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赋第39部分阅读
山河赋 作者:rouwenwu
个正式名字的婴儿,不但双亲皆失,且继任家主拒绝承认他是洛家的血脉。 这个时候,洛远回到了阔别三年家中,抱起襁褓中的婴儿用骄傲的神情宣布:“姐姐的孩子我来养,将来他是要继承洛家家业的人。” 那时洛远在西城家已经立稳了脚跟,卫方度过了最初那段动不动吃醋的适应期;而他的乖巧柔顺和心细入微更为他赢得婆婆的疼爱及妻子的尊敬。照容是真心想和他生一个孩子,这样他一生都能有依靠。然而无论怎样都不能如愿,甚至其中照容外放,他陪伴在侧整整一年半还是不见半点希望。这一下照容也觉得不对,请了大夫过来,一诊断彻底绝了洛远的希望。这之后洛远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照容也心疼他,等他带回那襁褓中婴儿西城家其他的人看着奇怪,照容反而打心底里高兴,下定决心要当这孩子自家子侄,也算给洛远留一个依靠。象西城家这样的大户人家,别说洛远这名不正言不顺的侄子,就是本家的孩子,父母姊妹里没有个成大器的,连在佣人面前都摆不起主子的架子。照容深怕这孩子被人轻视,故而用自己的家名“西城”给这个孩子命名。这倒是从文成王朝起就有的传统,若是用家名为别家的孩子命名,就代表对这个家族至高的尊敬,同时也有认其为养子的意思。就是靠着这个当时被照容双亲极力反对的决定,洛西城在这个苏台数一数二的家族中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 水影给洛远准备的都是些补药,还有一些从凛霜带回来的特产,三人先说会闲话,洛远首先把话题转到洛西城的任命上。水影笑道:“晚辈今日就是为此事而来。昨天在宫里求水清都告诉我了,她说西城并不高兴,我到觉得是莫大的好机会。” 洛远淡淡笑道:“换了别人自是高兴都来不及,不过少王傅已经向我家西城提亲了,迎娶也就在眼前了吧。难不成你们一成亲就天各一方,所以西城那孩子为难的很。” 照容这两天已经发现自己这侧室对这段婚姻的态度很暧昧,一时也摸不清他的想法,她自己倒很满意,当下打圆场道:“其实也不用那么为难,远啊,大不了我去找人提提,把西城放在京城就是了。” “夫人别为这孩子坏了您的规矩。再说了,求下来又怎样,人在官场去留都是官家一句话,今天不外放,难道就一辈子不外放?王傅别怪我说话不好听,即便西城一辈子当京官,王傅也不见得永不外放。” 水影笑道:“洛叔叔说的是,人在官场身不由己。” “所以,这两日我也和西城谈了几回,西城他已经有所决定。” “哦?” “未嫁从母,即嫁从妻,男儿家既然成了亲,相妻教子为第一,西城那孩子准备这两日就向朝廷辞官。” 苏台历两百二十六年初秋,洛西城正式在天官接下官凭及文书出任沈留郡郓州知州,位在五阶。任期定在两个月后,也就是十一月一日之前正式到任,与前任知州交接官印。在此之前并没有其他公务,可以陪着家人偷闲月余。 苏台历两百二十六年这一年象是洛西城的幸运年,婚姻得偿所愿,升了官,而其中最让洛远高兴得是这一年九月初洛西城正式接任了洛家家主的地位。前一任洛家家主从家族排行上算是洛远的远房姑姑,只因为洛远姐姐那一场不负责任的私奔使他得到意料之外的地位。然而,就像洛远抱走西城时候宣告的那样,洛家第三代没有任何出色的孩子,继任家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几乎赔上一半家产想要给她那不成器的女儿换一个见习进阶的机会。可惜这位洛家小姐实在是太不成器,在地官文书位置上见习了两年就被上司忍无可忍的赶走了,白费了洛家大把银子。眼看着具有七十多年历史的洛家要从此消失,就在这时洛西城京考进阶,为那四十多个同姓亲戚保住“洛”字,而他作为洛家第三代唯一进阶的孩子自然的成为家主的继任。