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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赋第3部分阅读

      山河赋 作者:rouwenwu

    倒让他一番准备全部白费。  昭彤影一早就命家人在清雨楼定了包间点好菜,如今一道道精美菜色送来上,那人笑吟吟招呼他吃东西,一边随口说一些第一次见面都会讲的台面话。邂逅郊外的两个陌生人,能说的不过就是各自的身世、来历等等。昭彤影突然略凑近一点看了一会,仰了仰下颌道:“卿不是土生土长的安靖国人吧?”  明霜知道她注意到自己眼眸的颜色不是安靖素凰族人的漆黑,而是褐色,点头道:“家母来自西珉。下官在扶风边关长大,这是第一次到中原地方。”  她显露一个“原来如此”的笑容,突然伸出手指指一下楼内:“明霜卿可知此地为何被称为皎原第一名胜?”  “此地观山傍水,侧耳听水声,登楼即可远眺南屏山,又可俯瞰皎原十里杏花,称第一名胜也不过分。”  “对了一半。清雨楼有第一名胜之说,不仅因独享青山秀水佳绝之色,还因着此地与一个人紧密相关。”停了一下满意的看到美人眼中充满好奇的神色,又斟上一杯酒:“来,慢饮此杯,我为卿说说此间典故,以助酒兴。”  明霜与她这么一段时间相处下来,本都没了什么戒心,听到一个“酒”字,脸色一沉:“我不会喝酒。”  她噗嗤一笑:“实在可惜,美酒佳肴乃是人生赏心乐事。”说罢自己喝了个满杯,一手支在窗沿上缓缓道:“当年莲锋从军两年后在与海威国一战中遭遇全军覆没,好不容易逃得性命,本想返回故里。然而一路行来眼见群雄割据、天下动荡、战事无边,深感乱世和分裂的国家带来的悲哀无穷无尽,从而起了辅佐一位名君统一安靖,结束让百姓颠沛流离的分裂局面的雄心壮志。故而在皎原下定决心转身北上,投奔凤氏义军。那一日,她投宿清雨楼,也就是在这里题下壮志凌云的诗歌,反身北上。” 说话间遥指一颗李树道:“这树据说是当年莲锋所栽,她夜宿清雨楼之时,老板有一儿子年方十七生得美貌动人,店主爱莲锋气宇,有意将儿子许他。那少年也对莲锋一见钟情,夜入其房中自荐枕席,却被莲锋婉言谢绝,少年哭着问原因,她回答说‘我心中已有所钟,放不下他人’少年闻之感动,求莲锋在他门前亲手中一棵树以为纪念”说到这里她看一眼明霜,淡淡笑道:“明霜听过莲锋的故事么?”  他皱眉道:“殿上书记说笑了。莲锋与云门慕的故事戏文里有、诗歌里有、话本里也有,明霜虽然生长在远离京城的地方,可也不至于连清渺开国第一名将都不知道。”  “清渺开国第一名将……不错,连我也很仰慕她的才华功业。皎原拒美——这是莲锋对云门慕的忠诚,只可惜是她最后的忠诚。”  明霜觉得她的话语中颇有几分不屑,转过头来道:“为何如此说?莲锋并未抛弃云门慕,就连听说他改嫁后还为他守了两年,且一直不肯相信,回乡第一件事就是去找云门慕。书记为何说这是最后的忠诚呢?”  她嫣然一笑,正要答话,视线里突然闯入的一个身影吸引了她的注意力,一下扑到窗边。明霜也被勾起了好奇心,跟着探出身去,见她视线落处是一名青年女子,体态娇柔,容姿清雅;身上衣着并不华丽,浅绿绣花,随风轻扬。身边还跟了一名青年男子,在她身后半步左右跟着。  “这位是——”他虽然刚到京城,也看得出这吸引昭彤影目光的人不会是寻常百姓。  果然,眼前人淡淡一笑,神色里有一种让人难以捉摸的东西,缓缓道:“这个人啊——这个人数年前与我出同车、入同席,一起看轻天下豪杰,冷对世间显贵。这个人就是当时苏台王朝历史上最年轻的女官长,而今的少王傅晋王府司殿,名字叫——”  “少王傅水影?啊——我曾听和亲王殿下提起过。”  “原来……原来和亲王殿下还没有忘记这位昔日的女官长。”  最后一句话说得很轻,轻得连距离她并不远的明霜都没听见。眼前人突然又展颜一笑:“春天的皎原果然是个好地方,春雨皎原、秋风云桥,古人诚不欺我。十里杏花,满山葱翠,果然是人人都逃不出这份诱惑……”好像是在对明霜发表评论,目光并没有离开窗外,喃喃道:“好玩的事情要开始了,看来我还是在这房间里躲着为好。”  