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夫四朝第56部分阅读
三夫四朝 作者:rouwenwu
到泥靡长大再归还。
须其格坚信军须靡病糊涂了,谁能把好不容易弄到手的王位让给别人,即使泥靡是翁归靡的侄儿,他也不会如此慷慨。反正到时候军须靡早就不在了,就算翁归靡反悔,谁又能对他怎样。尤其是那个野心勃勃的刘烨,他们这对狗男女勾搭多时,王位若是到了翁归靡手里,他一定会拿来巴结讨好那个狐媚的女人。久而久之,大汉不费一兵一卒,乌孙就成了汉武皇帝的囊中之物了。
如果刘烨的计划得逞,凡是与她作对的人统统不会有好下场。须其格不敢想象她们母子的下场,她们互相看不顺眼,不管谁占上风,另一个都会死得很惨。须其格满脑子想的都是这些,无论军须靡怎么劝她,她都听不进去,她作为母亲,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必须为她的儿子泥靡打算。
泥靡是正统的乌孙昆莫继承人,他的王位受到威胁,只因军须靡命短。军须靡若是能等到泥靡长大成|人,谁也不敢觊觎泥靡的王位,谁也别想动摇她须其格的地位。
须其格越想越觉得自己有理,她宁肯相信多年不往来的匈奴王兄,也不肯轻信翁归靡和刘烨,毕竟血浓于水,她有信心凭借自己的力量保住泥靡的王位。勾结匈奴又怎么样?怪只怪军须靡没能耐保护儿子,那些只会混吃等死的长老没资格批评她!
收到匈奴千人军队即将入关,须其格激动地不能自已,她不能让其他人看出她的异样,她要等到泥靡继位之时,好好欣赏他们羡慕嫉妒的眼光。
“娘亲,你在想什么呢?”刚养好伤的泥靡转了个身,抱住满眼冒金光的须其格。
须其格拥住儿子,温柔地抚摸他额前的碎发:“靡儿,你很快就要成为乌孙的昆莫了,你要做好准备啊!”
“昆莫?”泥靡眨了眨黑玉般的眼眸,一脸不解的神情,“父王不是说要让王叔做昆莫么,等我长大以后,再让我做啊!”
须其格尴尬地笑了笑,这些话还是她告诉他的,没想到他一字不漏都记下了。她的靡儿年纪小小就这么聪明,怎能不让人心疼呢。
“靡儿,那只是你父王一厢情愿的想法,王位本来就是你的,怎么可以让给别人呢?即使那个人是你的王叔,也不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我现在还小,就算继承王位,那些长老大臣也不服气,若是没人辅佐,我这王位又怎能坐得稳,还不如由王叔暂时接管更好一些。”泥靡坐起来,不耐烦地说道。
须其格干笑两声,伸手去拉儿子的手:“就说你是个孩子吧,你的想法太单纯,你怎么能担保你的王叔将来会把王位还给你?如果他不肯,你又能怎么办?”
“不会,他不会这么做,我相信他将来会把王位还给我的。”泥靡固执地摇摇头,抽出自己的手,“娘亲,你的想法才单纯,没有王叔辅佐,就凭你我,掌控不了大局。若是群龙无首,就会陷入争权夺势的恶性循环,最终乌孙王室会变成一团散沙。”
须其格没想到泥靡会说出这番话,愣了一会儿,才道:“什么恶性循环?什么一团散沙?你一个孩子懂什么啊,不要乱说。知人知面不知心,你现在看王叔挺好,等他尝到了身为昆莫的甜头,就知道追悔莫及了。还指望他把王位还给你呢?嗨,不拿刀架在你脖子上就好了!”
泥靡沉吟不语,须其格继续说道:“靡儿啊,娘亲对你好不好,你心里是清楚的,无论到何时,娘亲都是站在你这边的。等你长大就会知道,除了娘亲,任何人都不能相信。虽说你现在年纪还小,但只要我们娘儿俩齐心协力,一定会控制住局面的。退一万步讲,就算长老大臣心里不服气,看在娘亲背后靠山的份儿上,也不敢造次啊!不要忘了,娘亲的王兄们都是响当当的人物,一个比一个狠,那些老家伙敢得罪他们吗?哈哈,吃了雄心豹子胆也没这胆量!所以,你就听娘亲的话,等着做你的昆莫吧!”
“娘亲,你这么说什么意思?”泥靡歪着脑袋,抿着嫣红的唇,眸子里闪过一丝猜疑,“难道,你打算向匈奴人求助,让他们为我继位造势?”
