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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赋第7部分阅读

      山河赋 作者:rouwenwu

    喝下。”  “有用么?”  初阳看看日照,笑道:“这可不知道,不过都传了几百年还在代代相传,总该是有用的。小的行商,遇到过几个云门村的人,他们说自云门慕之后那么多年,云门村就没有一个嫁出去男儿是改嫁的,更不要说背着妻子偷人,那都是这里的水土养出来的。”  日照喃喃道:“真得这么灵验?”  两个女子都笑出声来,初阳摆手道:“乡下人说来唬人的,少爷听过笑过就是了,谁还当真啊。这忠心不忠心哪里是喝点烂泥水就能养出来的,真那么灵验皇上还不把云门村挖空了满天下的臣民一人灌一杯下去,从此再没有叛臣贼子,那多好。再说了,这忠心也得看值得不值得,要是做夫人的成日打男人,好吃懒做败家卖儿,我要是男人,也爬墙。”  水影哈哈大笑:“说得好,便这句话,大姐还说没有男儿倾慕么?我若是男人,定倾慕大姐这样的女子。”  日照也讪讪笑了,跟着水影回了营地。  当夜三天以来日照第一次没求着留在帐中守夜,伺候她梳洗完毕就告退了。水影反而奇怪,叫住了他说今儿怎么突然不担心起来了。回答是“刚刚她跑到女官身后我们都不知道,若是要下手我们一点防备都没有,大概是日照多心了。”水影笑道:“原本如此,你两日没好好休息,去睡吧。”  然而,这夜她被腰痛痛得从睡梦中醒过来,连声叫日照都没人应,外头守卫被惊动进帐说是好一会不见日照。她觉得奇怪,可又觉得三更半夜她一爬起来找人必定变得兴师动众,难免又要被人说闲话,也就作罢。  第二天一早起床号吹起,一睁眼日照象往常一样在床边拿着衣衫等她,神色里看不出什么异样,只有衣衫好像比昨日又脏了一些,脸色也有些苍白。随口问一句“歇得不好么”,换来青年一连苦笑说也不知道怎的睡了一会儿就醒,醒了就翻来覆去睡不着。说到这里注意到女子的目光中满是惊讶和狐疑,怔了下道:“怎么了?我做错了什么?”  “没什么”翻身而起,淡淡道:“终于要下南断山了,这露宿山间的日子总算过到头了。”  这一天午后一行人就到了南断山脚,白水平原时候这些人也要和相伴两天多的另一群人告别了。初阳说她们还要到永晋的郡治去一趟,要和他们分道了。初阳又一次前来感谢卫方几天来的照顾,最后道:“草民斗胆,敢问大人名姓。”  他微笑道:“本官西城卫方。”  “原来是西城家的夫婿。”  “本官的夫人名叫照容。”  初阳“啊”的一声身子也跟着一震,显然吃惊不浅,大概是没有想到相处了那么久又谈笑风声的人居然如此显赫身份。然而,在另一边,恰好可以清清楚楚看到她眼睛的人却也是一震,因为她居然没有在这个青年女子的眼中看到半点波动,此时又听初阳道:“原来是大司徒夫婿,请恕我等失礼。”  “无须如此。”  初阳又上下快速打量他一番,施礼告辞。带着人走出十来步,突然回首嫣然一笑道:“西城卫大人,后会有期。”  这一笑,倒是嫣然妩媚。  好书尽在  上篇 第八章 载舟覆舟 下  (起6u点6u中6u文6u网更新时间:2005322 13:06:00  本章字数:7409)  回乐峰前沙似雪,受降城外月如霜;  不知何处吹芦管,一夜征人尽望乡。  丹霞郡虽然远远称不上“边关”二字,可处于交通要道,历来兵家必争之地,因此,丹霞守将也就和边关守将一样,比别人多了几分紧张。而此地守军之多也超过一般内陆郡,著名的丹霞三关常驻军队加起来有一万余,郡治丹州另有五万守军以随时为接应。不知道多少少女的青丝在三关风雪中催成白发。  一入白水平原就容易看到逃荒队伍,越往西越频繁,可真正到了丹州却见排队入城的百姓中见不到其他地方扶老携幼面如菜色的逃荒者。卫方并没有搞微服入城的花样,但一到官署,略微梳洗一下,也不召见属官,马上换了身衣服带着水影、明霜和两个侍卫出了门。  