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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赋第38部分阅读

      山河赋 作者:rouwenwu

    接下来就算天塌下来也由接受的人去处理。照着规矩出远差的人销差事之后有五六天假,昭彤影只休息了一天就东奔西跑的去享受京城夏日最后的旖旎时光,这天夜里京城几家贵族人家的千金合起来租了一艘画舫,在潋滟池上为昭彤影和水影二人洗尘。太阳微斜这两人便联袂而至,都是一身京城贵族官宦女子喜欢的夏日常服,蝉翼纱下肌肤如雪,裙带六幅湘江水。  苏台女子喜欢穿华丽的衣衫,这股风气其实从清渺中叶就开始蔓延,广袖、长裙、高髻,还要佩戴各色各样的发饰、首饰,行动之间玉鸣佩环,香气四溢,这才称得上富贵荣华身份不凡。然而这种华丽繁复的装饰毕竟不适合日常上朝和处理政务时穿着,于是几乎每一个贵族官宦女子都要背五六种不同的服装,上朝的朝服、公务时的常服、骑射服、旅行服等等。苏台开国皇帝苏台兰嫌这种风气过分奢靡,曾下旨厉行节俭,规定裙幅宽度,对官服进行简化,更身先士卒的减少各种首饰佩戴,节俭一度蔚然成风直到走向另一个极端。到了苏台宁若摄政后国力恢复,宁若对于走向极端的“艰苦朴素”进行变革,废除苏台兰关于服饰等的一些旨意,很快的安靖女子又开始争奇斗艳。  众人落座后喝了点酒,陪席的都是京城风月场中的红牌,一个个琴棋书画、色艺双绝。永宁城富贵女子饮宴绝不会一上来就左拥右抱,请来的陪席要么在外面等候,要么弹奏乐曲为酒席助兴。要到酒过三巡,五分醉意才上演风流场景。这一日也是一样,七八个女子在舱内坐下,一桌酒菜,四面荷风,另一端有一个英俊青年轻抚瑶琴,乐音流水般回转在舱中。昭彤影喝过三杯接风酒,侧头问身边的西城静选:“可知道凛霜都督准备点什么人?”  “大概是京师四营里选一个,或许是停云营的主将。对了,听说还要点一个人任凛霜司制,大概就是那个拂霄。”  “琴林家真的要出人才了。”  “只可惜她是庶出,否则琴林家下一代家主不做二人想。现在么,嘿嘿,说不定又是一个紫家的家主之争。”  昭彤影笑了笑正要说话,西城静选忽然靠近了她一点,缓缓道:“说来这些天有件大事不知你听说过没有?”  “什么大事?”  “关系到我们大家都熟悉的一个人,这几天传遍京城,我看朝廷上上下下各家各户都在谈论。”  昭彤影和水影对看一眼,见对方眼中也是一片茫然,又看席上几个人都是一脸要笑不笑的古怪神情,看来不是国家要事,倒是什么桃花韵事,茶余饭后拿来消遣的八卦。昭彤影微微一挑眉笑道:“什么人?是秋水清要嫁人了?还是紫千养歌伎了?”  静选白了她一眼,又笑道:“不是不是,更有趣的一个。”  “我看你想说是和我关系更不同一般的那个吧?玉藻前?她人不在京城你们都不放过她?说说看,她做了什么好事?”  “了不起的事情。”  “我说……”水影笑着插口:“是不是玉藻已经回京了?”  “现在还没有,不过也快了,最多八月初就该回来了。”  “她的行程你们人人都那么清楚?”  “岂止我们,朝廷上下没人不知道了。咱们这位秋官巡查使回京的时间可是鹤舞永亲王殿下亲笔书信上京告知秋官的,亲笔替玉藻前多要了些在鹤舞休养的时间。”  昭彤影眼珠一转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快说,玉藻这家伙在鹤舞到底闯了什么祸?”  一瞬间席上笑成一团,西城静选扒着桌沿才没有划下去,好半天才喘息着道:“不是不是,是喜事。”  “玉藻前在鹤舞被人套住了?”  “没错。”  “哪个王公贵胄家的公子?”  “不是,是鹤舞的朝官。”  “…………我觉得你们有点幸灾乐祸的样子。”  “也是个一度名满京城的人物,咱们人人都听过名字。”  昭彤影有了那么点不祥的预感,小心翼翼道:“西城大小姐,求求你爽爽快快说出来吧。”  “是鹤舞司寇大人。”  被宴请的两个人一起叫出声来:“白皖!”  