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赋第37部分阅读
山河赋 作者:rouwenwu
—” “北辰一夜之间杨柳关、长河关、归雁关尽皆失守,两年前我就怀疑他紫筠有异心,迦岚殿下顾忌到国家新定,不想另生战乱,希望他懂得收敛,结果呢,哼哼!” “到底哪一个关会出异变……” 昭彤影截断她的喃喃自语,嫣然道:“哪一个关卿等没有好好守,就是哪一个。” “杨柳关!” “不错!” “我也想过杨柳关,但此关守将乃是新入破寒军,尚不满半年。为何不是长河关?” “卿以为长河关那个斩杀劳军使的将领真的是紫筠的同谋?” 她眼睛微微眯起,过了许久才道:“我疏忽了。” 好书尽在 中篇 第二十二章 大漠孤烟,长河落日 上 (起2w点2w中2w文2w网更新时间:200612 19:12:00 本章字数:7144) 昭彤影和她的五十骑只在长州停留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早上邯郸琪充满期待的亲自前去请钦差来用早餐的时候,已经人去楼空,只留下一封加封泥的信呈水影。水影看了两眼就笑起来,喃喃道:“装模作样的,这么点事也要加封泥。”随后望向众人下令道:“新钦差不在的这些天一切由郡守大人负责,我们这些人已经卸下千斤重担,休整数日,等殿上书记返回即刻出发回京。” 邯郸琪大吃一惊说既然钦差大人在长州,这里的一切理所当然由您作主,我等地方官辅佐便是。 洛西城在一边差一点笑出声来,心道这鹤舞郡守不但位阶比其他地方的郡守低(三阶下),气势更是差了一大截。其他地方的郡守,作为一郡最高行政长官,所谓封疆大吏,哪个不是耀武扬威,比如丹霞郡的卫方,一举一动皆有指点天下的气势。这位邯郸琪却小心翼翼,对着实际位阶低于她,在京城又是闲职的年轻女子都尽力巴结,可见过去那两年被破寒军那些将领压迫到什么地步。 水影嫣然道:“本官责任已尽,就等着回京交旨。从今儿起开始休整放假,什么也不管了。莫说我,昭彤影也不过是此间过客,只有邯郸大人作为一郡长官,才是要长久对这鹤舞民生军务操心的。” 邯郸琪也不知这番话几分真几分假,往日紫筠也常说诸如“卿是郡守,郡中民政之事卿作主变时,我等乃是粗人,管不了。”可真要是十天半个月没去汇报,紫筠的脸色立刻就阴沉下来,下次见面时说的话可就完全反了过来。她心想不管这位钦差怎么说,真有大事还是汇报,如此也就说些台面上的谦逊的话。 邯郸琪最想知道的还是昭彤影的去向,可看水影表情显然不会告诉她,更重要的是昭彤影的表现也是要保密。她也是官场上打滚十来年的人,就算心痒难耐,也知道什么时候要克制好奇。反而是水影仿佛看出她的内心,含笑道:“殿上书记到边城去看看,北辰全无动静,大家都放不下心。” “哦……哦……” “至于她到底要做什么我也不知道,不过,照此人的性子必定是胸有成竹、胜券在握,你我在此做好本分,静听捷报佳音便是。” 邯郸琪虽然找不出任何理由来支持面前人的信心,也只能姑且听之。而从这一刻起水影和她带来的那些人果然进入休养状态,这位钦差大人还鼓励下属说:“这些天卿等都辛苦了,过两日押解重犯,路上还有艰辛。虽然长州不比京城,卿等也莫辜负了大好年华,都出去尽情享受一番吧。” 话是这么说,可长州实在不是繁华之地,而随行以护卫为主,大半是男子,能找到的娱乐更是有限。只有那几个属官还有那么点希望去尽情欢乐一番,剩下的也就是三两结伴到街市上喝酒吃饭买些边塞风情的玩意罢了。 水影自己并没有出去尽情欢乐,只是丢下繁复的军政之事在都督府后院找一株枝叶茂盛的树木在其下摆上些瓜果点心和洛西城下棋。打从十一二岁起,水影在后宫就被称作多才多艺,这个从映秀殿最底层挣扎出来的女孩子在环境略微有一些改变起,就利用一切的机会竭尽可能的吸收各种知识和技艺。在诗词歌赋、天文地理上都有所成就,写的一手好字,绘画上的品位为人称道。