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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赋第35部分阅读

      山河赋 作者:rouwenwu

    不少,他姐姐——就是洛西城的母亲——抛弃家名私奔后家道中落,有的是趁火打劫要一亲芳泽的,都被他一一拒绝。其中也有真心诚意地,据说有一个年轻的七位官对他一见钟情,数度上门提亲,甚至为见佳人一面寒夜立门前。最后洛远偏偏毫不犹豫地接了西城家的聘礼,甘心给比他大十岁的照容当侧室,真不知碎了多少京城女子的芳心。这么一个少年,到了别人家还不被宠爱有加,偏偏她的心一点都用不到洛远身上,知道他年轻漂亮性情好,作为一个夫婿,样样比卫方出色,可此心眷恋之人还是只有结发的卫方。但有好东西,第一个就想到卫方,二十多年夫妻依然缠绵入骨。  洛远倒一直清楚自己的在西城家的地位,不争不求,这日送照容上朝后整理一下书房,回到自己房中坐着喝茶看书,刚翻了两页忽然抬起头微笑道:“探头探脑的,进来吧——”随着话音洛西城笑吟吟掀帘而入,先给他行了个礼,然后坐一边只是笑。洛远狠狠白了他一眼,嘀咕了一两句,类似于“越来越没有规矩”之类。然后道:“今天来做什么?给我这个叔叔请安问好?”  “叔叔安好?”  他冷笑一声:“罢了,少装模作样。你在想什么还能瞒过我,不就是来探听的么。行了,前些天你说的那件事我向夫人提了,成不成我可不管,你也别再来求我。”  洛西城笑逐颜开,连声道谢,又道:“一定能成,我不信还有更好的人选。”  他又冷笑,脸色一沉:“你这个孩子……”连连摇头,终究没有说下去。西城早习惯了,嬉皮笑脸的应付着,而洛远在经过他上一次远走边关三年后倒也真的不敢再逼。那次西城被他吓得远走扶风,他气得病了一场,还是卫方在床边劝解说:“再怎么着,西城都是你的亲侄儿,你疼他自己孩子一样,难道为了这么件事就不要了这个孩子?西城聪明能干,在军前闯出一番事业岂不也是一条光大门楣的道路。再说,我看那个昭彤影,虽然是少有的漂亮人物,到底还是浪荡了些,不是一个好男儿的终身依靠,西城看不上或许就在此。”洛远也想到自己年轻时的选择,放弃众多追求者甘心给人做侧室,看重的也正是西城照容严谨认真的性格,足以托付终身。  洛西城从边关回来后性情变了不少,当年是如他这样的温婉贵公子,而今颇有几分像玉台筑,倜傥潇洒,谈笑生姿。在他面前也不避讳对水影的迷恋,回来后第三天来请安的时候忽然跪在他面前说:“西城知道叔叔一直疼我,也知道叔叔一直为西城着想。可是那么多年过去了,西城心里还是只有少王傅一个,盼叔叔别逼我了。”他愣了半天没说出话,就这么默认了。然而心底里他还是反对,一来怎么看都是西城单恋,二来那个少王傅和正亲王纠缠不亲,洛西城又怎能和正亲王争宠。看一眼侄儿喜形于色的样子,忍不住又冷笑一声:“西城啊,那个少王傅让你帮他做这做那,然后呢?”  洛西城一愣,笑了起来:“不,不,王傅不曾和我提过半句。是侄儿自己想帮忙。”  “你要她去边关做什么,你既喜欢她,那就天天守着缠着,一城住着都不见来提亲,千山万水反倒想起你了不成?”  他低下头挣扎了一会,又偷眼看门的方向,确定门开着这才道:“其实……侄儿想跟着一起去——”说完下意识的缩了下头,等着狂风骤雨的到来,可好半天没有动静。正惊疑间听到洛远清朗温柔的声音,缓缓道:“你这个孩子。你是朝廷里有位阶的官员,说跟着就能跟着么?”  他抬起头:“只要王傅能成行,侄儿自然有法子让人推荐。”  洛远皱起眉头看了他一阵,一字字道:“是丹老将军还是丹少将军?”  “…………”  洛远低下头喝了口茶,用不经意的口气道:“你叔叔好歹跟了朝廷大司徒快二十年。朝廷里的人,没见过也听过人名。”  “不——丹将军一定肯帮忙,不过,提出的人是殿上书记。”  “昭彤影?”  “嗯。”  “我就是想不明白,殿上书记这个人有什么地方不好。