须其格原本不想这么早告诉他实情,但既然泥靡猜到了,她也就不遮遮掩掩了,坐起来捧住儿子粉嫩的小脸,用力地啜了口:“嗯,我儿子不愧为昆莫继承人,头脑怎么就这么好使呢!你最有力的帮手已经快到草原了,等他们一到啊,你就称王!呵呵,宝贝儿子,娘亲心里想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睛啊……”
“愚蠢!”泥靡拍开她的手,怒气冲冲地咆哮道,“愚蠢妇人,你这样做无异于引狼入室!”
须其格怔住了,她不相信儿子竟敢吼她,好半天才回过神来:“靡儿,你说什么啊,你怎么了,娘亲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呀!你这孩子,好端端的突然发什么疯,娘亲快要被你吓死了……”
泥靡披上外衣,跳下床,弯腰穿靴子,懒得再跟她废话,嘴里念叨着:“女人就是不中用,我去找父王……”
须其格从背后抱住他的腰,急道:“你找你父王做什么?有什么话不能跟娘亲说吗?”
“晚了就来不及了,趁现在还来得及,及早让父王做好准备……”泥靡穿好靴子,将须其格一把推开,“拜托你做事之前动动脑子,匈奴人早就想吞掉乌孙这块肥肉,正愁找不到机会,你却主动送上门了。他们要是杀过来,别说草原被践踏,我们也休想活命。相信王叔,至少我们还能过上安稳日子,被敌人蛊惑,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不会的,不会的……”须其格慌忙摇头,拽着泥靡的腰带不让他走,“儿子,你听我说,听我说啊,他们是娘的亲人,怎么可能害我们母子?只要给他们一些好处就可以了,你被你父王误导了,匈奴人不是你想的那么恶毒,娘亲我也是匈奴人呀,娘亲全心全意为你好,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你不明白还是我不明白,难道你要看到匈奴人踏平草原才能明白吗?”泥靡的耐性到了极限,用力挣脱她的手,凶巴巴地冲她吼道,“真是受够你了,成天自以为是,都到这时候了,你快醒醒吧!还想着对付右夫人,就凭你这脑子,怎么可能是她的对手!”
须其格望着他的背影,空洞的眼睛蓄满了泪水,双手扯着被褥,心里像是被人掏空了一块。许久,她趴在床上痛哭失声:“天哪,我造了什么孽啊……”
草原上最大的蒙古包,是军须靡的住处,最近几日他的身体状况不好,不再接受任何人的拜访。只是今天有些不同,天还没亮,军须靡床榻边就围满了人。
军须靡费力地抬起眼皮,看了眼淡妆素衣的刘烨,挥了挥手,示意跟随而来的侍卫们退下。军须靡的侍卫都被须其格洗了脑,对刘烨充满戒备,看她一早赶来求见昆莫,都以为她不怀好意,跟进蒙古包将她团团包围。
侍卫们走后,军须靡重又闭上了眼睛,淡淡地问道:“是否有了左贤王的消息?”
“没有。”刘烨实话实说,在他床边的凳子上坐下来。
“那你……”军须靡有些诧异,刘烨不会没事找事吧。
“我来,是有另外一件重要的事,不知大王有没有听说,乌孙边境有异动,解忧收到确切的情报,逾千人的匈奴骑兵即将进关,直奔草原而来。”
“什么?”军须靡猛地拍了下床板,动作太急,剧烈地咳嗽起来。刘烨连忙上前扶他坐起来,迎向他急切问询的视线,重重地点头。
“大王,事态紧急,请你颁发调令,将匈奴骑兵击退。”
军须靡盯着刘烨看了半天,缓缓移开视线:“容我考虑考虑……”
“事到如今,大王还有什么好考虑的呢?拖延下去就真的来不及了,等到匈奴骑兵杀到草原,将会损失惨重,说不定还会重挫乌孙王室。”说到这儿,刘烨猛然想起什么,顿了顿,又道,“无论是否泥靡继位,解忧都不会拿乌孙百姓的性命开玩笑,当初嫁给大王,解忧就已经接受了命运的安排。大王无须担心解忧与左夫人作对,只要是大王的心意,解忧都会顺从。”
军须靡将信将疑地看向刘烨,多么冰雪聪明的女人,可惜她是汉人,他永远都不会相信她。
“既然你说的是事实,本王自会收到边境的消息,调兵一事不是随便决定的,本王还得跟长老们商量一下。”
刘烨沉默片刻,说道:“大王,解忧只是一介女流,没有征战沙场的能力。就算大王信任我,允许我调遣乌孙的兵将,我也做不出争夺王位的行径,更不会对左夫人母子造成威胁。解忧前来就是为了通知大王一声,至于大王信不信,那就要看乌孙的造化了。”
多说无益,刘烨起身告辞:“打扰大王休息,还请见谅……”
“等一等……”军须靡犹豫了下,道出心中的疑问,“本王病重一事,王室中也未必有几人知道,匈奴那边怎会派出上千骑兵攻占草原?”