这年八月末前任家主以七十二岁的高龄寿终正寝,几天后经过春官审核,洛西城正式接受洛家,并在春官的贵族碟谱上留下名字。 洛西城接受家主的仪式上洛远和西城照容还有照容的三个孩子都出席了,这是洛远出嫁后第三次回娘家,也是真正的“扬眉吐气”了一番。他当年说洛西城是“将来要继承洛家的孩子”,本族亲戚也就是敬畏西城家的势力才只用沉默应付而非当场破口大骂。然而事实便是那个当年连“洛”这个家名都要通过西城照容的声威得到的孩子成了洛家最争气的一个。洛西城当上家主的同时,他的双亲也重新回到洛家家谱上,洛远长久以来的愿望得以实现,而且不是靠攀一个好女人的方式。仿佛是印证了卫方当年劝他的话“西城是个有志气的孩子,说不定能靠自己让洛家发扬光大,未必要靠嫁人。” 然而,洛西城的新身份又为他带来了新的心病,那就是,他和水影的嫁娶关系与家主身份有了微妙冲突。通常来说,他这样家主只娶不嫁,当然这个娶也就是迎入当户的女子。可水影并没有让自己嫁人的打算,尽管没有明白说过,可双方心照不宣。更不要说其中还有一个日照的存在。迎门当户的女子没有娶侧纳侍的道理,否则何以确保当户那家血脉的纯洁。所以莲舫的生母在丹霞任地偷娶歌伎被结发丈夫打上门来,连自己的小女儿被打瞎一个眼睛都不敢发怒还要在丈夫面前赔小心就是因为这个规矩。换句话说,如果水影要承担洛家家业,就必须将日照从身边送走。 果然,在这个问题上水影没有让步的打算,尽管出面协商的是西城照容,她也明确表示不愿嫁人。洛远自然唉声叹气了好久,忍不住骂西城说“还说你那个王傅疼你,连冠你的家名都不肯,疼什么呢。又不是有家名的人家怕丢脸!”私下里又对玉台筑说果然还是昭彤影可靠,当年昭彤影就说过如果洛西城继承家业,她愿意冠西城的家名,光大洛家的门楣。几天后水影又登了一次西城家的门,与洛远密谈一个下午,那天晚上洛远终于又露出那么点笑容,对照容说:“也只有这样了,现在我要是说退婚,西城那孩子准定恨我一辈子。”原来水影答应说不管自己以后是不是立户,她的孩子中一定挑一个姓洛,继承洛家的家业。要是他们夫妻不幸只有一个孩子,那就让孙子姓洛,总之不会让洛家断绝。 第一个知道洛远如此轻易“妥协”的人反而是远在丹霞郡的卫方,他在照容的家书中得知西城婚事的种种波折写了一封信给洛远,信里自然帮水影说了无数好话,分析了这桩亲事的种种好处。其间真正打动洛远的是他对水影劝说洛西城接受官职的解释。 在洛远看来,水影劝说洛西城接受知州之位是为了名正言顺的让这个“碍事”的正室离她远点,不妨碍她和日照的卿卿我我。卫方的信里却给出完全不同的解释。他告诉洛远,西城已经不是当年那个“纯真”的“京师第一美少年”,或许是西城家二十年来的影响,洛西城和玉台筑一样有着超出“相妻教子”的人生理想。卫方说,在经历了数年边关烽烟之后这个少年壮志的一面已经被唤醒,他会为边关战火或是州县中的某一桩政务而激动,希望用自己的双手去改变些什么,一场战争,或者为一个家庭带来正义,给与一个人未来……卫方说洛西城在丹霞郡的那些日子表现出了一个优秀官员的素质,而他在洛西城身上看到了自己青年时代的影子。二十年前壮志凌云的卫方,不想在家务事中度过一生的青年的自己。他告诉洛远自己青年时代的梦想,并与洛西城的才华和过往的成就相对应。他告诉洛远,在安靖并不是每一个女子都有支持自己丈夫青云直上的胸襟,而水影正这么做着,至少她是了解洛西城内心的志向而且有足够的胸怀去接纳。 洛远旁敲侧击了几次,证实卫方对于西城“是个有抱负的孩子”的判断,对水影的态度也略微有了那么点改观。最终洛远只能对自己说“孩子的事管了也不见得肯听,随他去算了”。 洛西城赴任定在十月下旬,为了把这桩婚事在他赴任前彻底确定,水影也修改了原定的时间表。于是这一年九月第一个旬假,水影请丹舒遥出面,备齐全部聘礼正式向洛家下聘。而在此之前,玉藻前的婚礼热热闹闹的举行了。 玉藻前和白皖的婚礼如众人希望的那样娱乐了整个京城,排场宏大,来宾几乎云集了京城全部名门贵族。