第一次到京城的明霜对京官和京城名门世家子弟的了解停留在苏台清扬空闲时零零落落提起的那些名字,认不出和前面那位少王傅几乎前后脚进入清雨楼的华衣女子到底是什么来路。  少王傅水影就是昭彤影所谓“抗拒不了春日皎原诱惑”的众多京城人氏中的一员。每年春天她总要到这里来走走,住上两三天才满意。若是看不到此地十里杏花,不在清雨楼上吃一顿饭就像是辜负了这一年的春。故而每一次过了新年,她都定不下心来,掰着手指计算杏花开放的时间,总害怕有什么突发事件会耽搁了行程,一定要到亲眼看到游人如织的皎原才落定这颗心。当年在皇宫中的时候难免身不由己,心神不定也是正常。可如今自己是闲散的少王傅,那太学院东阁多去一天不会有人赞扬,少去一天不会有人责怪,这焦虑的毛病还是一年必要发作一次,自己想想都觉得过意不去。  刚在可以俯瞰皎原的那一面坐下,小二还来不及上来招呼,就听一人嘿嘿笑着,一个一点都不好听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啊呀,这不是昔日的女官长么?”  声音响得雅间里的昭彤影和明霜都可以清清楚楚听到,昭彤影往后一靠,微微闭上眼淡淡道:“琴林卓,琴林家当家的二女儿,家中直系排行第五。”笑容清清浮现在嘴角,仿佛已经忘了面前还有一个明霜。  作为殿上书记想要知道自己隐居东山那几年朝廷中发生的重大事件并不困难。殿上书记是谏官,苏台王朝传统所有谏官弹劾官员或者劝说皇帝的奏折一式两份,一份提交皇帝,另一份存在殿上书记办公的天官莺台书库,供后代查阅。当然,不可能所有奏折都留档,有的是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凛霜路八千(3) 的遭遇,甚至当场下狱处决乃至抄家灭族都不少见,至于奏折当然也被盛怒的天子下令焚毁。  她记得在书库中找到过这么一份弹劾。时间是苏台历两百二十三年春天——爱纹镜雅皇帝驾崩一年之后。当时担任殿上书记的琴林卓弹劾少王傅水影,说她昔日身为女官长却与皇子和宗室亲王有染,乃是秽乱宫闱。还记得她刚看到的时候摇了摇头心想那个人这些年的日子果然不好过,也不知怎么让她熬过来的。故而也充满兴趣打听了一下琴林卓的现状,一问大吃一惊,原来就是在两百二十三年春末琴林卓被连降四级,从三位殿上书记变成五位府官,且被丢到偏远地方。  这也算是典型的“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凛霜路八千”。  “琴林家总算在此次官员调动把这位五姑娘弄回京城来了,可惜啊——看样子两年多外放的教训还是远远不够。”脑海里浮现这种念头的昭彤影只能用“幸灾乐祸”四个字来形容了。  清雨楼上,刚刚还婉转飘扬绕梁回转的歌声停止了,二楼大堂中所有人都被那两名女子之间涌动的敌意感染。  水影微微扭头道句:“原来府台大人回京了,多年不见琴林家的五姑娘风采依旧。”  一开口就提让琴林卓愤怒了两年的事情,旁边的人不知道原委也没什么,陪伴在水影身侧的青年到吸一口冷气。  “嘿嘿——托你的福,在穷山僻壤两年多总算重新看到皎原春色。”  “哎哎,看样子,果然是穷山僻壤——偏远的让府台两年多就把京城的礼节规矩忘得干干净净。”  在包间听壁的人对这场最后变成一场闹剧的事件虽然只能听到一半,事后说起时都一致认定琴林卓虽然不像话,可另一个也绝对不是无辜的,甚至有人说那个人才是故意撩拨挑起事端的。昭彤影在此过程中一边听一边愉快的享用美味佳肴,间或还不忘招呼自己的客人,开两句玩笑。而打断这份悠闲的是琴林卓口中吐出全场皆闻的四个字“狐媚、娼妇”,这四个字一入耳昭彤影立时起身叹息道:“看样子今天是要怠慢明霜公子你了。”正要掀帘而出,又是“啪”的一声,也不知道哪一个人挨了一巴掌。  刚刚放下手的昭彤影还没从接下来某个人的咆哮中推断出到底哪一个受了这一巴掌,但听铺天盖地“犯上、放肆”的叫骂中夹杂着一个沉稳的声音,说得也是“放肆”这两个字。奇妙的是,这个声音一传出帘外顿时一片安静。  