论相貌、家世、位阶都胜少王傅许多,确实是个浪子,可你那少王傅也不是心如止水,一往情深的人,怎么你就偏偏只喜欢她一个。殿上书记,何等的漂亮人物啊,京城里怕有一半贵族子弟想嫁给她,不过……”他忽然摇了摇头,用低不可闻的声音道:“这世上的事也就如此,不喜欢或许真是没法子的,再好也没用……”  洛西城心中一阵寒意,没敢开口,过了一会儿听到洛远的声音:“你出去吧,我一个人静静。你和少王傅的事,我会向夫人提提,剩下的就看你的造化了。”  永宁城的五月被破寒军斩杀朝廷劳军使的新闻弄得支离破碎,名门贵族的子弟也因此少了几分潋滟池上歌舞月夜的兴致。若只是一段边关风云,是很难让钟鸣鼎食人家的子弟动容的,边关动荡也好,四海纷争也罢,只要兵将未到永宁城下,照样歌舞升平、章台柳下。  触动贵族子弟心绪的只有他们自家的事,而叛乱恰恰是各种事情中最让贵族们害怕的,昨夜钟鸣鼎食,今朝血洒长街,这样的剧目在永宁城上演过无数,其中一大半和叛逆两个字有牵连。  凛霜的变故惊动京城,就在于有关于叛乱,且牵连在内都是钟鸣鼎食、王侯贵胄。凛霜都督四十七岁的紫筠乃是紫家大系的女婿,妻子是当家紫名彦堂妹,在苏郡立业,为当地数一数二的名门。这样人家的千金本当出将入相,可这位千金小姐自幼体弱多病到根本无力进阶,于是家人为她迎娶了一名破落贵族出身,在军旅上初见成绩的年轻军官。军官进门后改名紫筠,以苏郡紫家强大的实力为后盾迅速攀升,三五年间从一个七位的下级军官一路成为四位将军,一方镇守。那体弱多病的当家小姐成亲后八年病逝,总算生下一子一女延续血脉。妻子故后,紫筠继承当家,军旅上继续一帆风顺,只在苏台历史两百一十七年凛霜都督叛逃一案后因本家受牵连降级远调三年,其后又获重用,偌娜登基第二年出任凛霜大都督。然而,紫家的男人只要进军旅的就像是被“叛乱”这个罪名诅咒了一样,前一任紫家公子于两百十七年因私卖军械事败后叛逃未遂而死。后一任紫筠又传出不稳迹象,更斩杀了劳军使。更糟糕的是,被杀的劳军使是平民,可杀人的那个将军乃是永宁五大名门中黎安家的旁系小姐。  永宁五大名门,也被称作苏台五大世家,分别是卫、西城、琴林、紫和黎安。其中三家都有将近百年历史,历经五代君王而屹立不倒,琴林、黎安年轻一些,立系六十余年,发迹则不满四十年。在十余年前人们说的是苏台七大名门,在此之上还有历史更为悠久的兰台,以及与卫家同时立系的恒楚。爱纹镜登基时这几家子弟遍布朝廷,上到朝堂下到地方,四位以上有一半出于七姓。宫变之后兰台、恒楚两家消亡大半,余下的纷纷改投他系或放弃家名,然而这并不是说世家对朝廷的影响有所下降,以五大名门为首,苏台大小官职,尤其是高位官员依然有一半以上出自那么十来个名门家系。这些家系彼此通婚,勾勒出错综复杂的关系网,牵一发而动全身。  世家之间彼此勾心斗角在所难免,有时候闹得你死我活,甚至有家系老死不相往来,彼此诅咒对方断子绝孙的仇恨。然而,一旦遇到真正的大难,几大家系随即同心协力,其实力甚至连皇帝都不敢轻视。最著名的就是发生于苏台历一百九十二年的卫澄事件。  苏台历一百九十二年,卫家已经被称作永宁第一名门,家主册封侯爵准世代袭承,女配皇子,男为王妃。是时,家主迎娶兰台公子,其子许配西城世子。作为永宁第一名门,没有仇家是不可能的,且在前一轮争储之斗中卫家当家错站在失败的那一方。新主——也就是敬皇帝——从登基第一天起就将卫家当作眼中钉肉中刺,皇帝有所图,自有臣子服其劳。当时后宫司仪女官想要通过扳道卫家给自己建立远大前程,她聪明的将突破口放到卫家旁系之中,经过一番堪称经典的运作后,卫澄进入她的视线。卫澄于苏台历一百八十五年见习进阶,后在青州任司库。她这一支在卫家属小系,家境并不理想,为了让她见习进阶更卖掉了祖产。这样的卫澄在青州任上没能抵抗住金钱欲望,与上下官吏勾结私吞库银,倒卖官粮。苏台历一百九十二年,青州大水,朝廷下令开仓济民,青州官吏原以为这是一个大好机会能将亏空钱粮掩饰过去。然而,早有注意的司仪女官运作下,朝廷派出当时的秋官士师赫赫有名查案高手和铁面无情前往青州监督赈灾。  