“他们来势汹汹势在必得,一定是收到了可靠的消息。大王处心积虑封锁消息,还是有人透露出去了啊,王室中人,谁与匈奴有染,大王怎么会想不到呢?”
军须靡怔了怔,苦笑道:“公主的意思是,泄密之人不是别人,正是本王信任的左夫人。”
刘烨用沉默做回答,军须靡继续说道:“可是,她明知本王对她们母子情深意重,为什么要与匈奴勾结?她就不怕连累靡儿?”
“大王对左夫人情深意重,但若是大王不在了呢!”刘烨看到他僵硬的表情,放缓了语气,“解忧以为,左夫人宁愿依仗匈奴人,也不肯让左贤王暂时保管王位。所以,她不满意大王的安排,于是就自己行动了。或许,解忧的存在对她来说也是一种威胁,她才会破釜沉舟。”
军须靡痛苦地摇头:“为什么?为什么她不相信本王,她这个愚蠢的女人哪,竟敢冒着乌孙被侵占的危险,也要维护她所谓的尊严,本王怎就看错了她,相信了她……”
刘烨柔声劝慰:“大王,眼下不是追究谁是谁非的时候,解忧建议大王尽快调兵驻守边境,决不能让匈奴骑兵进入草原。”
“可是,现在我还能指望谁呢,左贤王不在,就连老贤王也不见踪影,仓促之间我能找谁带兵?”
“大王若是相信解忧,解忧倒是有合适的人选。常惠将军纵横沙场多年,杀敌无数,抵御匈奴也有经验,由他带兵,足以击退匈奴骑兵。”
“常惠……”军须靡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他这辈子最信不过的就是汉人,没想到到头来却要汉人保住他的江山。
“父王,请下令吧!”泥靡气喘吁吁地闯进来,晶亮的眸子注视着刘烨,“右夫人说的都是事实,请父王下令!”
第二十章 内忧外患
须其格为了一己私利引狼入室,她不懂得危险近在眼前,反而沾沾自喜自鸣得意。不料她这种惹祸上身的做法,连她最亲近的儿子泥靡也嗤之以鼻,当即跑去找军须靡告状。
泥靡在帐外听到了军须靡和刘烨的那番对话,刘烨的分析井井有条,跟他的看法居然如出一辙。尽管她说的话句句在理,常惠的能力也是有目共睹,军须靡还是免不了猜疑与犹豫,毕竟他已是强弩之末,刘烨若是趁机作乱,为难须其格母子,他就算走也走得不安稳啊!
“父王,请下令吧!”泥靡打定了主意,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他愿意与刘烨保持统一战线。
军须靡看到儿子倍感诧异,也开始相信了刘烨的话。如果须其格与这件事无关,泥靡怎么会找来呢!唉,须其格这个愚蠢无知的女人,枉费他对她百般宠爱,将她视作自己人无话不谈,没想到乌孙的江山差点儿就毁在她手里。
“靡儿,你先退下。”军须靡相信刘烨,不意味着他愿意当她的面宣扬家丑,在他心目中,他和须其格是自家人,刘烨只不过是个看戏的外人。
“父王,不能再等下去了,右夫人所言都是事实。娘亲,娘亲……”泥靡看不惯须其格的所作所为,却也不好意思直接数落她的不是,改口道,“儿臣收到消息,匈奴人已经到了边境,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杀过来的,父王,请下令吧!你是这片草原的王,你要保护你的百姓和牛羊!”
