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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赋第15部分阅读

      山河赋 作者:rouwenwu

    山那一段素来无殿宇,直到……今上登基才重新大兴土木。”  迦岚白了她一眼意思就是“我知道你对皇上重修皇宫北苑颇为不满,也犯不着什么事都搭上去抱怨”。  “苏台历二年流玉河断流,其后三年中原大旱。不过,也就是这天灾人祸不断才显出高祖皇帝英明,五年之后即呈升平之象,十四年后天下富庶。”  “双龙崩,京师乱;流玉断,三年旱——说的就是上面这两件事。”  “这么说……果然是高祖皇帝留下的?”  “有关……”  “那么——”昭彤影有了强烈的不祥之感,眯起眼睛:“难道皓月沉,苏台散这一句并非新创,也是高祖皇帝时就留下来的?”  “不错,这句话本来是有的,只不过时间长了知道的人也就少了。当时为了不叫这两句话传下去,不知道杀了多少无辜的百姓,更不知道有几多是垂髫孩童。”  “皓月沉……皓月……”一个激灵:“千月家族!”  “卿果然聪明。”  “多谢殿下夸奖。”  “那么卿可知道为何我苏台王朝的兴亡与开国之初就消散的前朝名门有关?”  一阵郁闷,心说我怎么知道,我又没参与开国。沉吟了一下,心道这话题是从鹤舞有号称千月后裔之人兴起巫蛊开始……又是一个激灵:“难道……那两件事是巫术所为,且是千月家之人所做?”  苏台迦岚面色深沉,俄而长咏道:“十年荒草帝王冢,千古犹拜素月碑。”  “千……千月素!”  “清渺王朝史云千月素君前自刎而亡,这只说了一半。是时高祖皇帝力拉,素重伤未死。高祖皇帝将她抱到寝宫传太医救治,此后月余亲自照顾不离左右。高祖皇帝拳拳之心,只求千月素能为之感动,哪里想到素清醒后第一件事就是求皇帝保存清渺皇室血脉……”  说到这里她停了下,昭彤影接口道:“我朝开国后并未杀清渺末代皇帝,册封侯爵,世代安享富贵,至今尚存一脉。”  “世人都说这是太祖皇帝的仁慈,只可惜,功劳不在君王。高祖皇帝本想……斩草除根……然而禁不住千月素一再请求,便对她说只要她降伏我苏台,就不族灭凤家满门。千月素却站在高祖面前说了那段留存于史书之话……”  “当年是素将君献于先皇,盼的是君以才干挽救清渺,然而……君却成了断送清渺五百余年基业之人。追根究底,是素害了先皇,素许你以挚诚,你却害得素忠义皆失。素唯有一死,以向先皇谢罪……”  “高祖皇帝为之暴怒,说既然你要效忠前朝,朕成全你。朕不但成全你,还成全你千月家族,而且朕会把凤家孽种一个个送到地下去让你们君臣团聚。说罢挥剑就砍,其实高祖并不想杀死素,这一剑本来就是偏得,哪里想到素不但不躲还迎了上去……千月素说出两个诅咒以惩罚太祖皇帝对清渺王朝的背叛,以及对她们少年时辅佐君王之誓言的背离。第一,十日之内,双龙峰崩塌,以示上天之怒;第二,三月之内太子夭折,凤家绝一人,皇族死一人,一命抵一命。然后用最后一口气以蘸血写下第三条诅咒——苏台皇族与千月家同亡,千月家族最后一人身死之日,就是苏台王朝亡国灭族之时!  一时间房中气氛格外凝重,苏台迦岚更是脸色凝重,眼中略微有一点畏惧。过了一会儿,昭彤影淡淡一笑:“我素来不信巫蛊。”  “高祖皇帝也不信,然而……”  “然而双龙峰崩,太子亡故,两咒俱应——属下读过史书。属下依然不信巫蛊。”  “…………”  “是否在两咒应验之后高祖皇帝‘不得不信’,所以,留下了千月满门?”  “高祖皇帝流放千月家族于凛霜郡崇山峻岭之间,世世代代为罪民,不得外出,不准进阶,磨其灵性,毁其家学。如是两代后发生三王之乱,琮王兵败将亡之时想起千月素留下的咒语,发兵凛霜族灭千月家,幸凛霜郡守看破她的企图亲往援救。此后,千月二字就成了我苏台皇族胸中之痛。也就是那时起皇帝严禁流传‘皓月沉,苏台散’之句,为此血流成河。”  “千月家族在凛霜,现在还在?