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赋第16部分阅读
山河赋 作者:rouwenwu
做二等宫女,还准许她跟着栖凰殿那些下位女官一起读书习字。”那是当时她身边女官打听来的消息。 再见便留上了心,果然每一次父皇的御书房或是栖凰殿,御座旁总能看到这个女子,一身宫女服饰并不耀眼,静静地站在边上。若是没有特别的事情,也常常见她坐在角落里,面前一张书案,或一卷书或一张纸,专心致志的读写,偶然抬一下眼;而那个九五至尊的人略有一个举动,她便会不声不响的起身,然后就有一杯茶、一支笔恰到好处的送上案头。也不知怎的,她一留上了心就直觉得不怎么喜欢那个人,总觉得那神情有一种刻意的压抑。笑得太娇,目光太柔,让她总觉得会一个不小心那笑就带着无限幽怨,而那柔和的目光,兴许一个转头间就是刺眼的耀目。她忍不住对女官长说了,那女子也是父皇的心腹陪伴父皇一同长大的,听了她的话噗哧笑了说您是至高无上的太子,怎么吃起一个低微小宫女的醋来了。 那一刻她才猛然心惊,原来一直让她耿耿于怀的不是那人的娇和柔,而是觉得父皇对她的样子就像对自己的女儿一般,而她反而成了生分的“太子”而不是承欢膝下的皇女。 虽然被女官长一语点醒,再见还是不喜欢那个人,有几次她来见母后,皇后夸她聪明伶俐还说太子不如向皇上讨了她来做伴读吧。然而她对那人就是产生不了亲近的念头,而那人总是温顺乖巧的半垂着头,目光微抬轻轻唤一声“太子”。有一次她见到女官长和她说话,神色非常的严厉,而那人微微扬起头面沉如水,那目光更是锐利的让人一见难忘。那个时候她就想果然那不是个简单的女孩子。 “殿下——”昭彤影笑意盈盈,望着她的眼睛缓缓道:“不知过去有没有人说过,少王傅的相貌有一些象殿下。” “啊——”她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太子傅说过。” 她被贬鹤舞时后宫来送她的只有为女官长芩筱、文书女官南蓉,还有就是皇帝身边的一等宫女水影。太子傅西城雅在车马启动时突然对她说“水影那孩子长得有一些象殿下——”那时她正哀哀哭泣的望着渐行渐远的永宁城门,乍然听到那么一句话怔了一下并没有多想,后来也就彻底忘了。 “昭彤影,本王听说朝廷已有意派出钦命巡查使前往鹤舞。” “那正如殿下所愿,殿下对这人选可有想法?” “本王对朝中新锐尚不熟悉,卿的想法呢?” “若照规矩该从春、秋两官择人,既是巡查使,秋官为佳。对外可说提点刑狱,巡查也可不限于鹤舞一郡,这样殿下的面子上也过得去。秋官之中若说合适,莫过于四位司刑玉藻前。” “司刑年轻才盛,本王久闻盛名——”话音突然停住,昭彤影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却见一人水边牵马而立,对着船家喊“敢问是哪一家的画舫,可否容我上船避雨。” 两人这才发现外面乌云四合,一场骤雨将至。又听那人道:“在下西城玉台筑,可否容在下上船避雨?” 船家尚未发话,苏台迦岚却嫣然一笑起身出舱—— “公子请——” 西城玉台筑这一夜没有回家伺候的小厮急得团团转,偏偏这天晚上洛远亲手做了夜宵招呼全家来吃,这一下小厮保也保不住。照容得报这脸色当场就沉了下来,忍了又忍最终还是骂了句“孽子”,又对洛远说你说的一点没错,放出去两三年果然越来越不像话,连夜不归宿都做出来了。当下要叫人出去找,还是洛远拦下说玉台筑这孩子外放的时候都没什么滛荡举动,到了京城难道反而不像话,这不可能。他在京城里朋友多,兴许路上遇到什么人说得高兴在人家府里歇下了。又问小厮少爷到底去哪里了。小厮说玉台筑吃过午饭突然说哪一家的青梅酒快要开坛了,要去抢两坛托人给老爷带去。 照容听到儿子孝顺脸色稍和,洛远却笑了起来说这就对了,那地方玉台筑和我说过在潋滟池东面,傍晚又那么大一场雨,兴许哪里躲雨去了错过城门关闭时间。 