然后,短暂的安静后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笑声,这一次笑得东倒西歪的变成了昭彤影,就连水影也趴在桌上大笑不已。  过了很久昭彤影才勉强停住笑声,缓缓道:“真的要成亲?”  “永亲王写的信,迦岚殿下出面替这两个人求得假期,司寇大人都跟着一路到京城来了那还有假。”  水影点点头正色道:“浪子这样终结不定能‘有功于名教’。”  昭彤影和水影的接风宴最后在笑成一团中收场,刚刚返回京城的这两个人也算领教了玉藻前这场风流韵事在京城引起的惊人波动。也深深体会到这果然是一个极好的娱乐素材,大家可以回忆回忆玉藻前在京城的风流韵事,包括那些猎艳不成被人甩的笑话,然后回想一下白皖当年震动京城的离缘官司。一群人笑作一团,过了很久昭彤影忽然想起一件事,推推静选:“我说,玉藻是娶还是嫁?”  西城小姐正色道:“鹤舞司寇大人下嫁。”  “谢天谢地!”  “殿上书记大人也不能接受女子嫁人?我记得以前你说过真有看的中眼的,嫁过去也无所谓之类的话……”  “不是。玉藻前这家伙如果出嫁的话,我担心早晚有一天会因为偷吃而吃官司……”  水影一口酒差点喷出来,勉强咽下去呛咳不已,指着昭彤影连连摇头,好半天才道:“好歹是你的青梅之交,还没成亲就诅咒她吃风流官司。”  大概是笑得太厉害以至于谁也没了寻欢作乐的心情,三更不到就散席回家,便宜了那些陪席的照样有不菲的银子拿。昭彤影拿车子送自己的好友,先到朱雀巷晋王府边门,见宫侍们迎过来才挥挥手吩咐回家。行出十来丈忽然听到水影叫她,车子一停见那人提着裙子追过来。  “怎么?有东西拉下了?”  “不——”她神色中有一份说不出的意味,昭彤影也认真起来,挑帘下车跟着她走开十来步。  “彤影,”她看着她的眼睛缓缓道:“过两天我准备找人向洛家提亲。”  昭彤影顿时笑了起来:“西城修成正果了?恭喜恭喜,即恭喜卿,也恭喜西城。媒人请好没有?要不要在下代劳?”  “你啊……你……”  “不要用这种可怜兮兮的眼光看着我,”她爽朗的笑着,目光清澈:“当年我就说过,我昭彤影岂是藕断丝连之人?心不在我身上,我要他何用?西城对你一往情深,你们能终成眷属我也高兴。怎么样,我帮你去提亲,够资格么?”  “你就别让西城家哭笑不得了。”  “原来没资格啊——”唇角向下拉了一下,随即道:“要请哪一位?”  “太学院里的同僚。”  昭彤影又笑了笑,随即挥挥手转身回车,水影站在路边直到车子转过一个拐角再也看不见为止才缓缓回身,不出意外的,见到日照捧着御寒的外套向她跑过来。  缓缓走在晋王府重重庭院之间,身边是陪伴多年的男子,在她身后半步,速度配合的分毫不差。走着走着内心会慢慢温柔起来,为岁月的绵长,更为绵长岁月里始终有一个人陪伴身边。  “日照——”走进房间的时候她示意众人推下,等房门在身后关上才缓缓道:“为我准备全套聘礼。”  她看到青年的身子震了一下,只有一下就连眼中的黯淡也消除了,象一个优秀宫侍应该做的那样微微带一点笑深深低下头去:“遵命。”  “日照,”她伸出手:“我要送到洛西城那里,你——明白么?”  他依然垂着头,一字字道:“恭喜主子,也恭喜西城公子。”  “…………”  “主子还会让日照留在身边伺候么?”  “我说过,这一辈子都不会让你离开我。就算我死,也要让你死在我前头。”  日照慢慢抬起头,眼中已经泪光闪动:“主子,日照是身份卑贱的奴婢,又跟过好几个主子。能够遇到主子您这样的人已经是莫大的福分,日照从来没有什么非份之想,能够一辈子跟在主子面前伺候就心满意足了。”  “傻孩子——”她忽然这样叫他,他想起初见时的情景,十六岁的少女抬起头上上下下打量比她年长三岁的青年,淡淡道:“的确是个漂亮的孩子。”  “傻孩子”她缓缓道:“等迎娶了洛西城,就能正式的收你做侧室,到那时谁也不能说什么。”  “主子——”  “西城性情柔顺,定会好好对你,你——不用怕。”  他笑了起来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跪下来磕了个头又道:“东西主子什么时候要?”  “不急——等,好歹等玉藻前这一场热闹过去,十月里下聘也不晚。先准备一份谢媒的礼吧。”  