如果说明霜突然改变的脸色还没让昭彤影想到来人身份的话,紧接着想起的声音也算为所有人解惑了,那是水影清雅平静的声音,说的是:“和亲王殿下金安。”  昭彤影闻言一笑,再不迟疑,掀帘而出。  和亲王苏台清扬是爱纹镜雅皇帝长子,原本该是尊贵无比的身份。只可惜这位皇长女的生母并没有显赫身世,清扬是苏台爱纹镜在当太子巡视边境时与随侍宫女所生,是时爱纹镜甚至尚未服礼。当爱纹镜得知宫女怀孕时大惊失色要让那个女子堕胎,当时的正亲王苏台明祺想要拥立皇长子玉梦,立即将此事上报皇帝,要皇帝更换太子严惩爱纹镜。可就在这个时候传来皇帝病危召诸皇子回京的消息。爱纹镜将这宫女留在当地,自己飞马回京,入京第二天皇帝驾崩,他一跃为新君,这个皇长女也因此保了下来。年轻的皇帝并没有给一度受过他热情的宫女地位,相反的爱纹镜也知道未曾服礼却让宫女怀孕在安靖是违背道德世俗,世所难容的行为,故而赐死那宫女并将清扬归入刚刚册封的恒楚皇后名下。对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皇女,皇后自然高兴不到哪里去,帝后之间常年不睦,这也是一个原因。  这一年二十九岁的清扬是一个典型的安靖国公主,自幼饱读诗书 、文武兼修,无论在政治才能还是学识上都不逊色于前皇太子迦岚。  昭彤影任殿下书记时与清扬也算有一些交往,此时站在门边望过去,见她并没有穿亲王的服饰,看样子也来了一段时间,应该和她一样在包间内听热闹。目光微微一扫,正好处于矛盾中心的那人也转头看过来,两人目光一交都是淡淡一笑。后者旋即移开,复望向清扬一边道:“打扰和亲王殿下,是水影无礼。”  清扬哈哈笑着说了几句王傅不用多礼,然后脸色一沉喝道:“琴林卓——”  被点名的贵族女子一个激灵,只听紧接着两个字“拿下!”  她淡淡说:“把她送到琴林映雪那边,问她到底怎么教管自家女儿的。这是连当今圣上见了都要称一声‘王傅’的人,她家的女儿倒敢在大庭广众之下一口一个狐媚,本王看来琴林少司寇还是该把女儿送出去当几年县官才好。”  昭彤影差一点笑出声来,心想好,这一下又连降四级,不知道琴林家这一次打算把帐记在谁头上。想着丢了一个眼色过去,心道“做好的台阶,王傅你就往下走一步吧,现成的人情,不做白不做啊”。哪里想到那人本来还看着这边,和她目光一接索性侧过头去。也就这个时候楼板上脚步声急,一个人三步并作两步跑上来,琴林卓一见她眼睛一亮叫了声:“三姐救我——”  来人狠狠瞪了她一眼,并不理踩,先走到苏台清扬面前深深一礼,又低声说了几句求情的话,说的在情在理、不卑不亢。清扬笑了笑道:“你家这位四小姐并不是对本王无礼,本王倒是无所谓。”  这人转过身到水影身边缓缓道:“舍妹无礼,在下也不敢请王傅原谅。但盼看在正亲王妃面子上,今日就放过舍妹,在下必定回报当家,严惩不贷。”  从踏入清雨楼见到琴林卓那一刻起,这个年轻女子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点笑容,先看看和亲王,目光一转又落到自己身边那名青年男子的脸上,刻意在清晰的五指印上停了一下,这才望定琴林家的老三,缓缓道:“拂霄言重了,一点点误会而已。说来也有水影的不是。”  来人又行了个礼:“也容我代舍妹向日照道歉”,随即对她身边的男子笑道:“过两日我备一份礼给日照你压惊吧。”  水影嫣然道:“这倒不必,他当不起。”目光一转:“走吧,我也没胃口了。”这句话是对那唤作日照的青年说的。  昭彤影发现明霜一直没有出现,显然是不愿意见到清扬的缘故,虽然心中有一些疑问,却也不打算立时去弄明白,眼见那两人往楼梯口走去,立刻往最近的小二手上丢了一锭银子说一句“多的是你的赏钱”就匆匆追了上去。  “水影——”  皎原清雨楼下,落茵铺地,流水萦绕,青年女子在水畔回头,唇边有笑目光温柔。  她说:“许久不见了,昭彤影。”  一瞬间,宛然时光倒流。  三年前,她在皎原送她归隐,那时秋风落叶,她站在官道上看马车辚辚远去,而她探出身来招手。  一挥手间,送走三年友谊,也送走她们华彩的少年时代。  