果然,第二日一早西城玉台筑提着两坛青梅酒从边门进了西城府。才一进自己的院子就见小厮挤眉弄眼的,心知不妙,果然推开门就见母亲照容和侧室洛远坐在那里。玉台筑知道不好放下酒坛子,笑吟吟走上前半跪在照容膝边将头凑上去柔声道:“娘,我给爹买青梅酒去了。” 西城照容原本一肚子的气打定了主意要好好训斥他,哪想到儿子一进来就撒娇起来,放了两坛酒在地上,看封口就知道果然是丈夫最喜欢的,每年开坛时连几个王府都派人去排队的字号。又见他仰着头,眼睛眨巴眨巴一脸等着表扬的模样,宛然还是七八年前乖巧可爱的样子顿时心就软了。可还是哼了一声:“你昨晚哪里去了?连回家都不知道,你一个没出嫁的男子,还要不要名声!” 玉台筑听了这句话就知道没事了,站起身来往侧边凳子上坐下笑道:“在城外遇了场雨,借人家画舫躲了一阵。孩儿也记得关城门的时间,雨没停就要走,可人家不肯,那人来头太大孩子不敢违逆。就这么过了时间,在船上过了一夜。” “来头大……你遇到什么人?” “正亲王殿下。哦,还有殿上书记。” “迦岚殿下?” “是啊,孩儿要告辞,殿下却说和殿上书记两人喝了好半天酒,正觉得倦怠,要孩儿陪着多一个人说说话。我也知道这般不妥当,可殿下开了口孩儿哪里敢说不。” 西城照容又骂了他几句,也就是说谁叫你不弄清主人就往人家船上躲,你一个年轻男子随随便便上人家的船,说出去看你日后还能不能许好人家。玉台筑笑了起来说母亲大人啊,孩子懂分寸的,再说当年您让孩儿行了暖席礼,较劲起来早许不了很多人家了。随即道:“说来也巧,昨天去买酒的时候还寻思要怎么才能送到丹霞,一转眼就有人了。” 照容怔了一下道:“正亲王府有人回鹤舞?” “不是——”略一停想起今天是旬假不上朝,照容兴许还没知道那消息:“进城的时候听说的,前些日子正亲王是不是上了折子说鹤舞闹巫蛊,纠集流民祸乱乡里,请朝廷想法子么。” “不错——你们一晚上到说了不少话。” 他笑笑当作没听出话里的挖苦,继续道:“朝廷点了巡查使了,就这两天出发,说是顺便提点刑狱,届时要路过丹霞,我托她带过去。” “点了什么人?” “说来也巧,一般的人还不好意思麻烦,正好是熟人——玉藻前。” 照容心中咯噔一下,心道昨天散朝后还和卫暗如说起鹤舞这件事,都说巡查使是一定要派的,可这人选实在费思量。要知道巫蛊一事可大可小,往小里说就是有人愚弄百姓;往大里说以巫蛊混乱民心,动摇国之根基,问一个谋逆之罪也不难。她和卫暗如都觉得从春闱放榜起这朝中就不怎么太平,先是将卫方放了丹霞;之后又有好几家的当家或者大系从京官放了外职,虽然个个都是封疆大吏,总还是叫人觉得不舒服。而且被放出去的几乎都是那些素来不喜欢拉帮结派,和昔日的太子以及和亲王都没什么瓜葛的人家。 再往后就有那让人听了心中发毛的童谣,还没缓一口气紫名彦却上了一道折子遍数男子为官议政的坏处。那时她就觉得奇怪,紫名彦再嚣张也该知道这道折子上去了会有什么后果,这朝廷中有多少男子在为官,一二位也不在少数。更重要的是,这道折子第一个指向的就是正亲王花子夜。那日她思虑不定,没想到卫暗如也一个心思邀了她过去商量,正遇到秋水清回家,当下笑了笑说两位大人都糊涂了,这道折子摆明了就是写了给花子夜殿下看得啊!又说花子夜殿下拥兵在外长久不归,分明是仗着军功“要挟朝廷”,圣上和皇太后都不会对此高兴。于是紫名彦选在这个么时机上一道折子,就是警告花子夜——莫要太过分,毕竟你只是男人。 照容和卫暗如都为秋水清异常直白的结论苦笑了一下,心想紫名彦果然深明圣意,这道折子看着凶险,实际上正中掌权者的下怀,不但缓冲花子夜军功带来的影响,也警告了那些拥戴花子夜的人——他们把前途放在一个男人身上是不明智的。 等到说要点巡查使,她和卫暗如都说最好是从名门中挑,或者选皇室成员。秋水清出了个主意,她说要说最合适的人选还是皇室中人,不能选这一代,难保有偏颇。该从上一代中挑,比如——端孝亲王。她和卫暗如听了拍案叫好,两人合计这两天就去端孝亲王府拜见。