提到玉藻前三个字日照虽然心情复杂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水影也笑,一时间房中淡淡的哀伤消失殆尽。水影一边笑一边道:“这段风流韵事还真传得够广,连你们都知道了。”  “晋王殿下在用膳时说起的。”  “可怜的玉藻前,我有点同情她了。”   “奴婢到可怜鹤舞司寇大人,记得白皖大人是个持身严谨、官声卓著的正人君子,就因为被玉藻前大人……嗯……喜欢上……连带着也被人笑话。白皖大人那么高的官位,要是自己娶一个好女子,决不会被人取笑。  7月的最后一天,新任凛霜都督的人选终于确定了,果然就是西城静选说的,提了现任停云营主将,在行政官员上也加派琴林拂宵为郡守府最重要的属官——司制。相应的,这两个人都得以提升一阶。现任停云营主将时年三十七岁出自寒门,和几位亲王还有几大世家都没有什么牵连,妻子是青梅竹马,象很多男性高官一样,并没有娶侧纳妾;这样一个背景的人应当是朝廷中最不偏不倚的臣子,所效忠只有皇帝一人。  苏台朝廷中的几个重臣一计算,四大边关,扶风邯郸蓼是花子夜的亲信;凛霜算是收归皇帝;鹤舞属于迦岚亲王而鸣凤暧昧不明。东南西北看一圈朝廷几股势力的争衡中和亲王反而落了下风,皇帝不算,花子夜和迦岚都有自己的兵权,或者有手握重兵而忠诚于他们的人。当然,真正称得上“手握重兵”的其实只有苏台迦岚一人,邯郸蓼、丹舒遥都是直接吃朝廷俸禄之人,真的到了紧要关头,未必会为花子夜卖命。就像紫筠,苦心经营破寒军数年,以为尽在掌握,一死之后遂土崩瓦解,拼了性命为他报仇的寥寥无几。清扬在永州郡的兵马虽然不多,也有两万余,且都是从她和亲王府直接提粮饷。如果这样算,花子夜反而最为不利。  本来这么桩任命还有昭彤影、水影二人在凛霜干净利落的平叛可以成为一时佳话,只可惜这一个月再大的国事也要让位于玉藻前的风流韵事,且随着她距离京城越来越近,人们的期待也日渐上涨。没见过白皖的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男人年岁不小还带着绿罗带却能让玉藻前这个浪子收心,见过白皖的更是好奇当年那个眉目寻常的男子十来年后到底有了什么惊人魅力。  就在众人殷切的期盼中,七月的最后一天玉藻前回到了自己在京城的府邸。  许多人都猜测玉藻前会悄无声息的进城躲回家中,闭门谢客个三五天以逃避京师沸沸扬扬的人言。只可惜,这些人到底还是低估了这个四位秋官的承受能力。七月二十九日午后,玉藻前从北城门进京,一路吹吹打打、锣鼓喧天。  玉藻前迎亲的队伍排出半条街,吸引的京城百姓纷纷出门观望,但见整套的迎亲乐队,连抬轿的抗箱笼的都是一身喜气的新衣。京城里迎亲,迎娶的那个多半骑马,这一对或许是长途迎亲的缘故,都坐在车中,只不过玉藻前的那辆车帘半卷,此人还唯恐旁人不知道是她玉藻前迎亲,频频探出头来向道旁围观的百姓微笑。而新人的车马用大红绸缎点缀,扎得喜气洋洋,车帘低垂让想要一睹新人风姿的围观者费尽心思也看不到哪怕那么一点点。  玉藻前那些个“好友”们打听到这个八卦起每天都在盼望她回来的那一刻能给他们提供更大的娱乐,就怕她悄无声息躲回家,西城静选几个还琢磨着怎么跑到她家门口去拦截了笑话一番,专门派了家人天天就等在北城门口。玉藻前迎亲锣鼓一传到门口几家家人都撒开腿往自家主子那里跑,而这个人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进城那天正是朝廷旬假,有职位的也在家休息有的是时间飞奔出来看热闹。昭彤影倒没有排什么家丁去城门口打探,反而很放心地对管家说:“小玉儿这个人向来有破罐子破摔的勇气,既然知道会被人嘲笑到死一定会越发的嚣张,哪天半城的人都被惊动时就是她回家了。”  这日昭彤影在自家深宅大院的书房中都能听到外面的喧哗之声,当即丢下书本连声喊备马,管家看她兴奋的模样连连摇头说:“主子和玉藻大人什么样的交情,也要去看她笑话?”后者一本正经点点头:“当然要去,交情归交情,笑话归笑话,岂可混为一谈?再说了,别的可以晚点,有一个笑话一定要今天去看,晚了就没有乐趣了。”  “什么?”  “我说,小玉儿这次回京……算是迎亲吧?”  “主子高见。隔着围墙都能听到大街上吵着要看新人,自然是迎亲。”  “这就对了!既然是迎亲,成亲之前新郎总不能住到玉藻那里,我记得白皖在京城并没有产业,不知道京城里哪一位大人好心的充当司寇大人的‘娘家’……”说到这里已经笑得前仰后合,再也说不下去。管家想到那个当“娘家”的情形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摇头道:“不过白司寇此番回京倒是扬眉吐气了,当年那件事的时候多少人看他笑话,一个男人戴上青罗带还有哪个好人家的女子愿要?那些人都说鹤舞司寇大人要么一辈子独守,要么靠着有官位去哄骗哪个乡下姑娘嫁给他。看看、看看,现在人家嫁得多好,再让那些贵公子们说笑话!”  当主子的头微微一歪若有所思,没多久一拍手:“了不起啊!”  “怎么了,主子?”  “果然一直被嘲笑的都只有小玉儿。今天这一场热闹后白皖不知道赢得多少艳羡。我说,好像有点不公平也——”  当管家的翻了个白眼,吞下“有么”这两个字。  和昭彤影怀有同一目的的人并不在少数,迎亲队伍穿过大街小巷,后面跟着的人也越来越多,以至于富贵人家的公子小姐也只能放弃代步工具在人群里靠家人开路挤来挤去。  吹吹打打的车马终于停了下来,这个时候跟在后面的人少了八九成,不是走乏了,而是停下的这个地方非高官贵族连巷子口都进不来。  凰歌巷苏台迦岚的正亲王府前这一天也张灯结彩一派喜气洋洋,锣鼓声一到中门大开,一干女官、宫侍、宫女在司殿黎安璇璐亲自带领下到门口列队相迎。王府的人一出来将两驾马车团团围住,看热闹的如昭彤影、西城静选这样的身份也只能远远看着人头叹息。  苏台迦岚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心情,总之给足自己的司寇面子,将“娘家人”的工作做到淋漓尽致,完全用的是王府嫁侄儿之类才有的排场。除了开中门迎接,还准备两乘软轿将新人直送到内宅。玉藻前照着规矩在内门前下轿步行去拜见迦岚“提亲”,而白皖直接被送到迦岚为他准备好的院落,要等妻家的人全部离开后才出来见人。迦岚倒也没有为难玉藻前,双方行了些送亲必要的礼仪就传令送客。璇璐几个人陪着往外走,到二门口双方告辞,玉藻前走了没两步又被璇璐叫住,拉到一边嘀咕了几句,但见这位秋官青年才俊的脸色顿时有了那么点朝不好方向的变化。  一个多月后某次王府女官们酒宴,酒过三巡后有人问起此事,说司殿啊,那天您送玉藻大人出去,后来把她拖到一边说了什么?  带着点醉意的璇璐顿时大笑,好半天才道:“主子命我对玉藻大人说‘拜堂之前,把你家里那些莺莺燕燕清理干净,别让本王的司寇一进门就有人上来喊大哥’。”  就像很多人希望的那样,玉藻前的迎亲排场果然又娱乐了整个京城。就连平素谨慎平和如西城照容也在晚餐席上兴致勃勃地听长女描述这天的热闹景象。在听到白皖的“娘家”是正亲王府后连西城家最看重大家男子风范的洛远都笑得没了仪态。西城照容笑了一会儿忽然叹息道:“迦岚亲王的确是个出色的领主,能这样照顾自己的属官,苏台建国以来也没几位亲王能做到。另外……”她又叹了口气:“说起来白皖也是个难得的人才,当年要不是一场离缘官司弄得人言可畏以至于在京城留不下去,照他的才干,到的今日说不定就是秋官第一。”  西城家除了最小的公子那时还年幼对白皖的故事知之甚少,其他的多少都知道一些,想到他当年被人在背后吐唾沫、往门上丢砖头的凄凉景象,又看这日大红花轿锣鼓喧天的气派景象,不由得感慨世事多变。洛远也道:“当初白皖大人佩着绿罗带离开京城,大家的话说得多难听。尤其是富贵人家的公子人人拿来取笑,倒像是不说他几句坏话就和他同流合污似的。现在人家不但嫁出去了,还嫁了比前妻年轻漂亮,无论家世前程都强上百倍的女子,这才叫衣锦而归、扬眉吐气。”  好书尽在  中篇 第二十三章 桃夭 下  (起6r点6r中6r文6r网更新时间:2006116 19:36:00  本章字数:4953)  洛西城在早饭后回房途中被西城家最小的公子叫住,说洛远要他过去。出于一种微妙的心态,从凛霜回来后洛西城一直尽可能躲着洛远,即便是每天的问安也总想方设法再拖上一个,比如和洛远最亲近的西城家小公子。