如今她在皎原叫住了她,而她嫣然回首淡淡问候,宛若三年时光不过是三个昼夜,而她们还是当年出同车、入同席,携手笑傲王侯,夜半长坐殿阶的知交好友。  照着昭彤影的想法,原本一进京就要去探访这位昔日知交,然而当时她身为迦岚幕府首席幕僚,事情多的恨不得能不吃饭不睡觉,只能一天天搁下。等苏台迦岚封了正亲王也坐稳了大司马这个位置,而她自己排除万难得到殿上书记职位,终于重新被苏台朝廷认可后却不急着去登晋王府的门。  原因无他,时间越多,听到的知道的也就越多,而知道的多了就会发现种种不便。  当年她放弃春官职位挂印而走时不止一次劝她与自己同行,她说你当了这么几年女官长处置了多少人,哪个背后没有几名四位以上官员撑着;还有,你在先皇面前说话有分量,多少人求你救人,你又应过几桩?而且,又有多少人是在你一句话下送了命?不错,那些话都是清心殿、栖凰殿夜半无人时,可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你留在京城往后步步艰辛,何不与我一起退隐山林,从此笑傲烟霞,不比京城愉快的多?  她每一次但笑不语。昭彤影只当她不愿意从此靠她这个做朋友的度日,劝了几次没有回音也就作罢。隐居南山时候并不乏京城来的消息,正道的小道的,第一年那人果然危机四伏、步步惊心,听得她都为之惊心。可打从第二年起一切变得四平八稳起来,那时她还想果然不愧为昔日的女官长。然而说的人总有奇怪的表情,等她再往下打听便知道所有的原委都指向一个人——正亲王花子夜。  提到少王傅水影这三年多的日子,人人都称赞一句“才华卓越,不负盛名”,再往深里就颇多忌讳神色。待到酒后,交情深的难免透出一两句,最常见就是苦笑着摇摇头说一句“少王傅啊——那是正亲王殿下倚重的人。”  那种神情恰如当初这个十五岁的后宫女子杏花得攀、琼林夜宴时同科投过去的目光,他们在旁人看不到的时候小心翼翼拉你道边上,然后斜着眼压低声音说:“那个人啊——那是今上宠到天上去的人……”然后是非常非常暧昧的笑容。  水影含着笑容走到她身边:“怎不见你带来的人呢?”  “我……带来的人?”  “适才清雨楼上,你身后珠帘数次欲掀未掀,我还在想昭彤影的新欢怎么是如此害羞的人了?”  “啊,皎原邂逅罢了,并不相识。”  “哦——”略一皱眉,突然一笑道:“你好大胆,连和亲王殿下的人你也敢招惹?”  “怎么说?”  “欲出不出,必定是在场有不想见或是不能见的人。琴林卓什么眼光我们都知道,她看上的人你连多看一眼都不愿。这么说来,只有——”  “水影——”她故意沉下脸:“这可是一个无辜人的清白哦。”  两人并肩而行,行过夹岸杨柳,昔日深宫之中能够坐在清心殿前台阶上,畅谈古今、纵论国事,点评天下英雄、笑傲世间王侯的这两个年轻女子,再度相逢能够找到的话题也不过就是别后如何如何。  转眼,斜阳向晚。  一直跟在后面不打扰那两人说话的青年日照走上前轻轻道:“女官,您一天没吃东西了,我们回客栈吧。”  “何必住什么客栈,我的皎原别业入不了你的眼了?”  “你说——方便么?”她淡淡笑着:“各为其主之后,我……还能下榻在你的皎原别业?”  “此话怎讲?你我同朝为官,主只有一个——宝座上至高无上的那一个,怎么叫各为其主?”  她冷冷一笑转头道:“日照,我们走。”  “水影——”  “若不是各为其主,昭彤影怎么会在我面前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  “你呢——你心中又是怎么想?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并不是我。”  她几乎立时就要反口,突然觉得衣袖被人拉动,略一侧头目光与日照相接,见他轻微摇头神情里显然是不认同的模样。顿时心中也有说不出的感慨,叹了口气道:“你叫住我并不是为了吵架吧?”  这句话一出口,两个人都笑了起来,宛然高山冰破、春水溢流。  年轻的少王傅深深叹了口气道:“你得有良枝而栖,我在京城听说,也十分高兴。有迦岚殿下助你一臂之力,从此往后再也不用担心琴林那些人的花样。少年时那些志向,在你身上或许有实现的那一天。