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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赋第9部分阅读

      山河赋 作者:rouwenwu

    。而卫方身系两家,控制住了卫方,就算在卫与西城这两道“铜墙铁壁”上打出了缺口。  鸣瑛当即皱眉道:“殿下欠思虑了。殿下莫忘了这明霜曾是辅佐西珉皇太子东征西讨复国平叛的功臣,他平日虽安分内敛,可不经意间论及时事、政务,均有发人深思之语。这人真正有经纬之才,殿下应当留在身边多加安抚,怎么反而送到别人手上了呢?”  “本王要他看着卫方。”  鸣瑛叹息着摇头道:“属下还是以为不妥。此时送走明霜,恐怕是……一去不复返了……”  清扬素来不把男子看在眼里,多少觉得鸣瑛有些小题大做,明霜的确有文采,可也就是文采罢了,即便一去不复返,也算不了什么。至于他在西珉的种种,堂堂一国女儿,到让一个男扮女装的抢了风头,只能说西珉无人,难怪这些年被乌方打压得抬不起头来。此外,这位明霜真的有经天纬地之才,又何至于自己都无法保全,丧家之犬般沦落安靖,在她面前低头哀求……再说,她就不相信明霜胆子大到背叛她和亲王的地步。当下拉开话题,又问永州郡的情况以及她一路上所见所闻。鸣瑛却不愿这么将话题扯过,当即喝一口茶,毫不客气的开口道:“调开卫方是好事,西城照容与他伉俪情深,少卫方在身边恰如断一臂。可将明霜送到他身边实在不必要,要拉拢也操之过急。其实,殿下想要在卫家打开一个缺口何必动卫方,有一个现成的人选殿下怎么就忘了呢?”  清扬奇道:“这是怎么说?”  “哎哎,王真是……”摇了摇头用力叹了好几声:“王怎么将昔日力鼎‘皇长女’的朝臣都忘了?”  “啊——卿所说可是卫简?简至今仍对本王颇为青睐,本王并没有忘记他,只是用他来打动卫暗如恐怕……哈哈。卿在京城转一圈,这满京城谁不知道大司空在家中早已失宠。”  “情爱虽驰,然夫妻名分仍在,只要大司空一日冠着‘卫’这个家名,我们的大宰乃至整个卫家就必须与他同生死共荣辱。再说,二十多年夫妻之情也不见得就断了。”  “哦?”声音里带着笑意,嘲笑大过好奇。  “若非情意尚有三分,大司空安能至今仍居玉堂春。卫简身在一位已久,若无半点情意,何不与大宰离缘,虽然麻烦些,也不是没有先例。至于大宰,身边美人虽如云,也有几个庶出的孩子,可至今连侧室都没立,几个庶子的生父都是亲侍,最长的那个怕是已经跟了二十年了;可见她心中还是很顾念大司空的面子,此外,也是让秋水清在众子女间无可非议的立稳这‘世子’身份。”  清扬的脸色沉了一下,半天没说话,鸣瑛看她神色就知道这段话她算是听进去了,也就慢慢喝茶。过了一会但看她掩口打了个哈欠说累了,又说鸣瑛你赶了那么长的路恐怕也累了吧,今天和本王睡在一起,你我联床夜话。  鸣瑛噗嗤一笑道:“殿下不累,属下赶了几天路可着实支撑不住了。再说……”含笑看着清扬的眼睛,“再说,属下这样子可不配伺候殿下……”清扬一愣,随即用力一拳打了过来,骂道:“满口胡言乱语。”虽这么说,也不再坚持,笑着要她早点休息。  翌日,也就是苏台历两百二十五年四月三十,和亲王永州郡守苏台清扬上表拒受司寇之职,并推举少司寇琴林叶芝为继任。  偌娜正苦于清扬这个竞争者地位过高不能随便驳倒,这下连她都推荐叶芝,年轻的君主乐得顺水推舟,当即下令以叶芝为新司寇。至于少司寇继任,人选也是清扬提的,选的是秋官司救兰卿颂。此人才学不错,为人也谨慎,又在三位算是顺理成章,偌娜自然应允。然而昭彤影着意看了清扬一眼,奇怪于这个人选何以从她那里出来。照理说兰卿颂并未做过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兰家也非名门世族,卿颂更是再平凡不过的一个官员,这少司寇一职给了她不会有大错,可也不用指望她能在上面建立多少功业,可以说,若非莲舫去世的实在突然一下子找不到人填补,卿颂的官场生涯也许就终于三位。  