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示:担心找不到本站?在百度搜索 PO18脸红心跳 | 也可以直接 收藏本站

山河赋第8部分阅读

      山河赋 作者:rouwenwu

    丹舒遥。”  苏台迦岚离开皇宫的时候已经斜阳向晚,刚出宫门轿子就停了下来,随即听到昭彤影的声音,含着笑意:“恭喜亲王。”  她掀开轿帘微笑道:“何喜之有?”  “亲王为朝廷保下一员名将,京城之中又多一感恩戴德之人,岂不是天大的喜事?”  迦岚淡淡笑着:“卿的耳目倒是灵通的很啊。”  “天牢守官是少年时常常与我章台看舞、青楼买醉的损友。”  “丹舒遥还没有放出来——”  昭彤影笑着截道:“殿下有所不知,天牢天字号关押均是朝廷要犯,一个个曾经都是翻手为云覆手雨的人物。在这里面当差最要紧就是弄得清风向,上头要哪个人难过一分,他们就要让他难过三分;反过来,若是哪一个有了翻身迹象,要赶在正式消息到之前先嘘寒问暖、好酒好菜一番。要做的不动声色,像是同情,运气好这人东山再起后说不定就记着落难时的一饭之恩、一衣之暖。所以,他们的耳目远比我要灵通多了。”  迦岚停下轿子,下来与她一同步行,走了一会儿突然叹了口气道:“今天开口为丹舒遥求情的是王兄。”  “花子夜殿下?”  从声音中听不出任何意外,迦岚知道自己的猜测已经八九不离十,又叹了口气:“少王傅为救丹舒遥付了不小的代价。”  “……”  “卿也费了不少心力吧,但不知少司马是与你们同谋呢,还是与朝上诸卿一般被蒙在鼓里?”  昭彤影先是沉默,突然苦笑起来,哀叹道:“果然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啊啊——已经传的天下皆知了么,可怜我从此要背上这个卖友罪名……啊,日后叫我怎么去见人。”  苏台迦岚本来有点生气,并不是气昭彤影瞒着她与“花子夜的亲信”密谋,而是气自己,身为正亲王大司马眼看着丹舒遥蒙受冤屈而无能为力,反而要一个“外人”牺牲自己来为她苏台皇家保留一个俊才。可看到昭彤影自怨自艾的模样,一时哭笑不得,那点气夜消散的无影无踪。  “琴林家的那两位想要将她这个眼中钉肉中刺拔掉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索性就如她们一次心愿也好。当初因为她害得琴林映雪最心爱的女儿丢了殿上书记之职,在州上熬了好几年,就算还债,到丹霞郡一年半载也让琴林当家消消气。”  迦岚瞟了她一眼,忍住笑点头道:“说得有理,这么说殿上书记其实是在帮少王傅排忧解难?”  声音里挖苦的成分实在太明显,那个人撑不下去垮下脸道:“殿下真不厚道。怎么说也是各取所需……她让花子夜殿下卖丹舒遥天大人情,从此得扶风军忠心以事;至于我——”说到这里住了口,淡淡一笑。  迦岚看了她几眼,见她眼中闪烁着一种难以捉摸的光芒,有一次同样的神情出现时她的司殿黎安璇璐重重叹了口气说“又有人要倒霉了”。而此刻,迦岚的确无法把握昭彤影的想法。  适才皇宫中花子夜为了少王傅一职好一番折腾,恐怕连皇太后的认为他最后要说的必然是“放眼朝廷无人能担此职务,王傅掌皇家子孙教养之职,关系我苏台后裔肖与不肖,但求皇上下旨召回少王傅,另择贤能辅佐卫方。”哪里想到最后在他口中吐出的名字却是“丹舒遥”,而经过那一番表演,皇帝也已经筋疲力尽,尽管没有当场下旨放出丹舒遥授行司马,但看皇帝和皇太后的表情也知道是早晚的事,也许此刻女官长已经开始起草圣旨。  一瞬间一个想法出现在她脑中“这一番做作,所为的竟不是在丹霞道上风餐露宿千里远行的美貌女子,而是那个在天牢中暗无天日将近一年的一代名将么?”  好几天前她就听说昭彤影牵扯其中,而且说是她与少司马两人先后上书推荐水影为丹霞司制,这才让皇帝下定了决心等等。当时她一笑置之不相信性格中颇有几分豪侠之气昭彤影会如此对待昔日至交。看到这一情形倒觉得传言有几分可信。  