哪里想到还是有人快他们一步,一转眼就点了没有靠山的平民子弟玉藻前。 “这桩事情玉藻前担不起的啊——”她这么想着,心里有点苦涩,一个不好又是一条人命。想到这里叹了口气,突然心念一转笑着望向儿子:“既然是玉藻前,也不怕麻烦她,你现在就把两坛子酒提过去吧。” 玉台筑看着母亲若有所思,片刻应了一声,提起酒坛又出门上马。不一会到了司刑府,却看主人正在送客,作揖告辞那人身形十分熟悉,略一想认出是琴林拂霄。 他刻意转到一边,等拂霄上马后才走过去,玉藻前刚送走一人正要回去又见宾客,连忙迎上来。玉台筑笑吟吟道:“司刑大人这里门庭若市啊——” “哪里哪里。” “拂霄大人倒是少见她串门的。” “拂霄大人听说在下要远行,特意来送行,顺带嘱咐几句。” 好书尽在 上篇 第二十章 远芳古道 上 (起2j点2j中2j文2j网更新时间:2005526 8:11:00 本章字数:5155) 八月初,玉藻前打点行装前往鹤舞,细心的人就能发现打从她点了巡查使后司刑府就热闹起来。也不是说以往门可罗雀,毕竟是家财万贯少年得志的风流美人,有的是气味相投的风流女子和年轻多情的少年登门。然而这些天登门的却都是平素不会和这些年轻姑娘凑在一起风花雪月的要紧人。比如琴林家的琴林拂霄,又比如少宰涟明苏和西城家的公子玉台筑。而玉藻前家的侍从们就看到平日总是笑吟吟的主人这些天变的长吁短叹,愁眉不展。管家有一天实在是看不下去,说主子可是有什么为难的事,不如请殿上书记大人过来商量。不说还好,一说那人连连摇头,还冷笑一声说得了吧,天知道是不是那人给我下绊。 那个被人鄙视的人这些日子也没有闲着,吩咐管家派人日夜在司刑府周边守着,把去见玉藻前的人都记下每日报上来。到了八月初三,也就是玉藻前出发的前一日,下人写得小条子已经塞满桌上一个小瓷盒。都是某日某时辰拂霄拜访,停留几时的内容。她拿在手中翻来翻去看了半晌,连连冷笑,喃喃道:“一个转眼什么人都跑出来了,不容易啊。一边要把事情闹得越大越好,一边要息事宁人,恐怕还有人要从中渔利。一个个都来施压,她没有显赫背景,这些天日子怕是及其不好过。” 管家边上站着听她说的满怀感慨情意绵绵,脸都黑了一大半,咳嗽一声低声道:“主子,我在外头听人说司刑大人点巡查使是您的主意。” “胡说!”顿时跳了起来:“什么人败坏我的名誉。” “原来不是主子做的。” “难道我是出卖朋友的人。” 管家咳嗽一声:“小的记得那天主子从潋滟池回来,一直嘀咕说‘这最佳人选还是玉藻前’这样的话……” “想想而已。” “但是,小的还听说少王傅大人离京也是主子的推举。外面都说——” “都说什么?” “都说主子果然大公无私,多年的至交为了报国——” “行了!”脸都快绿了,她还不知道自己在外头的名声已经坏到那个地步。看样子也要找机会拜会一下玉藻前,此去鹤舞她到底存了什么样的决心。 想到这里突然长叹一口气,想当年锦绣书院两人神采飞扬,携手画桥倚靠,在书院中都是一等一的人物,叫多少人钦羡。当初无话不谈,无事隐瞒。又想昔日与水影同车而行,谈笑深宫月夜,睥睨京城权贵,又是何等的情谊深重。而今再度相见,却再也找不到昔日无所间隔的友谊,相反彼此藏着躲着,甚至各怀心思。她和水影几乎不相见,除了皎原一会相处两日宛然昔日深宫畅谈,此后又是个不相干,即便遇到了也说一些毫无价值的客套话。而玉藻前与她,仿佛也是论风月更多,谈不到国事,谈到了也说不到深处,空泛的两个人都难受。 昭彤影啊昭彤影,她问自己,到底是不是自己的问题,是不是真的过分了一点。有时候中夜醒来,她也会想各为其主就真的要弄到形同陌路的地步么,古人云君子和而不同。前朝也有的是各为其主却莫逆之交,就连迦岚口中的高祖皇帝和千月素,尽管最终恩断义绝,惨烈无比,可她仍然能从中感觉到那两人之间的情谊,那种深知其心,深明其志的契合。而不是她现在这个样子,甚至感觉不到那两个人的选择,他们的梦想和追求。 尤其是那个人,那个少王傅,一度被所有人看作她平生知己,她自己也一度如此认为的人——水影。