接下来的故事有短暂的错综复杂,万花筒般迷离炫目,总之,当卫澄的事引起卫家当家注意的时候,这个小小的贪污案已经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某一天晚上永宁城卫府在深夜被御林军团团围住,早上还在朝堂上与人争辩的当家被五花大绑的推出来丢入天牢,她的三个女儿,两个妹妹,以及成年及没有成年的侄女五名全部被丢入大牢,其余家眷不得出大门一步,抄家整整抄了三天。朝廷传出风声——满门抄斩。  很多人都以为墙倒众人推,卫家从此销声匿迹,然而后来的发展完全出乎意料,先是兰台家当家的兄长——扶风大都督——上书朝廷,用词非常严厉,指责朝廷上“某些不怀好意之人意图陷害忠良,毁我铜墙铁壁,动摇我苏台根基。”还说“望陛下明察秋毫,莫为宵小所误。我等为保卫苏台基业,必当力斩j佞……”这已经是明确的“清君侧”威胁。  紧接着,西城、紫两家纷纷响应,其中西城家所出的大司空在朝堂上为卫家请命不成,当场脱下官袍扬长而去,紧跟着十余名三位以上高官纷纷效仿,弄得敬皇帝连发火都忘了,呆若木鸡的坐在凰座上看着臣子背影。  真正让皇帝震惊并最终妥协的是一个月后丹霞郡都督的抗旨。皇帝为应付那几家的“威胁”准备首先夺回边关兵权,于是密旨丹霞都督领军封死出入扶风的几条要道,禁止军械粮草运入。皇帝本以为这道旨意会被不折不扣执行,因为丹霞都督乃是卫家最大仇敌恒楚的当家,这两家一代以前因为一段儿女亲事而不共戴天,彼此都作了不少给对方设陷的事。然而,这位丹霞都督以“乌方侵扰边关,不可不送军需”为由抗旨。  半个月后,皇帝下旨释放卫家满门,象征性的降了当家两阶,一年后又让她官复原职。而那位司礼女官以及那些同谋者的下场可想而知,满门抄斩、族灭九族的悲剧转移到了这些人身上。事后,西城家的当家这样总结——  “我们几家盘根错节,或多或少能攀上点亲,那几个人太贪心,问个削职为民永不叙用倒也罢了。满门抄斩,斩完了是不是就要灭九族,永宁七大世家,哪一个不在那卫家的九族之中?”  此后,此类事又发生过那么一次,除了宫变一场的的确确除了两个家族外,其他不管是十来年前的紫都督叛逃,还是后来的琴林家通敌,都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的过去了。  这一次,眼看又是一个弄得不好就要“族灭”的罪状,永宁城的贵族子弟们因此而紧张起来。作为大宰的卫暗如,以及司礼紫名彦还有外戚琴林映雪几个难得的毫无分歧的聚在一起,并且达成统一意见——速战速决。  换句话说,紫筠已经不能保了,关键是怎样干脆利落的解决掉,而不至于酿成损害五大世家的危险。  好书尽在  中篇 第二十章 沙场秋点兵 上  (起7h点7h中7h文7h网更新时间:20051219 20:07:00  本章字数:6530)  五月上旬的最后两天,西城家的次子访友归来,在夏官那里销了假,再歇一天就开始新的官员生涯。最后一天休息,用过早饭,西城家的三个孩子一起到了晋王府。晋王和这家的孩子都很熟,尤其是西城静选,七八岁就被照容带着在宫里进出,几人先给晋王请安问好,玉台筑还带了从外城买了的小玩意讨晋王开心。几人在晋王那里说笑了一阵,晋王摆摆手说:“你们也不是专门来看本王的,有什么忙什么去吧。”三人告退后日照已在外面等着,带着进了司殿的住处,见水影在樱花树下站立,面前圆桌上已布置了些酒菜果品,笑吟吟道:“天气甚好,外面说话吧。”  静选本想开两句玩笑说她风雅有闲情,然而左右看看发现此地虽在室外,然周围数丈内没有一处可藏身之地,说起话来反而比房内更安全。果然,宫侍们伺候几人坐下上完第一轮菜后纷纷退下,只有日照侍立一边。水影这才道:“西城公子韩城一行想来是颇有成效?”  玉台筑笑了下:“幸不辱命。”  “逍尹那个同胞兄弟可是并未病死途中,而是在押运军前时伺机逃走了?”  “女官厉害!”  “押运的差役丢了人怕被责问,就谎称病故,买通当地官吏开了证明。”  “其实也不能说逃走,应该说是把人弄丢了。