“儿臣收到消息”,泥靡还只不过是个孩子,他的消息又是从哪儿听来的呢!军须靡苦笑着摇头,这桩家丑看来是想遮也遮不住了,刘烨和泥靡说的没错,再拖下去,他珍爱的这片草原就会失守,他的百姓就会沦为奴隶。刘烨虽是汉人,但她也是乌孙的右夫人,相比嗜血的匈奴人,她不至于太过为难乌孙人。
军须靡长长地吸口气,正要开口,只见须其格披头散发地冲进来,帐外的侍卫连挡都挡不住。
“左夫人,左夫人,请您留步……”
须其格压根不理会手足无措的侍卫,双目赤红地瞪着军须靡和刘烨,妖冶的面容恨意横生,再也不复往日的娇美艳丽。她一把将泥靡拉近怀里,三两步跑到军须靡床榻前,指着刘烨的鼻子,咆哮道:“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该死的大汉马蚤,货,你大清早就想来勾引大王啊!呵,我告诉你,大王才没工夫理你,他最讨厌的就是你们这些汉人。你有这心思,还不如趁早滚进哪个野男人的被窝,少在这儿丢人现眼。”
不待刘烨应声,须其格噗通一声跪在军须靡面前,鼻涕一把泪一把地说:“大王啊大王,我跟了你这么多年,我对你的情意你还不清楚吗?我为你生儿育女任劳任怨,还不都是你好,为了乌孙好么!大王,你不能听那马蚤货胡言乱语啊,她存心败坏我的,她巴不得我死,你看,她好歹毒的心哪,你都病成这样了,她也不肯放过咱们一家,在你面前搬弄是非挑拨离间,她就是想看着咱们一个个完蛋啊……”
说着,她又捧起泥靡的脸,委屈地抽泣着:“儿子,娘的好儿子,你是娘全部的希望,你父王要是不在了,娘就只能指望你了。靡儿,娘的心肝宝贝,你怎么不说话呢?你又听别人造谣了吧,你千万不要被那歹毒的女人蛊惑啊,她是要整死咱们的。”
“谁说父王不在了?娘亲,你不要乱说!”泥靡厌恶地别开脸,用力挣脱开她的手,跑到床头,面向军须靡,丢给她一个没有表情的背影。
“儿子,你想做什么,靡儿,靡儿,我是你娘亲啊,你快过来,父王身体不舒服,你不要去打扰他休息……”须其格满心期盼能用母爱打动儿子,好让他放弃在军须靡面前告状的念头。就算瞒不过军须靡,也决不能让刘烨看到她出丑。
泥靡默不作声,心里厌恶母亲,当着军须靡和刘烨的面,还是想维护她的尊严。
须其格闯进来之前,军须靡已经对她失望透顶,她像泼妇一般大吵大闹毫无形象,失望也随之升级为绝望了。他这一生宠爱的女人,居然是这幅德行,他以前怎么就瞎了眼呢。难道,他比她也好不到哪儿去,不然,怎能看不透她是个什么人。
若是从前,军须靡还没病倒的时候,铁定会赏给她几巴掌的,但是现在,他连打她的力气都没有了。人之将死,原来是如此无力悲哀。
“我还没死,你不用在我面前哭丧。”军须靡看着越来越陌生的须其格,冷冷地开了口,视线移向未发一言的刘烨,感激她为他做出的隐忍,“她是本王的右夫人,你和靡儿都要尊重她。”
须其格的嘴巴张大到能塞进去一只鸵鸟蛋,她以为自己一定是听错了,向来对刘烨不闻不问的军须靡居然要她们母子尊重她,这简直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大王,你,病糊涂了吧,你要我和靡儿尊重她?她是个汉人呀,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须其格咯咯地笑起来,蓄满泪水的双眸寒意顿生,恨恨地瞪着刘烨,“她是汉人派来的j细,她要夺走大王的乌孙……”
“那你呢?你是匈奴的走狗吗?”军须靡忍无可忍打断她的话,身体受不了刺激,又不停地咳嗽起来。在泥靡的搀扶下,他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指向须其格,“也不看看你干的那些好事,你以为能瞒过所有人的眼睛,却连一个孩子都瞒不过。须其格,你蠢钝如猪,你自以为你的那些王兄能帮靡儿坐稳王位,殊不知他们才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饿狼。到时候别说乌孙百年来的基业,就连你们母子也只能沦为阶下囚。”
“不,大王,你对我王兄有偏见,别忘了我也是匈奴人,我对你们父子掏心掏肺,何时害过你们?如果说我对不起你,那么左贤王和那个贱人呢?他们这对狗男女相好的事实,草原上每个人都知道。左贤王是你的堂弟,居然公然勾引你的右夫人,他有把你放在眼里吗?左贤王,右夫人,他们都不是好东西啊,大王,你可不能相信他们哪!要是把乌孙交到他们手上,那可就真完啦!”须其格急忙解释,她不明白军须靡和泥靡为什么要视匈奴人为豺狼,不忘埋汰翁归靡和刘烨。
“够了,过去的事不要再提!说说你吧,你只不过是他们泼出去的水,谁会在意你的死活。你该不会忘了吧,当初你还是匈奴公主的时候,他们是怎么对待你的,有没有把你和你娘当人看?难道这些你都忘了?不错,这几年你私下里与他们有来往,他们对你也是客客气气,但你不要得意,如果你不是靡儿的母亲,他们会拿正眼瞧你吗?咳咳……”
军须靡懒得骂她打她,但一定要让她明白目前的处境,不然,以后他们母子会很辛苦。
“我走之后,你只能依靠靡儿,那靡儿又能依靠谁呢?除了左贤王,没有人了,我看着索朗长大,他的为人我很清楚,我让他来保管王位,靡儿可以不受威胁地成长。只要索朗答应我,将来他会把王位还给靡儿,他就一定会做到。须其格,现在你明白了吗?”