几个人在丹州城街市上转了一圈,见此地不管大小还是繁华程度固然不能和京城还有东方那些名城相比,可又比一路行来经过的县城不知道好了多少。店铺、街市上东西虽不是很多,可也很少看到乞丐,呈现出一种宁静的气氛。  转了一个多时辰,卫方连声说饿了,侍卫们早打听得此地最好酒楼的处所,要引他过去。这位新任丹霞郡守却笑了笑在路边一个摊子上一坐:“这里就好。”  侍卫们当然低声劝说,卫方笑道:“京城里什么好地方没吃过,既然到了这儿,就尝尝本乡本土的东西不好?”侍卫们面面相觑,明霜到也不挑剔,挨着卫方坐下唤老板倒茶。日照从来只伺候自己的主子,赶着拉开凳子,这时卫方意识到这里还有一个有着“王傅”头衔的人,可不是一般的四位官那样可以随意让他差遣的。想到这里忍不住又要腹诽一番,朝廷里这些地位在他之上的人啊,将一个多年不碰朝政的文官丢到民乱未平的地方也就算了,既然都丢出来了怎么就不弄干净些呢,偏偏拖泥带水的,定了司制官职,却不收回原有的少王傅职务,一直到出京城为止也没有指定继任。  少王傅啊,那是皇子皇孙们的老师,苏台王朝崇文重教,讲的是一日为师终身为母。为了表示对王傅的重视,礼法上少王傅虽位在四阶,可是,纵见亲王不拜。受过她直接教育的皇子皇孙,不管日后多么高的地位,终身以师礼敬之,入王傅门要下车马,见王傅要起身、让座;平日给教育过自己的王傅写信,纵然对方已经卸任,做学生的也要以弟子惶恐起头,以弟子再拜结尾;而同一辈,没有受过直接教育的皇子们与王傅书信时也要口称弟子,不称封号,不过少了惶恐再拜四个字。当初传出这位少王傅与花子夜逸闻,也就是某一次花子夜送来一封信到太学院东阁,水影看了一半被太傅叫了出去,正好一名博士来找她问东阁考试之事,无意中看到桌上的信。倒不是有什么缠绵的话,只是没有以“弟子花子夜”开头,其后水影回来看完信面无表情塞入衣袖,这博士自此有了疑心就这么传出话去。水影和他卫方本来只差一级,加上王傅的地位,就算平了。此刻卫方有点后悔刚才没问一句,心想要是对方拔腿就走那就尴尬了,所以看到日照过来拉凳子心中一阵放松。  这会其实已过了吃饭时间,摊子上没什么人,摊主是个三十来岁的女子,眉目倒也端秀,一边倒茶忙活,一边不停口的说话。见众人坐下,先用生意人特有的目光扫了一遍,虽然那女子衣饰更精细一些,可犹豫了一下后还是判定最先开口的那人才是最要紧的,于是凑上去笑道:“这位爷是从京城里来的。怎到了我们这小地方,定是不习惯的紧吧?”  卫方笑道:“还好,我看你们这里虽说不上繁华,倒也干干净净,倒比我们一路过来看到的郡县更好。”  “怎么好了?”  “你看,你们这里都不见乞讨者,难道还不好?”  摊主噗嗤一笑,拿了一碗面往卫方面前一放,站在那儿道:“这您就不知道了。您想想看,西边大旱都三年多了,哪里能没有逃荒的。就算风调雨顺,这么一个城那么多人家,说不着总有些人家要天灾人祸,这世上哪有没乞儿的城呢。您今儿看不到,那是有原因的。”  卫方更显出好奇的样子,详问端倪。  “是这么回事,听说上次丹霞山里的人抢了关城。皇上一发火就把咱们郡守大人撤了,换了个新的来,听说就在这两日要到了。您说,哪个当手下不想在上司面前卖个乖,所以把这乞丐都赶出城了。不光这样,还叫人守住了几条官道,连逃荒的都不叫入城。哎,您想想,这逃荒的不都盼着过一个城池能讨到几口饭吃,官府这么一栏,又不知害了几条人命。”  看这摊主越说越起劲的样子,明霜笑着截道:“成了成了,面都糊了,还不给我们端来。”  几个人回官署的时候已经斜阳向晚,丹霞郡官员们都在官署等了大半天,都不知道这位新任郡守大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即不传见,也不叫他们回去。一群人坐在那里嘀嘀咕咕的揣测着,好不容易等到有所动静,却不见人来,而是一个个唤到内堂说话。这边唤进去问完话,立刻有人候着送出大门。所候的官员从位阶低的唤起,这么着里头等的人越发紧张。尤其是单独被叫进去问了些要紧事情,问话的卫方又一脸什么都知道的表情时,官员就难免会想可是前头那些个人顶不住已经说了什么,这么一来就软了下来。  