连苏台皇族都出席了不少人,两位正亲王,一位和亲王均先后到达,虽然其中的两位都只露个面对新娘说两句吉祥话,送上礼物即告辞,可对一个没有家世的四位官来说已经是前所未有的盛况。此外还有几个苏台皇族的王和郡王,或者自己,或派世子前来道贺。玉藻前虽然忙得半死,还是忍不住对帮忙收红包的昭彤影嘀咕说:“我娶了个烫手的男人回家”朝宾客们努努嘴:“我该说荣幸呢,还是该为自己的将来哀叹?” 昭彤影很严肃认真的回答:“妻以夫贵,青云直上。你娶了个升官捷径还不满足。”然后眯起眼睛瞄瞄宽松的大红吉服都挡不住的隆起的腹部:“连继承人都一并给了你,羡煞我也。” 苏台王朝礼法上男子无论下堂还是休妻都要佩绿罗带,如果再娶终生不能解下,只不过边缘增加一条白色,说明是已婚。如果下堂后再嫁,拜堂之后由年长的男子为新郎解下屈辱的绿色腰带并放到火盆里烧掉,表示这个男子再度获得一个女子的青睐,重新开始。 原本这个烧腰带的工作应该由新郎的父亲或者族亲来做,然而当年他和秋之离缘官司弄得满城风雨,他的双亲和两个姐姐一怒之下将他赶出家门。事后这家人当然是后悔了,尤其他在鹤舞一路升到三阶上之后,当年最疼爱他的小姐姐两次到鹤舞看望,白皖客客气气接待了,客气得完全不是对家人的态度。而此次成亲玉藻前辛苦打听到他家各种亲戚关系连请柬都在鹤舞写好了,还好心的附带路费银,喜滋滋拿去讨好夫婿时被白皖一巴掌拍在地上,铁青个脸就往外走。于是,这个烧腰带的重要使命就交给了没亲没故的一位官员,最终代劳的那个就是涟明苏。 迦岚和蕴初二人对这位一度婚姻不幸、命途多舛的鹤舞功勋重臣格外优待。尤其是蕴初,大笔一挥慷慨得给了半年假,让他安心成亲,安心伺候妻子生产,再好好抱抱自己的孩子才回鹤舞不迟。迦岚和蕴初都考虑过是不是请皇上将白皖调任京城,然而当事人第一个跳出来反对,而且是两个一起跳出来反对。白皖的理由是不愿为私事误公务,身为鹤舞司寇受正亲王大恩,在两位殿下没有找到更合适的继任之前不能舍鹤舞而去。玉藻前则一撇嘴嘀咕道:“我才不要一大早的就在朝房里称呼他‘大人’。” 秋林叶声和昭彤影当然也反对,这两个人是从鹤舞的安危出发,觉得皇帝早就恨不得把鹤舞重臣一一收到身边,或者分散各地以断迦岚手足。以前花子夜就有过暗地里给白皖送礼物的“前科”,如今将他调任京城不是白白送到皇帝手上。要是皇帝真的能重用倒也罢了,好歹给苏台填一能臣,就怕皇帝根本当他眼中钉,变着法子让他犯错,问罪、下狱、充军甚至斩首,那就荒唐透顶了。 迦岚也就是一时的冲动,她当然也明白将白皖送到朝廷是不合适的,昭彤影提一个头立刻从善如流。让昭彤影怀疑她是不是就等着自己为她摆这么个台阶往下走。 婚礼之后,一切都恢复到正常。玉藻前早已不复前几个月呕吐不已的悲惨,每天乖乖的回到自己秋官司刑的公署中复阅全天下送来的随便什么时候都能堆的和小山一样高的文件。白皖反而无所事事起来,幸好打从他回到京城那天起请柬就像雪花一样飞过来,其中来的最勤快的就是当年他落难时嘲笑的最尽兴的那群。这一次白皖倒是一点不任性了,每天认真的研究那堆请柬和拜贴,然后挑选上几家或登门拜访或允许对方在合适的时候到自家喝一杯茶。玉藻前看他那个样子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对自己说:“原来皖最心痛的还是被自己家人抛弃那件事,要想个办法让他们和解才好……” 婚礼过后玉藻前和白皖的故事渐渐平静下来,能够被用来增添晚餐后家庭谈话乐趣的题材都被拿来说过不止一次后京城名门贵族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别的地方,可以预见,玉藻前要再一次赢得注意力大概会在继承人出生后,或者在她和白皖第一次激烈冲突后。关于后者,朝官们还有金额不大的赌注,关于时间以及谁才是被赶出家门的那个。 苏台历两百二十六年的上半年可以说波澜不惊,而下半年却在平淡中透着一份紧张。