至于我……苟且偷生罢了。这些年来,若是没有那人人,今日我定不能再与你相会于此,那个人——”  “行了,”昭彤影愉快地笑起来:“还记得当年我在琼林夜宴上第一次见你时说过些什么?”  “……记得……”  “我的想法从未改变。”  “我……也是……”  一阵风,一层落花,她轻轻拂去肩上菲薄的花瓣:“你入京后不久是不是遇到过刺客?”  “跳梁小丑罢了。琴林家的手段越发不入眼了,看样子这个家族的荣耀也快走到极点了。”  “不——我觉得这件事与琴林家无关。你身后是苏台迦岚亲王,琴林家身后是当今偌娜皇帝和花子夜亲王;先皇驾崩时琴林家将你迁至春官,确是报复。可如今,你们之间的恩怨不过是前尘往事,琴林家不见得有兴趣翻旧帐,那个时候真的要刺杀,还不如刺杀迦岚殿下。”  “你的意思?”  “朝廷之上本来只该有一个共主,今日这种拉帮结派各为其主的局面是许多人不愿意看到的。昭彤影啊昭彤影,你若是不出山,迦岚亲王今日未必会让人这般忌惮。亲王得你,也不知到底是不是福分。”  “怪了,我可没有挑唆亲王什么事,怎么人人都用看叛臣的眼光看我?”  “你或许什么都没做。可是,哪个人不知道昔日殿下书记昭彤影壮志凌云,她向爱纹镜雅皇帝上万言书,直陈见习进阶已被滥用,请求皇帝修改苏台王朝进阶制度;她竭力反对亲王分封拥兵制,说这是伏下有朝一日天下分裂的隐患;她心中,有的是一个崭新的安靖,一个盛世的苏台。哪个人不知道,昔日昭彤影就是因为看到大志难酬故而弃官远隐,而这四年中请你东山再起的为数不少,都被你一一拒绝,唯独选中了迦岚亲王。人们会问,是什么样的东西能引得昭彤影再燃斗志,能让昭彤影东山再起的人,所拥有的又是什么样的志向和胸怀?而那个想要彻底改变安靖的昭彤影又是怎样从迦岚亲王身上看到壮志能成的影子?你说——若是你,这样想下来,会怎样看待亲王?”  那人,苦笑不语。  “我听说你还在追查刺客的事情?”  “追查刺客是秋官的职责,我没有插手。”  “秋官京师司马府大府、秋官司救都是昔日与你交情深厚之人,一个没伤人的刺杀案,刺客当场毙命,被刺的人届时也不过是迦岚王的幕僚。若非看在你得面子上,这种没头没脑的案子他们会查得那么起劲?昭彤影,这件事,你能不能不要追查下去了?”  她眼睛微微眯起,脑海中将两人刚才的对话重新回想了一遍,待想到“朝廷之上本来只该有一个共主,今日这种拉帮结派各为其主的局面是许多人不愿意看到的”这一句时心念一动,嘿嘿冷笑两声道:“罢了,就听你这句。”  (3)原句: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潮阳路八千。韩愈《左迁至蓝关示侄孙湘》好书尽在  上篇 第四章 轻烟散入五侯家  (起3a点3a中3a文3a网更新时间:200532 10:39:00  本章字数:9925)  安靖国苏台历两百二十五年时,坐在国家至高无上地位上的那个人,这一年只有十七岁。苏台偌娜是皇七子,也是德妃——也就是现今皇太后——的次子。九年前让后宫腥风血雨的宫变发生时,偌娜只有八岁,还是一个对很多事都不明白的孩子。恒楚皇后控制宫廷的那两天曾经想过杀了所有公主以绝后患,但当派去的人提着剑来到德妃宫中时看到的是当门而立的苏台迦岚,她说:“要伤皇妹,先杀了我。”  恒楚皇后得报后一方面不想和自己的女儿闹得太僵,另一方面苏台清扬陪伴皇帝在离宫养病,既然这个皇长女杀不掉,急急忙忙杀掉八岁的孩子也没多大意思。偌娜就这样逃得一条性命。  偌娜十四岁登基,虽然作为公主,和清扬、迦岚一样从出生第一天起就被当作未来国君培养着。可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直以来偌娜在文武学业和政论、国策上都表现平平,与两个被称作天才的姐姐相比逊色许多。迦岚七岁起间隔着随爱纹镜早朝,清扬十三岁就能监国听政。偌娜却直道被册封为太子后才真正涉足政务。  作为天子,偌娜不能说怎么不好,但离开勤勉二字还有很遥远的距离。平日里贪玩怕苦,不论大小事,但凡能偷懒就偷懒,性格也颇为骄纵,不爱听臣下的劝谏。