卫方这一轮召见官员用了三个多时辰,待最后一人送出郡守府衙已经过了二更。明霜问一句“大人还有什么吩咐?”那人揉揉额头道:“不吩咐了,老了,累得不行了。”   说罢望向侧座上的人:“司制觉得呢?”  那人微微一笑道:“属下与令爱共事多年,郡守大人直呼属下的名字既可。属下多年往返不过太学院东阁与晋王府,所学只是后宫王府内那些家长里短的琐事;而懂得也就是读书二字,乍然放到司制位上,干系一郡百姓的安泰,属下实在惶恐得很,一时也不知怎么下手,先看看再说,并没有别的想法。”  卫方笑着说了些安慰的话,待她告退后他一手支额陷入了沉思。  事实上,朝廷中的高官都知道花子夜这些年的亲信到底是谁,更明白这几年来出自于花子夜之手的政令起码有一半有这个年轻女子的意思藏在里头。至于之前,爱纹镜雅的圣旨里有几分是她的想法,那就只有天知道了。他一直认为水影前来丹霞是出于花子夜授意,而原因,不言而喻,自然是不信任他。既然如此,她就该想方设法掌控这里的政务,而不是如现在这般超然世外。  “我们的少王傅葫芦里到底卖得什么药呢……”  这么想着的卫方还没有意识到那个人也有“身不由己”的一面。  尽管有无数担忧,卫方此时最重要的还是担负起丹霞郡守的职责。也就在进入丹州的第二天一早,郡守府主簿明霜带着十几个人轻骑快马前往清平关。  卫方临行之间被和亲王清扬召见了一次。无非是说一些鼓励的话,比如本王封地与丹霞唇齿相依,格外盼望郡守能治理好丹霞,若能使百姓安居乐业,不仅有利于朝廷,也是帮了本王一个大忙等等。然后将明霜唤出来笑吟吟道:“本王这个书记聪明能干,就托付给卿了。”那一刻明霜尴尬到了极点,本来他就担心自己“亲王爱宠”的身份会被人看不起,可能难以在新上司面前立足。如今被清扬这么一嘱托,简直等于公开宣布“这是我的亲信,安插到你身边,你好自为之吧。”  故而明霜都做好了被丢到冷板凳上晒太阳的准备,没想到从出发起卫方就没有把他当外人看待,事事与之商量。但凡公文起草,更是完全通过他的手。而一到此地,干脆把“微服探查清平关”的重任交到他手上,好像从来不曾想到过他是和亲王的眼线似的。明霜每一念及,也不知道卫方到底是真的高尚无私呢,还是太过天真。  按照卫方的计划,他自己将带领郡州署官在三天后“浩浩荡荡”奔关城而去,而明霜则带领他从京城带来的亲信,提前三天微服入城,将此地情况摸个清楚。这样卫方到来后就能快刀斩乱麻,免得被那些层层勾结、枝叶牵畔的署官们拖住手脚。  清平关距离郡治丹州大约有两百里地,明霜等人轻骑快马、昼夜兼程在第三天傍晚入城。但见这清平关果然是一场劫难之后的落魄模样,关城冷落,城墙、角楼、城门都有损伤。尤其是城墙,也不知道攻城时动用了什么东西,居然在东南角缺了一大块,此时用一些大石凌乱堆放着权当修补。城门口倒是盘查的特别紧,一群士兵全副武装。明霜一行人排了半天队才轮到检查,士兵们一搜之下看到兵器当即翻脸要抓人。几个侍卫都是京城呆惯了的,几个年轻男子刚才搜身时被两个女兵捏来捏去已经够生气的,再被拖到一边说是“盗匪”,眼看着就要拔刀杀人。还好明霜反应得快,先几个白眼丢下去镇住众人。然后陪上一张笑脸走向带队的伍长,嫣然一笑道:“这位姐姐,小弟是走四海的商人。当下世道不好,不敢一个人上路,请了这几个来保镖。您说,这保镖的哪能不带兵器,望您通融一下,我们可是苏台的良民。”一边说一边凑上去巧笑嫣然的将一锭银子塞到对方怀里。那人见明霜的笑脸已经醉了一半,再摸到银子,立刻哈哈笑道:“看小兄弟是读书人模样,进去吧。看好你这些兄弟,可不是每一个人都象我们姐妹这么好说话的。”  明霜娇笑着应了,还顺手拖过一人道:“快给姐姐陪不是。”  那人也知道刚才是冲动了,顺着台阶赔了个笑脸,点头哈腰一番,一行人也就进了城门。待到内里,见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原本关城作为战略重镇就很少居民、集市,如今山贼刚刚破城掠夺,官府发了疯一样增派人手。