然而,在棋艺上这个女子却始终没有什么成就,在太学院有的是棋坛高手,她也认真学习过,最后不得不接受自己没有天赋这个事实。这一日也不知哪里来的心情,拉着洛西城游戏,结果三局三败,最后将棋盘一推叹息道:“大概只有紫千能和我‘棋逢对手’。” 洛西城也没有出去闲逛的打算,一来他家教甚严,确实有一些久在军前的男子,或许是游走在生死之间容易看淡声誉之类的东西,抓紧机会尽情欢乐,而他是学不来的,也怕有什么放纵后闲话传到京城贵族间,叫洛远听了伤心。二来,他心中只有水影一人,好不容易跟着出来千山万水同行,恨不得时时刻刻在那人身边。 这样一个午后,两人东拉西扯的闲聊,多半听洛西城说扶风军中的一些趣事。水影含笑倾听,听到有趣的地方抚掌大笑,就这么闲聊着光阴飞逝,不一会就是掌灯时分。这一日依旧是明月照天山,月光如水银一般倾泻在凛霜都督府冷寂的庭院内。 紫筠的家眷都在故乡,故而水影斩杀紫筠夺取破寒军后将都督府中的家奴仆佣清点了一番,绝大多数派发一点银子遣出去,少数几个亲信有同谋之嫌,暂时押在凛霜郡的大牢内。而今偌大一个都督府只有几个从邯郸琪府中调来的奴仆,邯郸琪倒是愿意送人过来,甚至说要让她十七岁的长子“来伺候钦差大人起居”,弄得水影哭笑不得,费了好一番口舌才让她作罢。前两天他们带来的那些人都住在都督府,夜里处处房屋烛光摇曳,这日多半的人都结伴出去游荡,偌大庭院但闻风过鸣廊,流露着出人去楼空的寂寞凄凉。 洛西城知道到了这种起更的时候,象他这样身份的贵族青年应该懂得自重,应该行礼告退回自己的房间关门闭户,可他心中抱着一份异样的希望,依然赖在那女子的房中谈笑风生。水影也没有让他离开,在喝了一口茶后忽然道:“月色真好……” 洛西城一愣,下意识的接口道:“大人要不要出去走走?” “不……”她轻轻撩一下头发,刚刚沐浴后发丝依旧半湿,柔顺的垂在身侧,光可鉴人的乌黑透亮。 “明月当高楼倚眺。” “只可惜都督府没有楼房。”他笑了起来,可只有一瞬,他捕捉到了这个女子目光中飘忽的成分,望着窗外的,仿佛是明月,可能像是透过千山万水望向天涯海角的神情。他忽然想起,凛霜是这个女子的故乡。 他迅速算了一下,寒关县还在长州西北数百里外,现在这样的情形下他们是无法因为私人理由离开长州到那么偏远的地方去的。他看了一眼望着窗外的女子,忽然间有一丝疼爱怜悯涌上心头。 故国三千里,深宫二十年。 十七年故乡远别,而今近在咫尺仍要错身而过,这更比千山万水来的让人悲伤。 “西城——”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她的声音响起,幽幽的,一字字的说道:“西城,为什么喜欢着我?五年光阴,真的一点都没有改变么?” 洛西城微微支起身子,侧过身去看身边人。外间的油灯忘了吹灭,光透过重重帘幕,在床帏之中依然有浅浅的光明,正好够他看清身边人的眉目。侧身而眠,身子微微蜷缩着,发丝铺散在枕上,他忍不住伸出手轻轻触摸了一下她的脸,真实的触感让他轻轻笑了起来,确信昨夜的旖旎不是一场春梦醒无痕。 七年相识,六年相思,终于到了回报的那一日。 六年前他鼓足勇气敲开她的房门,垂着头站在门边发抖着述说自己的迷恋,说到“愿侍奉枕席”这几个字的时候窘迫的差一点哭起来。那个时候她还是少年的容貌,十九岁的青春年少,身形消瘦体不胜衣,目光却冰冷的完全不像她那样的年龄应该有的,冷冷看着他,冷冷得没有任何感情地听完他的情话,然后只说了两个字“出去!” 他对昭彤影说“我心中另有他人”,又在她面前用尽二十年来的全部勇气宣告“我喜欢水影大人,即便配不上,也求一夜缠绵”。她依然冷淡的看着,更在几天后对着前去提亲的西城照容毫不留情的宣告“如此水性杨花之人,岂是我水影良配。” 那时他是所谓的京师第一美少年,新进阶的才子,依托着西城家的鼎盛之名,即将与少年得志的昭彤影成亲,承受着整个京城青年男子的嫉妒和羡慕。这样的他,抛弃了一切荣光和触手可得的锦绣前程来全心全意地喜欢她,却被她视若无物。 