须其格木然的眼神定格在军须靡身上,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流,用力地点点头,哑声道:“大王,我知错了,我听你的安排,你放心,我会照顾好靡儿的,再也不会跟左贤王和右夫人作对。”
军须靡等到她这句话,总算没有白费工夫,连忙看向刘烨,柔声道:“公主,你都听到了吧,她有心悔改,你能不能给她一个机会。”
军须靡的语气有种讨好的意味,刘烨不忍心看他失望,走过来握住须其格的手:“记得我来到乌孙的第一天,你曾对我说,从今以后我们就以姐妹相称。姐姐若能放下过去种种,妹妹还有什么好计较的呢!”
须其格回握住她的手,羞愧地问道:“姐姐这么说过,却没能做到,妹妹你当真不怨我?”
刘烨微笑着摇头,须其格愧疚的泪水簌簌落下,说不出太多感谢的话,只能呜呜哭泣。
见状,军须靡终于了却一桩心事,刘烨和翁归靡一样,他们答应的事,都不会反悔。只要须其格不再挑起事端,她和泥靡都能好好活下去,吃一堑长一智,想必须其格也不敢乱来了。
“公主,麻烦你把常将军请来,本王要同他商量一下。”军须靡接受了刘烨的建议,他把保卫乌孙的重任交给了汉人,这是他从前想都没想过的事。
“解忧领旨。”
常惠率领五千乌孙骑兵赶赴边境,将蒙在鼓里的匈奴骑兵打个措手不及落花流水。匈奴派出的一千骑兵明显不是他们的对手,常惠和满腔热血的乌孙人早就想手刃仇人,他们等这个机会很久了,全力以赴奋力拼杀,不留一个活口。
不到半天工夫,匈奴骑兵死的死,伤的伤,有几个命大的都逃回去了。匈奴收到惨败的消息,也不敢继续派兵反攻,毕竟实力尚未恢复,这次偷袭乌孙也是抱着侥幸的心理,纯粹想占一回便宜。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除了怪自己贪心,还能怪谁呢!
乌孙骑兵凯旋而归,无疑给病入膏肓的军须靡打了一剂强心针。不料,外忧刚除,内患又起,王室长老以左贤王失踪为由,强烈要求辅佐泥靡。这种要求看似为乌孙着想,其实是为了他们各自的将来打算。谁不曾觊觎昆莫的宝座,谁又甘心一世为臣代代为臣。
军须靡心急如焚,刘烨也是辗转难安,翁归靡,你究竟在哪里?
第二十一章 人之将亡
匈奴骑兵偷袭之时,乌孙王朝世袭的长老们时刻担心自己的处境,军须靡赐予常惠兵权剿灭匈奴骑兵,长老们还提出过抗议,担当军须靡反问他们有没有更合适的人选,却又没人能说出话来。
常惠带兵大获全胜,匈奴骑兵惨败,匈奴王室碍于理亏也没有声张,常年受到威胁的乌孙终于出了口恶气。
乌孙的长老们夸赞军须靡有眼光有魄力,只是对于真正的幕后功臣刘烨却没有一句肯定,即使是冒着生命危险亲自上战场的常惠,也是吝于恭维。
将匈奴骑兵驱逐出境,军须靡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平日里默不作声的长老们就等不及粉墨登场了。他们对泥靡表现出前所未有的关心,对他将来继承昆莫王位的具体细节淋漓尽致地探讨分析,当着军须靡的面,毫不忌讳地说出他们各自的担忧。就连左夫人与右夫人日后如何相处,都搬上了讨论的议程。
后宫之事历来是昆莫的家务事,何时轮到这些不相干的人插手,就算他们在乌孙位高权重,也是绝无资格去管昆莫的私事的。军须靡竭力压抑内心的不满,病来如山倒,如今他已经不再是那个令人胆颤心惊的草原之王,他连挥鞭子的力气都没有,又能将他们怎么样呢!