这么说,鹤舞那人的确可能是……”  迦岚抬一下眼,看到她满脸期待,声音都有点发颤,就差没当场跳起来抓住她摇晃了。心道到底是“千月家族”,两百五十年后一个名字都能让目空一切的昭彤影动容。听她说话,突然截道:“但愿不是!”  “什么?”  “但愿鹤舞那人不是千月继承人,否则,本王就要人头落地!”  “…………”沉默良久试探道:“殿下既然不相信,何不命人捉拿,以正典刑。”  “正有此意,只是此事不能让朝廷知道,不然……后果不堪设想。鹤舞绝对不能出现千月家的嫡女,因为每一代的千月嫡女只可能出现在一个地方,那就是——后宫!”  昭彤影一直觉得自己算得上镇定的人,这一天却数度失态,听到这句话只能象一个傻瓜一样瞪大眼睛,好半天才回过神,讪讪道:“殿下能否让属下一睹清渺第一名门后裔的风姿?”  “本王倒也想,本王若是知道那人是谁,也就不用一收到皇兄书信就惶惶不可终日。”说罢望向昭彤影,丢去一个“你怎么看”的眼神。  昭彤影叹一口气,心道如果再说不出个究竟,问出“是啊,殿下为何惊慌”这种傻话的话她也不配做这位正亲王的心腹。当下整整思路道:“属下以为殿下当及早汇报朝廷。”  “你要本王的命么?”  “殿下所担心的不过是千月家曾为三王动乱所用,又维系苏台命脉,故而怕朝廷得知鹤舞有千月继承人会怀疑是殿下培养,意图……不轨……又或者,别有居心之人能以此作出文章,削弱殿下的军权,乃至伤害殿下。不过,正是如此属下才觉得殿下当尽快向朝廷汇报。俗话说得好‘纸包不住火’,何况鹤舞属下数十万民众,上千官吏,未必不出一个有异心的。与其让朝廷从告密得知不如殿下亲自上书,不用写‘嫡女’二字,只说有号称千月家族之人在鹤舞以巫蛊聚众。既然千月家族为我苏台心腹之患,或许殿下可经由此事知道后宫中那个家名千月的人。”说到这里顿了顿,见迦岚点头沉吟,忽道:“千月之女何以在后宫?”  “灭其灵性,断其嫡传……”八个字出口迦岚身子一振狠狠白了昭彤影一眼,还是不解气,又骂了一句“混帐!”  昭彤影喝了一口茶只当没听到那两个字,既然没听到,谢罪告饶之类当然也免了;既然没听到,该问得还要继续问,于是一口茶下肚又一脸无辜的看着主上,那眼神就是“说吧说吧,不说我只有不择手段打听了”。迦岚扭过头,琢磨着该装傻让她放弃呢,还是该拿出正亲王的权威,想想转头看一眼,看一眼又扭头。她也不是不想拿出正亲王殿下应该有的权威来喝退,以前也试过那么一两次。可一来昭彤影是她费尽千辛万苦请出来的人,二来,这人实在是狡猾的可以。腹诽朝廷的时候一口一个“属下”,当她摆出主上的架子,那人立刻凌然不可侵犯的变成了“下官”,一脸我是三位殿上书记,敬你是亲王可以,要摆主子的威风还是省省。  好书尽在  上篇 第十八章 人生长恨水长东 下  (起5k点5k中5k文5k网更新时间:2005516 8:11:00  本章字数:3819)  扭头三四次后苏台迦岚突然重重叹了口气道:“昭彤影啊,本王对你说了那么多,你也该知道有些话本王是不能说的。本王毕竟还是家名苏台的人啊——”  神情黯然,语调幽怨,只可惜昭彤影听了只是淡淡一笑:“前面那些话也不是殿下应该说的吧——”故意将最后一个音拉的很长,吞下后半句“说都说了,说到底吧。”  迦岚的脸顿时青了一片,又犹豫半晌,也许真的意识到说多说少都违反了皇家规矩,索性说干净了往后这件事上还有的是要昭彤影出力的,也喝了一口茶缓缓道:“三王之乱后仁皇帝遍寻王朝内有名的巫师,可人人都说千月家原本就有通鬼神之灵气,又是千月家主蘸血所下的诅咒,这叫做血咒,他们没有办法解。”话语被某人一声冷笑打断,但听她冷冷道:“好一个崇文重教的苏台王朝,可惜了高祖皇帝刀下那些巫女,晚生几十年荣华无限。”  迦岚的脸色再度发青,挣扎好一会才压下火气,一压下就生出一丝苦涩,暗道“崇文重教、废除巫蛊”,这话说得好听,实际上巫蛊又何曾从苏台皇族的生活中消亡,朝廷尚且沉于“皓月沉、苏台散”,哪有资格责怪民间信奉巫蛊。  “也不知道哪个人给仁皇帝出了两个主意,一说清渺巫蛊世家的灵力以嫡女相传最盛,那么就断绝他每一代嫡女,以此减弱诅咒的力量;其次,既然苏台皇室与千月家同亡,那么只要保存住千月血脉,哪怕只有一人存在,这个诅咒就不会实现。  “仁皇帝思虑再三,下旨宣召千月嫡女进宫,从此往后,千月家每一代嫡女十岁入宫,深宫之中,夺其家名、断绝欢爱、孤苦一世。后宫之中千月嫡女比照罪臣籍没者,被称作‘千月禁女’,其真实名姓只有在位的皇帝和皇帝信任的某一人方能得知。如此这般,千月家永远不能以嫡女传承,而千月嫡女在后宫犹如质子,就算有人为了亡我苏台皇族杀尽千月族人,只要这个嫡女在皇帝手中,就能延续后代。”  昭彤影一个激灵,顿时有点后悔好奇心泛滥。好冷,明明七月流火,她怎么全身一阵寒气。  迦岚又解释道:“在清渺王朝千月家每一代嫡女都被视作整个国家最伟大的巫女,我朝崇文重教,不信巫蛊,可是皇家心底里比谁都相信这些巫蛊之说,故而千月血脉所系之人为皇族最深的秘密。前一代皇帝会在临终床前将这个名字告诉储君,倘若皇帝猝死,或者储君不在身边,则由那个知道秘密的亲信拿先皇密令告知。至于接嫡女入宫,登记籍贯等也都由那亲信之人完成,绝对不假手他人。  “而那亲信之人可能是后宫女官,也可能是朝廷重臣,唯独不会是皇室子。自第三代仁皇帝起绵延一百八十余年,前一代禁制之女一死后一代立刻进宫,就算不死,嫡女到了十岁也必须入宫,一百八十余年来不曾中断,也不知千月家多少女子在后宫孤苦寂寞终身,而且……一旦家族中新的嫡女出生,前一代就不再重要,往往会被抛到冷宫或者皇陵这样的地方,任其自生自灭,大多,死得极其悲惨……”说到这里年轻的正亲王也叹了口气,显出不忍的神色。  一百八十余年啊,想到十来岁的少女一步步走入后宫,如花岁月在无限孤独中度过的模样昭彤影就感到一阵寒意。不得婚配也就算了,不准生育……马马虎虎也忍受了,可是连欢爱都不许,在昭彤影看来要一个安靖国的女子一辈子守贞,那还不如杀了她干脆利落一点。听着这些的时候她联想到幼年时随母亲到其他国家行商时见过的叫作“宦官”的人,那完全扭曲了的人生,以及母亲向她解释这种行为时流露出的同情和愤怒。  “苏台宫制后宫宫女不得与宫人有染,一般来说宫女到了二十五六岁会放出去或者由主子择配,可也有不少人不得主子欢心又或者得罪了管事的人,迟迟不能出宫也没有指配。此外,宫中又不乏没籍的罪民,也是一样终身禁欲,禁制之女混在其中也不会突兀,更何况……”  当时苏台迦岚吞掉了最后几句话,昭彤影猜她想说的应该是“更何况也没几个禁制之女能在三四十岁还不被丢到冷宫、皇陵去自生自灭的。”  “实在是让人头痛啊——”离开正亲王府后昭彤影一直在反反复复琢磨这一日的谈话,在迦岚面前她说的云淡风清,事实上打从把那个突然复活的童谣和千月这两个字对苏台皇族意义联系起来后,她的头就一直隐隐作痛。若是只有什么千月巫女在鹤舞作乱,那么按照她建议的由迦岚亲自上书朝廷告知详情,必要的话请朝廷派人前往处置也就可以了。若是只有童谣,大可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可两件事一起来,她叹了口气暗道“真够恶毒的,大可向朝廷告密说这童谣是从鹤舞传说,迦岚殿下跳到白水江也洗不清了。”  “不过,为什么坊间传言是说童谣缘自京城而非鹤舞……”秀眉微颦,暗道:“莫非这两件事并非一人所为,纯属巧合?”  “看样子还是照原定计划行事为好,”她想到:“在童谣散播到京城之前先告知朝廷鹤舞巫蛊重兴,并请求朝廷派人彻查。这个人选倒是要好好琢磨一下……”正想着忽然听到身后有人招呼,一回身大声道:“啊——司空大人!”一面马上行礼一面心想怪了,平素和这位卫家姑爷毫无交往,什么时候如此亲热地路上都要打招呼了。这日昭彤影回京除了见正亲王外还有件大事就是参加晋王苏台晋的服礼夜宴,出了正亲王府回家又换过一套衣服,带了从人拿上礼物,嫌天热弃车骑马匆匆忙忙往朱雀巷赶。回头见大司空也是一身华衣十来个从人,抬着大小箱笼,显然也是去送礼的。当下笑道:“大宰今日公务繁忙么?”  “夫人与小女已然先行前往。”  