如今在昭彤影这里得到证实,那么水影在这件事中安的什么心思一目了然,而昭彤影虽然不会落井下石,可也不是什么好处没有就肯出手相助的人,尤其这一出手明显会让花子夜得益,然而她能在其中得到什么,迦岚捉摸不透。  她知道昭彤影的性格,若是不想说,怎么逼问都不会有用,只能笑笑了事。  很久以后曾有人疑惑于她对昭彤影的信任,问她说“昭彤影大人心思深沉,即便亲人面前都保留三分,殿下竟能让她倾心相对,实在是了不起。”  那时她哈哈大笑说我什么时候让昭彤影毫无保留过,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个人在本王面前也是如此。  那人大吃一惊说既然这样殿下如何敢信任她如此?   她微微一笑:“本王但知她所作所为无害于朝廷,无害与本王,这就足够。至于她想说什么,不想说什么,悉听尊便,本王为什么要放在心上?”  “明日晋王回京,卿可愿随本王去见见?”  “啊——晋王殿下终于回到京城了啊,一别经年,不知晋王可能还记得我,真是怀念。只可惜……”抿唇浅笑:“我已应了和亲王殿下,明日与她共游皎原。”  迦岚又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可惜,看来本王只能一个人去接王弟了。”  爱纹镜雅皇帝在位的最后一年有一大半时间缠绵病榻,朝政就由苏台清扬以皇长女身份监国。当时昭彤影在殿下书记位上,频繁出入后宫,因此也就与清扬有许多接触机会。这两人在朝政上不曾产生过激烈分歧,更没有私人恩怨。两人都是倚马章台、美人花下的风流性子,都让京城少年为之叹息相思辗转难眠,闲暇之时偶然说一些风花雪月,不乏“英雄所见略同”的快感。  昭彤影对清扬的能力是高度认可的,在苏台迦岚踏入她隐居的杨柳山庄前,她心目中最有资格成为苏台王朝统治者的始终是这个皇长女。  爱纹镜雅去世前的最后这一年也是皇位之争开始白热化的时候,朝臣无形之中分成三派,一派坚持中立,只关心皇帝的诏书,其余一切不问;一派倾向于花子夜——也就是投向苏台偌娜;而清扬也有自己的拥护者,比如她王妃所出的黎安家,又比如前任少王傅的秋林辰声,以及当时的少司空,如今的大司空卫简。清扬也试图拉拢过昭彤影,可她刚刚觉出那么点苗头就毫不客气的挑明并加以拒绝,清扬倒也不生气,更没有像琴林映雪那样,把儿子推给她不成就一门心思除之而后快。在她弃官归隐之后,刚刚在永州郡立稳脚跟的清扬就派人送来亲笔书信,邀请她前往永州“为君下榻,以永州郡大司徒之印以赠”。  老实说,那时她还真有那么一点点的心动,虽然最终还是拒绝,却为之愧疚了那么两三天。  好书尽在  上篇 第九章 红豆词 下  (起2f点2f中2f文2f网更新时间:2005327 10:16:00  本章字数:3219)  轻车简从,车轮辘辘,过青草池塘。远山含黛、闲云飘忽。  皎原过清雨楼,花繁叶茂、丽人翩翩化作青山无语、冷涧淙淙;此地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南山两相望、高楼独凌云。  所有的车帘都高高掀起,初夏暖风夹着浓郁花香扑面而来,熏得游人欲醉。苏台清扬挽起衣袖,露出半截手臂,含着笑,指点江山。  昭彤影虽然觉得这么大个车子里这位和亲王和自己实在是埃得近了那么一点,明明两个人躺下都还有空余,这会却坐得肩并肩,略一动半个身子就紧紧贴在一起;可看清扬的兴致实在高,一花一草都能触动心弦,引来一番评论,一时也不好意思打断了让她扫兴。  其实昭彤影是京畿人士,这皎原乃是她自小游玩的地方,皎原别业还是她出生那年其祖母为了庆贺孙女诞生而买下的。她又是平民,从来山山水水游荡,不知道比生在深宫大院、动辄朝廷仪典的清扬自由到哪里去,这皎原每一个角落她都走过,每一处典故都熟记在心。更有山野村民茶余饭后给她讲古老口口相传的故事,不知道比清扬从史书上知道的丰富多少。可清扬好像一点没想到,兴致勃勃地指山指水,宛然最殷勤的主人,带她品味此地山川树木、花草河流。  