凛霜那一场动荡之后新任都督对破寒军的接收并没有朝廷期待的那样顺利,最糟糕的是这位在京城驻营中表现最为出色的停云营主将在破寒军那些骁勇将士看来还是太文弱了一点。而在邯郸琪眼中,这位新任都督好像有强硬了一些,至少在对待她这个凛霜平叛功臣的态度上。短短一个月,天、地、夏三官官长就苦笑着面临四十年来凛霜都督和郡守间最严重的对立局势。没过几天,冬官大司空也尝到了这种对立的麻烦。安靖和西珉一样是以农耕为主的国家,严格遵守春耕、秋收、冬藏的农事,每年十月秋收结束,白雪开始慢慢笼罩一半以上的国土时,农作的节令结束,国家绝大多数的百姓进入一年中最休闲的日子。而这个时候正是冬官们开始忙碌的时段,没有田间劳作压力,各地就理所当然的能开始调用徭役,各地都有争取不能种庄稼的几个月完成全年的工程建筑。例如修补修补城墙,增设一座烽火台或者翻修敌楼,开挖水渠或是整修堤坝。当然还有营建官署、宫室之类的更为严肃的工作。大司马总是在每年这个“冬官季节”开始之前要求各郡承报最重要的营建工作,所需人力和银两;同时下达京城冬官属花了一年时间研究出来的“重大工程”。这一年对凛霜,冬官的命令是整修飞云河堤坝沿途最重要的两条水渠。飞云河是凛霜第一大水系,也是土地贫瘠的凛霜郡最珍贵的自然财富,飞云河流经地段集中了凛霜郡70的人口,以及90的经济来源。而凛霜大都督上报朝廷要求整修长河关、杨柳关的关城,并在杨柳关外新增两座碉堡。这倒没什么,问题是两天后地官收到凛霜郡守邯郸琪的上书,其中遍数这一年凛霜遭遇的天灾人祸,然后说百姓疲惫、郡治无钱,拒绝去修长河关、杨柳关的关城,而那两座碉堡更被她称为“全无价值”。相反,邯郸琪请求皇帝下旨将拨给破寒军修关城的银两改作赈灾,以及“明年春耕所需”。 地官将这份上书转到冬官,冬官刚刚批准凛霜都督的请求,面对新问题自然头痛欲裂,下属们无力处理两位高官之间的纠纷,只能整理好文书放到卫简面前。卫简自然是大怒,而且把满肚子火气带回家一股脑发到妻子卫暗如身上,说他们天官任人不当,凛霜权责不明,拿着文书在大宰书桌上用力拍着道:“一个要银子,一个不许给银子。一个说不修关城北辰会长驱直入,一个说再不给钱赈灾明年老百姓就要揭竿而起。我是冬官,只管城防水渠的粗活,这种国计民生的精细事做不了!”言下之意就是“郡守和大都督闹到这么大的事都南辕北辙你们居然连知都不知道,还好意思丢到我案牍上,你们天官的人都吃的什么饭!” 好书尽在 中篇 第二十四章四海宦游人下 (起8i点8i中8i文8i网更新时间:2006124 13:22:00 本章字数:4397) 天、地、夏、冬四官官长都被凛霜文武对立局面弄得焦头烂额的时候,皇帝偌娜依然沉醉于轻歌曼舞、青青子衿之间。随着年龄增长,苏台偌娜对于自己职责的理解没有任何进步反而在直线下降中。刚刚继承皇位时那个尚未服礼的少女在兄长花子夜和母亲琴林皇太后辅佐下战战兢兢的登上凰座,那个时候她好像还能信仰自己在皇宫内书房以及太学院东阁收到的那些教育“皇族的使命感”。那个时候花子夜和琴林皇太后教导她“为君者当视天下百姓为子女”,太傅告诉她“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那个时候她还年幼不足以亲政,却能每天乖乖的看完所有奏章并认真的和花子夜商议国事,她对花子夜说:“朕要做嘉绫圣皇帝和本朝端皇帝那样的天子,千秋百代被臣民敬仰,成为后代皇帝的典范。” 端皇帝也就是苏台王朝第五代天子苏台秋澄,在正亲王宁若和大宰流云错辅佐下将苏台王朝带入第一个全盛的伟大君王。圣皇帝嘉绫也就是清渺王朝第六代皇帝凤嘉绫,在她的统治下安靖国出现了前无古人至少到此时尚未有来者的盛世,在她的统治下安靖在所有国境线上获得胜利,使北方困扰安靖长达一百余年的瀚海族分崩离析,并最终消失在历史的卷轴之中,安靖北边关出现了五十年太平岁月,而安靖版图向北、向西拓展了五六百里。对于后代的君王,这两位君主各自代表一个王朝的巅峰,也成了子孙们想要学习却始终无法逾越的巅峰。