然而昨夜她看着他的眼睛,目光中流转着淡淡地哀伤,或许还有寂寞,就这么缠绕在他身上,然后用幽幽的声音说:“卿是难得的好男儿,本该有更好的女人来疼爱。” 他居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多年边关,长风落日、烽火硝烟,还有那些爽朗的边关将士,以及谈笑无忌又心细入微的丹夕然,他以为自己已经不再会羞涩,能够从容的面对心爱的女子。就像他已经能从容的面对洛远,为自己的任性请求他的原谅,又告诉他自己的心意永远不会改变。 此刻他却说不出话来,仿佛回到了数年前,他还是那个门边颤抖着倾诉的二十岁青年,而她却不再是那个冷漠的看着一切的十九岁少女。她目光如水,她温柔的看着他,带着感情,声音幽幽中带着一点压抑,反而说不出的诱惑。 她说:“西城,你真漂亮。” 她又说:“其实,是我配不上你。” 岁月将他从纤细的京师第一美少年变成经历烽烟的俊朗青年,对这个女子的改变仿佛没有那么明显。依然是体不胜衣的纤柔,在他怀中化成一池春水,娇媚的绽放。 洛西城又一次伸出手触摸她的脸颊,痴痴的看着,直到某一个瞬间他忽然发现自己的目光和另一道目光相遇,才发现身边的人已经醒来,也借着淡淡灯光看着他。 他下意识的缩回手,讪讪一笑:“吵醒你了。” 她娇媚的笑了一下也伸出手来轻轻抚摸他的脸颊,过了好一会柔柔道:“你真的好美。”略微顿了一下,补充道:“那些说你不再是京师第一美少年的人都像是瞎了眼。” 洛西城笑了起来,这样的场合听到这样的赞美,也只有微微笑着吧,至少微笑能表示出内心欢喜的万一。 “西城,你说云门慕是什么样的男人?” “云门……”他愣住了,一度缠绵之后而夜尚未走尽,这样的红罗帐中却问起一个遥远年代的男子。 “难道是试探……”一瞬间这样的念头冒了出来,从清渺初年起,云门慕和莲锋之间的缠绵爱情,以及云门慕悲剧但忠贞到凄美的一生被反复歌颂。洛西城记得在扶风的时候有人对他说“千月后人初作《云门诗》的时候是同情云门慕的遭遇的”。可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在千月后人的诗歌中凄婉寂寞的形象渐渐的转变成忠贞的象征,成了安靖男子的精神支柱,成了正统礼法塑造的完美的丈夫。“为人夫当如云门”这是安靖流传最广的《男则》中的话,此时,她问他对云门的看法,可是想知道他是否能成为一个云门慕那样忠贞不二的丈夫,他的声音顿时有一点紧张:“云门慕,那是苏台男子的典范。” “是么……你也这么说?那么,莲锋呢?” 他一时没能回答,而她也没有给他组织语言的时间,缓缓道:“莲锋是一代名将,却不是一个好妻子。云门信任了她一辈子,她却只信任了云门三年,或许,她从来都不曾真正的信任过云门。象云门这样的男人应该有更好的女人疼爱。” 他想到了昨夜她的低语:“卿是难得的好男儿,本该有更好的女人来疼爱。” 他支起身子,让她能清清楚楚地看到他的眼睛。 “我喜欢你,就是配不上还是喜欢……”他没有说完,那一句六年前就说过的话“只求一夜缠绵。” “是我配不上你,西城……”她又重复了一句昨夜的话语,在他没有来得及反驳之前忽然拉住他的手,微微抬起身子,引导着他的手探向身后。 指尖碰到的是异于年轻女子柔滑肌肤的触感,凹凸的、粗糙的。 “水影……” 其实昨夜他就发现了这异常的触感,有一点像是烈火灼烧或者烙铁加身后的疤痕,不算小的一片,又仿佛组成了什么花纹。 他意识到其中藏着些什么,手指在那伤痕上游走,犹豫着该如何开口,就在犹豫的时候忽然被她用力推开。然后,身边的这个女子忽然坐起,锦被从身上滑落腰间,于是他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那道伤痕。 那是,只有用火红的烙铁才能留下的痕迹。在洁白的肌肤上暗红的伤疤组合成一幅花纹,因为光线太暗,无法清晰地分辩,只隐约看出有一轮弯月。 “你给了我五年的忠贞,所以,我必须让卿知道……这就是,我的出身。” “罪民……”他颤抖着念出这两个字。 