满城就看到士兵走来走去,看到什么人不顺眼,随手抓过来喝斥,但凡有一点反抗,立刻拳打脚踢。至于看到容貌端正些的青年男子,更免不了调戏一番。明霜见这情形实在不妙,自己随行又以男子为多,于是向路人打听了一下,径直进了客栈。  进了客栈,一群人安顿一下到低下用餐,见这店子冷冷清清,没几个人吃饭,也没什么人来投宿。明霜也就找机会和店主搭话,这时就显出美貌青年的好处了,就算本来有所顾忌不想说,对着这么个俊秀青年的笑脸,也就撑不下去了。  清平关叫少朝破关的那一天是深夜,关城百姓突然听到杀声震天,还以为乌方又来进犯。胆战心惊的过了一夜,第二天开门,见到关城上飞扬的苏台旗帜已经拔下,换上朱雀捧日的旗帜,那是少朝的标志,让整个丹霞郡闻风丧胆的盗匪首领。  清平关百姓当然也听说过少朝的总总传闻,但他们位于高高城墙和重兵守护的关城内,从未想过自己也有叫山贼统治的那一天。不过少朝虽然是山贼,却不见劫掠杀戮,手下军容严整一点不逊于正规军。他们当天就打开清平关粮仓,开始分发粮食。那时也不知道哪里来那么多听到消息的人,但见四面八方的百姓流水一样涌入关城等分粮。  少朝在清平关守了七天,退走也是在深夜,无声无息。第二天一早就听城外喊杀喊打,攻城的将军也不知道是惧怕少朝的威名还是想要显示一下精通兵法,一上来就动用了攻城用的铁锤,几下重击东南城墙就缺了一个角。这个时候将军们才发现城楼上实在是安静得太过分了,终于有人想到是不是贼军已跑了。派了士兵小心翼翼登楼一看,果然城楼上一个人都没有。  说到这里掌柜也一脸哭笑不得,哀叹道:“这位少爷啊,不是我说,那山贼在的时候到不扰民。换了官兵过来,一家家的搜,一户户的抓,硬说我们分了粮食是山贼的接应。少爷您说说看,住在关城里的人哪个敢拿官粮、军饷,要真拿了的,还不都跟着贼军上了丹霞山,那都是穷的活不下去的人。我们有家有口有业,哪个敢做这杀头抄家的事,也跟着倒霉!”  明霜露出同情的眼光,结账时多放了点碎银子在桌上,又问:“掌柜的,那少朝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  “咱们也没见过啊,说什么都有。有说三头六臂的,也有说长的天神似的。其实呢,这人吧,还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  明霜也哈哈笑了起来,又拉住掌柜低声道:“我来丹霞山收药,能不能找个识路的带进山去。”顿了顿补充道:“要能干的,千万别让我被山贼抓了。”  四月,京城早已是春末,花开浓艳暖风熏人,可一到清平关顿感天气凉爽,道旁花木还是一个月前的品种,山脚背阴处桃花正当时。到了晚上,一阵风过来还有几分寒气,便让临窗望月的人轻轻一颤,双手环抱胸前深深叹了口气。  这样的岁月好像也不是很远,那些转战四方、运筹帷幄的岁月,谈笑间强橹灰飞烟灭。那个时候人人都用敬仰的目光看着他,那个时候,子郴陪伴在他身边,每当寒气袭人之夜,子郴总不忘亲手送上一碗热汤。有几次两人一起巡营,子郴看到他畏寒模样便会接下身上披……那个时候,他以为自己是第二个云门慕。  他叹了口气,让自己的思绪从子郴身上离开,心道:那人已然娶夫生子,从此和你再没有半点牵连了。  客栈房中坐听窗外风声呼啸,更有刁斗金鼓之声传来,明霜也不觉有几分惊动,拿出行装中的短剑出来擦拭,准备从此放在怀中以便防身。刚擦了没几下店主来说已经找到了他要的向导,问要不要见一下。  明霜叫他请进来,顺道叫来一名侍卫,然后将短剑就放在桌上,手臂自然的压在上面。不一会向导来了,见是一名青年女子,年龄也就是二十出头模样,眉目端正,唇角略略上弯带了三分俏皮。这女子兴许是走路急了,一进房连声叫热,明霜便笑着让她开窗。那女子看看了两人衣着,兴许是看出两个都不习惯此地气候,便只开了一扇窗,自己站在窗边吹风。  明霜看在眼里,心道此人虽一身村姑打扮,可这番举动倒是彬彬有礼,也就存了几分小心,不忙着说来意,先问她家庭背景如何营生等等。