况且,他们世代都是乌孙的长老,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若是没有令他们口服心服的王领导,这些人早晚都会造反的。军须靡的生命已经到了尽头,泥靡却还没有长大成|人,在这青黄不接的当口,也难怪他们有恃无恐了。
向来顺从的长老们一夜之间改头换面,露出狰狞可怖的真面目,须其格亲眼看到这一切,总算明白过来,军须靡为什么总是担心他们母子无法安稳过活,为什么总要念叨着他的堂弟左贤王,为什么宁愿相信刘烨也不肯轻信朝夕相伴的同僚。
须其格在军须靡床榻前抹泪,现在她是真后悔了,后悔自己的愚蠢无知,有那么一阵子,她对军须靡即将离去并不感到惋惜,甚至盼望泥靡早日继位。可是如今,她多么希望军须靡能长命百岁,永远不要离开她。
“靡儿睡了吗?”军须靡醒来,看到须其格还在床头垂泣,不由怜惜起来。虽然心里埋怨她,但毕竟是多年的夫妻,总不至于临死之时还要怨她。
须其格慌忙拭去脸颊上的泪水,努力挤出一抹笑容:“嗯,睡下了。大王,靡儿最近长得很快,个子又长高了不少,照我看哪,年底就能长到你这么高了,过年的时候,我给你们父子做奶糕吃,好不好?”
军须靡轻抚着她耳边的长发,他知道须其格舍不得他走,她想让他一直陪着她。过年的时候他肯定不在了,他也看不到泥靡长到他这么高。
“说起奶糕,我倒是想吃了,只是,过年的时候……”军须靡犹豫着没往下说,他了解须其格,她表面上看起来嚣张跋扈,骨子里却很没有安全感。兴许是童年的遭遇,使她格外不相信别人,但要是被她视作亲人,她一定会全心全意对他们好。
须其格听出他的话中含义,抽抽搭搭地抹着泪,急道:“大王,你想吃奶糕么,那我现在就去给你做,等靡儿明早醒来的时候,咱们一家人一起吃。不用等到过年的时候,咱们想吃随时都可以啊……”
“好,你去做吧。”军须靡不想看她伤心的模样,给她找点事做也能让她不至于胡思乱想。
“嗯,我这就去,大王,你等着我啊!”须其格往外走的时候,还不放心地回头看他,生怕他等不到自己回来。
军须靡确实没有力气说话了,微笑着冲她点头,示意她不用担心。
不知过了多久,军须靡迷迷糊糊醒来,他这几天总是睡不踏实,看来,他确实是时日无多了。病痛的折磨令他食难下咽,每天躺在床上,身体越来越虚弱,有时候真恨不能早日解脱离开尘世。但他始终放不下,见到翁归靡之前,他还不能走,他得安排好所有后事才能安心上路。
新的一天开始了,看到帐外微弱的光线,军须靡告诉自己不能耽误一分一秒,他没有多少时间浪费。他挣扎着起身,穿衣服的时候碰倒了一只碗,碗落地的声音惊动了帐外的侍卫。
侍卫连忙冲进来,上前将军须靡扶起来,询问他有什么事要吩咐。
军须靡经过这么一番折腾,坐起来的时候已是气喘吁吁:“去,去请右夫人,本,本王有话要对她说……”
侍卫忙不迭地奔去请刘烨,刘烨昨晚听说老贤王回来了,正准备早上去见他,看到军须靡的侍卫,便先随侍卫去看个究竟。
见到刘烨,军须靡咳嗽了几声,急道:“公主,你来,本王有事要跟你商量……”
“大王,不急,慢点儿说。”刘烨走过去倒杯温水给他,轻轻拍他的背。
军须靡顾不得喝水,只是不停摇头:“公主,想必你也看得出来,本王活不了多久了……”
“不会的,大王洪福齐天,一定会长命百岁。”刘烨安慰他道。
军须靡勉强笑笑:“人终会有一死,本王不求长命百岁,只求死后无忧。公主,本王欠你一句抱歉,从你嫁到乌孙,就没有过上一天安生日子,这一切都是本王造成的。公主,实在对不起你啊……”
刘烨动容地望着他,鼻子泛起阵阵酸涩,她从没想过有生之年能听到军须靡这句抱歉。离开玉门关之时,她就已经认命了,她不怨天不怨地,即使军须靡对她再不好,她也不会埋怨他的。
“像你这等绝色佳人,本该在大汉找户好婆家,幸福的过一生。谁知道竟要嫁给我这个莽夫,还要遭受数不清的白眼,你心里的委屈又有几人明白。从见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配不上你,既然给不了你幸福,我能做的,就是不玷污你的清白。”
刘烨怔了怔,原来他不与她圆房,是这个缘由?不管军须靡所言是真是假,刘烨还是免不了感动。