他也知道,洛远平时很少过问除了家务以外的事情,可这并不代表他什么都不懂,相反,在很多事上性情柔顺的洛远远比西城家其他人更为细心敏锐。洛远应该知道他们这一路上发生了什么,至少知道他在期待着什么,这恰恰是洛西城最不想和这个叔叔讨论的。  就像现在这样,他低眉顺目坐在那里,房间里安安静静,只有洛远摆弄茶具偶然发出的一点声音。看他熟练的沏好茶,给两人各倒一杯,洛西城实在轻松不起来,只觉得自己又要经受严峻考验,而那个结果大概是让两个人都高兴不起来的。  “西城啊,从凛霜回来后你好象不怎么喜欢来叔叔我这里聊天了。”  他心中苦笑不已,垂目道:“侄儿不敢,只是这两天叔叔风寒不适,侄儿怕吵着叔叔休息。”  “这么说,倒是你有孝心。我还想是不是凛霜之行太辛苦了,叫你连培叔叔说话解闷的力气都没了呢。我说西城啊,你也知道我最喜欢听外面的新鲜事,这一路上有什么有趣的故事,说来听听。”  洛西城一时不明白洛远的用意,可叫他讲故事他再乐意不过,但盼说两个奇闻轶事洛远听了高兴也就放他过门。果然洛远对凛霜路上发生的事充满兴趣,他不感兴趣平叛时候那些惊心动魄的故事,反而对各地风土人情、路上一点一滴颇为好奇,连细节都要问个明白。说着说着一个时辰过去了,就在洛西城以为今天来只是洛远无聊想要听故事解闷的时候,洛远忽然道:“这么说少王傅大人的确是一个了不起的人,对你似乎也越来越好了。那么……那两个女子,西城到底更中意哪一个呢?”  洛西城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洛远却笑了,淡淡的,神色里还略带那么一点点得意。  “应该是两个吧,我的侄儿不是水性杨花之人,既然还喜欢这少王傅虽然大漠孤烟、关山明月,军旅孤寂、生死百战之间有了些什么,也不会有太多人吧。在和少王傅大人一起去凛霜之前,就已经有人为你暖过席了吧。”  洛西城垂首不语,不语也就是默认了。  洛远很长时间没有说一句话,西城也不敢抬头,两人就这么静静坐着,而屋外人声笑语乃至黄莺婉转都清晰可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洛远悠悠一声长叹,低声道:“洛家两代的男人都是天生苦命么……”  “叔叔,是侄儿辜负了您多年教导。”  “你没守住到了罢了,若是你娘没有……唉……若你还是洛家当家的儿子,而咱们洛家还没有败落,就是服礼那天把礼行全了也理所当然,可是……哎。那两个女子,就没一个愿上我们家来么?”  “是侄儿的错。”  “当年看你长大成|人,又聪明又漂亮,我就盼着能找一个前途无量的女子进门当户,重兴我们洛家也让当年那些赶你出门的亲戚看看,为我那姐姐出一口气。现在我也看开了,只要是个清白好人家的女子,你也喜欢,就是你嫁过去,洛家正脉从此断绝也没什么。”  “叔叔……”西城忽然站起身:“您再让侄儿等一年,一年后侄儿就死心,一切听叔叔安排,嫁人也好,迎娶也罢。您再给侄儿一年,然后侄儿就为洛家而活。”  “再给你一年么……你们从凛霜、潮阳那样的地方同生共死了几回,那个人还是一点音信都没给你?哼哼,人人都说昭彤影、玉藻前是浪子,让京城少年伤心,可昭彤影见到你没三个月就登门提亲,玉藻前能迎娶白皖,真正让人伤心的还是你喜欢的那个人!”  “从一开始就是侄儿一厢情愿。”  洛远又叹了口气:“我知道,这些年来京城里风气日坏,男人一个个都去向女儿家学,不把自己的清白名声当一回事。大概是这么学的人多了,京城贵族人家也的确有一些不在乎贞洁,可是,少王傅大人是不是也不在乎呢?她是王傅,是春官,春官最讲究守礼……”  “少王傅大人不是这样的人!”  洛远一惊,抬眼望向他,和他认真的目光一接忽然笑了,目光随即投向窗外缓缓道:“也好,你能这样也好。这样的喜欢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样的滋味呢?”  一瞬间洛西城为这样一句话悲哀起来,仿佛在不经意间触摸到洛远人生中最无奈的东西。也就在这个时候西城玉台筑的到来打破了叔侄二人的沉思,他是奉母命请洛远到前面去见一位访客。