咳嗽了一声掩饰这份尴尬,心道外间都说大宰夫妇不合,看样子不合二字还不足以形容,司空大人在妻子面前实在是失宠的可以。  “可怜啊——”暗叹一声,发自内心的同情眼前人。苏台王朝所谓重节不重贞,这个节字男女通用,至于用在夫妻哪一方身上,那就看哪个是出嫁的了。出嫁的那一方要为迎娶方守节,恪守忠贞,要端正自持、心胸开阔;端正自持自然是说守节,饿死事小、失节事大;至于心胸开阔,那就是要允许迎娶方侧侍成群。话是这么说,可苏台的男子,即便是迎娶,除非地位高到花子夜那种地步,侧侍成群的还是极其少见;真有人那么做了,不会是 “好女儿三夫四侍理所当然”的美谈,反而会被人在背后骂水性杨花、天性滛荡。即便是花子夜,不过和水影偷情,加上偶然抱抱身边的宫女,都被人戳着脊梁骨说闲话。反之女子为官者,即便出嫁,若夫婿位低于其,哪怕红杏出墙最多就是降职;换了男子,这个官是丢定了还要披枷带锁游街三日、城门示众一月。要是男子地位本来就低于妻子,或者相当,敢出墙被妻家告到官府坐牢流放都有可能。  这位大司空白白居于一品,倘若自己迎娶一房妻子,即便不是侧侍成群,至少能像涟明苏那般和妻子举案齐眉。可偏偏嫁到卫家还不的妻子欢心,结果呢,一样是一位高官,卫暗如亲侍写到族谱中的就有七八个,还不算那些没资格纪录的亲从,至于外面逢场作戏一夜风流那就天知道是什么数。司空大人却要守深如玉,纳侧那是想也不要想,即便在外面偷吃……嘿嘿,那也要看他有没有本事吃的不为人知。  真是苦命的人,连她这种与之无亲无故的想到都要叹息三声,暗想没有对比也就罢了,司空大人平日与卫方闲谈的时候不知道什么滋味。再看看那人神情中没有一丝异样,也不知道涵养功夫够高还是已经对此麻木。但听司空道:“殿上书记也为晋王祝贺?没有和正亲王殿下同行?”  “是啊是啊,晋王服礼为皇家大喜之事,我们做臣子理所当然要去祝贺。”  “更何况书记与晋王司殿知己故交,司殿远在边关为国效忠,书记你这个做朋友的更当前往是不是……哈哈。”  “水影在边关?她不是在丹霞当司制?”  “嗯?”司空看看昭彤影,觉得不是作伪,惊道:“书记居然不知?”  她的脸又黑了一大半——还真没面子——人家一口一个知己故交,结果呢,那人身上的变故还要八竿子打不到的人来转告。  这下换了司空咳嗽一声掩饰尴尬,哈哈笑笑说我忘了书记大人奉旨巡视方回,还来不及看家中积压的书信。又解释说看样子书记大人不知道正亲王花子夜殿下亲征过丹霞时点了少王傅为记室,以洛西城为文书。听说两人奉命去了鹤舞,此次花子夜殿下重创辽朝元,挫败宛明期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奇袭定水关之计,那两人居功甚伟。  “原来如此——”原来花子夜在京城迟迟不定记室、文书的人选为打得就是这个算盘。这么说他在白鹤关据守月余不战不退,并不是众人以为的胆怯无能,而是为了让那个人立下大功。  好,好一个花子夜,为了将那人调回京城果然无所不用!  略一沉吟暗地冷笑一下,心道“花子夜的行为倒是不出我所料,可那丹舒瑶的行为委实有趣,原来这偌大皇室、数位亲王,他丹大将军看重的人居然是花子夜!”想到这里脸色一沉,暗道:早知如此,就该让他被杀才对,这一步倒是我的失策。我本想让迦岚亲王卖他一个人情留待日后用处,哪里想到此功归了花子夜。如此这般还不如让他被皇帝杀了,他一代名将、声明显赫,若为皇帝所杀,人人知道他是为天子定罪、与国亲结仇因此冤屈而死,必能让朝中大臣为之心寒,从而人心波动,他日终有所用!  想着想着摇了摇头,暗道罢了罢了,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已经无法挽回,他日另想法子就是。目光一斜见司空看着她的眼神有点奇怪,知道自己出神好半天恐怕有什么话没听到,当下故意幽幽一叹:“原来她去了边关……千山万水,也不知她蒲质弱柳之身可受得住……唉……”声音及低,宛若自言自语。司空听到一点微笑道:“书记思友之情委实叫人感动。”  