再度相逢,她好像变了一个人,昔日睥睨天下、飞扬傲气的女官长变得深沉内敛。当初她冰清玉洁,受不得半点侮辱,如今却甘于依偎在花子夜身边,担着不明不白的身份。 她到底在留恋什么,荣华富贵、权倾京城;还是,仅仅想要安身立命;又或者,是一个人能踏入的最温柔陷阱——爱上了花子夜? 怎么想都不对,她倒是想到玉藻前说的一句话“也许她有说不出的苦。只要还能对人说,就不是真正的苦,唯有连至亲至信之人都不能说,才是真正痛彻骨端。” 又叹了口气,依旧没有理出个明白思绪,此时家人飞奔来报说正亲王驾到。她才起身吩咐开中门迎接,就听到苏台迦岚的声音,连连说“不用了不用了,本王不请自入。” 说话间快步走入,一把抓住昭彤影的手往里拉。管家知趣,赶走从人带上门,果然门一关上迦岚便道:“丹霞郡又出乱子了!” 八月丹霞暑气仍盛,襄南州潮阳县县城成为孤岛已经整整三天。风轻日朗、正午时分,县城最热闹的南园大街上人流稀少。茶摊酒楼到有少许人,凑在一起说的都是襄南匪军连破三城的事情。南园大街头一号的酒楼会宾楼也不复往昔门庭若市,酒保小二都分外清闲,连掌柜都放下手中事和相熟的客人闲话。说到匪事都唉声叹气,一人道:“前些时候不是才剿灭了襄南匪首,三十多人头挂在襄南城城楼上大半个月,怎么又来了?你说这些人胆子怎么就那么大,前些日子剿灭那一股匪首,听说杀了几千号人,一个村子一个村子的灭,一个个都不要命了!” 众人一阵唏嘘。掌柜却道:“我听说这一次匪事就是因为上回杀的人太多才闹起来的。” “哎,这日子虽然难过还没到过不下去的地步,何况咱们新任郡守大老爷是个好人,这又是何苦……” “好人,嘿嘿,你们听说没听说上一回那匪首是怎么剿灭的?不是真刀真枪打下来的,是骗人说要招安,那匪首也听说郡守老爷是好人,就信了。五百多人放了刀枪从山上下来,头领被请到州衙门吃饭,好吃好喝的,嘿嘿,吃完喝完三十多头领都倒了,里面有毒!” “啊——”众人一声惊呼。 “剩下五百人被困在城里,官兵四下包抄,一个都没逃走,然后严刑拷打,一家人只有有一个做了土匪,全家老少都被杀光。可怜那些人啊,官府要真刀真枪拿下来还没那么容易,就因为信了什么‘好人’的话。这一次那些人是给被杀的那几个人报仇来的。” 客堂中吃饭的几个人听了连连摇头,都发出感慨之声,想要说官府作孽活该,可一想到这潮阳县沧海孤舟不知道哪一日城破身死,这感慨的话实在说不出来。此时外面进来一个官差,掌柜抢步上去满脸堆笑,就要将他往楼上请。此人却摆摆手说不是来吃饭的,一边拿出一张画像问可曾见过此人。掌柜低头一看是个年轻女子,看清眉目神色微变伸出一个手指指指楼上。官差点点头说一句“看住了”快步出门往县衙方向跑去,留下掌柜抬眼看看楼梯,心道:“难道是江洋大盗——”这人几日来中、晚两餐都在此用,掌柜想到“大盗”两字顿时一个哆嗦。 世道不稳,会宾楼平素座无虚席的二楼如今只有两人对面用餐,皆非常年轻,眉清目秀称得上百中选一的好容貌,衣饰精致举止优雅。三天前他们一踏入这会宾楼掌柜就看出是难得的贵客,吩咐厨房拿出看家本事,果然三天来两餐必到。 此时两人还在等上菜年轻女子眺望窗外好半天没有说一句话,对面的青年静静看着并不打扰。直到她目光重新回到房中才微微一笑:“您又出神了。” “是啊——” “如此喜欢此地山色?” “不是,不是在看山色。” “那您在看什么?” “看故园。” “您是丹霞郡人?” 女子淡淡一笑:“在看走过千里万里都走不到的故园,望断千山万山也望不到的凛霜。我是凛霜深山里的女子。” “啊——原来您祖籍凛霜。” “深宫十四年,未曾踏足故土。” 青年突然笑道:“姑娘是怎么进宫的?” 女子愣了一下扑嗤一笑:“一个小宫女,你说是怎么进宫的?断不会是秋水清那样千中选一还要足够身世背景才进去的。”青年也一愣顿时有一点尴尬,却见那人笑吟吟没有半点生气样子,这才放下心。 “西城,你知道这座潮阳城为何到现在还未被攻打?” 