主人热情,做客人的当然只有配合,随着谈笑适当点头,恰到好处的应和几声;而剩余的听别人炒冷饭的无聊时间就用来捉摸和亲王请她“出游”的真正用意。  然而从京城她住处一直到皎原这大半天下来,炒冷饭的故事听了一箩筐照旧不知道清扬葫芦里再卖什么药。此时旁边人刚刚停下口没多久,突然又一指外面,顺便右手还在她腰上轻轻一拢,笑道:“书记可知道这棵槐树?”  老实说,即使不往外看,听到槐树两个字她也知道对方要说什么,立刻接口道:“啊,那是莲锋系马槐,皎原名胜。莲锋从军两年之后所在军队于边关大败于北辰,将士四散,她本想回乡,然一路见、诸侯割据、群雄逐鹿,唯百姓流离失所、饿殍满地,故而立定决心要投一明主以救苍生,便在这皎原清雨楼转道东北行去,踏上成为清渺王朝开国名将的道路。”  清扬心情突然大好,笑吟吟道:“本王第一次知道这莲锋系马槐还是在王傅身边,前往素月碑时王傅指点所知。哦——那时王傅还是文书女官。”  昭彤影已经昏昏欲睡的精神在听到“王傅”两个字时突然提了起来,这是一天来清扬第一次提及当代人物,看来转了一大圈终于是要碰到关键点了。此时也接不了口,微微一笑鼓励对方往下说。  “那时本王就觉得奇怪这莲锋北上投奔义军时不知道在多少地方系过马,怎么就偏偏留下这一处成胜迹呢。”说到这里住了口,转头望着昭彤影等她往下接,她淡淡一笑道:“我也觉得奇怪。”  “本王问了王傅,那时女官但笑不答,问了好几次后还被取笑,说本王没好好读书。事后拿了《千渺王朝史》给本王。可怜本王用了好半天将《莲锋传》前前后后翻了好几遍这才明白。原来,这里是慕莲锋与千月江漪初会之所。”  “莲锋系马饮茶亭中,忽一人至,风神俊朗、言谈风雅,莲锋惊奇才貌问其名姓,答曰江漪,来自远方……后莲锋劝其同投柳林州义军,遂同行。”昭彤影将《莲锋传》中那一段娓娓背来,论及前代名臣眼中也流露出向往之情,“江漪也就是千月江漪,与莲锋一武一文,同为清渺王朝开国重臣。江漪自遇莲锋方立报国救民之心,后建立绵延数百年的千月家族,为清渺第一名门,立业皎原。”  这是清渺开国历史中的传奇人物,在安靖国清渺开国史是人们阅读不尽的传奇故事,年轻英武、十九领军,马上得天下而能以笔治天下的一代英主凤长飞,还有那些围绕在她身边,白发青衿济济一堂,创造安靖历史上前无古人,而今尚未有来者之盛世的群臣。在数百年后的苏台,这些人已经成了神话,让无数诗人为之吟咏,让天下英雄对之折腰。  而慕莲锋与千月江漪就是那开国传奇中最光彩夺目的人物,她们都在安靖历史上留下浓彩重墨的一笔。莲锋是将军们的理想,也是将军中的传奇,她一箭平鹤舞、高歌过玉关;而千月江漪更是传奇中的传奇。江漪创立了“千月家族”,居然绵延五百年岁月,与清渺王朝同始终,为安靖世家之首,更传说通天地知鬼神,天文地理医卜星相,无一不通无所不知。而一切传奇的开始就是皎原这棵枝干遒劲的槐树之下,系马休息亭边的莲锋一转眼间看到了一身白衣的江漪。  昭彤影少年时代就产生了与清扬一样的疑问,也就知道了这段典故。那个时候她专门跑出城,不顾天色已晚的赶到皎原,便在这槐树下徘徊良久。想象当年莲锋道旁饮茶,但听身后一人唤店家上茶,一回头白衣如云,牵马而立,春风掀发、桃花沾衣。而那人也缓缓望过来,视线相对宛然有前世千年的溯源,便在今生一并喷薄,烽烟辗转生死相许……此后她也时常来此,幻想那一眼的惊动,不知是莲锋一双慧眼识了江漪,还是江漪一点兰心懂了莲锋。  清扬点点头靠近她几分道:“若没有莲锋,江漪终身埋没;若没有江漪,莲锋不过是一员武将;有了莲锋的激励,方有壮志凌云的江漪;有了江漪的协助,方有出将入相的莲锋。昭彤影啊,本王看野史上说千月这个家名还是莲锋取得。”昭彤影听了嫣然一笑,缓缓道:“殿下倒是喜欢这两人的故事。”  “是啊,本王第一次听到就喜欢的紧,这两人出生入死,出将入相都在一起,不离不弃。”  昭彤影哈哈一笑:“这二人的确是荣辱相伴。不但这两人,就连后代也相互扶助,始终不改。莲锋之孙在朝为官,与端王交好,端王涉夺嫡之争被告谋逆,累及慕家,全靠江漪之孙全力周旋,不惜以全族性命相保,换来慕家平安。虽然家名被夺,却保全性命。