津津有味的捉摸时突然觉得周身气氛有一些异样,一会神却和清扬的目光对了一下,但见那人唇边一点笑容,眼神有一点挑逗,心里乱跳了一阵,忙低下头。  这日鸣瑛在宫门外等候清扬下朝,于是看到了如下一幕。  昭彤影宛然和人比赛似的用让人难以想象的速度往设在迎凤楼外两边各千步的六官官署“走”;而身边苏台清扬艰难的配合她的速度,一段走一段小跑。  忍不住叹了口气喃喃道:“虽然是美人,可是——我的王啊,这个样子未免太难看了吧。”  幸好这种情形只短暂出现,出现在她面前的又是仪态万方足以为天下共主的和亲王。见她在车上先是一愣,随即淡然上车,刚一坐定就听身边人低声道:“难怪王不希罕明霜,原来在京城又看中了一人?”  “你听说什么?”  “不是听到什么,是看到了什么——殿上书记,那是稀世的美人啊。”  “卿已见过她?”  “昔日在永州见过一面,她自长定赴任殿下书记途径永州,那是属下还是一个小小的七位官,刚刚进阶不久。至于近的,昨日才在皎原重逢。”  清扬神色平静,还淡淡笑道:“难怪本王昨日返回来找了一路不见踪影,原来是搭上了你的车。”  “昔日见她还不觉得什么,如今再见才发现传说半点不假,殿上书记果然倾国之色,朝廷之中无人能及。”略微停一下,对接下来要说的话有些顾忌,生怕一说出口清扬立刻翻脸暴怒,可想想又觉得这件事情极其重要,早晚是要拿出来说清楚的。侧头看看,那人唇边带笑,显然心情不错,悄悄深吸一口气,凑过去在她耳边道:“殿下对那人的用心,与对旁人不同吧?”  果然,笑吟吟的脸色瞬间阴沉。  “怎么说?”  “再度相见,属下不但发现殿上书记果然美得惊人,还觉得总好像近些年里又在什么地方见到过。”  “哦——”  “属下从昨日回想到现在……”  “那你想明白了什么?”  又悄悄深吸一口气暗道成败就在下面这一句了。  “属下想明白了,是在殿下身边。在殿下精细收藏的画卷中。”  “本王何尝有殿上书记的画像?”  “自然不是书记的,画中人远不如书记绝色,可容貌乍一看略有几分相似,那双眼睛却有七八分相同。便是那个花下舞剑的女子,落款是殿下,题上有一个‘染’字。”  这句话出口,但见苏台清扬全身一振,当下呆在了那里。鸣瑛就怕她当场翻脸,喊一声拿下,那她这条命恐怕就保不住了;如今见她呆若木鸡反而喘了一口气,过了一会儿凑近身前道:“那是王的心上人吧。”  清扬沉默不语。  五年以来,鸣瑛是第一个在她面前提起天染名字的,甚至她都不曾想到还能有从他人口中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更没有想到,时隔五年,曾经拿着她的画卷都心绪平静,可当听到那个字在旁人口中溢出时,一瞬间,心会痛得喘不过气来,好像还是五年前那样,痛得恨不得死了才好。  那时她正当年少,风流倜傥又多情多意,她看不上天下男儿,觉得他们只不过是一些靠着女人生活的装饰品,只可闲暇时用以愉悦,却不佩与她比翼双飞。那时天染是从正亲王府提拔上来的年轻司礼,英秀逼人;她爱舞剑,又擅长弹琴,常常花下一舞,舞罢轻抚瑶琴,一瞬间将剑气飘扬的英气收敛成高山流水的清雅。  她们两人不知道是谁踏出了第一步,一踏出就没有回头之日,只当对方才是前世今生的夙愿,在十丈宫墙内偷偷品尝禁忌的情爱,拿前朝那些传唱已久的韵事来自比,仿若她就是那名扬千古的慕莲锋,与千月江漪并肩策马、烽烟辗转,到如今仍叫人思之念之。  然而欢愉终究短暂,终有那一日她与天染全身颤抖得趴跪在地上,而正座上那个她称作父皇的人气得全身都在微微发抖。她听到有人走入,不敢抬头,只听到那人请安的声音,知道是那刚刚通过进阶考被父皇宠上天的文书女官。  爱纹镜道:“文书女官给朕将这个逆子带下去,往后半年这逆子由卿监管,好好教她什么是礼仪规矩!”她知道这句话一出,自己的性命算是保住了,也不会被夺爵幽禁之类。她听到天染依旧趴跪着不断呜咽,她想要求情,身子刚刚一动,突然觉得有人轻轻碰了她一下,然后是文书女官清脆的声音“臣遵命——”这声音唤回了她的理智爱纹镜在点了下一下头后又呵斥起天染,于是,她谢了恩乖乖站起来跟着水影出去。  