他们逃入潮阳城前南边两座城都已经沦陷,之所以到现在还没出城,因为听说北面一座关也在匪帮手中。襄南四县只剩下这座潮阳县还未被掠夺,成了汪洋大海中的一叶孤舟。 那青年,自然就是从鹤舞返回丹霞,刚刚立下大功的正亲王军文书洛西城,而和他对面而坐的青年女子便是少王傅水影。 洛西城立刻道:“属下早听说此地知县品行端正,为难得的青天。” “是啊——她是莲舫的表妹,许多年前在京城见过一次,以莲司寇为表率,所作所为也名副其实。山贼虽彪悍到底也不敢轻易冒犯官声显赫的知县。” “您说如果山贼来攻打,这潮阳城守得住守不住?” “若是同心一意,守得住。” “如此断定?” “因为那群人还只是山贼,不是义军。他们攻下前几个城池只是杀县官开粮仓,那是为那些被骗而死的姐妹报仇的姿态。而不是揭竿而起,向苏台皇室亮出叛旗。就象少朝,只是想活,只是想报仇,而不是重整河山、另立明主。” “那么——” 她一笑,截断道:“不会,若他们还有聪明人就不会。民心还不在他们身上,这天下百姓还没有放弃苏台皇室。” “不过,我们难道就这样等下去,万一那群盗匪不顾一切攻城,我怕姑娘——” “不要紧。他们在前面几个县城只是杀官员、抢了一些商人,并不伤害百姓,我们一路微服而行,不用怕。” 洛西城点点头,刚要开口忽听楼梯声响,片刻间一对官差跑上来,为首一人恭声道:“哪一位是少王傅、丹霞司制大人?” 水影一愣心道“不好”,神色却没有半点变化,起身淡淡道:“什么事。” “我们大人有请少王傅和……文书大人过府。” “……带路……” 两人下楼出门,一对官差跟着,尽管说话动作都毕恭毕敬,可看这么多人洛西城怎么都觉得是专程来押送的。忍不住问一句,得到的回答是“外面不太平,我们大人怕王傅和文书遇险,特意派我们保护。”洛西城微微一笑:“原来是保护,不是为了堵截巷口确保包抄追堵?” 转眼到了潮阳县衙,此地本为小县又在山区,县衙外观陈旧。官差到门口便散开,只有领头的陪着往里面走,过二门到花厅,里面一人闻声转头快步迎出。水影正抬眼望进去,与那人目光一接脱口道:“少宰大人!” 门内那人抢步迎出微笑道:“小的是本县书吏逍尹。” 当时洛西城也吃惊得说不出话来,眼前这人无论身材眉目都和少宰涟明苏如出一辙,不过细看就看出举止神情相差颇远,涟明苏优雅端庄,此人却多几分刻意。 待两人进房入座,洛西城还有几分不相信,直愣愣盯着他看,把脑子里对涟明苏的记忆翻了几遍。却听这名唤逍尹的县衙书吏微笑道:“小的容貌真的与京城某人如此相像?昔日也有一人对小的叫,叫别的名字。” 水影微微一笑:“与少宰涟明苏大人酷似。书吏可有少小散失的兄弟?” 书吏一愣随即道:“小的是独子。原来小的容貌与少宰大人相似,那可是小的的福分,他日小的一定要找机会上京城一次,亲眼看看少宰大人。” 水影但笑不语,洛西城一边道:“你们请王傅过来为何?县官大人呢?” 这书吏自他们进屋后一直站在那里,礼仪倒是十分周全,听到洛西城发问当下微微躬身:“我们大人抱病在床,不能出来迎接王傅和文书,大人要小的代为请罪。” “我与西城过潮阳县,本为赶往白鹤关复命,不意被困于此。我等一路便服,以免扰民,故而未来拜访大人,失礼之处但请包涵。” “王傅言重。” “既然知县大人无法会客,要我等前来又为何事?” “这些日子匪帮作乱,小可派出探子四下打探,昨日传回话说山贼放出话来一定要杀一朝廷重臣为前些日子死的那几个匪首殉葬。好像已经打探到王傅入了潮阳县,我们大人深恐那些盗匪潜入县城对王傅不利,故而派我们四下打探,天可怜见,终让我们找到大人。请大人搬到县衙居住,小可定当调动全县差役保护大人。” 水影与西城对看一眼,都好一会儿没开口。过了一盏茶功夫水影缓缓道:“多谢知县大人关心。不过水影身边也带了一些人,都是军中精挑细选出来的,有他们在身边足亦。至于县衙差役,知县既知匪势强大,就当以保护县城保护百姓为重;调一城精锐只为水影一人,又置满城百姓于何地!” 最后两句说的声色具烈,让两旁县衙官员尽皆变色。 