这两位君王的继承人在面对自己母亲的丰功伟绩时都感到无力,于是他们用了最让人苦笑的方式来验证自己的能力——战争。对于清渺王朝,这一效仿将前六代君王励精图治下的国力消耗殆尽,若不是她的太子忍无可忍发动宫廷政变将战争狂一样的母亲软禁于皇陵取而代之,清渺的历史大概会在一百三十年的时候画上休止符。而苏台秋澄的继任者略微聪明一点,三次“扫荡北辰”失败后,吸收前朝教训停止用兵,然而苏台的国力也已经大受损伤。 相比较这两个君王,苏台偌娜的雄心壮志其实在很不错的平台上展开,苏台王朝自端皇帝秋澄之后始终未出现过光芒耀目的君王,其中第七代、第十代皇帝虽有所成就却不足以称为稀世明君。在偌娜之前,其祖母敬皇帝和父亲爱纹镜雅皇帝在位期间都发生过宫廷政变,在对外战争中也没有惊动人心的重大胜利。可以说,偌娜只要尽心尽力,想要超过前两代君王在苏台历史上留下明君称号并不是很困难。然而,偌娜做为明君的志向从她亲政的那一天起仿佛就停止了。 很多年后秋水清这样评价偌娜的改变,她说:“皇帝的悲剧在于,皇太后将自己作为后宫妃子的无奈和不甘放到身为皇帝的女儿身上。” 作为后宫女官长,秋水清对于宫廷的了解远在其他人之上,她的评价也是公允的。前一代,苏台王朝迎来的是一个男帝,不管臣民们多么不愿意,皇帝必须有皇帝的礼仪,三宫六院七十二侧。为男帝点缀后宫的当然是名门贵族家的小姐们,而且还是家系显赫的那些,那样的人家,哪个女子不是壮志凌云、夫侧成群;却要在深深宫苑里和无数女子一起争夺一个男子的垂青,其中的寂寞、无奈和不甘远比女帝后宫中的妃侧更为强烈。皇太后琴林正是如此,或许是积累了太多不甘,当女儿登基后这位皇太后想要在女儿亲政之前享受一下指点江山的乐趣;她本以为性格温顺的花子夜会听话的将朝政交由她处置,然而花子夜却从一开始就坚决地要履行自己摄政王的权利。花子夜三年摄政和母亲琴林皇太后之间的关系日渐恶化,皇太后对儿子“不听话”的愤怒渐渐转变成强烈的怀疑和忧虑,随着偌娜长大成|人,皇太后莫名其妙的担心起儿子是不是肯还政于皇帝,然后就转变为“儿子想要夺位”。这种转变进行的非常缓慢,以至于当事人自己都没意识到,皇太后很快就把对儿子的忧虑转化为对女儿偌娜的无限纵容,不但不以母亲的权威教导皇帝勤政爱民,甚至和女儿联合起来阻止花子夜的正面努力。与此同时,和亲王苏台清扬回京的时间也选择得恰到好处。偌娜早已忘却清扬一度是她登基的最大阻碍,而清扬则扮演与花子夜截然相反的角色,她竭尽可能的赞美、颂扬年轻皇帝的每一个决定,并怂恿她及时享乐;而偌娜最信任的臣子,也就是外戚琴林家族,同样对皇帝无限纵容。 这种纵容让偌娜也在不知不觉间失去了一个明君必不可少的条件——自我约束,以及对百姓的畏惧——也就是对失去权力的畏惧。 当大宰等官员历数凛霜文武不合带来的种种麻烦的时候,偌娜心不在焉的想着前一天清扬送进宫的一只异常漂亮的长尾鸟,据说是永州才有的品种,且训练得能绕着人翩翩飞舞,还能按照主人的手势叼取一些小玩意。她前一日和皇后逗鸟玩到三更才睡,如今心还在这个新鲜玩意上,什么文武不合根本不想听。听卫暗如如此这般、如此那般分析了好半天,一挥手:“既然文武不合,那就调走一个。那个什么邯郸琪——朕记得前两天沈留郡郡守告老还乡还没有人顶替,就调她为沈留郡守。至于凛霜——让拂霄暂代郡守之职,卿等速选可靠之人报与朕。便照此办理,朕累了,卿等下去吧——”不等卫暗如开口起身就往里面走。等那些被这道命令的荒唐程度吓坏了的大臣们回过神来,由大宰出面请求进宫面君的时候,宫内传出话来,说“皇帝身子不适,不见外臣,明日停朝一天。” 花子夜得知皇帝这惊人决定的时候有气无力的点点头说:“圣上已经决定,卿等作臣子的遵命便是,找本王做什么?”说完了丢下来求援的大臣们也是一转身就往里面走,大宰和大司空两个只能对看着苦笑。花子夜回到内院,王妃带着三岁的孩子正在花园里玩,孩子见到父亲要扑过来,王妃见他脸色不善,一把抱住孩子低声道:“别吵你父王。”孩子不依不饶的扭动身子,娇滴滴叫着“父王”。