第二日她听说爱纹镜当夜又宣召了女官长,也是好一顿训斥,而天染当天就送进了“金蕊堂”,女官长挨了训斥又隐约看出自己的前途走到了头,将满心怒火都发泄在司礼身上,等三日后文书女官奉皇命端着鸩酒、白绫进金蕊堂时看到的已经是一个脱了型的人。   天子下令赐死天染,罪名 “秽乱后宫”。  穿过王府花园来到清扬居住的暖阁。进了房间,和亲王一连声将所有下人赶出去,直上二楼在西侧塌上跪坐下,向她招招手:“过来坐下。”又沉默了一会,突然重重叹一口气道:“鸣瑛啊鸣瑛,本王的心思竟然一点都瞒不过你。”  “殿下身边也的确没有能般配的上人。”  她苦笑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鸣瑛,本王今日不想谈此事此人。”  “好——那么……说说另一个怎样?”  “又是哪一个?”  “那个位高权重,却在宫中记载里找不到暖席礼记载的人啊。”  清扬神色顿时轻松,哈哈一笑道:“这句话说得有趣,找不到暖席记载的人,不错——鸣瑛怎么看?”  “我们安靖国人将服礼看作人生第一要事,比婚礼还要重要,即便寒门小户也要竭尽所能。暖席是服礼必备,即便山野穷苦人家都不会不给女儿行暖席礼,何况在皇宫中行服礼的文书女官。”  “不错,所以……”  “属下也看过一些宫礼、宫制的记载,皇宫中只有两种人没法子行暖席礼。一种是罪人,另一种……”她笑笑,不再说下去。清扬笑着接口道:“另一种,就是有至高无上的人来暖席了。”  “殿下倾向的恐怕是第一种可能吧?”  清扬笑道:“许多人都说昔日的女官长是先皇爱宠,本王从来不相信。我那父皇乃是一等一的端正,谨言慎行,怎会做出与女官长暗通款曲,有违礼仪之事。”  “这么说,殿下缺的就只有一个证实了。不过,属下觉得,即便证实了也没什么用处。爱纹镜雅皇帝既然能重用一个罪人,难道还没还她良家身份?”  清扬摇摇头,缓缓道:“本王觉得,其中还有蹊跷。所以,本王前些日子想把她身边受宠的宫侍请来问问,没想到,那人身边就连个宫侍也不是随随便便能请动的。”  “……殿下可知道那人除了宫侍,可还有宠爱过的人?”  “正亲王花子夜?”  “殿下!”  清扬大笑着说,好好我不开玩笑了,又摊摊手说就这样了,你看怎么办吧。  鸣瑛略微一顿,正色道:“也不是没有办法,不过属下要向殿下问一件事。殿下是要用那个人,还是要毁了那个人。”  “本王自然是要用那个人,好歹本王受过她半年监管,对她还是有几分尊敬的。不过,鸣瑛既然问了这句话,你心中想的就是后者,说说原委。”  “属下来京城之前也打听过当年女官长的一些事情。这人身上藏的东西太多,琴林家一直想方设法要她死;花子夜亲王却留她在身边,一刻不离;昭彤影是她的知交好友;秋水清、紫千、西城静选这三个人都与她往来密切。皇上、迦岚亲王这两边她都有所接触;朝廷五大世家到有三家与她有那么千丝万缕的联系。殿下……属下还有一句话想要问,殿下要她,真的就只是爱才么?”  清扬犹豫了一会儿,但想不管怎么说自己总需要一两个亲信知己才行,这人跟了自己好几年,自己连联络乌方这样的大事都交给她处理,其他好像也没什么需要隐瞒的。于是喝一口茶润润嗓子道:“爱纹镜雅皇帝驾崩时的情形本王曾对你说过几次。”那人说是啊,可是王还有什么细节忘了告诉属下。后者笑笑道:“先皇颁布立储诏书后只传入花子夜,说了有一顿饭功夫的话。也就是本王曾告诉你的那几句‘清扬莫带兵,迦岚莫入京,太子莫亲林’。不过,先皇是在立储后三天驾崩,驾崩时太子、正亲王、本王、大宰、大司徒、大司礼等都在场。可之前那三天,不——先皇抱病那半年时间,就只有一个人朝朝暮暮陪伴在他身边,那就是当时的女官长水影。而先皇——先皇他,”说到这里又停了下,毕竟谈论的是自己的父亲,纵然在自己房中也不敢太过放肆,踌躇许久方道:“爱纹镜雅皇帝心思深沉,我虽然是他的女儿,总还是无法把握皇帝的想法。先皇诸子,少有常承宠爱而不衰者,公卿重臣亦然如此,例外者唯水影一人。