这潮阳县虽偏僻,到底还属丹霞郡下辖,而水影就是掌管一郡官吏考评、百姓教化的司制,也是郡守属下排行第一的文官。这潮阳县令的升降祸福都在她一手掌控之中,更不要说小小的书吏衙役。她刚刚礼仪具备,始终以少王傅和正亲王军记室身份说话,而刚刚说到最后两句分明是以丹霞四位司制的身份训斥失职下属,怎不让一干人冷汗遍体。 说罢站起身来往外走,洛西城也快步跟上,逍尹在后面想要叫,挣扎几次终究没有出声,眼睁睁看着两人扬长而去。适才带两人过来的衙役上前低声道:“大人,怎么办?” 逍尹淡淡道:“让他们走。再怎么走也在这潮阳城中,派人日夜盯着,不能有失。” 好书尽在 上篇 第二十章 远芳古道 下 (起6v点6v中6v文6v网更新时间:2005527 19:34:00 本章字数:2643) 水影与洛西城两人走出县衙径直往客栈方向走,走出百步开外水影的步子慢了下来。不一会又到会宾楼,水影说一句“都没吃成饭”,又上楼唤店家弄几个清淡小菜。入座后忽然道:“西城,这潮阳县中有人要我的命。” “王傅——” “你也听到那书吏说的话。山贼放出话来一定要杀一朝廷重臣为前些日子死的那几个匪首殉葬,且已打听到我少王傅入了潮阳。若是匪帮真的围城,再把这消息放出去,我水影还有性命么!就算不被人当祭品送出城安抚山贼,若是城破,百姓被‘山贼’掠夺,还不把满腹怒火都发泄到我水影身上。到时候随便我怎么死,都有人将山贼的宣告说出去,朝廷就是再怒,也只能剿灭山贼为我复仇,还能如何?” 洛西城紧咬嘴唇半天没说话。水影却淡淡道:“你不用害怕。总要有人将山贼的话传出去,要有人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到正亲王殿下面前哭诉山贼恶行。书吏也说了,匪帮只传少王傅入了潮阳,并不在乎你洛文书。” 洛西城欲言又止,怔了好晌忽然道:“王傅可看到那个书吏手腕上有一道烙印?” “啊,看到了——”她微微一笑:“那个书吏曾是发配军中的罪人之后。” “潮阳县怎么会找一个罪民来当书吏,这与律不合。” “按照苏台律令,罪民三代之内不得进阶,不能与有位阶人家婚配。一县书吏虽然也吃皇粮,却没有位阶,算不上与律不合,不过是与理不合。能让出于官宦之家的潮阳县令启用的罪民,除非才华盖世,否则实在无法解释。不过——”说话间微微探出头,看到楼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多了一些人转来转去,虽然都穿便装,可目光时不时往楼上瞟,可见事官府派出来的。 洛西城也笑了起来:“是不是才华盖世小的不敢说,可就刚刚那一面,看不出有特殊之处。除了长得实在象少宰大人,改日回京城我一定要告诉少宰大人。” 水影微笑,随即道:“西城,你找两个人去打听一下匪贼的事情,起源结果弄个清楚明白。” 洛西城应了一声当即起身下楼,他们两人前往鹤舞明州求见蕴初当然不会单枪匹马。除了军中挑选了武艺高强、忠心耿耿的一队人外,花子夜还将自己贴身的一个侍卫给了她。这个侍卫是从御林军中精挑细选出来的,十七岁就跟随在花子夜身边,武艺高强不说,更难得忠诚可靠。唯一的缺点就是太顶真,恪守尊卑上下的规矩,半点不敢逾越。其实水影每次外出他必然守在左右,刚才官府来请人的时候,那人就在楼下,他说尊卑有序,不肯上楼与他们同桌。刚才是水影下楼时用目光制止住了他,否则那群人哪有那么容易请走人。 在楼上看西城出了门,并没有人尾随他,来来回回转的那些目光聚焦的依旧是会宾楼,心道这件事果然是针对她一个人的,刚才安慰洛西城那句话看样子倒不是无的放矢。当下居然说不清心中是喜是悲,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水影那日晚餐破天荒的没有在会宾楼用,而是在客栈叫人送到房中。因为潮阳城成了匪事中的孤岛,这些日子城中滞留了不少旅人,几个客栈都住满了。水影和洛西城住了一间套房,她睡在内间,西城抱了被子在外间桌椅拼凑一张床,白天卧具都收在内室,腾出桌椅。