花子夜被叫声惊动,忽然笑着走过来抱起孩子,蹭蹭他红扑扑的笑脸听他咯咯的笑声,父子俩玩了好半天他才把儿子交给旁边的宫女,脸色很快又沉下来,一个人朝花径深处走去。 臣子们带来的圣旨惊动了他,他禁不住冷笑起来,暗道:“做得漂亮啊,我的圣上。一个转眼凛霜全部都成了琴林家的人——对,还有一个暂时什么人家都不属于的凛霜都督。不过,在琴林家包围下,要么顺从要么会象邯郸琪一样,快速的被赶出凛霜,然后再换上一个琴林的家的人当都督。这一次是谁呢?难道还是拂霄?也不是不可能,陛下能让一个五位官去当郡守代理,提拔成都督也不用太惊讶。” “看来,在皇太后和皇帝的心目中只有娘家的人才是最可靠的……比自己的儿子还可靠……”被后一个念头刺了一下,他用力扯下手边一段枝条在手中揉成一团,又重重摔在地下。觉得还是不解气,又要去扯,手却被人拉住,听到王妃轻轻柔柔的声音:“王别糟蹋自己。” 花子夜对这句话感到奇怪,可一个瞬间他便感觉到手掌上传来的细微但密密麻麻的刺痛,转目望去这才发现自己拔下来在手里捏来捏去的居然是小蔷薇,幸好是一条嫩枝。王妃抓住他的手连声叫人拿细针过来,皱着眉道:“别动别动,刺都进去了。” 花子夜坐在后花园的花架下,他的妻子拿着绣花针细细的挑出刺入他肌肤的刺,她的手柔软而温暖,神情专注,动作轻柔小心。在这样的目光下,针尖带来的轻微刺痛很容易被忽略。他忽然有了一点点满足感,为了这个全心全意喜欢着他的女子。 “皇上把我为凛霜挑选的官员全部调走了,包括以往选定的那些。” “邯郸琪?” “不错。换上的……都是你们家的人。” 正亲王妃的手微微抖了一下,并没有开口,很快又专注到活计中。 “邯郸琪是个人才,为凛霜也费了不少心力,受了好几年委屈。沈留郡虽然是比凛霜好得多的地方,可是这样调走她,只怕她觉得不平。而破寒军……唉,我便不明白皇上为什么就是不肯起用丹舒遥。” “王别想那么多了,朝廷上的是到朝房里在想也来得及,好不容易在家里休息一天,殿下——” “王妃说的是,”他微笑道:“本王只是想让王妃知道,本王的心情郁积并非因为这两日人人都在谈论的那个定亲。” 正亲王妃抬起头,脸上已经红成一片,望着花子夜的眼睛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身子颤抖着,越来越厉害,直到宛如风中落叶。 花子夜看着她痛苦的样子,内心中说不出哀伤还是心痛,略微挣扎了一下伸出手将面前颤抖着的女子拥入怀中,轻轻在她背上抚摸着也说不出话来。 其实,他何止是知道“那个定亲”,甚至那就是他的建议。 在皇太后上演那个“捉j”闹剧后不久,他下了一张帖子将水影约到皎原,谨慎的借了紫千一处私人的宅子。两人不谈国事,风花雪月的过了两天,回京前的那一夜,月色明媚。水影叫人在窗下摆了瓜果和他对坐赏月,一开始只是谈论诗文,两人还作联句游戏,说说笑笑了大半个时辰,也不知说了什么话题,两人忽然都静了下来,而房中顿时弥漫着让人压抑的气息。 过了一会水影起身命下人收拾东西,自己径直往内室走,花子夜也跟了进去,见她坐在床边目光迷离,不知在想些什么。他站在门口看了很久,忽然下定了决心,走上前去低声道:“卿想过成亲么?” “成亲?”她娇媚一笑:“殿下想迎娶我过门?” 他冷笑一声:“纳自己姊妹兄弟的王傅当侧妃?本王还不想背万世骂名!” “那么,王想要水影和什么人成亲?” “本王听说……听说当年昭彤影定亲后又退婚,是因为洛西城看上了卿。” “这是他们两个之间的事,与我无干。” 花子夜神色微变,想到听说的,洛西城为了她不惜放弃和昭彤影的大好婚姻,甚至河洛远闹翻无奈远走扶风边关的种种经历,再听这么一句话,忍不住暗道:“好无情的一个人!”原想讽刺两句,可又想真的开了口,那个人十之八九一声冷笑说:“我就是这样无情的人,殿下才知道么?有情有意的人能从宫女挣扎到女官长?”接着媚眼如丝的忘定他加一句:“殿下看不惯,犯不着留我这种无情无义的在身边。”这样的遭遇也不是没发生过,他还是不要自讨没趣的好。