爱纹镜雅皇帝的长兄——前任正亲王私下里这样对自己的兄弟评论皇帝,说的是“今上一路行来实在是太顺利了。”事实也正是如此,清扬、迦岚这两个一直处在漩涡中心的人自不用说,花子夜、蕰初这几个皇子也亲身经历过宫变的惊心动魄,看到夫妻反目、手足相残的悲剧。而偌娜宫变时尚且年少,宫变后皇后恒楚和权倾一时的淑妃兰台皆成往事,四妃之一的德妃琴林一下子举足轻重起来。后来七年多,德妃是实质上的皇后,她的一对儿女自然也就与旁人不同;偌娜不象迦岚,承担着宫变的罪孽;也不象清扬,出生的卑微迫使她除了出类拔萃高于众弟妹外别无出路。偌娜这样的身份,就算什么事不做,也是注定了的一位正亲王。  偌娜登基这几年来朝廷还能维持正常运作,绝大部分归功于正亲王花子夜。一直到二十岁,花子夜留给人们的印象就是花下抚琴、柳下赋诗的俊逸。他精通音律,棋艺也在宫中数一数二,爱纹镜常说这个儿子文武双全,人又生的漂亮,是皇子中的翘楚。每当宫中召开宴会,不管是款待异国使臣还是慰劳守关的亲王,皇帝总喜欢将这儿子叫出来炫耀一番。直到二十岁之后才被德妃赶出来与清扬争长短,还是做一些原本该是公主承担的巡狩、赈灾之类的工作。他被封为正亲王的时候没有一个人看好,前任正、和两位亲王以及先皇的幼弟宋王等都进宫劝说皇帝改变主意,甚至在先皇临终塌前争吵起来。然而四年过去了,今日再把前任正亲王拉出来问他花子夜如何,大概也是笑着叹口气回答:“勤勉能干。”  苏台历史上,历代外戚之家都会有一时的强盛,更不要说本来就是名门的人家。花子夜和偌娜的母系就是被称为京城五大名门的琴林家族。与废皇后所出恒楚家不同,琴林在德妃得势之前就已经百年荣盛。德妃得势与偌娜登基也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好像还添得不是那么顺心。用当家琴林映雪的话来说,五代以来,哪个皇后的母家不是“京城第一名门”,偏偏到了我们琴林,不要说第一,想要自称第二人家还未必承认。  这一日映雪在朝堂上又和大宰卫暗如争了起来,偏偏自家侄儿的花子夜胳膊肘往外拐,让她恨得直咬牙。想当年花子夜是何等乖巧听话的孩子,本以为他当了正亲王从此朝廷也就是在琴林家掌上做掌上舞,哪里想到……一想到这点,映雪就会咬牙切齿,挣扎再三狠狠吐出“那个女人……那个女人……”这么几个字。  正愤怒中下人来报说少司礼到,她收拾心情起身迎接自己的妹妹,却见琴林叶芝笑容满面,那份阳光灿烂和自己的郁闷恰成对比。  两人对面坐下待下人送上茶点退出后,心情郁闷的那个首先没好气地开口,忍不住要挖苦那人几句。叶芝也不生气,越发体现出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样子,身子半靠在茶几上凑到她面前道:“皇上有喜了——”  一口茶一滴不剩的喷在地上。  琴林映雪一边手忙脚乱的避开茶水一边道:“开什么玩笑!”  “这是能开玩笑的?今儿传得太医院司院,确诊的时候我正陪着皇太后,绝对没错。”  相对于叶芝的高兴,映雪的反应是重重一掌拍在茶几上,啪的一声两个茶杯一起震落地上。侍从听到声音刚探出一个头,给映雪一句“滚出去”吓得退了回去。  “哪个贱人的?”  “还有谁?还不是我们家养出来的好人儿。”  “那个贱人,居然敢……这种事情有什么值得高兴的?皇上怀的是那贱人的孩子,又不是我们琴林家的,要是因此让那贱人爬了上去……哼。”  叶芝笑着摇摇头,缓缓道:“姐姐这句话就说得不对,在我看来,这是大喜事。”  “你糊涂了。”  “姐姐,我们琴林家走到这一步也算是位极人臣,再往上……不要说能走得台阶没几阶,即便有,走上去也不是福分。咱们要做的不是继续往上爬,是如何保住眼前的荣华富贵。历来外戚贵家几个有好下场,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君登基要拿权臣开刀,第一个面向就是前代外戚。所以……要让琴林家不蹈覆辙,就要让天子代代出于我族。”  “……”  “姐姐,你也知道苏台王朝十几代来不曾出过两代皇后出于一家的事情。