如此三代不改,为古来罕见。”  “是啊,本王常常想那两人烽烟辗转时怎样的相濡以沫,还有江漪赴任鹤舞时莲锋居丧在家,不放心她一人远走边关,留下结缡数年的西珉王子,陪伴同行;这才有一箭平鹤舞,高歌入玉关。岂止同心同德,简直是生死相随、不离不弃……”  她愕然笑道:“王这八个子用得像是在说夫妻。”  清扬就等她这句话当下又靠进了些,低声道:“野史上却有说莲锋与江漪乃是绣襦之谊。”  这一下昭彤影真的大吃一惊,“绣襦”在安靖不算奇事,清渺王朝中后期一度蔚然成风,然而苏台开国皇帝不知道为什么对此事深恶痛绝,下令皇族严禁有此行。故而在皇室成员面前“绣襦”二字是禁忌。虽然吃惊,可脸上笑容一点不减,目光流转缓缓道:“野史上的话怎么可信?”  “本王愿意相信。”她已经紧紧贴着昭彤影的身子,当下又侧过一点望定她的眼睛缓缓道:“本王记得,你少年时在京中自比千月江漪,是么?”  她淡淡道:“那是一些朋友的缪赞,属下安敢如此。”  清扬的声音就在她耳边响起:“本王觉得你不愧此誉。本王少时,也有人以莲锋相比。”  昭彤影隐约觉得这件事越来越不对劲,勉强笑道:“王是皇室贵胄,莲锋一届臣子,安能比拟。”  “本王却喜欢得很。”一手揽上她的纤腰,“莲锋与江漪为百代佳话,本王愿与书记成就本朝佳话,本王字字真心……”  “殿下若是看重昭彤影的才学,昭彤影自当感激。可要是……”上下打量一番叹息:“可惜昭彤影素来没有这个喜好。”  清扬见她虽然拒绝并没有动气的样子,胆子更大了一点,索性拉下所有帘子移到与她面对面的位置又道:“本王绝非随口说来玩,也没有轻薄之心。本王真心敬重书记,也真心恋幕于卿。”  那人眸光流动:“殿下身边美人如云,这真心二字可叫人不敢相信。”  清扬更喜,身子前倾:“那些人怎能与卿并论?本王终身待你就如莲锋待江漪一般,如何?莲锋与江漪,娶夫生子各不相干,唯同心相应、同气相求,患难与共、不离不弃,虽不能拜堂为夫妇,可比夫妻还要长久不变……”  昭彤影沉吟许久又重重叹一口气:“昭彤影素无此好,只能辜负殿下美意。”说着要离开模样,清扬哪里肯放开,竟然往前一扑就这样将她压倒在柔软的地毯上,一边道:“就许了本王吧……”  好书尽在  上篇 第十章 鸣瑛 上  (起5e点5e中5e文5e网更新时间:2005330 13:05:00  本章字数:6295)  一直走出很远昭彤影还心有余悸的不断拍拍自己的胸口,嘀咕两声“吓死了吓死了”。她二十四年人生从来没想到过自己也有“落荒而逃”的那一天,而且还是因为一个美人而逃,当然她更想不到自己居然也会有被人“调戏”的那一天。一向是她风流倜傥游走花丛,不知道让多少青年在她谈笑之间颊飞红晕、眸含烟波,今天所有的一切都倒了过来,就不能怪她刚刚推开清扬后不顾一切的表演了“超乘”,不顾身后清扬连连呼喊。  实在不能怪她,二十四年来她也算游走花丛,从来不是什么有节操的人,可偏偏绣襦这种“韵事”就不曾从她脑海里冒出来过。  如今,她一个人走在官道上,清扬倒很君子,被拒绝后没有仗着车马之便追上来纠缠,叫了几声她没有停下就放弃了,这会儿也不知跑到什么地方去了。四顾茫茫,而太阳一点点偏西,她不由哀叹自己怎么就没有让家人驾车跟在身边呢,如今走回城是肯定没这个体力的,就算走到大概也要坐在城门口等明天天亮了。至于去自己的别业,一来距离还是远,七八里地,二来那里一个人也没有她去喝西北风啊。  走了三四里地,又累又渴,连“还不如被扑倒算了”的念头都会冒上来,惊觉这个念头变态程度的时候她只能骂自己果然太没节操可言。不过那还真是个美人,一边走一边无聊的想,这件事只能怪她从头开始就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啊,若是让她有那么一点点的心理准备……哎,虽然不一定能泰然被扑,也一定能姿态优雅、风度从容的离开。  推开清扬跳车而去的时候她还感慨了一下锦绣书院文武兼修的教学果然有道理,当初认真学武更加正确。现在则哀叹书院怎么不教授点日行三百里的缩地功呢。  