好书尽在  上篇 第十九章 流火 上  (起6k点6k中6k文6k网更新时间:2005520 8:25:00  本章字数:5324)  晋王苏台晋在七月末的这一次服礼庆典在诸王中也算少有的隆重。尤其是当日王府夜宴,几乎汇聚了京城所有名门贵族以及王公贵胄,与前些日子端孝亲王次女服礼时的情景形成鲜明对比。而先皇爱纹镜一共十五个孩子,其中十一人至今尚存。晋王是皇九子,在上头还有七个兄姊,除了几位公主以及由皇后所出的蕴初,德妃所生又深受先皇疼爱的花子夜外,其他两个兄长的服礼都远不如他来的气派。当夜人多得都出乎代理司殿也就是王府司仪女官的意料,酒席从殿内一直摆到廊下,而所送的礼物也是一个比一个珍贵,仿佛满京城到这里来斗富。  昭彤影刚进去没多久遇到玉藻前,那人啧啧连声,说怪了,晋王回京快一个月,前些日子冷冷清清上门拜会都没几个,今天怎么挤翻天。昭彤影冷笑一声,不由得感慨这皇子的遭遇果然和母系紧密相关。目光在四周扫一遍,唇边笑容更意味深长,心道这满屋子的礼物明里是送给晋王,实际是来讨好年轻王爵身后的司殿还有他那舅父丹舒遥。前些日子丹舒遥刚从牢里出来前途黯淡,司殿也被排挤出京城,哪个有心情讨好这个无权无势的皇子。而今花子夜白鹤关大捷,具体情况还不清楚,可外面已经将此战传得神乎其神。而水影从丹霞司制忽而变成花子夜军记室,朝廷中已然传出她建立大功,丹舒遥更不用说,花子夜的架势就是要扶持他东山再起。她还没回到京城就听人说看样子少王傅经过这一番波折,不但不会失势,说不定还要飞黄腾达。别的不说,她建立了如此功业,朝廷必要有所封赏,这五年不动的四位少王傅职位是留不住她了。  这一日刚满十六岁的晋王苏台晋是丹舒遥堂妹的独子,青年夭亡的丹妃聪明美丽深得爱纹镜雅皇帝宠爱,许多人都认为先皇对她的感情更在淑妃兰台之上。晋王幼年丧母,先皇将对丹妃的眷恋转化为对这个皇九子的爱怜,尤其是皇十二子凤林因其母谋逆被囚禁冷宫后,苏台晋更受爱纹镜的爱护。后宫有这样的传闻,说宫变之后,皇帝先将晋王交给德妃抚养,然而几个月后发现晋王不如以前活泼可爱,立刻命人了解原因,得到回报说是因为德妃对这个孩子并不尽心,甚少召见。爱纹镜虽然没有因此责骂德妃,却立刻将苏台晋从德妃处领走,从此留在栖凰殿自己身边抚养。更有人说这位琴林德妃之所以始终没有爬上皇后的宝座,就是因为亏待苏台晋这件事让皇帝认为她气量狭窄不足以母仪天下。  晋王是一个典型的苏台皇族男子,和少年时代的花子夜、蕴初一样,具有淡漠高雅、与世无争的性情。在少王傅指导下勤于六艺,被称为才德兼倍,可除此之外并没有特别的地方,也见不到花子夜在后来岁月中展现出的对朝政的敏锐和热情。十六岁的晋王稚气未脱,尽管刚刚完成全国游历,朝政和平民的生活对他而言依然是遥远的事情。他所关心的仅仅是太学院东阁总考的成绩,以及皇姊能不能为他召一个好王妃。对苏台晋而言,对未来的所有思考都终结在成婚这件事上,至于成婚以后的人生反而毫无悬念,也就是相妻教子,做一个安分守己的王,为苏台皇族培养几个有出息的后代。  昭彤影、玉藻前两人若是在普通宴席上也算贵宾,这一日在晋王府服礼夜宴中勉强才能挤进殿内,不至于在外面廊上吹夜风。她是一看到那么多人就后悔前来的,可既来之则安之,和玉藻前两人凑在一起指指点点,猜测最贵重的一份礼出于哪个人手又送的是什么。如此这般到了开席前苏台迦岚才出现,就见她亲自到记礼单的女官面前还凑上去说了什么,就见那女官笔都掉了下来,没有照规矩唱礼单反而站起身来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司仪身边。而迦岚唇边带着一缕笑走向正座。这一下凡是注意到的人都前后左右的猜测起来,都说不知道这位正亲王送来阵么好东西居然叫那女官变色。  直到第二日才有消息传出来,说是那日留得晚的宾客中有人看到一承轿子正红挂彩从王府角门由迦岚府司殿黎安璇璐引着进了晋王府后院,直奔晋王寝殿方向去。于是众人恍然大悟,原来苏台迦岚为这个王弟送上的不是金银珍宝,而是一个为他行暖席礼的女子。  