等洛远一走,玉台筑立刻对洛西城一行礼连声说:“恭喜西城弟弟,贺喜西城弟弟。”  西城愣住了,好半天才道:“喜从何来?”  “知不知道外面和我娘说话的那个是什么人?”  “我怎么知道?”  “那是太学院的一名司教,你也认得,小时候母亲让我们跟她学琴的那位夫子。”  “那又怎样?”  “她今日是来替太学院的同僚来提亲的,西城弟弟,你说要不要恭喜你?”  这天晚上西城家全家人聚在一起的时候自然是人人向洛远叔侄二人道喜,西城照容早知道洛西城对水影的一往情深,这日对方终于请人提亲,还请的是太学院中五阶的官员可谓礼仪周全,自然是一口答应。洛远也没什么反对意见,双方当即换了生辰贴,照规矩由提亲的那家拿去找人合八字。只要没什么大冲,女方自会在半个月内准备大礼另请官阶地位都比自己高的人正式提亲,然后就是问名、纳吉等一系列迎娶正室的礼节。  西城照容也格外高兴,私下里对洛远说:“虽然经历了不少波折,但终有成眷属的这天也是万幸。水影聪明能干、前途无量,而且她和昭彤影一样也是没有家名的人,将来可以继承洛家家名,你多年来的愿望都能实现。”洛远淡淡笑笑,说了句:“但愿如此。”  玉台筑看洛远神色里欢喜的意味并不怎么多,推推洛西城要他去问问,看看他是不是又生病了还是怎的。洛西城也满心疑惑,众人散了后到了洛远房中,洛远正在做一些给照容用的针线活。见了他将东西一收,吩咐下人出去,这才道:“你是不是觉着叔叔今天不够高兴?”  “叔叔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原本有了这样的大喜事我该欢天喜地才对,可是……西城啊,你觉得这些年来我在西城家过的怎样?”  洛远的声音听上去有难言的意味,目光一直投向遥远的地方,镇静的好像在说别人的故事。  面对这样的问题洛西城实在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深深低下头,逃避叔叔的目光。  “莫说你说不出来,连我都说不出来。说不好,委实太没良心,荣华富贵、安稳宁静,当初我嫁的时候想要的东西都得到了。可要说好,又是在骗自己。不过,这些年来不管高兴还是不高兴,也不管有多寂寞,我从没怪过夫人。打从人家来提亲的那一天起我就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还有将来会过怎么样的日子。”  洛西城苦笑道:“叔叔,好端端的怎么说起这个来了?”  洛远瞟了他一眼,又道:“打从西城家来提亲的时候我就知道,西城照容要迎娶我过门不是因为喜欢我什么的,在那之前我和照容只见过一两次面,连话都没说过。她也不是厌倦了正室想要一个年轻漂亮的男子来伺候。她娶侧室只不过要一个男人能名正言顺的在他们两个辗转官场的时候管理家务,不……其实并不是这样。西城照容娶侧,其实是为了让卫方能心无旁骛的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为了让卫方不再被婆婆责难。  “西城,这就是我在西城家要扮演的角色,也是我对夫人唯一的用处。这一点,从一开始我就是知道的。”  “叔叔怎么这么想,京城那么多男子,想要嫁到西城家的更数不胜数,夫人对叔叔若是没有情意怎么会选中您呢?”  “照容要的是一个乖巧听话,懂得安分守己的男子。不会自不量力的任性撒娇,更不会幻想去替代卫方的地位。我没有显赫的娘家,即便有孩子也不会对嫡出的那几个产生威胁;婆婆看中我守礼端庄的名声,而照容看中我的柔顺听话,就是这个样子。”  “叔叔——”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对你说这个么?”  年轻的那个摇了摇头。  “我想告诉你,十七年前我对自己的选择非常清楚,可是这十七年过得也不算轻松快活。可是你呢?”  “侄儿……侄儿怎么了?”  “前两天我到司乐大人府上喝她家四公子的满月酒,你或许听说过,她弟媳在苏郡南江州做党正。她的夫婿说少王傅大人托他弟媳打听日照的家人。”  