洛西城在红罗帐中,淡淡灯光下看到留在他最心爱女子身上那终身不可能磨灭的印记时震惊的不能自已。然而,这份震惊没能维持太长时间,急促的敲门声惊动了各自沉浸在复杂感情中的两个人。水影快速的缩回被子里,低声道:“你去看看。” 邯郸琪在这样的五更时分看到开门的洛西城时一瞬间掩饰不住的吃惊。洛西城不想给她说出不恰当话的时间,不客气道:“什么事,大人还歇着。” “是……不……” “怎么了?” “杨柳关,杨柳关告急!” 半个多时辰前,那时今宵缠绵的两个人都尚在梦乡,城楼上的士兵忽然看到遥远的天边,依稀晨光下有浓烟冲天,士兵揉了揉眼睛,确信自己没有因为熬夜而眼花。然后,让人颤栗的喊声从他口中发出:“不好了,敌军来袭击!”随后,急促的马蹄声很快在长州城的街道上响起,直终于凛霜郡守府门前。 苏台四郡,除了东方鸣凤郡滨海,没有多少边患可言外,其他三郡都设立了许许多多的狼烟台,夜点火、朝放烟,狼烟一起就说明边关又起风波。狼烟传信是一站接着一站往下传,传到长州郊外是最后一站,每一处关城告急时点烟的方法都不同,一般人看不懂,传信的士兵却一看就明白,这一日点起的狼烟代表的正是杨柳关。 长州总兵名叫芩晓鹂,位在四阶,没有家名,和秀气的名字完全不同,是一个三十九岁的壮年男子,身材高大、声如洪钟。编制上他属凛霜郡守府节制,所以没有牵连到紫筠的谋反之中,在最初几天的“搜捕”后,他是长州唯一还保有自由,且依然在军中任职的唯一四位以上武将。 此刻,他在都督府议事厅上慷慨呈词,所提无非是杨柳关一定有紫筠余孽,与北辰勾结云云。他的说法并没有错,在刺杀紫筠,搜捕涉嫌叛乱的将官,并以郡守府兵力控制破寒军后曾下令各关警戒。每个关城都送来汇报,一个个都说北辰并无异动,连兵马集结的痕迹都找不到。凛霜和北辰对垒百余年,彼此对对方的行动都熟悉得很,只要没有人和敌人勾结,象要不动声色的奇袭几乎不可能。所以,杨柳关会在报平安后那么短的时间内遇袭,最大的可能就是上一次传回来的是谎话。 水影打断了他的长篇大论,淡淡道:“卿的看法很对,然而,卿有什么建议?” “当然是立刻派兵增援!”对方看着她,用一种边关人才有的直率目光。 “派多少兵马,怎么派?” “破寒军那群杂种不能信了,请钦差大人派我们这些屯田军去增援,末将愿推举一个人,一定将北辰和那群叛逆杀得一个不留。” “卿是的意思是派出长州可以立刻召集的所有屯田军?” “谁知道杨柳关有多少兔崽子和北辰勾结。要是整个杨柳关的守军都叛变了,加上北辰兵马,总也有个两三万人。” “说的是,那么,卿推荐的又是什么人?” “肖方。” “铜陵关守将,长州屯田军主将?” “就是此人。他年级虽然不大,要说本事是数一数二的,要不是他老爹得罪了紫筠,他早就进了破寒军当将军,哪里会窝在铜陵关这个小地方。” 芩晓鹂所说的铜陵关在长州西北三十里,扼守长霆山的一径,为长州的门户。铜陵关守将属凛霜郡守管辖,籍在屯田军中,也是长州三府屯田军的主将。而铜陵关守将,名叫肖方的这个男子时年三十一岁,长州兵户出生,既然是兵户,自然没有家名。凛霜的名将能人多半集中于破寒军,然而,这个凛霜七位屯田军主将中最年轻的那一个却是凛霜所有人提起时都禁不住要赞叹一声的勇将。 邯郸琪看着水影用急切的声音道:“钦差大人,您看要不要派兵增援?”虽然是询问,可那口气和眼神分明是等待肯定的回答,水影甚至怀疑如果她说“不”的话,邯郸琪会不会崩溃。 “由郡守大人指挥便是。” “是,是,是——”邯郸琪顾不上继续谦让,当即下令调动铜陵关全部兵马,并调动事变后紧急召集驻守在长州的屯田军一万人,加上一部分破寒军,合成约两万人,以铜陵关守将肖方为主将,翌日出发前往杨柳关击退外敌,镇压叛乱。 夜色又一次降临在长州城,这是昭彤影出发后的第六天,也就是杨柳关狼烟点起的第三天晚上,肖方的军队已经在前一天早晨祭旗出发,长州城郡守府控制下的军队一下子少了一半。 长州破寒军依旧在城外营地里被监视着,斩杀紫筠之后水影和邯郸琪用最快的速度搜出了紫筠和北辰王爵们密谋往来的书信,并前往营地颁布于众。