听到消息时玉藻前正拉着昭彤影在京城官吏喜欢聚集的酒楼上喝酒,就听到四座皆在谈论此事。玉藻前耸了下肩道:“还是你那主上最有本事,这个礼物真正送到咱们少王傅大人的心里去了。”  昭彤影不置可否,那人意犹未尽的继续评论道:“少王傅为女官长时即亲自照顾晋王,这些年又任司殿,对晋王的感情恐怕是三分主仆,七分姐弟。皇室男儿最怕就是和异国和亲,是迎娶异国公主还好,若是送到西珉去当驸马……嘿嘿。这服礼一行,嫁出去和亲这种事永远不会发生了,你那正亲王从皇上那边讨这张旨怕是费了不少功夫。我听说……”压低了声音:“少王傅年初上过几道折子,皇上都没允。”  昭彤影淡淡道:“正亲王殿下与晋王姐弟情深,故而如此,并不是……”  “行了行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堂堂正亲王殿下当然不用讨好什么人。”  她笑了笑忽然想起一件事:“你一直在京城知道的事比我多,可知道为何花子夜殿下白鹤关大捷至今迟迟不归?”  玉藻前嘿嘿一笑,一脸“你完了,这么白痴的问题都问”,缓缓道:“殿下等着朝廷下旨召回一个人,可怜大宰大人正左右为难。”  昭彤影着实吃了一惊,脱口道:“何至如此?”  “怎么说?”  “花子夜殿下摄政多年权倾天下,与今上又是同胞兄妹,何至于……”  又是一个白眼丢过来,玉藻前还夸张的叹了口气嘀咕一声“我就不明白迦岚殿下亲自聘请请的是什么人——”,挖苦够了才低声道:“你可听说大司礼最近上了道什么折子?”  “我在外面东奔西跑一个多月,我怎么知道大司礼上什么折子?”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白一眼眼前人心道这家伙耳目通天,连大司礼的折子都能探听到。  “大司礼上书皇上说自爱纹镜雅皇帝登基以来,男子涉政者日益增多。先皇减少了进阶考中对男子的限制,以至于‘当今朝中四成为男子,三位以上亦有三成之多,地方官吏男子数量与日俱增’。又说‘致使男子持位而骄,扰乱乾坤、颠倒阴阳。臣闻多有出嫁男子仗位阶高于妻,而凌驾家长之上,更有阴养侧侍。至于青年男子烟视媚行、投怀送报,以非烟花男儿独有,贵族世家多有见之而众人不以为怪。一旦有位阶则放言只娶不嫁,三妻四侧、拥奴抱婢宛若女子,乃至外通同僚、不敬妻子,长此以往礼法不存、礼仪颠覆’。”  “持位而骄、拥奴抱婢、外通同僚、不敬妻子……妙,这几个词用得委实妙。我不过一个月不在京城,什么时候大司礼与大司寇成了知己,紫家和琴林家攀了亲不成?”  “一点不错!”  “什么!”  “三日前琴林映雪的二姑娘拂霄和紫千的三公子定了亲。我们大司礼都不在乎委屈自己的儿子去当人家填房。”  昭彤影怔了一会噗哧一笑:“鸟尽弓藏、兔死狗烹……”  玉藻前微微一笑,接道:“接下来又要小小的变一次天了,哎——苦命的是我们啊,主子一多都不知道该到哪家面前去摇尾巴。”  昭彤影不置可否的笑了笑,靠在窗边一手端酒杯望着外面,突然“咦”的一声笑道:“快来看,快来看——”  玉藻前凑过去往下一看也跟着发出一声惊叹,当下两个高官一起趴在窗沿上,兴致勃勃地看热闹,一边看还一边你拍拍我、我戳戳你的评头论足。但见长街上一行人推来推去,一个个都锦衣华服,旁边奴仆跟随一看就知道是钟鸣鼎食之家的子弟。看上去占上风的是两个青年,高处看下去眉目不是很清晰,不过身材高挑应该是英俊男儿。昭彤影一时没认出来,玉藻前在边上指点道:“是卫家的两个公子,双胞胎,秋水清的弟弟。”  “你认得的人还真不少!”  “那两个都是美少年。这京城美貌男子我不知道得还真的很少。”  “我是该说佩服呢,还是该叹时无英雄,才叫你捡了个便宜?”  两人一阵大笑,免不了都想起少年时一同秦楼楚馆的轻狂。  “前头那个你认识吧。”  “啊——琴林卓——琴林家的四小姐,她刚回京城我就在听雨楼上看她唱了出好戏。”  “她挑衅少王傅却被和亲王撞见险些扭送官府,我听说了。四小姐今儿又闯了什么祸惹上那两兄弟了?