至于皇上……皇上对我们家那几个孩子也不怎么热心,你我不是一直担心,怕这几个孩子不能在后宫得一高位么。现在,机会来了。”  映雪的眉早已纠结成一团,沉思许久,可满脑子都是对“那个贱人”的愤怒,怎么也静不下心来品味其中的“好处”。沉默了半晌,终于忍受不住,甩甩手道:“行了行了,别卖关子,痛痛快快说出来。”  “今天皇太后听到这个消息后怒不可遏,看这样子,要么要皇上打掉孩子,要么要她杀了箫歌……”  “正该如此。”  “可照我看来,这两条都不妥当。一来,皇上是什么样的人,又不是当年生和亲王的那个女人,说打胎就能打胎。堂堂一个皇上,还是皇长子,打掉算什么名堂。就算皇上愿意,没一个太医敢开药,另外,宗室难道肯?第二点倒是可行,可是看皇上的心思,怎么也不会舍得杀了那贱人。我这么想,最迟也就这一两天内,皇太后一定会召我们进宫和皇上当面摊牌,选得也一定是第二种法子。  “到时候皇上一定会想方设法保住箫歌,我们先不要开口,让皇太后演足了白脸。然后姐姐你出来提议一个折中的方法,皇子当然是要保住的,箫歌不杀就不杀。关键不就是皇家的体面么,要体面莫过于皇上立刻成婚,就像先皇对清扬殿下那样,至于皇后的人选——”说到这里她微微一笑,停住了话头。  笑容在琴林映雪脸上慢慢荡漾开来,她重重得抬起手拍了叶芝一下哈哈道:“有你的啊,不错,这皇后人选自然非我们琴林家莫属。”  “在那种场合提出,皇太后一定会附议,而皇上这时候只要有同盟,别的不会多想。皇太后、皇上定了,宗室就是再怎么反对,又能闹到什么地步去?何况,我们还有正亲王。”说到这里停了一下,看看一团欢喜的映雪,缓缓道:“这件事只有一个麻烦,那就是卫秋水清。所以,我们要速战速决,拖久了,恐怕秋水清出花样。哼哼,这世上最不愿意看到我们琴林家昌盛的大概就是她卫家了。”  “不错,这件事越快越好,我们明天一下朝就去求见皇太后。”  “这些是皇上的家务事,照容身为臣子,只关心朝廷上的风雨。至于昭明殿、紫鸾殿后面的事情,不该是臣子管的,做臣子的也不想知道。”  就如琴林叶芝判断的,皇族宗室果然在第一时间通过各种各样说得清或者说不清的渠道知道了偌娜怀孕的消息。由于偌娜和皇太后因皇长子生父萧歌的处置闹得极其不快,一怒之下偌娜连着两天没有上朝也不见任何人。也就是这两天,前任正亲王,当今的端孝亲王和其弟宋王接连拜访了大宰、少宰、大司徒等人。然而所得到的回答都和眼前这位大司徒西城照容大相径庭。  作为前一代正亲王的端孝亲王辅佐苏台爱纹镜二十余年光阴,是在各个方面都具有出色能力的政坛人才。当年曾猛烈反对皇帝立偌娜为储和以花子夜为正亲王的端孝亲王对于苏台朝廷所处的局面有着深刻理解。爱纹镜雅皇帝临终榻前,他和花子夜一起守候。病重的先皇不断猛烈咳嗽着,仍然在间歇中抓住花子夜的手,一字一顿道:“皇儿,你记住,‘清扬莫带兵,迦岚莫进京,偌娜莫亲林’,只要你记住这三句话,然后勤于政务、善待百姓,莫要娇奢糜烂、穷兵黩武,就一定能……一定能治理好我们苏台……能够……让……能够让我们苏台的基业千秋百代……”  年轻的花子夜显然没有听懂这段话,他却字字明白。苏台清扬作为皇长子多年监国摄政布下的实力;对少年远行,却又表现出卓越治世才华的迦岚的愧疚和担忧;以及对外戚显贵的防范,字字句句都是这位天子多年的辛酸和总结。  然而,他虽然懂,还是不得不在后来的几年内看着三句话一一被违背。违背爱纹镜雅皇帝之意依然让清扬按照历代和亲王“代王镇边”的传统,以军事重镇永州,而非先皇所说的“中原富庶之州”为封地。那个时候他觉得自己的决定没有错,一来这是传统,不可轻废,二来他看着清扬长大,对这孩子的性格再清楚不过。清扬的确有野心也有实力,但是,她不是胆大包天的人;她要真是枭雄之性,爱纹镜雅下诏立偌娜为太子,仅给她和亲王封号时,当时刚刚从边关回来,手上有十万大军虎符的清扬完全可以发动政变。当时她没有这么做,就不会仅靠一郡之力来对抗苏台两百年基业。  然而……去年他在城楼上看着绣着“鹤舞迦岚”四字的七彩旗帜通过永定门进入京城时百感交集。