“后来,听说你和堂弟两情相悦,我之所以发那么大脾气,其实只是因为嫉妒。一方面,连我都认为你们是很相称的一对,另一方面,我又嫉恨他的年轻英俊,记恨他能得到你的爱。我这么说,你一定觉得好笑吧,像我这种大老粗,也知道嫉妒,哈哈……咳咳……”
“大王,别说了……”刘烨红了眼眶,她从不晓得军须靡心里这么想。
“我没事,这些话我早就想说了,只是一直说不出口,也不好意思对你说。现在这样讲,你可能觉得我是为了讨好,希望你以后能念及我的情分,对他们母子好一些。但我对你说的这些都是心里话,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心里当真是这样想的。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这辈子犯的错,死后必会赎罪,但是我放不下的是身边的人。比如你,比如堂弟,还有须其格母子。”
“公主,经历过这么多事,我还有什么看不开呢?堂弟逃婚,他去了哪儿,大家心知肚明。我能理解,你和堂弟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双,我心甘情愿将王位传给他,我祝福你们白头到老。但我作为泥靡的父亲,我有个很自私的请求,我希望将来靡儿能继承他王叔的王位。若是我的愿望都能成真,那就死也无憾了。”
刘烨流下眼泪,默默无声,曾几何时,能与翁归靡白头到老也是她的愿望。但谁晓得天意弄人,他们之间出现了裂痕,而她不受控制地爱上了别人。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是她对爱不够执着?还是她本就是善变的?刘烨忍不住怨自己,也许当初,她根本就不该爱上任何人,她应该谨记汲黯大人的教诲,把自己当成和亲的工具,不要产生任何感情。
军须靡顿了顿,又道:“我看,我可能等不到堂弟回来了,公主,我打算立下遗嘱,由左贤王暂代泥靡接管王位,你和须其格来做个见证吧!”
刘烨心知军须靡不是随口说说,他怕自己等不及,所以要先立下遗嘱。这样的话,就算那些长老不服,就算翁归靡还未现身,短时间内也不会有人作乱。
“不,大王,我不能做见证人,姐姐她是泥靡的母亲,这样做也不合适。”看到军须靡失望的眼神,刘烨随即说道,“我答应你,将来会跟他们母子一条心,可是我做见证人确实不合适,也不足以令人信服……”
“那么,我还能相信谁呢?”军须靡摇摇头,哀叹连连。
“大王可否知道老贤王昨夜回来的消息?请他做见证人,应该是最合适的。”刘烨建议道。
“哦?真有此事?快,快去把他请来。”军须靡像是抓到救命稻草,连忙派人去请老贤王。
多日不见,老贤王消瘦憔悴了不少,起初他去寻找翁归靡只为做戏,但是后来翁归靡真的失踪,他找遍匈奴各地也没有音讯。此次回来,原本是想找刘烨问个清楚,不料军须靡性命堪忧,老贤王不便当他的面质问刘烨。
刘烨向老贤王说明军须靡的意图,老贤王沉默许久才道:“索朗辅佐泥靡就好,干吗非要他做这个昆莫,你不就是想拿他当挡箭牌么。”
军须靡青灰的脸庞露出羞惭之色,他叹了声,坦诚心意:“不错,我的确很自私,我怕靡儿坐不稳王位,索性把王位交给堂弟。可是,王叔,你与父王争夺一生,最终又得到什么呢?你忍心看着你的后辈重蹈覆辙吗?你忍心看着乌孙的江山支离破碎吗?堂弟坐上王位,势必会很辛苦,但这也是他的期望不是么,为了心爱的女人过上幸福的生活,就算再苦他也愿意。”
老贤王看看军须靡,又看看刘烨,深吸几口气,无奈地妥协了。
第二十二章 回光返照
军须靡当着老贤王和刘烨的面立下遗嘱,心里总算踏实了些,身体也好像比往常好了。须其格每天给他做各种各样的食物,他都能吃个精光,晚上睡觉也不再翻来覆去,竟能一觉睡到天亮。
须其格喜出望外,逢人便说军须靡的气色好了许多,过不了多久就能完全康复。原先争着吵着要辅佐泥靡的那些长老闻言,起初都以为须其格在说谎,找借口拜见军须靡,亲眼看到他大口吃肉喝酒的样子,才算是信了。
于是,他们不敢再说什么辅佐的废话,军须靡的身体要是康复了,铁定不会放过那些觊觎昆莫王位的人。谁还敢顶风作案,非要削尖脑袋往棍棒下钻啊!