真正给这些士兵打击的是那些时间在两年前,也就是凛霜忽然遭受大军袭击,一夜之间三关失守,守关的破寒军伤亡惨重,长州主力仓皇南逃潜入深山的那段日子紫筠和北辰王侯们互称兄弟的那些书信。正是这些书信让群情激愤的破寒军将士放下武器,在营地中默然等候最终命运。 被扣押的破寒军几个主将都关押在城内大牢,凛霜的监狱也分属都督府和郡守府管辖。通常来说,都督府的军牢只关押军中违令的将士,那些逃避入军的兵户子被抓出来后也会关押在这些地方,还有就是犯了错的军奴——也就是发配军前的罪民,事实上这样的人并不是很多,军奴犯错通常的下场是被当场斩杀。郡守府管辖的是普通监狱,关押犯法的平民,然而这一次被扣押的几个将军都关押在郡守府大牢中,为的是怕军牢中那些出身军队的看守会放走自己的将军。这一夜,身带镣铐的人像往常一样吃了点简单的饭菜,或默默在牢房中走动,或蜷缩在角落的草垫上沉沉睡去,并没有什么异样。 三更末城楼上的士兵已经有些疲倦,初夏的凛霜夜风也不再寒冷,而是有一些微微的暖意,越发让人想要入睡。年轻的士兵跺跺脚,跳了两下抵御袭人的困倦,又望一眼北方的狼烟台,北方深深的黑夜让士兵略微安心了一点——至少,没有新的危机。 然后士兵走到城墙的另一面,望向城内,依然是一片宁静和黑暗。士兵觉得有一点无聊,仰天打了一个哈欠,舒展一下身体,又一次将目光投向城内。 一团光亮。 年轻的士兵第一个念头是“哪家的灯这么亮?”一个瞬间意识到没有什么灯可以亮到这个地步,她定神看了下去,分辨光的来源和方向,然后一声惊叫:“不好了,起火了——都督府起火了——” 起火的并不仅仅是凛霜都督府,几乎就在一个瞬间,城内东南西北各有一处起火,火光最密集就在城南都督府附近。 好书尽在 中篇 第二十二章 大漠孤烟,长河落日 下 (起8k点8k中8k文8k网更新时间:200619 10:21:00 本章字数:5313) 夜色又一次降临在长州城,这是昭彤影出发后的第六天,也就是杨柳关狼烟点起的第三天晚上,肖方的军队已经在前一天早晨祭旗出发,长州城郡守府控制下的军队一下子少了一半。 长州破寒军依旧在城外营地里被监视着,斩杀紫筠之后水影和邯郸琪用最快的速度搜出了紫筠和北辰王爵们密谋往来的书信,并前往营地颁布于众。真正给这些士兵打击的是那些时间在两年前,也就是凛霜忽然遭受大军袭击,一夜之间三关失守,守关的破寒军伤亡惨重,长州主力仓皇南逃潜入深山的那段日子紫筠和北辰王侯们互称兄弟的那些书信。正是这些书信让群情激愤的破寒军将士放下武器,在营地中默然等候最终命运。 被扣押的破寒军几个主将都关押在城内大牢,凛霜的监狱也分属都督府和郡守府管辖。通常来说,都督府的军牢只关押军中违令的将士,那些逃避入军的兵户子被抓出来后也会关押在这些地方,还有就是犯了错的军奴——也就是发配军前的罪民,事实上这样的人并不是很多,军奴犯错通常的下场是被当场斩杀。郡守府管辖的是普通监狱,关押犯法的平民,然而这一次被扣押的几个将军都关押在郡守府大牢中,为的是怕军牢中那些出身军队的看守会放走自己的将军。这一夜,身带镣铐的人像往常一样吃了点简单的饭菜,或默默在牢房中走动,或蜷缩在角落的草垫上沉沉睡去,并没有什么异样。 三更末城楼上的士兵已经有些疲倦,初夏的凛霜夜风也不再寒冷,而是有一些微微的暖意,越发让人想要入睡。年轻的士兵跺跺脚,跳了两下抵御袭人的困倦,又望一眼北方的狼烟台,北方深深的黑夜让士兵略微安心了一点——至少,没有新的危机。 然后士兵走到城墙的另一面,望向城内,依然是一片宁静和黑暗。士兵觉得有一点无聊,仰天打了一个哈欠,舒展一下身体,又一次将目光投向城内。 一团光亮。 年轻的士兵第一个念头是“哪家的灯这么亮?”一个瞬间意识到没有什么灯可以亮到这个地步,她定神看了下去,分辨光的来源和方向,然后一声惊叫:“不好了,起火了——都督府起火了——” 起火的并不仅仅是凛霜都督府,几乎就在一个瞬间,城内东南西北各有一处起火,火光最密集就在城南都督府附近。 