正在胡思乱想身后又是车马声,刚刚她躲得不够快,也不知哪一家轻狂少女纵马扬鞭弄得她一身尘土,这会儿吸取教训早早躲到道边。低着头往前走,马车从她身边擦过,便在此时听到一声叫“昭彤影?”  第一个反应“谁在叫我”,抬起头车子距离她十来步外停住,马犹自长嘶,可见停的过急。赶走几步见一人从车中探出身来连连叫她的名,见她一脸愕然,那人身子一缩转眼下车走到她面前指指自己的眼睛笑道:“殿上书记真是贵人啊——”  看到她眼睛的一瞬间昭彤影就记起了眼前人,哈哈笑着上去一把抓住她的手道:“好你个鸣瑛,一见面就挖苦我。”  这唤作鸣瑛的女子身材修长,体态也颇见英气,然容貌平淡,还瞎了一只眼睛。也难怪昭彤影想不起来,她与此人只有一面之缘,还是在地方官调任京城的路上,当时此人是七位知县。为了一些杂七杂八的事两人吃过一顿饭,畅谈半夜,其后她继续赶路,从来没想过还有再见的那一天。如今看她身上衣衫颇为精致,想来这些年仕途还算顺利。  鸣瑛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番挑眉道:“书记一个人出来赏景?”  昭彤影叹一口气自发的上车坐下还挑剔了一下说车子太小不过还坐得下两个人,鸣瑛哪里知道她在玩什么花样,反正两人相识又都要进京师永宁城,也就任由她去。一路上昭彤影也不解释自己为什么会狼狈不堪的一个人在皎原闲逛,还弄得半边衣上泥水斑斑。差不多快进城的时候昭彤影总算想起了一个必问的重要问题“鸣瑛当下在何处高就?”  那人微微一笑:“忝为永州司徒。”  事后昭彤影这样向水影描述当时的心情,说是“宛然才出龙潭又入虎|岤”。那人一场嚣张的大笑,说你不是素来风流倜傥,但凡美人来者不拒么?若是皎原上鸣瑛说出这句话她大概只有苦笑,此时早有了准备嘿嘿一笑道:“我若真的但凡美人来者不拒……你,还敢与我相对?”不等对方丢过白眼,先哀怨的叹息一声说:“你这个混帐,明明什么都知道居然一点口风都不透,看我狼狈你就这么高兴?”  水影点点头:“确实高兴。”  那一刻看着她一本正经强忍笑意的样子昭彤影第一次知道自己有嗜血倾向,实在是很想扑上去狠狠咬一口啊……却听对方缓缓道:“皇子们的性子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若非这绣襦 之好,那人兴许就坐在至高无上的位子上了。”  事后昭彤影对自己的镇定都很佩服,居然一点点没有因为“永州”两个字而露出惊讶之色,而是态度优雅的点了下头:“恭喜恭喜。”  那人哈哈一笑:“远在书记之下。”  说话间进了城,鸣瑛又要送她回府,她笑着说正好去买几样东西近集市就下车,鸣瑛也不强求只问莲司寇府邸何处。  昭彤影有些意外正色道:“莲司寇她……”  “我知道,我连日来不分昼夜的赶路就是要去吊丧,莲司寇是我素来敬慕之人。”  她神色更是严肃,连连点头道:“莲司寇光风霁月,为我辈典范。”然后两人执手告别,昭彤影三步并作两步跑回家沐浴更衣早早扑上床用睡眠来治疗这一天过度吃惊的后遗症。而鸣瑛也一刻不停的前往永泰巷莲司寇府。  莲舫为徽安州莲家的当家,时年四十二岁,位在一阶大司寇。作为掌管刑律的司寇,莲舫公正严明、执法无私,她心中自有天日昭昭,常藏公平在内,将律法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为了维护朝廷律法不知道多少次在朝堂上据理力争,甚至被皇帝廷杖也不畏惧,平日不怒自威,俨然泰山北斗一般,叫人自然起敬畏之心。莲舫是和朝廷中很多处于名门贵族家庭的高官一样,也是后宫女官出身的,曾经贴身侍奉过爱纹镜雅皇帝,成亲后离开后宫从七位地方官开始,直到秋官大司寇。她在担任地方官期间也每一任都备受百姓爱戴,不知道出现过多少次“绵延十里、含泪向送”。故而皇帝偌娜都对这位明镜高悬的官员格外尊敬,舫死讯传来之时偌娜正与箫歌游戏,一听噩耗手中的玉杯脱手落下,顿时流泪。左右慌忙劝慰,偌娜哀哭道:“朕登基以来,司寇从未有失误之处,又曾教朕律法之重,如今上天将硬生生夺司寇,是夺走了朕的老师啊。”