转头看了看洛西城,对他那一脸迷惑的样子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纳亲侧亲从只要从宫里买出来再摆一席酒就行了,可要娶侧也要问名下聘。这次白皖和玉藻前要成亲,白皖是早被自家双亲扫地出门的,所以迦岚殿下当他的家人,玉藻前行六礼都是通过王府。而日照并不是没有家人的人啊——”  “叔叔是说……”他笑了起来,本想说“少王傅这样的身份,三夫四侧理所当然,我不会吃这个醋。”转念想到洛远刚刚那一长串的回忆,再和这件事联系起来,笑容渐渐淡了,过了很久才道:“叔叔是说,王傅娶我是为了日照?为了找一个……找一个能和日照和睦相处的正室?”  “如果是你的话,不会为难日照的,不是么?”  洛远静静地看着自己的侄子,看他在怀疑中挣扎的样子,然后挥挥手:“出去吧,我很累了。”而在年轻人一脸迷茫的转身时又叫住了他:“西城,我和你说这些不是要你退婚,只是想要你在出嫁的时候知道自己可能面对什么。对我们安靖的男人来说,没什么比嫁人更重要了,就算是位极人臣,没有一个好归宿一样被人笑话。而作为男人,除了皇家或者贵族人家的独子,不管官位多高,迎娶总是下下策。涟明苏是少宰,男子中堪称翘楚,可又怎么样,别人还不是说他是嫁不出去没办法才娶个没门门户的女子充场面。而白皖,堂堂的鹤舞司寇也抵不了一根绿罗带,而如今还没拜堂呢,就已经羡煞满京城的少年人。  “女儿家就算是嫁人,嫁的不满意还能离缘,不管是官府还是街坊都会向着她。别的不说,你也该听说南安郡王当年抛夫杀女,旁人非议她什么,非议也是说她杀女害妹,有几个人怪她抛夫的?而且,女儿家离缘了不用佩什么绿罗带,一转眼照样能娶好男人,男人就不成了,绿罗带上身,千夫所指。你——明白叔叔的意思了?”  洛西城回身深深一礼:“侄儿明白。”  “你有这准备,就可以高高兴兴地去准备嫁妆了。少王傅年轻而才高,无论相貌才智都是京城中数一数二的人物,而且前途无量。洛家能有这样的媳妇,我打从心底里高兴。去吧——”  门轻轻掩上,还给洛远一个寂静的夜晚,而门的另一面,洛西城的心中却被那一段话搅起千层波浪,他知道自己又要迎来一个难眠之夜。  洛西城从扶风军前回来后一直没有什么正式职务,不过名还挂在夏官之中,而且和丹夕然不同,后者是调防之前的“休养”,虽然一休就是大半年委实夸张了一点;而他时不时有点差事,所以每隔两三天一定要到夏官衙门走一趟,挂个号,说明他没有擅离职守,随时可供差遣。  这日到夏官衙门被一个同科的官员拉住,请他帮忙抄写一堆文件,他反正无事可做,在那里帮了几个时辰忙,回到家中已经快晚饭。他照例先去西厅见向长辈们请安。洛远夏秋两季吃晚饭前常在清凉的西厅休息,卫方放丹霞郡守后,照容每天回来总到西厅陪这个侧室坐坐,听他谈谈家族里最近发生的事,以及各种家事上有没有难处要她这个当家出面。西城还没到门口就听西厅里说话声不断,显然是有访客,一进去果然来了不少人,都是卫家那几个,正坐上就是大司空卫简。他一进门就见秋水清迎了过来,见到他忽然一行礼:“恭喜西城弟弟。”  西城忙不迭还礼,脸上微微有些红晕,低头道:“昨天不是恭喜过了,女官大人就不要再拿我开玩笑了。”  秋水清笑道:“昨天是恭喜你定亲,今天恭喜的是另一件事。西城啊,你可是双喜临门。”  他向四周投去疑惑目光,但见照容和玉台筑、静选几个都在,一个个满脸笑容,只有洛远虽然也在笑,可笑的极淡,眼中还有几分担忧。  “女官大人,别卖关子了……”  秋水清还是笑着不肯说,还是卫简看不过去,笑道:“西城啊,你在丹霞、凛霜都立了功,朝廷要提升你为五阶,而且外放为知州。也就是明后两天天官属的正式公文就会下达了,我和秋水清赶在前头先来给你道贺。”  洛西城大吃一惊,脱口道:“要外放,那婚事怎么办——”  好书尽在  中篇 第二十四章四海宦游人上  (起5j点5j中5j文5j网更新时间:2006119 13:02:00  本章字数:7533)  天官署的任命文书的确在卫简父女登门后的第二天就送达洛西城手上,提升了一阶,也的确外放知州,任地是沈留郡的郓州。沈留郡在苏郡东北方,和苏郡一样,属于安靖中原腹地,也是安靖素凰族文明的发源地,白水江在沈留南面蜿蜒而过,到沈留边界忽然一个转折,南北流过百余里又是一折,接着便是浩浩荡荡一直到鸣凤江口县入海。