十余岁长伴君侧,近十年恩宠不改,其因人解语、细致入微可见其一;先皇若还有信得过的人,大概也只有她了。爱纹镜雅皇帝既能留下话要花子夜夺本王军权,难道就没有别的什么防备?”  “殿下以为,先皇留下了什么密诏以备不测?”  “若是有,就只能在那人手中;否则,就是没有。即便不在那人手中,她也必定知道详情”说到这里突然笑了起来,冷冷道:“担心遗诏的到不是只有我一家。”  “这便是琴林家想要至那人于死地的原委?”  “就不知道是不是我那皇弟将她留在身边,片刻不离的原委了。”  鸣瑛微笑道:“如此,属下就知道该如何行事了。”  好书尽在  上篇 第十一章 此情深如海 上  (起6v点6v中6v文6v网更新时间:200547 13:50:00  本章字数:6624)    虽然比京城更南方一些,可也不知道是不是处于山间,清平关的气候还比京城更冷一些,尤其晚上怎么都不象已经入夏,宛然还是三月末的温度。日照最怕这种不冷不热,日晚温差惊人的天气,一不小心就生病,他自己是健康的一塌糊涂,可伺候的主子没他那么身强体壮。水影有两次病倒在王府时叹息着说昔日当宫女的时候住在简陋房子里,被褥单薄,每日做沉重的活也不见有什么病痛,看来这人啊还真是过不了好日子。  日照也听说这主子昔年也健健康康,常年往来的太医说就是当初救主时候挡的那一刀伤了元气,这才经不住风雨似的。每每说了这话又笑笑安慰他说当初能够救下来已经是她命大,小毛小病死不了人,再说了,大难不死有后福,若不是那一刀你家主子能有今天的荣华富贵?这位太医家名容成本名长缨,乃是世代医官出身,二十出头就选入太医院,爱纹镜雅在位第十年提升为院判。此人医术精湛独步天下,京城贵族都说她能在阎王爷手中要人,一手针灸更是出神入化,生死都只要一针。这本事大的人总有傲气,也可以说只有足够的傲气才越发叫人信任。自从当了院判之后,除了皇帝、皇后、皇太后、太皇太后之外,其他的人想邀请到她来问诊都得看运气,至于一般的贵族、高官,除非和她私交甚密,否则想也不用想。这其中就只有水影例外,可以说宫廷太医里她只信任这位院判,而她一请,长缨必定前来,尽心竭力。京城里颇有对此疑惑的,在院判那里打听不到什么,倒是她的女儿有一次笑着说:“救驾有功之人,先皇特意嘱咐过,如此而已。”她这么解释了,别人有再多疑惑也只能姑妄信之。  水影每天三更初休息,即便到了清平还是不改王府内的习惯,只要日照一人贴身伺候,其余人都不进她卧内。不但如此,就连侍卫也要离门三丈。那日客栈一场打斗后她和明霜的身份都暴露了,也就索性住到衙门里。她位阶高,占了正房,明霜则住在花厅。当时明霜才出发不久,水影就求见了卫方,两人讨论了大半夜,待她回房第一句话便是:“日照,收拾行李,明儿我们去清平关。”  一开始日照只当是卫方放心不下明霜一人去处理那些山贼,故而让她增援。可见她一路小心翼翼刻意不想和明霜碰面,又微服入关,找了最大的客栈着意了解到明霜住在这里后才入住;照样,还是不与这年轻人见面。日照多少知道了些,便问她说女官是不是发现主簿有不对的行动?  那时水影噗嗤一笑拉他在身边坐下,身子软绵绵依偎在他怀中道:“你果然没有白跟我这些年,到能明白我的心思。”  他淡淡笑道:“女官在南断山遇到那名唤初阳的女子后就对明霜主簿格外关注,女官还想着他那时怎么没看出那群人有蹊跷的事吧?”  她点点头:“不止如此。这个人身上有一种非常古怪的气息,我一时拿捏不住,可那份味道终究是在的。再说,我一直在捉摸这么个人才和亲王怎么舍得送到卫方身边呢?”  日照又想了想,这次声音里有几分不确定。  “女官可是说主簿明明是文官,可指挥军队宿营布阵皆恰到好处?”  她突然坐正了身子,端得吓了日照一跳,但见这女子上上下下的打量他好半天,突然道:“你跟着我实在可惜。”  “女官!”他惊叫起来,直觉得想要说“难道日照做错了什么,女官不要我了?”可那人只说了那么一句话,随后身子又依偎过来,她本来就坐在床上,这下索性躺在他腿上,依偎过来时顺手拉掉他束发的簪子,拉了一簇头发在手指上缠绕着玩,倒叫他后半句话咽了下去。