那年押运的人过韩城的时遇到大水,冲了一座桥,好几个人落水,其他几个都找到,唯独那少年冲得没影了。押运这样的罪民生见人死见尸,弄丢了要问重罪。说来也巧,韩城县吏里有人和那押运官是亲戚,弄了具被大水冲来的无名尸体,说是那个少年,然后报病故,这样就不担半点责任。”  “西城公子居然能打听得如此清楚?”  “啊,这就是无巧不成书。那个县吏只有一个儿子,后来县吏发迹,送儿子到京城读书,成了我的同窗。”  水影愣了一下,转头望了一眼日照,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喃喃道:“这也太巧了!”  洛西城笑道:“二哥还打听到那个少年的名字,叫逍祺。”  “那少年若活着,断不会再用这个名字了。”  “是——”  几人一边说话一边吃菜,玉台筑又将韩城之行的一些细节说了一遍。又说几年前也有人到韩城打听过逍祺的事情,也见到了他的同窗。那人自称是逍祺的兄弟,当年被流放凛霜军前为奴,幸而遇到一个好主子,今上登基那年大赦,那将军想法子替他弄到赦免,还给他看了手臂上的烙印。这年生活安定下来,想到一同流放的兄弟,那时他年龄小糊里糊涂的不明白到底兄弟怎么了,所以来韩城打听。他那同窗想到三十年前的事不必再隐瞒,就一一告知,那人千恩万谢。  “我画了幅像——照着少宰的样子画的——给他看,他说就是这么个人。不过,那人不是一个人来的,同行还有一个女子。那人说是自己遇赦后嫁的女人,是做小生意的,对他很好等等。”  “哦——”  “他对这件事记忆深刻,也就源于那个女子。逍尹去的时候已经四十上下的年纪,他的妻子看上去未满三十,穿着也颇为不错。一个遇赦得罪人能嫁给这般的女子,让人颇为惊讶。他说‘若非这女子瞎了一只眼,我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仔细看,那女子容貌本来是很好的’。”  水影又下意识望向日照,日照也看着她,两人目光一接,异口同声道:“鸣瑛!”  西城静选一拍手:“我也说是鸣瑛。”  这几个人中只有洛西城对这个名字陌生,玉台筑低声解释了几句,他双眉紧皱露出吃惊神色。几人看在眼里,一起盯着他,洛西城都惘然不知,直到玉台筑悄悄拍了他一下,才如梦初醒道:“我在想,如果那个陪逍尹一起去的女子真的是你们所说的鸣瑛,那么,和亲王殿下是不是已经知道了所有的事?如果……如果那个没有死的少年就是今天的少宰,那么……”  西城静选身子一颤,喝道:“胡说八道,谁说少宰就是那个少年的?”  洛西城一惊,闭口不语。  水影嫣然一笑:“静选,西城并没有胡说。若非怀疑少宰大人便是那个逍祺,你我何必坐在这里?”  西城静选苦笑起来。  “少宰涟明苏大人是令堂亲手提拔起来,倘若他是罪民之身,保举他参加进阶考的令堂大人也要受牵连。不过,这没什么,区区一件小事,相对于堂堂西城侯爵最多罚俸半年,但是,放任人运作下去,会变成什么样就难以预料了。三十年前卫澄之事不正是如此?”  西城家的三个孩子从晋王府回家后一路上都没说什么话,从侧门进了西城府穿过长廊本该分手各自回房的时候西城静选忽然道:“我说,我们一起去见母亲大人吧。”  玉台筑惊讶的看着她没有接口,洛西城犹豫了一会点点头:“应该告诉司徒大人了。”  静选看看玉台筑:“二弟觉得还是不是时候?”  “不,姐姐说的对,照道理的确应该告诉母亲。不过……”  “说吧。”  “想到母亲的心情,实在不忍心。”  西城静选的神色也变了,叹了口气道:“的确啊……如果是别的什么人倒也罢了,偏偏是少宰。母亲二十多年来提拔之人不计其数,其中最得意的就是少宰啊。”  洛西城点点头:“我在边关都听人说起过,说少宰大人还是个少年的时候她就已看出此人才智非凡,当时司徒大人自己也只不过双十年华的青年女子。邯郸将军常说夫人一双识人慧眼。”  “说起来,邯郸将军也是母亲推荐的吧?”  “哦?我怎么没听说过?”  “二哥没说错,邯郸将军提起过。