士兵们冲进凛霜郡守府的大门,火把照亮夜空,喧嚣之声一时间打破郡守府宁静的夜晚。士兵们其实不怎么清楚自己到底在做什么,对他们而言将领的话就是王法,即使是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并为之颤抖的人也只能一边颤抖一边跟随。反叛的确是死罪,但是,不跟随当场就会被杀死。过去曾经有过某位王爵叛乱,平叛后皇帝下令将所有参加叛乱的直系部队不分职位高低全部活埋的例子。少数几个明白些的人只能颤抖着祈求自己遇到一个明君能体谅他们这些士兵的无奈。 相对应,郡守府的侍卫大概也想不到已经平叛后还会遭到自己人袭击,深更半夜勉强抵挡了一阵就溃不成军,大门、二门相继被攻破。转眼,叛乱军首领已经到了内宅。 被火把照亮的内宅有一种纷乱的气息,灯光没有规律的亮起在一些房间里,还传出夜半遇突变时才有的惊慌呼喊。芩晓鹂忍不住放声大笑,然后高呼道:“郡守大人,出来吧。你躲不了的,出来——” 门慢慢打开,邯郸琪从最先亮起灯的房间内缓步而出,火把也在她身后亮起,映照出衣衫端正,神色从容的中年女子。 “郡守大人”芩晓鹂用得意的神态和声音宣布:“长州已经是我们的了,郡守大人安分守己的投降吧,我们会礼遇大人的。” 邯郸琪左右看看,淡淡道:“原来你也是和紫筠勾结之人。” 芩晓鹂放声大笑:“紫筠算什么东西,就他那点能耐,还是个男人也想当皇帝。老子捧他几句他就真以为自己能飞上天,还许诺要给老子大将军当,呸!” “原来你勾结的不是紫筠,那么,北辰给了你什么好处?给你封侯还是给你拜将?本官可不记得北辰是一个信守许诺的地方,而安靖的男人比安靖的女人更让北辰看不起。” “嘿嘿,什么封侯拜将,老子才不稀罕,拜将,哼,刀口玩命的事老子作了二十年不想做下去了。” “哦,这么说北辰许诺你的是金银财宝,卖了凛霜能得多少?” “多少?哈哈,足够老子和所有跟着干的弟兄快活一辈子。” “是吗,北辰真拿得出那么多钱?” 芩晓鹂脸色一变,一边一个小校和道:“住嘴,快快拿下!”两旁士兵一阵鼓噪就要涌上,邯郸琪身边为数不多的几个侍卫倒也忠诚,拔刀护卫在前。芩晓鹂又是放声大笑:“邯郸琪,整个长州城都在我的控制下。那个什么钦差已经被烧成焦炭,你还想抵抗?乖乖的受绑我们留你一条性命。” 邯郸琪双眉一挑,忽然也是放声大笑,笑的芩晓鹂一时摸不着头脑,待笑声略平,她朗声道:“芩晓鹂,做你的春秋大梦吧,长州城是你的天下,你给我放眼看看四周!” 话音未落一支响箭射向天空,尖锐的哨声传遍整个郡守府。一个瞬间,火光亮了一倍,但见四面墙上、屋顶上,乃至枝叶繁茂的树上都显现出人影,一个个弯弓上弦箭尖直指叛军。 “本官早就察觉长州军中不止一人与北辰有密谋,一直想要找出此人——也就是那个写匿名信给大司马宣称紫筠有不稳迹象之人。紫筠确有不臣之心,但他没有糊涂到要将我安靖卖给北辰蛮子的地步,他要借北辰的兵,却没有开过凛霜的城门。 “你知道肖方对朝廷忠心耿耿,他又武艺超群,只要他镇守着铜陵关,就算你一时得手占据了长州城,也休想带着我们这些‘俘虏’逃出铜陵关去投靠北辰。北辰那群蛮子在什么地方等你?长河关,回雁关?本官以为是长河关。所以你弄出了什么狼烟报警的把戏,用杨柳关告急遣走肖方。 “你真以为本官相信什么杨柳关失陷?杨柳关那个守将的确在多年前当过紫筠的下属,你们看准这一点以为放一把狼烟就能唬人。告诉你,那个人乃是本官的同乡,青梅竹马,他家三代为国尽忠,就算凛霜边关人人都反,他也不会反!” 芩晓鹂脸色已经苍白,可还不愿承认自己的失败,大吼着要士兵们杀出去。 箭象雨点一样射下,一瞬间尸伏满地。 新的马蚤动从反叛者的背后出现,大门的方向。芩晓鹂转过身,他希望这是自己的士兵,他更希望邯郸琪只不过是在郡守府设下一个埋伏,而他只要逃出去依然能指挥士兵占据长州,然后北辰铁骑会照着约定从大开的长河关进入,和他在某地会合,劫掠凛霜。然后,凛霜归北辰,他带着金银财宝远走他乡。 