另悄悄示意身边人将其他几个侍卫唤过来。  来人一直站在窗边,神色从容,对答如流。一番应答下来到找不到什么可疑地方,然而她越是从容应对明霜心中疑惑越深,再仔细品味那人用词,只觉得是一种刻意的粗俗,只要一用心便可发现不经意间的俊雅。此时他已经转了几个念头,先想不如就请下她为向导,看看到底有没有什么花样,说不定还可顺藤摸瓜等等;可再一个转念,便想到自己身边其实并无武艺出众之人,加上从当地打听得知百姓果然对那笑傲丹霞山的少朝颇为敬仰,也就决定保险为上。  当下他笑一笑道:“今夜便到此,姑娘先回吧?”  那人微笑道:“难道不合客官的要求?”  “劳累姑娘走一遭了,”说话间将一块碎银子推过去:“姑娘去买碗酒暖暖身子吧。”这就是明白的拒绝了。  那人并不离开,嫣然道:“客官说要找熟悉丹霞山之人,小的自小山上山下打柴狩猎,最熟悉不过,为何不中客官的意?”  明霜突然正色道:“姑娘难掩言谈清俊,明明读过书,却说打柴狩猎目不识丁,这是何意?”  那女子脸色微微一变,突然放声大笑,笑罢神色一寒,冷冷道:“那么,公子明明是丹霞郡提督兼郡守府主簿,却说收购药材,欲上丹霞山,又是何意?”  明霜戳穿她伪装时已经做了准备,待得听她此话一出,当即挥手喝道:“给我拿下!”  “慢着!”  那人一声断喝,声音清脆,倒是将作势欲扑的侍卫们振了一下,便是这么一个停顿,忽听窗户碎裂之声,但见靠走廊的窗都叫人撞开,一排弓箭对准房内。再看那人已经半个身子上了窗台,一翻身就能逃出。  “住手!”先喝住侍卫,随即起身道:“姑娘果然非同小可。”  那人笑着拍了拍手,窗前弓箭顿消,可一排依旧站在廊中,随时可以将他们几个射成蜂窝。那人嫣然道:“如今还能颜色不变,看样子郡守果然挑了个好下属。”  “你是少朝的人?”  “不错。”手在窗台上一撑,跳将下来,走到明霜面前道:“我们大姐有几句话要人带给郡守大人。”  “请说。”  “第一,劳烦郡守大人管好关城就好,至于丹霞山就暂时不要费心了吧。其次,久闻皇都西城氏数代为官端正,卫家公正不徇,故而,我们对西城卫大人有极大期望,但盼大人能让一地百姓安乐。这样,我们大姐自然也不会来为难各位。”说到这里拱了拱手:“那么,言尽于此,各位好自为之。”  说着话开门而去,外面一阵脚步声,显然弓箭手也跟着退走。  几个侍卫想要追出去都被明霜喝住。一人道:“这山贼如此猖狂。属下以为当立刻前往当地衙门,深夜城门紧闭,那些人出不去的。大人拿出令牌调动兵马,一家一户的搜,不相信不能将这群山贼捉拿归案。”  明霜淡淡道:“今日你们也看到了,关城四门如此盘查,他们都可携带武器进来,可见早与守城士兵有勾结。这群人若是没有完全的退路,安能胆大如此。就是调动了人马,也不过惊扰百姓,徒劳无益。”  这边话音方落,但听夜空之中传来一声断喝“拿下!”  小院之中顿时火光闪烁,将那青年女子和几个弓箭手照得毫无藏身之地。  乍然惊变明霜也吃了一惊,与侍卫对望一眼同时抢到窗边,但见小院之中不知什么时候多了几十个兵士两人一组,一人手持火把,一人弯弓如月。他一眼看下去就知道主持之人不在院中,依稀记得刚才的声音从右边传来,探身出去果见隔了两个房间也是窗子大开,一个窈窕身影出现在窗边,也半探出身子,发上镶宝石的金簪在月光之下也闪闪发光。  他刚觉得这人身影颇为熟悉,那人就在此时转过身来望了他一眼,明月当空、火光满院,房间的灯光从身后散出来,能够隐约看到眉目  ——司制水影。  明霜下榻的客栈是清平关的老字号,清平关人口虽不过,若说繁华更是远远不能和郡治丹州、州治朱水相比,然而独特的地理位置使得此地一年到头人来人往,从扶风八百里加急的传信官,到前往西面各地上任的官员,还有运粮官等等,故而这清平关最好的客栈客房之好,房间之多恐怕朱水那里都找不到能相比的。  这客栈有前后两个院子,前院对着是客房,也就是这会儿火把通明、弓箭围拢的地方;而后院就是另一番景象,因为后院围着的都是小二的房间,还有就是火房、柴房等。