过了一会又道:“洛西城身家清白,容貌俊美、性格温雅,既然对卿一往情深,卿便没半点动心?” 水影忽然坐正身子,脸色端正,紧紧盯了他好一会儿才缓缓道:“殿下今日所说可是出于真心?” 花子夜苦笑起来:“本王岂会拿这种事和卿玩笑?” “这么说,殿下为我看中的就是洛西城?” “卿……”他叹了口气:“卿不喜欢,选别的人也可以,本王……不在乎。” 她静静的看着他,又看了很长时间忽然一笑,起身盈盈拜倒,口中道:“水影谢正亲王殿下大恩。殿下既然这么说了,臣领命。” 那一刻他有一种一个巴掌甩上去的冲动,想要抓着她的衣领摇晃,问她到底有没有那么一点点的良心,就算是装也好,就不能至少拒绝那么一下让他略微好过一些么。 最终他还是忍住了,转身向外,重重摔上房门,当夜留宿在客房中,他知道,在那个人的心中,恐怕真的是认为不值得为了他的“好过”而委屈自己演戏。 而他,实在没有勇气去求证这个答案。 好书尽在 中篇 第二十五章患难与共上 (起5p点5p中5p文5p网更新时间:2006126 16:16:00 本章字数:7475) 苏台历两百二十六年十月之后仿佛又安静了下来,京城贵族间的话题从玉藻前的浪子收心,转到水影“规模盛大”的定亲,一直到“西城照容连小妾的侄子都能培养成材”。十月洛西城按时前往沈留郡赴任,在此之前,水影接连完成了六礼中“纳彩、问名、纳吉、纳征”四礼,只剩下最后的请期和亲迎,等洛西城方便的时候完成。虽然还没正式拜堂,但六礼完成了四礼,洛西城在礼法上和人们心目中都算是水影的人了。他前往任地之前,连西城照容都严肃地告诫他要端庄守礼,不要给自己未来的妻子丢脸,更不要做出有违礼法不贞节之事云云。洛西城哭笑不得的听训,连连点头称是。 从九月开始,人事变动忽然频繁起来,尤其是四位以上京官和地方官的变动,到了十一月,这个变动风潮终于影响到了昭彤影——她被任命为天官巡查使,巡查永州、丹霞一直到京城的数郡。接到这个任命的人第一个反应就是抱着头惨叫“啊啊啊啊,我不能在京城过年了——我在皇宫吃年夜饭,我要看京城的花灯,我不要在不知道什么穷乡僻壤只有几条破板凳的驿站里吃白菜土豆,天一黑就上床的度过新年夜!”如此这般叫苦了一阵,趴到书桌上去排行程表,一个时辰后心情顿时变好,管家不明白这是什么毛病,开口问了一句,当主子的笑眯眯道:“只要没什么奇怪的事来牵扯,新年正好到丹州。” “啊——西城卫大人的地方。” “是啊,而且还有大美人。” 管家费了点时间才想起这个大美人的名字,脸色顿时变了,低声道:“主子,那美人是和亲王的。” “胡说!什么叫做和亲王的,和亲王迎娶他了还是下聘了?我说你想想,真要是和亲王心疼的人还会往丹霞一丢一年半载不过问?照我看”她脸色一沉,冷笑道:“如果你家主子我肯开口要人,你信不信和亲王殿下会把人打包好了扎上彩带塞进轿子抬到我面前?”管家翻了个白眼,确信这种大逆不道的言论连听都是作孽,找了个借口就往外逃。昭彤影又冷笑两声,喃喃道:“看来还是不相信。” 十一月以后,人事变动也停息下来,在一片祥和中,苏台王朝进入了第两百二十七个年头。 和上一年相比,苏台历两百二十六年称不上风调雨顺,苏郡、沈留郡等几个中原米中原米粮重镇都因为连续两年的旱灾而歉收;边关四镇中除了鸣凤,都遭受了或多或少的天灾人祸,连鹤舞也有一半领土,也就是天朗山一带,因为从春天一直延续到夏天的连场暴雨造成了十年来最严重的洪涝,道路塌陷、村庄被埋,收成就不用提了。苏台蕴初十月里就致书迦岚,请她同意减免天朗一带这一年的赋税,并准备来年春天的救济。而苏台其他的几个郡县就没有那么好运气了,也有地方官上书朝廷请求减免赋税,可皇帝偌娜对此不感兴趣,更有少司徒卫琳在一边反复说朝廷这里缺钱,那里少用,在朝堂上应和着皇帝坚称“那些地方的天灾无足轻重,千万不可听他们叫苦叫穷,刁民总是想要逃税赋”。皇帝有这样的意思,朝廷上有高官支持,很快就会有地方官仰起鼻息,号称“丰收”要多缴钱粮。