当下这两个人和同行士兵里头的两个伍长还有花子夜的侍卫都聚在这外间,听西城汇报打听来的消息。 大体的情况也就是他们一早知道的,丹霞郡有官吏用假招降的法子杀了一群人,其中有丹霞贼军的首脑。而官吏们为了邀功更是胡乱杀人,但凡和贼军有一星半点的联系,也不管对方有没有反意,抓到就杀。假招降本来就让无数人为之愤怒,而滥杀平民更是激起了复仇之心。唯一一开始没有弄明白的就是这个假托招降,实存杀人之心的官吏的名字。待洛西城报出“元楚”这两个字的时候,其他几个人没什么反映,只有水影“啊——”了一声,惊道:“原来是这个人!”转眼发现几个人都盯着她,旋即解释道:“少朝洗劫清平关一事你们都知道,为此丹霞郡不少人丢了官。其中朱水州六位司库虽然当时不在清平关,也因此坐罪,降职一等在襄南州桐县当知县。也不过一两个月,这位前任司库又立下如此功劳,佩服佩服,这么说,她一定是高升了?”事实上,还有一句话她没有说,那就是这位元楚早在清平关之前很久便引起了她的主意。这一年朝廷春闱,夜里两人谈话说预先知道题目,这其中一人便是这位元楚,永州郡阶上进阶的考生。最终录在第二等中,提升一阶,任为朱水州司库。 “听说朝廷升他为五位司救,当前在丹州郡守衙门听令。” “啊啊,提升到五位了,因祸得福一步登天。”冷冷得说了这么一句,挥手打发走众人。只有那个侍卫没有离开,对着水影投来的疑问目光淡淡道:“属下担心潮阳县对大人不利,请让属下留在这里保护大人。” 她嫣然一笑:“不用担心,这山贼还没有攻破潮阳县城,要是我有个三长两短,本地知县和那位貌似少宰的书吏都没办法向朝廷交待。”说着将他请出房,待关好房门那人回过身来道:“四处打探时可有人尾随?” “不曾发现。” “果然,那些人的目的就在我一人之上,这倒是奇怪了。我水影到丹霞只有月余,到底做了什么让此地官员欲杀之而后快?” 洛西城想了一会儿抬头道:“朱水司库这件事,大人以为如何?” “假诏安?” “正是。” “其罪当诛,可杀不可留。假招安实杀戮,使朝廷失信于民,从此之后再也没有人会相信朝廷的招降,其罪一。而为求平叛之功,不惜屠村,不经审判妄加杀戮,其罪二。失信于民在前,滥杀无辜在后,岂不是可杀不可留。” 西城微微一笑:“但是朝廷并没有杀她,看样子,我那卫叔叔也没有拿她怎样。” “我看这不能怪西城卫大人。此人做下这件事后必定越过郡守直接向皇上邀功,这封赏恐怕也是从皇上那里直接下来的,卫大人也是回天无力。” “不错——”洛西城笑得眼眉弯弯,“卫叔叔恐怕是无能为力,他要上书也已经上过,朝廷也已经表了态,接下来也就是司徒大人还能在朝廷上反对几声。但是,王傅您可还没有到回天无力的地步,是不是?” “…………” “王傅在鹤舞建下功业,十之八九能调回京城,到那时在朝堂上参他一本,可不容忽视。即便一时回不了京城,您作为丹霞司制,考察官吏、教化百姓,在别的人,那是过了的事不能重提,您刚刚回到丹霞,大可以和她翻翻旧帐。再加上……” “再加上我又是正亲王驾前的人,是不是?西城,你真是聪明过人,我还未曾想到这一点。” 他微笑躬身行礼:“王傅当局,西城旁观,仅此而已。” 好书尽在 上篇 第二十章 士为知己者死 上 (起9i点9i中9i文9i网更新时间:2005531 19:33:00 本章字数:8028) 襄南匪乱,攻城掠池,血洗三城县衙、攻陷一座关口。潮阳县沧海孤舟、危在旦夕,少王傅水影、文书洛西城被困孤城,匪首放出话,要取司制首级祭奠亡魂,消息传出震动丹霞。 丹霞郡守卫方本已着实巩固当地国计民生的大业。正亲王军通过清平关后,各路粮草也准时聚集到清平关,并由相应督粮官运送到前线后,卫方支援前线的任务算是完成了,于是调回掌书记明霜。对于治理丹霞,卫方的想法和朝廷多少有些背离。朝廷要他来是剿灭当地以少朝为首,愈演愈烈并有向郡外蔓延的匪事。这也正是选中一个夏官,而不是通常的从天、地两官选拔郡守人选的道理,且让他以郡守兼提督,手握文武大权,便是为了用兵方便。