当即下令春官为其操办,举朝哀悼。  莲舫生前已经获得南亭县侯封号,她成亲较晚,又到第三个孩子才得女儿,此时嫡女年方七岁。莲舫去世后众多朝廷官员前往吊唁,才发现她虽身为朝廷一位高官,家中却十分简单,全无西城、卫、紫这些名门大家的气派。她一些知交故友更说莲舫为官那么多年,从没拿过俸禄之外一文钱,不但如此,族中亲友若有困难,她一旦得知,必定倾囊相助;而故友下属中有早逝的,遗族生活困难,她也往往加以接济。如此这般下来,家中居然没有多少积蓄,平日穿着居然是夫侍一针一线所制。  鸣瑛到了永泰巷就见官员们的车轿连绵不断,想来前往吊丧的人委实不少,可见皇恩浩荡,若非偌娜另眼相看,人走茶凉的官场上一个后代年幼,前途难料的家族岂能叫如此多的人前来凭吊。  她也听说过莲舫是如何如何的清廉,可到了门口还是大吃一惊,连连摇头心想这哪里是堂堂一个大司寇的府邸,即便秋官属一个七位官的门庭恐怕都要光鲜那么一点。看看油漆已经掉了大半的门柱还有缺了一半的门环,心道就算是清廉也用不着如此寒酸吧,不是说皇帝敬重于她么,怎的连出钱修修大门都不肯。正想着但听旁边一人叹息道:“莲大人一心为公实在让人佩服,别的不是,就是这大门,皇上几次下令冬官拨款修葺,都叫莲大人婉拒了。说这房子不过躲风避雨罢了,要好看何用,不漏风不漏雨即可,臣又不是躺在大门下的。”说的人叹息,听的人赞叹,鸣瑛一个脚已经迈过台阶,听了这段话在那里怔了好一会,最后摇摇头喃喃道“那两个人居然生了一个如此严正自律的女儿,真是出人意料……”  到了内堂,依旧是四壁漆水剥落、颇见清贫的样子,莲舫结发丈夫带着妻子的侧室在那里答礼,鸣瑛暗地里打量了一番,见两人都不是如何漂亮的容貌,相反气质沉稳,果然是能持家吃苦的。她进香拜祭之后,莲夫婿过来答礼,为着她从外地来格外答谢了几句。鸣瑛心念一动对着此人叹息说我在永州都听到莲大人的威名,可她的葬礼办的如此简单,实在有辱她一位大员的身份。  这位莲家夫婿也不是第一次听到此类话,当下从容对道:“夫人在世时常要我们清静度日,不求奢华享乐,但愿无愧天地。如今我不敢以奢靡丧事玷污夫人终生清白。”  鸣瑛身子一振,低头道:“是在下愚昧。莲大人的确内外如一,令人敬服。”  言罢行礼告退,出得门来站在街上对着“莲府”两个字眺望许久,突然开颜一笑,神色中有一种千钧尽释的轻松。  一时也不想上车,缓缓走在安泰巷,刚转过一个弯却见一车停下,帘卷处居然是苏台清扬端秀的容貌,望着她淡淡道:“你去了莲家。”  “是,属下去吊丧。”  “如何?”  “莲舫不愧当朝忠良。”  “还有呢?”  “没有了,”她抬起手来抚摸一下瞎了的右眼,突然嫣然一笑:“臣再无遗憾。”  “当初你将少年往事告诉本王,还曾说过一句话‘昔日那些人从我身上夺走的,我要加倍得回’。昔日,本王答应过你,有朝一日要让你得到家名,堂堂正正用一个莲字。今日莲舫去世,莲家无迎门五尺的女儿,本王可以让你成为莲家当家……”  “殿下——”和亲王府花萼相依殿中鸣瑛起身跪地再拜道:“殿下对臣的恩德,臣终身不忘,然而臣已经再无遗憾,昔日所言譬如昨日死,从今往后鸣瑛就是鸣瑛,与莲家无干。”  清扬淡淡一笑,口中极其温柔,却不叫她起来,缓缓道:“三十年恩怨,真能一笑泯之?鸣瑛你的胸怀可包天地之外。”  鸣瑛又拜:“臣并非胸怀宽广,只是大司寇品行高贵,堪为人臣表率,天下百姓无论知与不知,论其为人皆为叹服。臣今日前去吊唁,见有布衣从数百里外日夜兼程而来,只为在她灵位前上一柱香。臣就算是得到家名,就算是身为家主又有何用,只会让天下人说我鸣瑛仗势,夺孤儿寡夫之产。鸣瑛被耻笑也就算了,还要累了殿下清誉。何况,莲家一门有了莲舫如此样的人,已将‘莲’这个家名刻于青史,存于天下百姓心中,从此往后莲家再无英杰;我即便成了家主,天下人论及莲家依旧只会说这是莲舫之族。  “三十年来臣要莲这个家名,不过是为了出一口气。我出生不正,自小被人耻笑,便想有朝一日高头大马,身披紫袍,锣鼓喧天的进莲家的门,光莲家的楣。让那一家人以我为荣。如今莲家已有了荣誉,要我何用?