过了一会,又忽然要她拿丹霞郡守的信物调动兵马到客栈,埋伏在中庭两侧和底层客房内,但等她一声号令立刻拿下来人。  果然,这一夜他们围住了从明霜房中翻窗而出又身背弓箭,手持武器的几个女子。  那时灯笼火把将后院照得白昼一般,水影高据楼头,几十个人将后院围得水泄不通,眼看那几人即将就擒。  然而,一扬手,一层烟雾。  刺鼻的味道让士兵们呛咳起来,然而就是片刻的混乱,但听水影清清楚楚的声音回荡在小院中,喊的是:“不要动,站在当地,一个都不要动。”  山间夜晚,风本来就大,烟雾极快散去,只见四周的兵士都还算整齐的防守在原位,尤其是大门边的两排,本来在上风受影响小,更是几乎没动过。  可是,火把照亮处已经不见要追捕的人。  事后自然查问在场的每一个兵士,尤其是防守门边的人,一开始人人都咬定没有任何人从自己身边逃走;说得好象这几个人能够钻地上天。突然明霜插了句话,非常淡然的插进来说:“那几个人轻功极好,一阵风一样。”  这么句话出来士兵们面面相觑一番,就有人说好像是在烟雾中看到有影子晃动,更有人指着同伴说觉得有东西从他身边擦过。被指着的人先一脸吃惊,可当看到周围几个人都不停点头的样子也就迷糊了,犹豫再三说好像真的有什么东西过去还碰到了头发等等,然后跪在地上连连磕头说小的被呛着了一直咳嗽,没法子拦住。  水影默然点点头吩咐关城的属官带士兵们出去继续问,随即望向明霜说主簿怎么看。明霜起身道:“照那几个士兵说法,好像那些人是上了屋顶。哎,那些人轻功实在了得,我们当时四处查看偏偏忘了去看看房顶。”  她笑了两声就此作罢。  当夜日照翻来覆去想了许久,就是怎么都想不出那些人怎么冲破大门口两重防线逃走的,第二日忍不住向水影提起。那人淡淡一笑道:“除了门还有一个方向可以走。”  “女官说的是穿过客房从后院逃么?我也想过,可当时士兵们叫所有人都关上窗,我看过确实没人开着窗户的。”  水影摇摇头说错了,当时不是所有窗子都关着,看着他一连迷糊的挣扎了半天,嫣然一笑道:“当时有两扇窗子开着,一个是你我在的地方,另一个就是明霜的房子。”  从那一日起日照也留心上了明霜,可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异样。这几天明霜遵照卫方的指示着力于对清平关遭劫事件前因后果、少朝等人背景的调查。大概也觉察到水影突然出现是代表着一种不信任,虽然没有发作,可神色里藏不住的怒气,除了公事从不多一句话。有几次日照看水影从他身边过时他只当没看到,忍不住生气,怪他没规矩,水影却笑笑说他这个样子我反而放心,被人如此怀疑还一点脾气都没有,这人就绝对有鬼,不能留。  今日也是一样,明霜在外面跑了一天,回来后向水影汇报工作,两人又商谈到深夜才各自回房。日照一直陪伴在身边,也觉得累了,打了个哈欠刚刚掀开被子要钻进去,突然想到什么。低下头从床底下拽出行囊,翻出一个小瓶子拿在手上看了半天,终于单手握拳挥了一下,然后快速打开瓶子倒出一点东西在杯子里,刚刚倒上水捧起来就听里间喊了一声“日照——”手一抖,险些把瓶子掉在桌上。  一个转身,又是全身一振,情不自禁退了一步,撞在桌角上,杯子叮叮当当好一阵摇晃。  水影披了一件单衣站在门边淡淡道:“吓着你了?”  日照强笑起来:“刚刚还听女官在里面叫人,怎么一下子到了背后。”一边说,一边将右手放到背后一点点把瓶子塞到袖笼里,口里道:“天气寒,女官快回房。”只盼她马上离开,可那人偏偏进了屋还在桌边坐下,微微一笑:“想喝口水罢了。”说着顺手拿起桌上的杯子,也不在乎是不是有人用过就要放到口边。日照从她坐下起一直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待看到她拿起杯子,手一下子握紧,几次想要开口又犹豫,直到杯口都碰到嘴唇时突然叫了一声:“别喝——”  水影的手微微抖了一下,缓缓放下杯子,先往里面看了几眼,又望向他,脸上已经没有半点笑容:“里面有什么?”  日照刚刚脸色都变白了,此时却轻松起来走过来拿起杯子道:“屋檐上掉下点土,弄脏了,我正要拿出去倒掉就听到女官叫人。”