他倒不是和迦岚有什么私仇,也不是相信“冤孽不详”这种说法而把那害得前任和亲王殒命,使京城泣血多日的宫变怪罪到她头上。那一刻,他说不出的难过不仅仅因为先皇“迦岚莫进京”的遗命被打破,更是看到宫闱之间再起风波的影子。  如果连背负宫变责任,并被先皇下令生生世世不得踏出鹤舞一步的人都可以被册为正亲王并掌管天下兵马,那么身为皇长子且没有污点的清扬也有权利要求更高一步的地位。这一年五十三岁的端孝亲王时常这么想,而这份怀疑在已经数年不出永州的和亲王突然出现在京城“参加祭天大典,拜祭皇陵”时膨胀到了极点。  当他听到“皇帝怀孕”的消息时,产生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择后”,而听说此后琴林家两位核心人物数次进入后宫面见太后后,对这家抱有的想法也基本明晰。  京城的名门贵族,哪个不想把自家的儿子送进宫,哪个不想家凭子贵。虽然从来外戚权臣难有好结局,可那一度的荣华富贵权倾天下依旧吸引无数人飞蛾扑火。琴林家所求,应该是皇后的位置。他早知道琴林映雪姐妹二人从好些年前起就挑选族中聪慧漂亮的孩子,选聘了许多在宫中当过差的人来做教习,明摆着是为日后的选后选妃做准备。  琴林家、皇太后的想法很明确,皇上则一时不想有拘束,他也明白;唯独摸不清想法的只有一个花子夜。与此同时,宗室也有自己的考虑。在他看来,琴林家为一代外戚就已经足够了,再出一个皇后,这家的隐性权利就会膨胀到无法控制的地步。  比如说,正亲王苏台花子夜,虽然这两年来,尤其是去年以场兵灾之后,他和琴林家的关系已经淡了许多。朝堂议政的时候,对这个母系家族没有偏袒,有时候还可以打压几分。然而,他身上毕竟流着琴林家的血,谁也不敢担保要是有一天琴林家走到苏台皇族对立面的时候,花子夜会选择哪一个家名来效忠。  琴林家的儿子若是成为偌娜的皇后,帝后所出再不济也是后一代的和亲王,一想到这一点,端孝亲王就高兴不起来。  琴林家将会得到皇太后的支持,花子夜看在皇太后面子上也难以有太大反对;那么,他们这些宗室就要获得朝廷重臣的援手才能与皇太后一争。然而……  这日早朝刚刚结束就被传进宫的端孝亲王一想到那几个重臣的反应就忍不住叹气。西城照容所有已经成年的儿子都张罗过暖席礼、卫暗如的几个儿子都庶出,且最年长的一个也行过暖席礼,显然不打算在选后选妃中分一杯羹的人,虽然最有资格当他的同盟,都毫不客气地拒绝了。至于少宰涟明苏,以一贯的温和态度接待了他,听完他的来意后微笑道:“涟明苏所学的都是些政论、护民的东西,实在不懂后宫之事。”又开玩笑说端孝亲王您看,我家里人口这么简单,家仆也只有那么几个,就是因为我这个人实在不懂的治家之道,又怎么敢置椽皇后人选如此大事。弄得他实在是哭笑不得。  平日亲王和贵戚重臣进宫走的都是青龙门,在宫门外放下舆轿,一般的人只能步行进宫,他作为亲王自然换乘宫内的轿子。刚下轿就听到有人叫他,转头一看是弟弟宋王。宋王是先皇爱纹镜的幼弟,一个典型的安靖国皇子,清静淡漠与世无争,与王妃之间感情深厚,妻无二室的生活了将近三十年。端孝亲王一见他苦笑道:“不容易啊,连你这个闲云野鹤的人都惊动了。”  宋王微微一笑对前来迎接的女官道:“不用备轿,我们兄弟二人好久没在宫里走动,走走也好。”  端孝亲王知道他这么做必定有原因,笑着答应。果然两人没走出多远,宋王便道:“我们的亲家想要亲上加亲了。”  他冷笑两声。  “皇兄恐怕是想要反对到底吧。照我看——”  “怎么说?”  “我倒是想要劝皇兄等下不要开口,皇太后、皇帝想要选哪家都可以。”看一眼端孝亲王吃惊的神色,缓缓道:“皇兄,这几年来哪一件皇太后决定的事是听了我们的劝而改的?自我苏台王朝建国以来,卸任的正亲王是最不入后朝眼的。皇太后宁可听大臣的劝谏,也不会听一个前代皇弟的话。皇兄还是少说两句,少惹得皇太后和皇上不满为好。”说到这里略微一停,左右看看,确信跟随的人听不清他们说的话,这才压低声音道:“自清渺以来,卸任后被杀的正亲王还少么?”  端孝亲王一个激灵?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