郓州就在白水江弯折的河套上,是沈留最为富庶而民风也最为文雅好学的一州。从外放来看,能够派到这样的州县是上选,一来离京城近,快马七八天,二来地方富裕,少天灾人祸,地方官乐得清闲又有油水;这第三么,位处要道,南来北往的官员都要途径,虽然多一些应酬麻烦,可人见得多了也给自己多几条路,且苏郡是苏台发祥之地、沈留是素凰起源之所,朝廷对这两郡格外重视,每年都要派几个钦差或钦命巡查使往来一番,在这些地方为官自比那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多几分提升机会。单说敬、雅这两代皇帝,苏与沈留两郡的地方官中十之八九在三五年间得以高升,或调任京官。洛西城这样的年资,又不是京考一等出身而能拿到郓州知州的肥缺,听到的人都感慨一声:“到底是苏台五大名门中数一数二的人家,连侧室的侄子都能沾光至此。”  水影是在秋水清那里听说这件事的,那时她应邀进宫给妃子们讲授一堂史学课,耗费一个多时辰后到秋水清的宫内陪她偷闲半日。两人一面下棋一面聊天,先拿玉藻前的婚事消遣娱乐了好半天,此时众人都知道玉藻前不止是成亲在即,还临盆在即。说到这个两人都是大笑着摇头不已,秋水清还幸灾乐祸的说:“我就说白皖这样傲气的人怎么会再嫁一个浪子,大概是舍不得玉藻前肚子里那个孩子才委屈自己的吧。希望我们玉藻大人稍微争气那么一点点,不要让白皖二次休妻了。”  水影笑得几乎趴在棋盘上好半天才喘息着道:“不会不会,我倒觉得玉藻前是个谨慎且明白的人。她既然娶了就会好好待自己的夫婿,不会作出让男人伤心又让自己丢脸的事。再说了,我觉得白皖是个出色男子,有资格让玉藻前收心。”  秋水清不置可否的摇摇头,两人又说起玉藻前定的婚期就在十日后,且帖子已经发遍京城名门。秋水清笑道:“这两个人也算是门当户对的婚姻,一个位在二阶下,另一个位在四阶,都是出色的秋官,本该让天下人羡慕,可为什么就变成了让天下人娱乐呢?”  “那是我们这些人都太不厚道。”  “准备好礼物没?”  “早被好了,另外还被昭彤影那个可恨的家伙拖去跟她一起丢脸。真不知我是倒的什么霉才交上这么个朋友。这家伙跑去嘲笑玉藻前玩得过火了,被人拖住充当喜娘,明明是自己活该,结果呢,丢脸还要拖人下水!”  “你要去当喜娘?来来,说说我听听,你是端火盆呢?还是收红包?”  “收红包的是昭彤影……”她挣扎了一下,不情不愿道:“我帮忙拉一下轿帘。”  “还好还好,我还以为玉藻让你帮新郎烧掉绿罗带呢!”  水影翻了个白眼:“胡言乱语,烧绿罗带这种事只有成了亲的男性长辈才能作。大概是迦岚殿下找人来帮忙吧。”  说到这里秋水清笑了笑后话锋一转提起洛西城获得的任命,水影微微挑了一下眉:“不错的地方,看来天官里那几个老前辈还有那么点看人的眼光。”  “我也觉得不错,不过你那未过门的夫婿好像不这么看。”  “他不喜欢沈留郡?”  “他已经在专心致志等你迎娶了,我的少王傅大人。”  这段对话后一天水影来到了西城府邸,而且是带着重礼专程来拜访洛远。西城照容这天早上起来有些不适请了假在家,也陪着洛远见客。在照容心中洛西城早就可以算是她的第四个孩子。当年洛西城的母亲——被寄予希望的嫡女——喜欢上了自家的一个家奴,为了逃避本家定下的姻缘,在担任天官署文书的第四个年头,也就是她服礼后的第二年和家奴私奔,从而失去了即将到手的位阶且被洛家扫地出门。这对年轻的恋人并没能“幸福的度过一生”,富裕人家长大的小姐和一贫如洗的青年没超过两年就开始面对现实的生活压力。在极端的贫苦中洛家小姐连续失去了几个孩子,等第四个孩子也就是洛西城出生后没几个月便在贫病交加中去世,那是她私奔后的第七年,也是洛远出嫁后的第三年。她丈夫抱着襁褓中的孩子扶棺回洛家,等了一天一夜才总算有人见他一面,那人将孩子往洛家人手中一塞,就一头撞在墙上殉妻了。而那个甚至还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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