她目光微转,伸手从他手中接过杯子,又看了两眼,果然里面有一些沉淀,看上去象泥土。略一停淡淡道:“哪里来的泥土,这房子也够糟的。”一边说顺手将水泼在青石板的地面上,见地板没有任何异样,神色才真正平和下来。就拿着这杯子倒了点水,一口喝了下去。  日照本想说这杯子我用过了,犹豫了一下终究没开口,站在一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水影喝完水也不走,将衣服紧了紧,日照立刻拿起放在椅背上的外衫为她披上,依旧没开口。衣衫刚刚碰到她的肩,女子一抬手不轻不重的握住他手腕,低声道:“你进来。”说话间起身入房,依然在桌前坐下。日照叫她握住手腕拉入房的时候心怦怦乱跳,自她担任春闱考官起就没有再抱过他,算算也有三个多月四个月了,往里走时又惊又喜,喜的是这女子的心思又回到他身上;惊的是过一会不知道怎么处置藏在袖笼中的瓶子。哪里想到进了房依旧摆出的是要说话而不是要上床的架势。  “日照,”她的声音分外温柔:“那茶里到底放了什么?”  日照没想到一转眼就话重提,强笑道:“哪里有什么……女官,女官……”没有说完,可那神情满是痛苦,仿佛说“您这么不信任我,难道我会伤害您么”。  她静静看着,过了一会突然一抬手拉住他右手拖到身前,另一只手从宽宽的袖口伸了进去。  “这是什么?”  蓝色瓷瓶在纤细指间轻轻转动,瓶是青花缠枝纹,底色温润如玉,青则如雨过天晴,乃是上好的定南官窑。这瓶子是水影许多年前送给他的,为的是日照有段时间时常头痛,大夫配了药丸要他随身携带。这毛病已经两三年没犯,药丸自然也用不上了,水影都没想到他会将瓶子随身带着,就连到丹霞郡都没忘记。一看到这瓶子,目光又温柔几分。日照站在那里神色慌张,就差没有扑上去夺了,水影看在眼里,却自顾自打开瓶子倒了一些在手上,一看也有一点吃惊,原来不是什么药丸更不是毒药,怎么看都是普通的泥土。  轻轻用手指捻一下,没什么异样,目光含着笑投向他。  日照的脸上又有了一点笑容,这次含着几分羞涩,低下头道:“我除了小时候从家乡被卖到皇宫外,就没出过远门。记得刚到皇宫的时候全身都长满了红疹子,人说这是不习惯那里的水土。我怕这次又那样,听说带一点家乡的泥土在身上,到远方的时候混在水里喝就不会水土不服,所以我就从王府拿了点泥土装着。”  她嫣然道:“原来是京城的泥土。说起来我这一次离开京城后也连连生病,不知道是不是不习惯水土的原因。拿水来,我也喝点看看。”  日照的神色又难看起来,好半天没有动一下步子。  水影也不催,反而顺手拉过一张凳子示意他坐下,缓缓道:“日照觉得云门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日照一愣,脱口道:“那是天下男儿的榜样。”  “榜样么?那么慕莲锋呢?”  “有情有义。”  “是么?我倒是觉得,莲锋智勇双全,才华盖世,堪称稀世名将,清渺王朝幸而得她;然而,作为一个妻子……我替云门慕不值。云门慕是个好男人,应该有更好的女人来疼爱呵护。”望向日照嫣然一笑:“日照不这么认为?”  日照说不出话来,也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说。  对安靖国的人来说,莲锋与云门慕之间的缠绵幽婉,恰如她与江漪的壮志云天一样,早已经成为一个传奇,甚至是一个梦。  而他从来没有听人这样解说过这个梦。  文成王朝末期,君失其鹿,天下共逐之;四海狼烟起,万里无宁地。就在这群雄纷争的乱世里,南断山西麓一个小村庄中有一位名叫莲锋的青年女子才华横溢、少负志气, 20岁入京寻找报国机会,路遇当朝望族云门家公子高楼选亲,绣球投中莲锋。云门家嫌其贫寒欲毁亲,然云门慕立誓听从天命不嫁他人,不惜与家族断裂,与莲锋相伴回乡。两人度过一年贫寒却甜美的婚姻生活后,当地诸侯大举征兵,凡领内子民,每家每户都要出一个十八岁以上四十岁以下的壮丁。于是家境贫寒无力贿赂官府免除兵役的莲锋告别云门慕离开故乡,踏上从军路。