草原上流传着昆莫得到神的庇佑死里逃生的消息,再加上乌孙骑兵在常惠的带领下重挫匈奴的偷袭,乌孙右夫人为龟兹百姓重建家园的事迹也传遍了整个西域。乌孙的百姓们开心得不得了,纷纷夸赞乌孙右夫人是神派来的使者,为人们排忧解难来的。
刘烨收到百姓自发送来的礼物,听到他们的赞美,觉得挺不好意思的。她做这些事情,不是为了得到美名,更不需要他们将她神化。这只是作为一个有良知有能力的人理所应当做的事情。
刘烨受到乌孙百姓的爱戴,是她梦寐以求也是始料未及的,她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赢得了乌孙人的认同。而更令她没料到的是,须其格最近也频频向她示好。
清晨,刘烨刚刚起身,就听见冯嫽对她说:“公主,左夫人又来了,这次也是拎着两个篮子,不知道又给你做什么好吃的了。”
“昨天送来的奶糕还没吃完,她再送来什么吃的,只能分给其他人了。”刘烨穿戴妥当,撩起帘子看了出去。
“公主,你说左夫人真愿意跟你和好吗?该不会是怕你日后给她小鞋穿,故意装作乖巧顺从的吧!不过,军须靡的身体不是好了很多么,我还以为她又要翘尾巴了呢!”冯嫽挽着刘烨的手臂,笑呵呵地说道。
“小嫽姐姐,人总是会变的,在这世上哪,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不管她是出于哪种考量,我们都应该接受她。”刘烨拍拍冯嫽的手,示意她放下从前的怨怼。
“嗯,嗯,我知道了,我们公主一向宅心仁厚,又怎会跟她一般见识呢!眼下咱们都是自己人,将来要在草原上生活一辈子的,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要好得多。公主啊,虽说世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但有永远的姐妹哦!”
“是,小嫽姐姐说的是,我们是永远的姐妹。”刘烨将头搭在冯嫽肩膀上,两姐妹笑成一团。
“哎呦呦,大清早的,你们姐妹就在秀亲密啊,说什么好玩的事啦,也说来给我听听呗。”须其格自来熟地拍了下冯嫽的手臂,朝刘烨抛了个媚眼,“烨儿你说,你的小嫽姐姐是不是想男人了?想那个叫常将军的男人,哈哈……”
为了使得两人的关系更加亲近,须其格也开始叫刘烨的小名,听她取笑自己,冯嫽也不客气地回敬她:“是啊,我是想我的常将军了,我们男未婚女未嫁,有事没事想一想又怎样,谁不服气就明说啊!”
须其格装作被吓到的样子,缩着肩膀眨眨眼睛:“不敢不敢,人家常将军如今是咱们草原上的大英雄,我岂敢得罪了未来的将军夫人。不过呀,有事没事想一想能想出来什么呦,两人都有那心思的话,还不如趁早在一起呢,两口子每天睡一个被窝才能睡出感情……”
“公主,你听她又在胡说八道,好歹是个左夫人,说话这么低俗。”冯嫽说到底是个还是个没嫁人的姑娘家,说起这种暧昧的话,自然不是须其格的对手。
刘烨仰头笑起来,趁机拿冯嫽寻开心:“不如我代小嫽姐姐去求亲,早日定下这桩婚事吧。据我所知,常将军这回立了功,成为大英雄,草原上不知道有多少姑娘排队等着嫁给他呢!小嫽姐姐你可要抓紧了,不能为了面子丢了里子,哪天常将军被别人抢走了,你到时候哭都来不及呢!”
“去你的,你也跟她一起笑话我呢,你们,你们,算了,不理你们了,我去看少夫起了没……”冯嫽羞红了脸,急得直跺脚,又害臊地说不出话,转身跑开了。
帐篷里剩下刘烨和须其格两个人,须其格打开篮子,端出一碗冒着热气的羊奶:“快来喝啊,烨儿,早上刚挤出来的羊奶,很新鲜的。”
“辛苦姐姐了……”刘烨端过热腾腾的羊奶,想了想又道,“其实这种事不用劳烦姐姐,大王和世子也得靠你照顾,何必再来照顾我呢!”
须其格一听这话不乐意了:“事到如今你还跟我生分吗?咱们原本就是一家人,我对你好是应该的啊!”
“不是,我没有跟你生分的意思,只是……”刘烨心里想的是跟她这么亲近很不习惯,话到嘴边又觉得不太合适。
看出她的犹豫,须其格眼神一黯,坐在刘烨对面,双肩耷拉下来:“你不说你也明白,以前我对你实在是太坏了。从你嫁过来的第一天,我就没给过你好脸色看,成天想给你下马威,想当众羞辱你,甚至,甚至阻止大王去找你……”
“姐姐,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刘烨早已将往事看淡,不会跟她计较。
“虽说是过去的事,但那确实是我的所作所为。”须其格摇摇头,越说越难过,居然掩面啜泣起来,“烨儿,我知道我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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