此时前院已经闹腾得住客们纷纷起身开窗,有些个在房里骂骂咧咧,可真爬起来看一眼外面马上关进窗户缩了回去,胆子小的都躲到了床底下求天告地。而后院还是一片宁静,其中有一处瓦房,也就一间大小,外墙已经斑驳脱落,看样子也就是堆放柴火杂物的地方。  然而今天这里面并没有杂乱的柴火,而是放了一张圆桌几个凳子,一人坐在桌前挑灯夜读,是个年轻女子,大约三十不到,眉目算不上美丽。身后站立之人年轻许多,一手放在剑柄上双眉紧皱,几乎每过两分钟就要嘀咕一声“凝川姐怎么还不回来?”  读书之人只管一个字一个字往下看,全当没听到任何声音,那年轻的女子终于沉不住气正要大声说那句话重复了几十遍的话,读书之人突然将书本一放,身子猛然站起凝神倾听一会,皱眉道:“凝川出事了!”  好书尽在  上篇 第九章 红豆词 上  (起1点1中1文1网更新时间:2005325 13:52:00  本章字数:7182)    京城四月已经是春末夏初,位于中原腹地的京师永宁城气候得宜、四季分明,此时最后一季春花正在盛开,而风中已经带有一点暑气。  卫方一行已经离开京城快要满一个月,太学院东阁留下的空缺依旧没有人填补。眼看着七月里又是一年一度东阁总考,往年这个时候已经开始准备出题,今天却连谁来负责都不清楚,让一干宗室子弟、显赫贵族们哭笑不得。大司礼紫名彦和太学院掌教等几次上书皇帝,请求重新指定少王傅,可每一封上去都是石沉大海。  苏台王朝的规矩,所有皇族、宗室子弟年满十岁后都要进入太学院东阁读书,到十六岁服礼前后参加总考,通过的就能离开东阁。没有通过就一年一次反复考,直到二十为止,而不出东阁是不允许婚配的。关系到自家孩子婚姻大事,自然有沉不住气的,找着机会打听皇帝的意思,不敢直接问偌娜,就想方设法向秋水清打听。卫秋水清为此也收了不少礼,每一次都是笑笑往东面抬一下下颌,几个人为此捉摸了好些日子都摸不着头脑,最后还是某一天一人向西城玉台筑提起,这年轻人哈哈一笑道:“皇宫东面不就是凰歌巷。秋水清女官的意思是说让你们家别进宫了,有这份力气去找花子夜殿下吧。”那青年怔了一下后苦笑不止,嘀咕了几句意思是可惜了我那对碧玉蟾。玉台筑当即又是一场大笑说为了这么一个暗示你们是不是送了不少礼?青年用力点头,一脸不舍,表情就是“一个动作一对碧玉蟾,好贵”。玉台筑摇了摇头道:“你们啊——你也不用心痛,秋水清自小长在宫里,什么稀罕东西没看过,你且回去,过两日碧玉蟾保准送回来。”  几家人猜明白秋水清的哑谜,接下来就是紫千被抓着不放了,那人一听来意头摇得拨浪鼓一样,连着叹了好几口气才道:“得了得了,想要太太平平过完这个春天的就别提这件事了,你不好过连带着我们也几天没好日子过。都回去吧,到了七月总能让你妹子考试,说不定卷子还简单些呢。”  那人看她神色不是玩笑,点头哈腰的退走了,临了说一句:“司殿挑合适的日子也进谏两句,求了。”  紫千用力摆手,恨不得他走得越快越好,心道,连皇上都不敢过问这件事,我吃了熊心豹子胆啊,谁爱去进谏谁去,没来由讨一顿骂这是何苦。  原来这一次调水影为司制花子夜的确半点不知,事后着实发了火,对着皇太后一口一个先皇遗诏。琴林皇太后早知道儿子要来闹,遣退侍从,高高坐在那里,纤长的手指轻轻拈着杯盖,在碧绿茶汤上轻轻拨着,一下又一下。待他一连串话吼完了,气好像也出得差不多了,才优雅的放下杯子,手指在茶几上一圈一圈画着,缓缓道:“让你发这么大火,到底是为了对先皇的孝心呢,还是……你自己,舍不得?难道我们的少王傅果然除了才学冠京城外魅惑的本事也是第一等的,让先皇至死留恋,又让他的儿子沉湎其中?”  花子夜刚端起杯子,听到最后这句话手猛然一抖,茶水泼了一小半在手背上,纵然放了一会还是烫得他一声叫拚命甩手。  皇太后淡淡看着,也不开口叫侍从,就这么看着他甩了好半天手又放到嘴边吹啊吹啊的许久,最后哀怨的摸摸自己发红的手背,重新拿起杯子将剩下一半茶水一口喝干。那一瞬间琴林皇太后心中漾起一阵温柔,眼前这青年虽然已经二十七岁的英姿俊朗,可刚刚那番动作依旧是儿童时的样子,只不过那个时候是她抓住了那小小的手一口一口的吹啊吹,直到他停住哭泣为止。  “刚才那句话说得太重了吧。”她这样想着,“不管怎么说,这孩子总是极力在掩饰,这么直接的说出来他心里必定难堪。等下安抚几句找个话题岔开算了。”  花子夜将茶杯不重不轻的放下,突然抬起头直视皇太后,冷笑一下道:“母后既然什么都知道,还放任旁人断孩儿的臂膀,这是何意?”说罢起身便走,皇太后在背后大叫一声“站住”,也不过让他的脚步略微顿了那么一下。  眼看他大步踏出,皇太后抓起杯子几乎要摔过去,却看到阳光在自己这儿子身上镀了一层金光,那潇洒的步态和挺直的腰背,乍一看有几分像自己的丈夫;就这么一停顿,花子夜已经迈出门槛,而她也缓缓将茶杯放回几上。随即她下令摆驾栖凰殿去见自己的女儿——偌娜皇帝,也只有一句话“少王傅这职位就交给你王兄处置吧,皇上不要过问了。”  偌娜还没弄明白皇太后专程到栖凰殿说这么句话的原因,苏台迦岚就前来求见,君臣刚刚将将军调换决定的差不多,花子夜就过来了。正亲王一进殿看到皇太后在上头座着淡淡一笑,照规矩行了礼还笑意盈盈,宛然从没发生过不快似的。几句话下来却是花子夜第一个将话头引到少王傅身上,说的是:“太学院东阁空缺已久,东阁岁考在即,陛下想要让哪一位去出考卷?”  偌娜看看母亲,皇太后也是满腹疑云,故意将目光移开,她想了想道:“王兄觉得涟明苏如何?”  花子夜点了点头缓缓道:“陛下所言既是,涟明苏才学贯京师,然而,臣以为少宰这样的人才应当为太子傅,当少王傅未免委屈了。”  偌娜又看一眼母亲,见皇太后微微点头,于是笑道:“王兄说得有理。那么,玉藻前如何?”  “司刑为锦绣书院十年少见的才子,论才华是足够的,只是这位锦绣书院的才子才名虽广,可惜两次进阶考都在二等以下。而且,玉藻前掌天下刑法已久,笔下千百次断人生死,决人荣辱,沾了杀气。而自德皇帝起,不取秋官为王傅,即为秋官掌生死,有肃杀之气,恐污了太学院儒雅悠然之气。”  皇太后又朝自己的女儿看一眼,再度点点头,此时偌娜也明白了母亲的意思,总之少王傅这个人选上花子夜想说什么说什么,他若是非要把这职务放在千里之外的人身上,也就乘他的心。于是也跟着点头,再想想道:“朕一时想不到合适人选,王兄以为呢?”  花子夜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也不提人名,又向迦岚望去未语先笑:“王妹可有合适的人选?”  花子夜刚提这件事的时候苏台迦岚的确有自己的想法,可这么几次问答听下来已经明白这其中蕴含的花样。她早听说少王傅水影突然授命为司制离京之后花子夜暴怒,弄得正亲王府人人自危,就连王妃都不敢见他。如今偌娜提的两个人选都不差,可花子夜毫不客气的一一否决,年轻的皇帝也不生气,也就知道今天花子夜根本不是真心来请示少王傅人选,要是要从皇帝口中得出“没有合适人选”这句话。于是笑了笑道:“不知道殿上书记可否一用?”  “昭彤影么——也是锦绣书院的才子,皇上以为呢?”  “殿上书记为谏臣,也不合适。”  “那如何是好?”  迦岚淡淡一笑,缓缓道:“当今少王傅十五为文书、十九为王傅,天文地理博闻强记,才学名满京城馨远四疆,朝中又有几人能及?更何况少王傅为先皇遗诏所任,别有深意,不当轻换,不如先任命一人暂代职务,待丹霞略宁再召王傅回京。”  话音方落偌娜已道:“此言深和朕意。”  花子夜却沉吟许久,直到皇太后开口说“王儿难道有异议?”这才低头道:“臣遵旨。”  偌娜暗地里松了口气,一直以来她对这王兄是很有感情的,毕竟两人一母所生,她少年继位以来,花子夜耽精竭力忠心不二的维护她的皇位。这三年多来花子夜还是第一次因为朝廷人事而对她发火,那日一阵风一样卷进来开口就是“陛下将先皇遗诏所任之人调用是为何?”她吓了一跳,拍着桌子说你有没有规矩,这是臣子对皇帝应该有的语气么?花子夜一怔,随即起身,恭恭敬敬的跪下低头道:“臣万死。”然后微微抬头:“臣告退。”  “王兄”那时她挤出笑容拉住他的手,说王兄你去年就说过想对少王傅托以重任,求朕给她地官三位职司,朕当时觉得不妥,然而朕仔细想想少王傅的确是人才,不用可惜,等她在丹霞立下些功劳朕就召她回来授以高官。