鸣瑛今日追随殿下,臣坚信,有朝一日臣要一个家名易如反掌!”  清扬哈哈一笑:“卿是有志气的人,卿既然看不上莲这个家名本王也不勉强。”顿了一下身子微微前倾道:“起来吧,怎么跪在那儿了,起来说话。”  鸣瑛又拜了一下道:“臣心意多变辜负殿下美意,请殿下恕罪。”说罢,这才站起,望一眼清扬,见她神色平和,眼中略带笑意,这才放下心来。她自清扬前往永州起就跟随在身边,知道这位和亲王的性格极其多变。她宠起人来,可以宠到天上去,一旦翻脸,那比翻书还快,全然不念半点情面。  清扬前往永州时带了一名从小一起长大的女官,担任和亲王府司殿,平常宠的什么似的,言听计从、百依百顺。为了争储清扬与琴林家素来不睦,这位司殿偏偏与琴林映雪的远亲自小定亲,两人情意也颇为不错。然而清扬不许她与之结亲,前往永州前司殿发誓忠诚于她,愿挥剑断情丝,然而到了永州后到底放不下二十来年情谊,给那男子写了好几封信。也不知怎么的就被清扬知道,也不动声色,半个月后永州下辖一州水灾,拨了五千石命司殿去赈灾放粮。又过了十来天突然让鸣瑛去核查,将账册与剩余粮食一对,差了八百多石;那司殿说不清原委,过了两天又有人来报告说某某地方有人私卖官粮,拿了人来居然说是那司殿偷偷放出去的。  这案子最后由清扬审理,永州和亲王府正殿上这位亲王一字一泪说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我视你如同亲妹妹一般,你为何要做出这种天理难容之事。又说我实在舍不得你,可朝廷律法大如天,你不要怪我等等。断了个斩立决。  这件事鸣瑛从头到底看在眼里,这司殿虽不是名门子弟,倒也出于富裕人家,八百石米的收入她根本不会放在眼中,再查了地官外府相关文件,便知道这件事从头到底就是清扬自导自演。当初下拨的根本就不是五千石,而是四千两百石,无论那人怎么公正,也不可能越发越多的补出这八百石。  就是这件事让鸣瑛对这位年轻的和亲王另眼相看,差不多同一个时候她在永州和亲王府属官中脱颖而出。某一日清扬突然问她如何看待那司殿被杀之事,那一刻她看到清扬眼中是一种和语气的平淡截然相反的冷酷,便知道她查地官账册之事已经暴露,于是带着淡淡笑容将一切和盘托出。  清扬果然没有当场挥剑将她斩杀,反而淡淡一笑:“本王最恨背叛之人。”  她长揖:“臣明白。”  清扬就这么看着她,看了许久,突然道:“卿作本王的司殿如何?”  她当即跪地叩首称谢。  清扬轻笑出声:“卿不怕本王?”  “殿下赏罚分明,臣忠心不二,何怕有之?”  她哈哈大笑,说了句:“好一个忠心不二。本王听说卿出生不正,故而入仕至今仍在七位。”  鸣瑛趴在地上,此时微微抬头:“臣出生卑贱,但求殿下不弃。”  那人高高在上,淡淡道:“本王想听听你的故事。”  原来,这位鸣瑛真正的名字应该是莲鸣瑛,她就是刚刚去世的大司寇莲舫同母异父的妹妹。其母乃是平民出生,进阶出仕后被莲家上一代主人看中,为自己的独子聘为夫人。她虽是出嫁,冠的是夫家的家名,却是属于迎进来当家的那种,叫做“当户”,也就是说,是由她而非她的丈夫担任下一任家主。大户人家招赘,自然是因为没女儿,只能靠儿子传宗接代,故而这样的夫妻,妻不纳妾、夫无二室。然而这位莲家当户的媳妇在放外官时喜欢上了一个轻歌曼舞的歌伎,也就是鸣瑛的生父。两人同居经年,还生下了鸣瑛。可惜好景不长,京城的正室听闻妻子背叛的消息,带着大批家人冲到任地,不敢和自己的妻子过不去,而是趁着那人升堂之时,冲到后堂对着外室就是一顿拳打脚踢。就连当时年仅五岁的鸣瑛也不放过,等到那做妻子回来鸣瑛已经被打得奄奄一息,且一只眼睛也被打瞎了。  这位莲大人自觉理亏,不敢责怪正室,只能好言好语安慰,求正室放这对父女一条生路。正室这么一闹也出了气,想想真的闹出人命恐怕对妻子的仕途不利,也就答应放过这两人。可提出两个要求,一是孩子不能用“莲”这个家名;第二就是要这对父女发誓,一辈子不再见他的妻子,也不许踏入京城。  外室抱着奄奄一息的孩子哪里敢说半个不字,莲大人又陪笑陪礼的一番安抚,好歹给了他们一笔钱,又叫来了大夫。