他转过身,在火光下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那个人,最后一丝希望破灭了。 火把之下,一手持剑的女子正是昭彤影。 “长州已在我们控制下,你的那些人已经放下武器。芩晓鹂——”她神色端庄,她的容貌在夜色火光之中美的惊心动魄,为绝色眉目增添华彩的是女子眉眼间那胜利的神情:“放下武器,我会上书朝廷,给你家眷一条生路!” 芩晓鹂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半分胜算,在他和邯郸琪之间有十几名士兵,十几张弓拉的一如中秋月满。再往后还有四名持剑的侍卫牢牢守卫在凛霜郡守身边。而邯郸琪,这个过去几年内小心翼翼的中年女子神采飞扬,回想到短短几分钟前她说的那些话,以及声音中沉稳干练的因子,芩晓鹂忽然意识到也许这些年来所有的畏惧小心都只是这个女子的保护色。这个被他们军人不放在眼中的凛霜最高行政官员或许才是最了解凛霜的人,才是将一切掌握在手中的人。 “破寒军的将领紫筠背叛朝廷,并不见得破寒军人人都是叛逆。就像屯田军中也有你这样的败类!本官从未离开过铜陵关半步,就等着你发难。如今,城外的破寒军三万将士已将长州条条道路控制在手中,你们没有生路,投降吧,至少给你们的家眷留条生路,投降吧!” 武器落到地上,铿锵作响。 芩晓鹂慢慢抬起头:“叛臣芩晓鹂向钦差大人投降——” 昭彤影进长州的第一天,也就是众人都以为她真的累趴下了在房内抱枕头的时候,这位钦差大臣简单换过一身衣服就悄悄到了郡守邯郸琪书房。伏案处理公文的凛霜郡守被莫名其妙出现在房中的人影吓得差一点大叫“刺客”。 等邯郸琪惊魂方定,昭彤影将自己的后续的计划简单介绍了一下。大体是说她明天一早就会离开长州前往某处关城,北辰毫无动静是不正常的,最大的可能就是某一次关城谎报军情等等。等她说完,邯郸琪忽然笑了起来,缓缓道:“钦差大人要去某处关城,那么长州怎么办呢?” 昭彤影眯起眼睛:“长州?长州有郡守大人镇守还不够么?” “再下不放心。” “哦?” “钦差大人,再下在长州三年,亲历过北辰入侵、长州之围,也看到过迦岚亲王挥师北上势如破竹的军威。虽然在凛霜文官向来不被看重,可是不被看重也有好处,能够看到许多人看不到的细微之处。” “大人话中有话。” “不瞒大人,再下以为这长州城中还有与紫筠同谋之人。此次北辰‘无异动’的鬼魅之象必与此人有关。再下斗胆……” “大人且慢”昭彤影忽然站起身来躬身一礼:“晚辈失利,请郡守大人原谅。” 邯郸琪略一振,随即明白她言下之意,一拍大腿道:“啊呀呀,是下官失礼,原来钦差大人早有预见。” 两人这才把话说开,原来昭彤影早在紫筠有异心的传言出现时就已经开始收集凛霜军政双方高官的各种资料,更分析了历年上报天官的各类公文函件,推断出两年前北辰数关一夜失陷应该并非紫筠所为。她最主要的依据就是紫筠在长州被围之时奋勇守城,长州城在他和三万破寒军防守下整整支撑了半年。如果紫筠真的是开关城放北辰入内的罪魁祸首,他就应该大开长州,甚至和北辰合兵一处。由此推断,紫筠的异心恐怕是在京城被围后眼看丹舒遥深陷天牢,深恐自己不保这才产生且愈演愈烈的。既然如此,当初和北辰里应外合的就另有其人。至于水影搜出来紫筠七八年来和北辰贵族的那些书信,她到以为没什么了不得的,边关守将和敌国贵族有一些不清不楚的往来也不是稀罕事,贪些小便宜或给自己留一条“功高震主”或“鸟尽弓藏”时的流亡路也不见得就一定会叛国。 昭彤影说这个人因为水影对紫筠的忽然发难,和紫筠在破寒军中的那几个同谋一样,猝不及防,只能暂时收敛,或许还比谁都积极的“铲除紫筠同谋”。但是,此人能做出两年前的事且还没有被紫筠抓出来正军法,一定是个聪明人,且可能是紫筠的亲信,只要他们继续查下去,早晚会暴露出来。所以此人一定比谁都害怕都着急,与今之道此人只有亡命异国一条路,最好的去处当然是北辰。而为了让北辰信任他,或者从中拿一些好处逃到更远的地方去,在逃亡之前他或许会再出卖一次凛霜。 