这样也免得群臣说闲话,王兄你说是不是?   花子夜一直跪在那里低着头,脸上没有半点表情,此时缓缓道:“臣领旨,臣告退——”  偌娜已经放下皇帝的架子示好换来还是不冷不热一句,让年轻的天子再度怒火上冲,从鼻子里发出“哼”的一声,打发他走路。  皇帝心中也委屈得可以,她和皇太后不同,什么魅惑之类的全不在乎,对水影也没有特别的恶意。水影成为文书女官教习年幼皇子时她也未满十岁,叫过一声“王傅”;再往后她也就是出入先皇身边深受宠爱的女官长,见到她总恭恭敬敬喊一声偌娜殿下,侧身让道。皇太后提起她连连冷笑,琴林家对之咬牙切齿,可在偌娜心中这也就是一个无关痛痒的朝臣罢了,要升要降、要杀要贬,都不放在心上。  去年拒绝提升,只不过是皇太后不同意,而她觉得没必要和自己的母亲过不去;今年远放是琴林家的请求,她也不觉得有什么必要去否定。  花子夜要是好好的来求她,兴许她就立刻下一道旨改换人选,留她在京城让这王兄欢喜,可花子夜一发火她也生气了,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不满意她事先没和他商量就动了“他的人”。可是,她是皇帝,天底下什么人她不能用,什么是不能决断;这天下是她的,花子夜也是她的,何况一个少王傅。  当时赌一口气,觉得自己一点没错,可等到卫方启程,那一日花子夜在宫中议事,几次不由自主地望向门外,神色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而说话的口气也格外生分。那天皇太后说皇帝和正亲王是怎么了,你们是我唯一的一对儿女,是嫡亲嫡亲的手足兄妹,你们俩人不能互敬互爱,皇帝在朝廷中还要依靠谁?她没有开口,花子夜抢先道:“虽是兄妹也是君臣,君臣之仪重于兄妹之情,臣不敢逾越,臣忠心不二,太后万万莫说这‘依靠’二字,天下的百姓都是皇上的臣民,儿也是如此。”  到今天,他们兄妹已经冷战了一个月,偌娜决定投降。  看到花子夜脸上的那抹笑容终于正常了一点,偌娜突然又是一阵烦闷,觉得自己这个天子做的委实窝囊。记得父皇在世的时候一呼百应,谁敢指手画脚,尤其是后宫妃子和他们这些孩子。妃子若是开口,爱纹镜会沉下脸说“自古而来,后宫干预朝政为不祥之兆,乱政之始,你们恪守本分,各自教养好朕的皇子就足够了”;而她有几次被母妃推上去议论朝政,父皇总是笑笑,神情温和可是语气中有着不容反对的坚定,说“你年纪还小,专心听就是,要评论朝政,等出了东阁再说”。那个时候她觉得父皇好威风,也是在这些琐碎中看到天子的威严,然而她怎么就处处受限,要看皇太后的脸色,现在连王兄也给她脸色看了,她还偏偏要做率先投降的那个。  正在自怨自艾中但听迦岚再度开口,一开口就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原来夏官属刚刚收到驿站快马传书,新任丹霞郡行司马从苏杨前往丹州赴任途中行到泯州不巧遇到清泯江大水,泯州决堤,一行人全部被水冲散。最后这位行司马虽然捡了条命,可双腿被倒塌的树木压断,没有三四个月是不可能痊愈得。于是迦岚来请示新的行司马人选,她推荐几个人,都是各地州郡的现任行司马,不等她说完就被偌娜打断,少年天子摆摆手道:“远水解不了近渴,清平关都叫暴民攻破了还等他们慢吞吞交接上任?”  迦岚说了声是,又道若要快要么从扶风调人,要么就从京城指派,臣觉得扶风边关屡与不稳定迹象,加上西珉内乱初平,还有一些漏网之鱼马蚤扰边关,调派人有所不便。但是——  偌娜皱眉说你不要再但是了,朕没有时间听你东拉西扯,朕要一个丹霞行司马,你给朕一个人选。  迦岚低头谢罪,一边花子夜突然道:“皇上,臣道是有一个人选,不知皇上愿不愿意听?”  偌娜示意他往下说,这青年淡淡一笑道:“丹?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