然而,卫方却觉得要平定丹霞,重要的不是镇压,也不是花子夜在他行前嘱咐的“能招安就招安”,而是真正让丹霞郡呈现出国泰民安、五谷丰登的迹象。若是不能让当地百姓安居乐业,就没办法消除不稳定因素,那么,即使镇压成功或者招安,也不过是一时之策,算不了长久。他自幼饱读诗书,知道丹霞郡在清渺王朝中期都还是五谷丰登的富裕之地,尽管比不上京城所在的关中大地,也绝对不是当下这般三年一旱五年一涝。 在明霜的协助下卫方下定决心从丹州开始,重新开挖在动荡年代被废弃的运河和渠道,从新建立起文成、清渺两代贯穿丹州、朱水两州的灌溉网,恢复当地农业能力。正当他挑选人员、筹集经费并向朝廷上书请求拨款的时候襄南州桐县出了假诏安的案子。 卫方令明霜镇守清平关筹备粮饷并不仅仅是不放心那个朱水司库,更因为朝廷对清平关失守的后继处理下来了,司库连坐降职出任桐县知县。也就是到桐县半个多月光景,卫方从襄南州得知桐县知县在对襄南山贼进行招安。当时卫方就大吃一惊,要知道匪事非小事,不管是用兵还是招安至少都要从州里下去,并请示郡守。他小小一个七位知县居然擅自招安,认真计较起来,杀了都可以。他当即下令襄南知州派人前去查访,或制止,或由州上加以处理。命令刚刚发下去,襄南州又一道急报,卫方读完当即脸色发白,随即暴怒不止。 卫方和明霜等郡守府人员均为之愤怒,朝廷却不这么认为。少宰涟明苏第一个向朝廷推荐这位知县,并说她智勇双全,让大宰卫暗如都为之变色。早朝上又是一番唇枪舌战,只可惜皇帝偌娜对此赞赏有佳。在偌娜的心中,皇族的威严是神圣而不可动摇的,而胆敢作乱的人一个个都该死,不但该死,还要族灭九族挫骨扬灰才出得了这口气。在这个年轻皇帝的心中,假招安实杀戮根本不是什么过错,至于朝廷的信誉,对这些胆大包天的叛贼讲什么信誉。作为老百姓就该安安稳稳种地,乖乖的交赋税,有口饭吃就该天天感谢皇恩,什么官逼民反?什么叫做皇帝,皇帝就是天,天意也轮的着小百姓胡说八道? 朝廷旨意一下,桐县知县平寇有功,提升为五位司救,任于丹霞郡守府。卫方一百个不愿意也不能抗旨,灰头土脸的命襄南州释放此人,还要陪上一张笑脸等她前来上任。私低下他对明霜说“这件事过后,丹霞一郡无人相信朝廷,往后还不知道有多少动荡。” 事情就像他预料的一样,向着更糟糕的方向发展下去。 襄南州匪乱四起之时卫方反而不着急了,冷笑两声看看一边的司救说“元楚,这是你司救的分内事。”看到对方脸色泛白,又一声冷笑道:“劳烦你代本官召集丹霞众官员过来商议吧。”当日卫方安排军务,以守势为主,派出几千兵马守住朱水三关,又下令朱水州派出兵马严守两州交界处,并安抚州内百姓。对于襄南贼兵并没有发兵剿灭,下面也有人问原因,回答是:“贼军连下四城,气势滔天,我一郡能有多少兵马,调过去一两千无济于事,调多了万一少朝乘势起兵,或其他地方的贼军遥相呼应,到时候三关空虚、州府无兵,若是三关再失,这丹霞大概就不属于朝廷了。” 众人想到清平关失守的那一段,一个个冷汗涔涔,人人称是。但襄南也不能放着不管,卫方只能向朝廷请罪请求派兵,在此之前也只有听之任之。然而没过几天,少王傅被困潮阳县的消息传到,却让这个郡守再也坐不住了。 这个时候一度缩到边上抬不起头来的司救元楚却站出来说:“属下请精兵两千,愿前往平叛。” 卫方看看他:“四城兵马加起来也有两千余人,加上城墙为屏,一样落花流水,司救用区区两千人就能回天?” 那人道:“属下不求取得敌人首级,只求保护少王傅与洛文书安然突围。” “两千兵马只为救两人出城,司救大人,这襄南四城还在贼军控制下,多少老百姓沦陷其手,你带着郡守府的兵马千里迢迢不救百姓只救两人,说出去让朝廷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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