该不会……以前没见过,大街上见他们英俊就上去调戏吧?”  昭彤影噗哧一笑随即摇摇头:“我看,这个祸闯的没那么简单。看后面……”  “大宰!”  这群人推推打打得把人们的目光都吸引住了,一时没发现后面不远处卫暗如骑马跟着,虽看不清表情。可她眼见自己儿子和琴林卓起冲突却不加以阻止,可见此事也与她有关。  一群人走走停停到了楼下,这声音也就时不时传上来。就听琴林卓骂骂咧咧,那对双胞胎就一口一个“到春官衙门去”“去见大司礼”。那两个显然是要琴林卓去见官,而另一个自然是说什么都不肯去,走两步停一停,吵吵嚷嚷的吸引了一大群人跟在后面看热闹。走了好半天还没走出两人视线范围,正这时只听马蹄声响,人群就有一点松动。昭彤影探出半个身子,旋即缩回来“救兵来了,没热闹看了。”  “什么人——”角度不对,看不清楚的那个好奇心浓郁。  “刚刚才提起过的人,大司礼未来的儿媳——琴林拂霄。”  果然此人一到下了马对琴林卓说了几句话,顿时这位四姑娘也不吵闹了,一群人快速走开,看方向还是往春官衙门走。这边厢玉藻前感慨万千的说琴林家这一代也就这位琴林拂霄是个人物,我看她一门心思要延续琴林家的荣耀,可只怕独木难成林,一族子弟皆是卓那样的浪荡千金,她本事再大也无力回天。  昭彤影点点头微笑道:“拂霄的确是才子,人品也不错。”  “难得啊,能从你口中听到赞许家名琴林的人。”  “我对人向来公平。”  琴林拂霄是琴林家当家庶出的二女儿,生父在争宠中失利连带她也不怎么受重视,然而就是这个女孩儿二十出头就夺得进阶考第一,为琴林家着实争了面子。只可惜那一次进阶考后宫十五岁的女官水影以第五名上榜,震动京城,风头反而压过了头名的拂霄。那个深处后宫一直与世无争的女子也就为此莫名其妙的和琴林家结下了一个梁子。  见这群人离去两人不约而同的站起身来,彼此对看一眼都哈哈大笑。玉藻前指指桌上杯盘道:“一夜为期,明日早朝后哪个先查出刚刚那事的原委,另一个就在此处摆一桌三是两银子的酒。”  昭彤影一抬手和她对击一下,就此分手。  到了第二天早朝过后,谁也没吃到那桌酒,只因为两个人都打听出了原委。当天晚上又凑到那酒楼上讨论起来。都是连连摇头说古怪,又忍不住发笑。末了昭彤影总结一句话:“可见啊,这一日夫妻百日恩,结发之情果然与众不同。”  玉藻前跟了句:“所以说,宁叫人打儿,莫叫人分夫。琴林卓这个跟头栽得可不浅,只不知她做什么非要凑上去找这份罪受。”  昭彤影淡淡道:“要说浅显得原委也能猜到一些,深了就捉摸不透。”  那人说既然如此就先把浅的说来听听。  “简单来说,就是昨日你提到的大司礼折子上的话——男子持位而骄,扰乱乾坤、颠倒阴阳。长此以往礼法不存、礼仪颠覆。”  “有道理。那么深的呢?”  “深的就是我怎么想都不觉得琴林卓是能做出如此意味深长之事的人,何况她与紫家也没什么交情,拂霄和紫家公子定亲统共没几天,她准备这件事可准备了不止一两个月。别的不说,那个献给大司空的美人倾国倾城,可不是一下子就能找出来的。”  “哈哈——昭彤影啊,你这个人想事情就是太复杂。这深的原委你一想就明白,浅得反而迷糊了。琴林卓的举动那是再明白不过了,要么为过去,要么为将来。这将来么,卓回京后任在冬官中,而皇上已经下旨在芍阳重建二十年前毁于大火的万年宫。这是个肥缺,值得四姑娘费点心思。至于过去,你忘了她前一任在什么地方?而咱们司空大人新年后又做什么去了?”  昭彤影一想对啊琴林卓放得是北面某一州的知州,辖区内有马鸣关为扼守要道的重要关口,前些年一场山洪毁了大半城墙,朝廷拨款整修,负责的就是知州琴林卓。而大司空一过年就往北面察看去年兵灾过后各处要塞关城的情况。想到这里摇摇头:“亏她找到那么个绝色女子来讨好大司空,只可惜司空大人不但不领情还布了陷阱让她往里面跳。装着接受她的美意收了宅子,约了时间请她在藏娇‘金屋’喝酒庆贺。结果却让自己的妻子带着两个儿子去‘接收’,妙啊——平日我看大司马喜怒不幸于色,没想到也能做出如此恶毒的事。”  