她又解释说如果她留在长州城仔仔细细的查,或许会查出来,但也可能此人藏得太深,而且前段时间参与了清理紫筠遗物的工作,把一些重要物证、人证都除掉了。如果这样的话,后患无穷。与今之际,不如让此人有一个喘息的机会,放松长州警戒,不但如此,还要显得所有人都对长州十分放心,全部的注意力集中到另一个地方,这样,此人定会有所举动。 翌日,昭彤影就带着五十骑离开长州,摆出前往边关的样子。十年前她数百人马平定凛霜叛乱;两年前,她靠很少的兵马对抗乌方,松原大捷,为她赢得以少胜多擅用奇兵的名声,长州上下毫不怀疑她能靠五十人再用什么奇谋来守卫边城,击退北辰。然而,这一次昭彤影没有任何用奇兵的打算,她装模作样往北走出百余里后立刻折回,昼伏夜出,于第三天早晨抵达铜陵关。她尚未进长州就给铜陵关守将肖方写了一封信,托心腹快马送到,此时肖方已秘密召集铜陵关周边的屯田军,使铜陵关军队达到万余人,便在同一夜长州城外燃起了杨柳关告急的狼烟。 昭彤影提前一天带着五十人潜回长州,却没有进城,径直到了被监视着的破寒军营地。就像她预料的那样,那些单纯的将士正等着一个机会洗雪耻辱,也将功赎罪。再往下的事情就非常简单,芩晓鹂果然以为众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边关了,更买通几处烽火台守台的军官点起杨柳关告急的狼烟,想要就此遣走他最畏惧的肖方。 这一夜长州城中大火一起,城头守军即点起作为信号的彩炮,三万破寒军和肖方带领的铜陵关守军一起出发。守军大开城门,四万军队没花多少力气就重新控制了长州城。而早有防备的邯郸琪在郡守府埋下重兵,就等芩晓鹂送上门来。 平叛的战斗已经接近尾声,士兵们把五花大绑的芩晓鹂推了出去,等待他的自然是天牢囚禁和押解进京。邯郸琪看着那些被俘将士们蹒跚的背影忍不住叹了口气,喃喃道:“一朝荣,一朝辱,世事变化难测。”感慨了一下,忽然跳起来:“不好!” 昭彤影投过一个疑问目光。 “钦差,钦差大人!都督府最先起火,钦差大人不知道……来人啊,快去都督府——” 昭彤影摆了摆手:“慢着慢着,郡守不用如此担心。刚刚一进城晚辈就派了一队人去救火,至于钦差——”她忽然笑起来,大声道:“如果水影那么容易死,岂是能刺杀紫筠,一夜之间粉碎凛霜叛乱之人?” 话音未落,另一边一人接口道:“我是没死,可也差点被吓死,你这个混帐,拿我和整个长州城当诱饵么?” 昭彤影放声大笑:“连精明能干的水影大人都无防备,芩晓鹂才会放心的叛乱啊。” 好书尽在 中篇 第二十三章 桃夭 上 (起1u点1u中1u文1u网更新时间:2006111 12:29:00 本章字数:7138) 长州二度平叛后不到三天朝廷第三道圣旨到了凛霜郡治,这一道圣旨同时召回前面两任钦差,让她们“押解叛臣入京”。至于凛霜一切军政要务,暂时交由凛霜郡守邯郸琪,以铜陵关守将肖方为辅。另晋升肖方为破寒军将领,位在三阶下。昭彤影接到圣旨后嘿嘿笑了两下,对水影低声道:“看来我小看了花子夜殿下。”后者白了她一眼,随即正色道:“我倒觉得这是陛下自己的决定。” 昭彤影双眉微皱,拖了一个很长的“哦——”字,仿佛在说“看样子我是看轻了今上”,只不过这么一句大逆不道的话即便是昭彤影也没敢直接出口。 这道圣旨抵达后没几天,前后两位钦差同时踏上了回京师永宁城的道路,这个时间是苏台历两百二十六年六月二十七日,而抵达京城是在二十天后,也就是七月下旬的第一天。路上倒是出乎意料的太平,没有山贼更没有叛逆同党来劫囚车,每天阳光明媚,道路干燥好走,翻山越岭的时候各类野兽好像也远远避开;领队的两个人整日说说笑笑,谈天论地,倒也其乐融融。 京师永宁城已经是夏末景象,晚风带凉而荷花未残,潋滟池上照样夜夜笙歌。这两人将一干人犯押到秋官下属的天牢,进宫拜见皇帝呈上钦差印信,就算是正式销了差事,接?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