶香气。昭彤影早早得睡了,大约三更时分忽然被惊醒,略一定神听到窗上有很轻的敲击声。她爬出被子,嘀咕着“最好是美人来投怀送抱”,一面抽出睡觉时必压在枕下的短刀,不紧不慢的打开了窗子。  “凝川——”  窗外一身夜行衣的青年女子灿烂一笑,一跃而入,无需主人开口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口喝下,点头道:“幸好还有些暖。这该死的天气怎么四月还冷成这样。”  昭彤影点亮蜡烛在对面坐下,缓缓道:“你来做什么?”  “听闻故人前来,特来拜会。”  “哦——可带礼物?”  凝川哈哈一笑,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模样的东西放在桌上,手却不拿开,看着昭彤影的眼睛道:“托大人带给京城少王傅。”手放开,信背面放着,上面用火漆封口。  “本官不能看?”她将信拿在手上把玩着,封面也是一片洁白,故意拿到烛光边看,只能看到里面还套了一个信封,无法看到任何文字。  “这是我凝川投桃报李之物,等少王傅看过后是呈交给朝廷,还是当场烧了?br /txt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