然而,这一去山高水远,其后此地诸侯大败,众军逃离,莲锋却在归乡途中立下誓言要投一名主结束这让众生颠沛流离的乱世,于是在云桥与江漪联袂而行,投奔北方凤家,投入风云变幻的改朝换代之中。等到莲锋再度回归故乡已经十八年后,而她也不复当初贫寒,而成了清渺王朝开国功臣,册封公爵、位在一阶。  莲锋走后云门慕苦守寒窑,他原本貌美,也不知引得多少人窥视,然他立誓守节,以贵族公子的娇柔侍奉婆婆操持家务,他倒是心意坚定,却也因此惹祸。原来一个被他拒绝的女子在莲锋从军后第四年与其他乡相遇,为报复云门慕的拒绝,她竟告诉莲锋云门慕在她走后第二年就受不了贫寒改嫁他人。  莲锋伤心至极,却也没有怪云门慕,又两年在辅佐清渺王朝开国的过程中迎娶了对她一见钟情的西珉国王子琴双。十八年后已有两子的莲锋携续弦琴双返乡,意外的看到寒窑仍在,且有人声。莲锋惊讶之下微服上前,见一妙龄女子从内而出,问其姓名,说是云门慕之女安庆。莲锋只当昔日所听非虚,万分沮丧。  又说云门慕十八年苦守,在婆婆归天后又收养了多年前曾对莲锋有恩的乡民遗孤,取名安庆,一门心思要以她为莲锋续后。这日他听闻莲锋衣锦还乡欢喜至极,在家中细心打扮,然左等右等不见人影,他只当莲锋忘了故园所在,第二日一早翻出最新的衣服又问邻居借了首饰佩环步行十多里到城中新赐下的公府求见莲锋。  然而,一番苦等之下见到的不是他日思夜想的妻子,而是莲锋续弦,已经册封一品郎的琴双。那人一身锦衣神情倨傲得接见了云门慕,斥责他水性杨花,却又在妻子荣华后妄图复合,更丢出“马前泼水”的典故要他死心。  云门慕哪里想得到十八年艰辛换来的居然是妻子新欢的一番侮辱,悲愤交加当场吐血昏倒。他这一昏倒琴双倒有了另外想法,一面安置云门,一面派人四处打听,这才知道云门慕不但没有背叛,还克尽孝道,更代妻报恩。  莲锋得知真相悔恨交加,在云门面前负荆请罪,淑贤惠质的琴双想方设法居中调和,在他和安庆一番努力下,云门慕终于原谅了莲锋,夫妻重归于好,琴双自愿居侧室。然而,十八年艰辛云门慕早已病入膏肓,三个月之后在莲锋怀中含笑而逝。悲痛欲绝的莲锋将陪伴丈夫十年的安庆立为世子,发誓从此虚悬正室,并以云门慕之名为家名开家立系,从此叫做“慕莲锋”。   云门慕去世后不久,请渺开国皇帝既下旨旌表,让这个十八年艰辛苦守的男子之名记载入史册。然而真正让云门慕名满天下,乃至永垂青史的却是清渺历三十四年慕莲锋归葬故里时江漪幼女有感于前人故事,在墓前写下《云门诗》。这首在安靖文学史上被称为“承前启后,开清渺诗歌先河,一扫文成末期旖旎妖艳、无病呻吟”的诗歌童子解吟、胡儿能唱。此后又有人以《云门诗》为基础,创作剧本《寒窑情》,自清渺前期传唱数百年至今,举国上下无数剧种演出一个又一个版本的故事。  对安靖国人来说,云门慕是所有男子的表率。他的忠贞不渝,乃至浓重的悲剧色彩,为这个一度被称为“才貌京城第一”的贵族公子染上一层传说。云门慕是安靖男子的榜样,也是他们的梦想。只因为《云门诗》中有“十八为人夫,红绫系腕间”,直到如今,安靖男子出嫁时仍要在左手手腕绑上一条红绫。而且,这红绫必须新郎的父亲或者族中男性长辈亲手系上,以表示家族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像云门慕那样事妻不二,忠贞坚毅。  《云门诗》里的莲锋还只是一个配角,可在后来的戏剧、小说中,她被塑造成一个智勇双全而又深情款款的角色。《寒窑情》中加入莲锋在战场上听说云门琵琶别抱后,立刻要丢下军队不顾一切的返回故乡寻找云门。同在军中的江漪月夜策马追上莲锋,一番慷慨陈词,细数天下大势,民众疾苦,又以同袍之情感动,最终带回莲锋。那段话说得在情在理,感人肺腑,故而有人建了一个“劝莲亭”来纪念这件“韵事”。  这么多年来提到这两个人,感慨者有之,赞美者有之,可是日照没有想到会有人说:作为一个妻子,我替云门慕不值。云门是一个好男人,该有更好的女人来疼爱。  说话间在他胸口微微一拍,嫣然道:“我若有一个儿子,断断不会将他许给莲锋这样的女人。”