是大将军青年时代的旧事,那时将军还是军中的下级军官,差不多七、八位上下,一次夫人和当时的大司马一起检阅军队,不知怎么看中了她,对丹将军说‘此人当成名将’。直到现在,邯郸将军还很疑惑到底是什么事让司徒大人有此感慨。”  三个人都静了下来,在那里站了很长一段时间,彼此看着,终于西城静选开口道:“等我们知道得更多了之后再说也不迟。现在去提的话,说不定母亲大人会忍不住去找少宰证实,如果我们的怀疑是真的,那就是……”  玉台筑轻轻接完她没有说下去的几个字:“打草惊蛇!”  三人分开后玉台筑走了没几步就被管家叫住说夫人找,等他快步走到,见洛远也在那里,且看着他的目光中有非常奇怪的意味。西城照容却显得有些烦躁,在他请安后点了点头好半天没开口,在房中踱来踱去。一直到洛远轻轻咳嗽一声才如梦初醒,转过身来望定自己的二儿子道:“今儿午后迦岚正亲王府有个人——直说了吧,就是司殿黎安璇璐到我们家来了。你远叔叔陪着说了半个多时辰话,说是自家亲戚很久没见面,过来问声好,但话里话外透着别的。玉台筑,璇璐是为你来的。”  “黎安司殿要儿子做什么?”  洛远看西城照容的表情又要绕圈子说,还不知道绕到什么时候才能让玉台筑明白,忍不住笑了下,插道:“我听璇璐的意思,是替她主子——正亲王殿下——来打探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他哈哈一笑:“孩儿和迦岚正亲王素无往来啊。”  “玉台筑——”西城照容终于对这样的对话厌烦了,正色道:“璇璐话中之意便是说迦岚殿下对你有意,她作为司殿想知道你可有同样的意愿。”  “孩儿行过暖床礼,已不能伺候皇族的亲王了吧。”  “人家并没有说要让你去当正妃。”  这个时候,西城照容的口气对于一个臣子来说已经很过分,简直是露骨的讽刺朝廷正亲王的举动。洛远在旁边苦笑一下,他是很能明白照容的心情的,西城家和卫家一样,并没有通过成为皇亲国戚来发达的计划。对于自己的儿子们,照容和卫暗如抱有同样的期待,那就是希望他们和自己的女儿们一样,能够在苏台政坛上崭露头角。照容的想法更单纯的一些,进不进阶都不重要,是不是高官厚禄也不要紧,只要他们都能堂堂正正做一个男子,有明确的人生,清清楚楚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并以此为目标而前进。她的大儿子玉台筑十六岁那年对她说“娘,我想学爹爹那样。”照容点点头,揉揉他的头笑道:“有志向,不愧是我和卫方的儿子。”很高兴的为他聘请名师专门指点,果然六年后进阶成功。而她的幼子和哥哥的理想显然截然相反,更愿意当一个纯粹的贵族子弟,醉心于书画之间,虽然还未成年,画的花鸟已有大家风范。照容也很高兴,常常拿着小儿子的作品在亲友间炫耀,闲暇时对洛远说:“这个孩子将来能嫁名门贵族,当一个人人称赞的好夫婿。”  在西城照容对儿子的期待中从来没有成为亲王侧妃的计划,从去年她在玉台筑上了选妃册后那种不甘愿而又勉强自己接受的表情中就能看出,不要说王府的侧妃,即便是皇帝的妃子,她也是不满意的。  玉台筑笑了起来:“侧妃么,那我更不愿意了。母亲——”他上前一步单膝跪倒在地,如孩提时代撒娇时候那般,含笑道:“不用那么担心啊。母亲不是常说迦岚殿下是品行端正之人么?四姑姑教出来的学生您还不放心?如果迦岚殿下没有被拒绝的准备,请皇帝直接下旨赐婚不就行了,既然费了那么大心力让璇璐来打探,就把孩子真正的想法告诉璇璐表姐吧。”  西城照容点了点头,大概玉台筑这段话让她能够接受,随即又叹了口气:“你们这几个孩子,一个都不省心。”  玉台筑瞪大了眼睛,嘴角微微下垂一脸的委屈,喃喃道:“不关我的事,我真的没有做过什么招惹到迦岚殿下的事……”  “去把洛西城叫来。”  听出照容的口气了充满了无可奈何的意味,玉台筑已经有些明白即将发生的事,于是在后院找到正在侍弄花草的洛西城时开口第一句便是:“恭喜恭喜,西城弟弟要如愿以偿了。”  这一天,经过半个多月暧昧的沉静后,苏台朝廷终于回过头来处理发生在北边关的斩杀劳军使案。