于是,苏台历两百二十六年,尽管遭受天灾的范围进一步扩大,朝廷却没有下达一个减免税赋的旨意。 九月里,凛霜郡守邯郸琪调任沈留郡太守后,新任都督修筑变成的请求并没有得到充分满足,原因是冬官在认真考量了历年上报的文书,以及前一年冬官巡查使在凛霜各边城巡查结果,最终否决凛霜都督修筑新烽火台和碉堡的要求,仅允许整修城楼,拨给的钱粮也比要求的低三成。决定作出后不久卫暗如通过自己的某些途径得知,当天晚上就冲到丈夫的书房将他说落一番,说他“当了那么多年高官反而把脑子当糊涂了不成!你是冬官,管地官、天官的事情做什么,要不要赈灾地官去考量,卫琳那混帐东西迟迟不下决定就是让你来担这个罪,你还真能往下跳。凛霜要修城防、烽火台是不是?用度合理,理由充足,准了就是,至于有没有钱,那笔钱做什么用让地官们考量去;犯得着你来决定?明年北辰扣边,这几处不出错也就算了,若是失守了,必将责任怪到你冬官身上,你承担得了?”说的卫简脸上一阵白一阵红,看他窘到了极点,卫暗如得胜一样昂着头摔门而出。恰好秋水清回家,在长廊上目睹这一幕,这个年轻的女官长只有叹息得分,叹息不管是后宫还是大宰府内宅,家务事永远最不可理喻的。有几次她看着双亲水火不容的样子,实在忍不住说:“既然大家都过不下去,不如离缘算了。”话音未落,两个刚刚还吵得天翻地覆的人一起蹬着她,然后卫简叹一口气哼哼冷笑两声往外走,留下卫暗如无奈的看着她说:“我的女儿啊,你没听说过劝和不劝分的古训?这天下哪有劝母亲休自己亲生父亲的女儿,你爹爹的心都要被你气碎了……” 和前一年在丹霞不同,苏台历两百二十七年,水影在晋王府中度过热闹的迎新夜,然后享受整整半个月的新年假期。这期间只有一个小小的插曲打扰了她的宁静生活,那就是某一日日照被晋王叫去后再回来的时候半边脸肿了起来,问原因,这青年苦笑着说:“奴婢愚笨,恼了殿下。”水影知道他的性格,也不盘问,找来当日晋王身边伺候的人问话,很快就知道原委。原来凝川七月里伤愈离开晋王府后居然和晋王有书信往来,这次信中不知道说了日照什么,晋王忽然大怒将这青年找去不由分说就让人掌嘴,骂他“水性杨花,对不起司殿大人,勾引人”等等。水影眉头一皱,先骂负责晋王起居的女官“什么乱七八糟的信都拿去给晋王看,什么时候王府里连平民的信都往上呈了?”那女官万分委屈的辩解说她自然不敢违背规矩,但凝川走的时候晋王送了她一枚私章,盖着晋王私章的信谁敢拆?水影听了更是大怒,又将女官们骂了一遍,气得脸色都变了。等把人骂够了,心情略为平静一下,暗道:随随便便把私章给人,也不想想对方拿去写一封叛逆信拿章一盖送到官府,他晋王就等着坐牢丢脑袋吧。运气最好也就是到皇陵去陪凤林。这晋王还真是一点不知道宫廷争斗险恶的人,也对昔日的血雨腥风没记性;象花子夜那样对宫廷争夺记忆深刻的人就不同了,别说莫名其妙的人,就是自己王妃都别想拿到他的私章。 想着想着怒火又上来,暗道:“一个没盯着,凝川这家伙就连晋王都敢勾引,我还真是小看了她。” 正月里,玉藻前生下了自己的继承人,这是一个非常健康漂亮的女婴,眉目是双亲优点的融合,有白皖漂亮的眼睛和玉藻前秀丽的轮廓,但凡看到的都连声说“好漂亮的孩子!”孩子出生后两天,苏台王朝的神司(国家首席巫女)前来祝贺,被玉藻前拉住看自己女儿的前程。神官将孩子抱在眼前看了许久,又问明生辰八字,出生时周边情景及有无异像,这才笑道:“恭喜恭喜,这孩子是清贵命。”又笑吟吟念道:“簪花闲游诗酒好,脱罢朝衣换锦袍。”玉藻前听得眉开眼笑,抱着孩子连亲几口道:“我的心肝宝贝,你和娘一样是好命。” 白皖在一边翻了个白眼喃喃道:“看来娘儿俩如出一辙,游手好闲、拈花惹草!” 这一年一月末,整个王朝刚刚从新年的散漫中苏醒过来,白皖踏上了返回鹤舞的道路。玉藻前表现的豁然大度,一脸“朝政为重,忙你的去”的凌然;白皖则抱着自己还没满月的孩子依依不舍,出发前连着好几天常常在摇篮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