一边说又拿起日照的青花瓷瓶,顺手倒了一些泥土在自己的杯子里,用来融的不是水,而是这几日挑灯夜读时用来解乏的米酒。红红的,荡漾在杯中。  “云门村的男子在成亲那日都要喝下本村的泥土,即便远嫁,嫁妆中也要带上一小瓶家乡泥土。传说只要吃过那里的土,这男子从此往后就像云门慕那样,忠贞不二。可是,那是要洞房花烛夜由新娘亲手调配了让丈夫喝下的,可不是一个人躲在房里偷偷摸摸的往杯子里放。”  素手轻抬,杯口点在了他的唇上。  好书尽在  上篇 第十一章 此情深如海 下  (起7f点7f中7f文7f网更新时间:200548 13:35:00  本章字数:4295)  尽管两天过去了,日照还是反反复复要回想起那天的情景,每每想到年轻的主子调了酒放到他唇边的情景总是脸红心跳。那一刻那人眼中满是温柔,还有三分宠溺,他壮壮胆子正想上前抱住那人,偏偏那个时候门外传来明霜的声音说的是:“司制,属下明霜有要事求见。”一连说了三遍,声音也不是特别响,水影放下杯子脸色分明带着不满,却也只能命传。明霜站在内室门边恭敬道:“扶风快马来报,西珉国使臣已经过关,不日将抵清平关。皇上传旨扶风沿途各路官员优待使臣,务保其平安抵京。”  水影嗯了一声,随即道:“来的好快。”  明霜这才微微抬头浅笑道:“司制预料件件不差,属下佩服万分。”  好话总是人人高兴听,脸色顿时缓和许多,请他入座又吩咐日照温酒。随即道:“西珉与我安靖常年交好,最近这四十年来不曾发生过征战。加之西珉国内乱方平,新君应当全心全意致力于恢复国力,让百姓尽早安居乐业,而不是东征西讨;再说,去年几国同时进犯我国,永宁城都被围了几个月,那个时候西珉都不曾落井下石,没有理由在此刻反而进犯。所以我猜前些日子扶风平西州三镇被掠绝非出于西珉国君授意,而是那些四处逃窜的叛臣余孽。西珉皇帝登基未久,正该与我相交以示正统,此时派出使者,一方面消除那些孽贼扰边的恶劣影响,另一面也与我苏台同修旧好。在边境上,西珉要我苏台协助的地方多的是。”略一顿,“来者何人?”  “平东将军南乡子郴。”  “南乡……我记得西珉的确有一个武将世家家名南乡,不过子郴这个名字却陌生得很。”  明霜淡淡道:“西珉新君平叛那几年内启用了不少青年将领,南乡子郴大概也是其中之一。”  她微微一笑:“兴许——不过,明霜你对西珉内务知道的倒也不少。”  明霜的目光闪烁了一下。  “都是在和亲王殿下那里听来的。永州和亲王府司徒鸣瑛大人熟知扶风军务,也素来留意乌方与西珉的变化。”  “永州与扶风接壤,难怪对这些国家如此留意。”  说到这里明霜起身告辞,水影微微点头要日照送客。  等他关了门进来,水影依旧坐在桌边,见了他抬头道:“少朝这些人若是想要做出什么事来,只怕会在西珉使臣过境时弄一些花样。”  他见女子眉心不展,一阵心痛,低声说天色已晚,女官早些睡觉,烦心的事明天再说吧。女子听了哈哈一笑说:“好,今天听你得。”  到了昨天傍晚,他端饭菜进屋时水影刚写完一封信模样的东西,朝他挥挥道:“你去向此地的老板打听一下,就说我要送一封信给少朝,要她想法子联络。”  日照应了一声随即道:“少朝是山贼,那些人——”  “这清平关中有的是与少朝同心的人。你想想,这么个铜墙铁壁的清平关,有一年乌方前哨长驱直入,直达清平关下,连那两个扼守要道,所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关口都失守,唯独对这清平关高耸的城墙和深邃护城河毫无办法;小小一个少朝居然能轻松取下,没有人给她通风报信做得到?不要说通风报信,我看这清平关的大门也是叫人从里面打开的才对。”喝一口酒,继续道:“能在这关城中开最好的客栈,店主必要有通三教九流的本事才行,这山贼也算在三教九流之中。”  事实就是水影预测的样子。  如今他走在丹霞山天竺峰的山脚边,那客栈店主经不起他一阵威逼利诱的手段,终于说他们与少朝的确?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