照着很多人的期待,皇帝偌娜果然没有颁布惩处紫筠的旨意,而是令六官另派合适人选为钦差,查明真相,上达天听。  早朝上,大司马迦岚起身离座:“臣保举一人——春官少王傅晋王府司殿水影。”  皇帝吃了一惊,皱着眉头说:“少王傅乃是文官,处理军务不合适。”  话音未落,花子夜应声道:“去年解白鹤官之围少王傅居功甚伟,后以一人之力收复襄南群盗,臣以为是合适的。”  紧接着大司礼紫千在卫暗如表示反对之后出班道:“臣以为迦岚殿下所言甚是。少王傅有鹤舞军功在前,足证其能。且身份特殊,备受皇室宗亲及世家名门子弟敬重,以王傅之尊当钦差重任或能事半功倍。”  早朝上的争辩非常激烈,最终的结果是当天午后,水影从午睡中被叫醒,接受了钦差的任命。  同日,洛西城作为属官也接受了远行凛霜的使命。  这是苏台历两百二十六年五月初九,苏台王朝的历史至此加快了前行的速度。对很多人而言,将成为他们人生的分界点,而此时,有所感受的人并不多。永宁城的旖旎的夏日风情即将拉开帷幕,而潋滟池上很快又是歌舞升平、鬓香鬟影。  朝廷选派钦差的过程极其暧昧的漫长,而当人员正式选定后一切又变得出了奇的迅速。任命下达后的第三天,也就是苏台历两百二十六年五月十一,水影带着洛西城等属官及从人、卫队百余人,离开京师永宁城,出云台一路北上。  云台送别的人倒是不少,几乎集中了苏台京城的各大名门,就连素来和水影极其不和的琴林家也来了后一代中最出类拔萃的琴林拂宵。西城静选、卫秋水清、黎安璇璐、紫千,五大世家后一代继承人汇聚一堂;此外,和亲王府鸣瑛、少宰涟明苏、殿上书记昭彤影,殿下书记、少司空、太学院司教等均来送行,场面盛大惊动群臣。一些朝臣终于回想起六七年前她和昭彤影两人笑傲公卿,独步上京的绚烂年华,惊讶于六年沉寂这个人并没有如人们所想得那样从此闲云野鹤,相反的有着或许比少年时更深厚的底蕴。  北上过云台,京城的惯例在云桥分手,桥边折柳相送,桥上再饮三杯。吹一曲折柳,唱三声阳关,此一别燕宋秦吴千万里。  千里相送,终有一别。过了云桥,京城的繁华富庶至此终结,远行的人挥一挥手,骏马长嘶,征衣飞扬。送别的人看身影没于蜿蜒官道尽头,再叹一声,转身回家。紫千、昭彤影、西城静选几个向来关系不错,这一日卫秋水清也格外好说话,几个人不忙着返回,索性驾车骑马四处闲逛,欣赏夏日云桥满山藤萝、遍地花开的秀美。几人凑在一起商量消磨实践的方法时昭彤影目光一转,忽然丢开众人径直走向落在最后的一个青年,笑吟吟道:“美人儿,怎么就你一个人来?晋王府剩下的人这般的没情谊?”  日照白了她一眼,对这个轻薄的“美人”二字万分反感,皱眉道:“晋王殿下病得起不了床,主子让女官们都留在王府照顾殿下,不让人送。”  “哦哦,晋王怎么就病了呢,几天前看到还好好的。”  “兴许是前天晚上看花吹了风,忽然就病倒了。”  “我说……美人儿啊,你怎么没跟去,难道……”眼睛微微眯起:“你家主子不疼你了?你家主子不要你,我可要啊,别忘了。”  日照脸色一沉,象是要骂人,嘴唇嚅动了几下终究还是没发声,眼光却是一点点暗淡下去,渐渐显出哀伤之色。昭彤影本来是开玩笑,见他这般神情后悔起来,上前一把拉住:“不带正好。你家主子远行,你也没什么事要忙了,正好,陪着我们几个游玩一天。哎——别说拒绝的话,你家主子要吃醋让她找我来。再说……让她偶然吃个醋不是更疼你?”不由分说拉着他到了众人面前,那几个女子远远看着两人拉扯,禁不住地笑。她们都是晋王府司殿那里常来常往的,对日照再熟悉不过,尤其是紫千,一度还是日照伺候过的主子。几人倒也不嫌弃他身份低贱,跟着昭彤影一起凑热闹,别人倒也罢了,秋水清一开口拿出女官长的威严,日照倒不好拒绝,哭笑不得的跟着几个女子。好在晋王府并非只有他一个人来送行,同行还有两个下位女官,秋水清将人叫过来说“回去告诉主子们,就说日照今天归我们了。”  几个女子谈天说地,上一句纵论天下大事,下一句便是诗词歌赋,日照跟在后面静静听着,守着他的本分,心却早已飞到水影身边,跟着那人千山万水远行。  