玉藻前用力点头大笑着说:“如今卫家告她诱人犯法,明知司空是冠妻姓的,却送外室与他,败坏朝廷律法。死活要抓她到春官面前说理,这位四姑娘看样子又要到外头吃几年苦了。”  昭彤影放声大笑,笑了一阵突然脸色阴沉,缓缓道:“可惜啊,吃苦的不是琴林四姑娘,而是她任职那地方的百姓。如此东西就该削职为民,终身不录用。”  “不错,换了你我定然如此,可是谁叫人家的娘是皇帝的娘家姨母,堂堂少司礼。”  “权贵当道,国法无存。数年前如此,而今变本加厉。”  玉藻前脸色一沉冷冷道:“难道你又想上一个万言书?”  昭彤影怔了一下,随即微笑道:“若还是只是上上什么万言书,我还不如回南断山闲云野鹤去。”  好书尽在  上篇 第十九章 流火 下  (起8q点8q中8q文8q网更新时间:2005522 12:21:00  本章字数:4907)  七月流火,酷暑渐消。晚风已经有了几分清凉,难熬的夏日虽然过去了,可永宁城的气氛却是一日闷过一日。  恰如昭彤影预料的,那个童谣在七月末流入了京师永宁城,又用不上两三日流过十丈高墙到了深宫内院。然而这个童谣并没有象苏台迦岚担心的那样在京城掀起三丈浪涛,相反宫内平平静静,只偶然在妃宾之间作为闲暇时的谈资,揣测这最后一句话是怎么出来的,又有什么意思。说话的时候照例小心翼翼,一个比一个猜得玄乎,缩在一起嘀咕时那脸上的神情也越发鬼魅,然而,说这些话的人其实没有一个真心相信自己所说的。迦岚有一日对昭彤影说“苏台皇族把那件事埋得太深,到如今知道的没有几个人,而那几个人不能也不敢拿出来对人述说,许就是为此才波澜不惊”。  说这句话的时候两个人在潋滟池中画舫之上,画舫未开,系舟柳下。斜阳向晚,一席清淡菜肴,一杯葡萄美酒,再对一个知音之人。  “面上波澜不惊未必地下没有暗流汹涌,这不能对人说才更是可怕。殿下——敢问殿下,皇室之中有几人对苏台与千月这段渊源知晓的?”  “不多——前代的话端孝亲王,本代和亲王必然是知道的。至于王兄——花子夜成为正亲王后应该有所了解。其他的人么,先皇心腹的大臣多少也知道一些,虽然不全。”  昭彤影点点头,和她预料的差不多。  “对了,王兄在白鹤关大捷已经多久了?”  “快一个月。”  “十万大军还留在白鹤关么?这扶风边城山高水远,边关风沙侵骨,黄土磨人,王兄怎么如此留恋呢?”  “属下以为花子夜殿下是在等一样东西。”  “朝廷召人回来的公文?”  “殿下可有心助一臂之力?”  “那倒不必。”  她秀眉微颦突然微微一笑:“殿下如何看待少王傅?”  “王傅发迹之时本王已前往鹤舞,甚少交往,所知不祥。”  “殿下也听说过少王傅昔日与我乃是至交,可知我与她是如何结识?”  迦岚笑了下说我在鹤舞,哪里会知道京城这些事,书记看样子今天心情很好想要说些往事给本王听。也好,本王一直对那些年京城的事好奇得很,书记请说,本王洗耳恭听。  “我初见她那日,她正是新科进阶的第五名,琼林夜宴。那一日夜宴上我对她说‘你那篇文章写的极好,这一科经史两卷都数你的文章最好’,就这般结识。少王傅甚少提少年宫中之事,不过我听人说早在她进阶登科之前,甚至早在为女官之前就已是先皇掌上明珠,殿下说一点不知道可不应该啊——”  “本王并未说不知道。卿也知道本王素不受先皇疼爱,除了例行请安问好并不常在先皇身边。那人——那人也就是先皇身边侍立的一个侍女……”  那个人啊,苏台迦岚内心里叹了一口气,那个人第一次看到时一点印象都没留下,第二次第三次也是如此。竟不知道是哪一天,整个后宫一夜间都在偷偷的说那是皇上宠爱的小宫女。她第一次听到以为是父皇新宠的御侍,特意去看了一眼,一看就知道想差了,那人居然是比自己还小上那么一两岁的模样。  “那个人啊——那是水影,原先是最低下的宫女,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福分,叫皇上收在身边伺候。听说皇上可宠爱她了,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