当听说孩子的眼睛已经没有治愈希望后正室倒是有那么一点点愧疚,不再过问妻子到底给了外室多少钱,这么着这对父女才算能节衣缩食的度日,并熬到鸣瑛长大成|人。期间也有几个人看中这外室,前来提亲,可他说“我虽然出生风尘,可从没卖过身,一辈子就鸣瑛她娘一个女人。当初我跟了她的时候发过誓,此生不二妻。她对我无情,我却不能对她不义。”  鸣瑛长大成|人后并没有辜负父亲的期望,大有经纬之才,那一年参加进阶考,她一门心思要夺殿试第一。可她父亲死活拉着不让去京城,说当年发誓不踏入京城一步,且说着说着大约想起当年的可怕,颤抖着大哭。鸣瑛至孝,便在永州郡考进阶,在八位、七位上熬了五年,终于让她遇到了苏台清扬。  当时正求贤若渴的苏台清扬遇到鸣瑛,恰如后来的苏台迦岚遇到昭彤影,彼此都觉相见恨晚。此时,鸣瑛已经是永州郡司徒,位在三阶下。  说完后她抚摸着自己的眼睛,仰头道:“臣但愿有朝一日光耀天下,让莲家将所负欠我的加倍偿还!”  清扬起身扶起她,望着她的眼睛道:“你先做本王的司殿,若当得起此职,一年后就是这永州郡和亲王领司徒。”  她当了一年司殿,苏台清扬果然言出必行,一年后她成为永州文武官员第一位的司徒。  好书尽在  上篇 第十章 鸣瑛 下  (起9u点9u中9u文9u网更新时间:200544 8:53:00  本章字数:6408)  莲舫去世后,苏台王朝秋官大司寇的职务出现了空缺。莲舫实在去世的太突然,正当壮年的大司徒,平日连生病都很少,谁又想到会突然辞世。  偌娜下令朝臣推荐合适的司寇人选,最后被推上前的有两个人,一名就是少司寇琴林叶芝,另一位却是大司礼、少宰保举的和亲王苏台清扬。  偌娜自己心中的人选当然是母系的琴林叶芝,可另一个候选是清扬就不能等闲处置,尤其大司礼紫名彦是在早朝时当众提议,更不能装着什么都没看到。朝议了两三天,连宗室都惊动了,有说和亲王已经有封地,再担任朝官未免不便;也有说既然迦岚亲王能够当大司马,和亲王为何不可做大司寇。偌娜最怕朝臣争论不休,于是丢下一句:“暂由少司寇摄。”  出人意料,一向在朝廷上对自己母系多为照顾的花子夜这一次并没有偏向琴林叶芝,就连王妃来说情都被他用一贯的冷淡当了回去。自从水影前往丹霞郡后花子夜也不知道是无聊呢,还是突然良心发现对原配有了那么可怜的几分愧疚之情,接连半个多月都宿在王妃那里。正亲王妃自嫁入王府起就不曾受过如此怜爱,惊喜交加,每日小心翼翼就怕一个错失了丈夫欢心,至于叶芝到底能不能当司寇根本不放在心上。更觉得既然总是为了家里当什么官而让花子夜生气,叶芝不当这个官还更好些。  清扬没有急着表态,作为镇守封地的和亲王,她没有朝官职务牵连,也就用不着天天早朝。更乐得躲在王府睡到饱,朝堂上为了她大臣们吵到脸红耳热,她依旧在家中休闲自在的抱美人。直到这一日鸣瑛梳洗妥当,又吃过她的洗尘宴后,清扬才将此事提起。她捧着白瓷杯轻轻转动,看碧绿的茶汤轻轻晃动,忽然道:“少宰和大司礼两位推荐本王为莲舫继任。”  “恭喜殿下,贺喜殿下。”  “何喜之有?”  “能让涟明苏在殿下掌上起舞,可见殿下这些年经营没有白费,难道不是可喜可贺?”  “好说好说……不过,鸣瑛觉得这件事办得如何?”  “不妥。”  “哦?”  “依属下之见,殿下此时当坚拒司寇之职。”见那人眼中有疑惑之色,微微叹一口气,再度凑近她身边,低声道:“殿下一人,能当几个官长?”  “六官官长素来不得兼任……啊,本王明白你的意思了。”  鸣瑛娇笑道:“多谢王爷接纳。”  苏台清扬隔着茶几伸手在她肩上轻轻一拍:“你真是本王的至宝。这些日子没有你在身边,本王事事不顺心。”  鸣瑛听到这句话才露出一点笑容突然想到一件事,笑容顿时凝住,望着清扬道:“殿下为何将明霜给卫方使用?”  清扬笑了笑将对明霜的安排简单说了一遍,说西城与卫这两家是朝廷栋梁,世代显贵,且都不是外戚,朝廷名门世家属他们最为麻

    好看的txt电子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