九日朝廷任命下来后,水影在书房准备文书之类,他手脚轻快的已经开始收拾东西。他一向是先收拾自己的东西,本来也不多,打一个小包裹即可,到临睡前已经收拾得差不多,正要包起来忽然听到水影的声音,幽幽淡淡的说:“不用收拾了。”  他惊回头:“主子——”  “这一次,你不用去了。”  “主子,我不在,谁来伺候主子呢?”  “百来个人,我又是钦差,还怕没人伺候的?”  “他们都伺候不好,也不能……”  “行了”她看着他柔声道:“这一次不行,只有这一次不能让你跟着。我——另有打算。”  当时他还有几分疑惑,刚刚在云桥上看到洛西城一身青衣策马跟随在她身侧的情景时,忽然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顿时心痛的几乎要摔倒在地。痛到神思恍惚,几乎想要立刻抢过一匹马追上去,死死的跟在她身边,或者就死在她面前,也好过这样的心痛。  他倒是有一点感谢昭彤影,她的那番打岔让他冷静下来。如今跟在这么几个京城典范的贵族女子身后,看着她们高高的云鬓和华美的衣裙,蝉翼纱下肌肤如雪,举手之间玉鸣佩环,一挥袖就是半个永宁。  他忍不住对自己冷笑起来,心道:“日照啊日照,你果然是被宠坏了,宠的不知天高地厚。你有什么权力心痛呢,难道你还有那样的企图么,难道你还指望一辈子占着她的专宠。日照啊,难道……你还期待能成为那样一个女子的正夫么。”  “如果不是洛西城,总有一天还会有别人的。”他这样对自己说。  前些日子有人有意无意的提起晋王,说“少王傅这么疼晋王,不如嫁作王妃,一辈子陪着晋王”,他其实也是想过这种可能的,而晋王对年轻的王傅显然也是有着少年的怀春。他每一想到汗湿重衫,只想着若是有那么一天,水影身边从此再无他日照的地位。  这么想,还是洛西城好一些吧。那是一个温和的贵族青年,在丹霞的时候也相处得不错,洛西城明明是喜欢水影的,对他倒也没半点排斥,相反,时常称赞他聪明能干。  如果是洛西城,或许能允许他一辈子陪伴在水影身边吧,而他的愿望也不过如此。  这么想着,忽然听到卫秋水清对着紫千道:“我说千啊,水影和你家那个当家的大司礼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让紫大人急不可待的让她去送死?”  好书尽在  中篇 第二十章 沙场秋点兵 下  (起6n点6n中6n文6n网更新时间:20051223 19:37:00  本章字数:4253)  这句话第二天午后昭彤影在迦岚亲王那里又听了一遍,只不过这位年轻的亲王显然对少王傅成见未消,用略带几分幸灾乐祸的口气道:“你那至交好友少王傅卿的仇敌还真不少。她做什么让紫司礼恨到要除之而后快的地步?”  昭彤影苦笑道:“那日秋水清也提过,我们和紫千想了半天,硬是没想起到底什么地方得罪过大司礼。水影当年的确飞扬,真的行事却又小心谨慎,如说得罪到了这种地步的只有琴林一家。思前想后,这个岔子该出在紫千身上。”  “哦?”  “紫千和大司礼争当家也不是秘密,照规矩她满了十六岁就该成为当家,她早已进阶,素行端正、品貌均上上之选,不丢紫家的脸。最要紧的,她的生父自宫守节感天动地,光凭这一点家主非他莫属。”  “嗯,不过我们的大司礼,身为掌管礼法之人,自己却践踏礼法,仗着审核家主权力在她春官手上,十来年不还,看样子是要赖一辈子了。春官里反正有的是仰大司礼鼻息度日的人,紫千实在可怜。若说家主,紫千再合适不过,看看大司礼那几个女儿,每一个出生正的。莫说紫千这样的嫡出,本王看来,紫妍那两姊妹生父到底是谁,大司礼自己都说不明白。已经这个年龄了,还走马章台寻花问柳……”说到这里一脸嫌恶,可见苏台迦岚对这个大司礼厌烦到什么地步。  昭彤影扑哧一笑:“说到这个,我倒想起当年水影说过那么段话,她说‘什么年龄做什么事,有些事情不该你这个年纪作的就最好别做,否则叫人看了笑话。比如歌台舞榭,秦楼楚馆,年轻时浪迹一番,所谓人不风流枉少年,还能算美谈。到了而立不惑之后还去凑热闹,跟着儿子孙子辈的争风吃醋,那就是荒唐,是笑话’”  “少王傅是个有趣人。”  “这人说话常有精妙之语,每每与众不同,便是这样才叫人喜欢。当年她进阶的策论篇篇精彩,许是太过出类拔萃,反而让考官无从评定,落了第五。叫我看,琴林拂霄那个榜首该让给她。还是说紫千,紫司殿与水影感情甚好,这些年来也算互通有无的情谊。听说前些日子紫千为她父亲求旌表未成,不少官员上书陈情,这陈情书起草就是水影。”  “原来如此。难怪紫名彦当她眼中钉肉中刺。”  昭彤影微微一笑:“大司礼固然没安好心,殿下也不见得一心为公。那日殿上三人,各怀心思,可怜我那挚友。”  “哦?各怀什么心思?”  “花子夜殿下不用说,是要让她有机会建功立业。至于殿下,殿下固然有选拔人才之心,除此之外内心深处恐怕也有和大司礼一般的心思吧。”  “胡说!”  看她脸色一寒,昭彤影毫不在乎的笑了笑:“殿下自然是不会承认的,所以我说是内心最深处,深到殿下都不曾知觉。不过,大司礼此举为免可笑,她想让水影落得和劳军使一般下场,却不想想那个闯祸的人再怎么碍眼,也是和她一个家名的。朝廷少王傅被斩军前可不能善罢甘休,莫说身份地位不同,后面还有花子夜殿下,即便是下官,也是要为友报仇的。”  “卿是在威胁本王么?”  她放声大笑:“殿下何出此言?殿下内心深处虽对水影颇有成见,理智上并无杀她之意。倒是——”说到这里她脸色一正,沉声道:“殿下是否置书永亲王殿下,请殿下准备好鹤舞军队,或许过不了多久钦差大臣就会召集军队,到那时谁先响应,谁就得到了破寒军。”  “卿已经知道少王傅此去的打算?”  “不——臣并不知道。云台送别之时有的是人变着法子打探,她淡淡微笑而已。臣也私下里问过,她说‘在京城等我的消息便是,都知道,就没有趣味了’,她既说了这样的话,必有万全之策,臣放心的很。”  “紫筠能领破寒军便不是等闲之辈。”  “殿下以为紫筠是否有叛意?”  “鹤舞玉珑关都督两年前收一封书信,乃是从凛霜送出来的,收的人是南平宛明期。”  “臣只知道他秘会过北辰的人。”  “紫筠领军二十年确有本事,看来他是对自己的才华期待过重,想要登上至高无上宝座了。有这份志向不如求朝廷给他几万兵马扫平北辰自立为王,或许还比以男子之身在安靖叛乱称帝容易那么几分。”  “只怕前年北辰破关长驱直入也与他有关。”  “破寒军与北辰连年对立,凛霜没有哪一年不发生战争,要说会被人突袭到丢盔弃甲一落千里,本王是不相信的。只可惜那年北辰破关之时紫筠恰好‘进京述职’,本王拿他没办法。”  “所以,水影此去绝不会如前一位那样寻找证据或者安抚紫筠,她会当机立断——”说到这里停了一下,漂亮的眼睛眯成一条线,斩钉截铁的吐出最后四个字:“斩将夺军!”  苏台京城永宁在整个国家版图中部偏西北,从云桥出发,四关中最近的就是凛霜。八百里加急三天能到,轻骑快马十三四日就能踏入凛霜郡治长州。从时间上算,水影这些人十一日从云台出发,大队人马速度比较慢,大概月底能到长州,算上一些耽搁,加上不太可能一到就动手,昭彤影计算,也就在六月初能听到结果。  苏台迦岚十三日和她一番对话后果然写了一封信命人快马送回鹤舞,加盖正亲王府印信,一路加急,五天不到就送到明州蕴初手中。信件不但用了封泥,要紧地方更用暗语写就,大致介绍了凛霜发生的事以及昭彤影对后续的推测。苏台蕴初的内兄在靠近凛霜的洛河郡担任大都督,手上有一万多兵马。迦岚让蕴初亲笔写一封信让可靠的人送到洛河,让他做好准备,一旦水影用钦差权限调动兵马,叫他立刻响应,从小路奔明州,压制破寒军。  如果一切都能照此进行,即便不能让洛河都督顺势成为继任凛霜都督,在人选上迦岚也多些决定的机会。苏台迦岚也考虑过一万军队能不能制住六万破寒军,但一来考虑到派兵太多很可能让朝廷忌惮;二来,六万破寒军不见得人人响应,只要抓住要害,四两拨千斤。  尽管做出了准备,迦岚内心对此事的可行性依然充满怀疑。到了六月初旬假的时候终于对昭彤影提出了疑问。这?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