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夫四朝第35部分阅读
三夫四朝 作者:rouwenwu
她,继续在她耳边重复那句话。冯嫽忍受着极大的折磨,用尽全身力气叫道:“烨儿是我妹妹,我会用性命保护她,我不能丢下她一个人,我要回去,回到她身边!”
话音刚落,爹娘和大哥忽然消失了,消失地无影无踪,就像是从没出现过似的。冯嫽扶着墙艰难地站起来,看着身边有床,拖着快要散架的身子倒在床上,她要休息一下,然后回去找她的妹妹。
“烨儿……”冯嫽感觉眼前这个女子就是她的妹妹,不确定地轻声唤道,尴尬地望着刘烨。
冯嫽出事后,刘烨一直在这里陪着她,就怕她哪天醒来找不到自己。昨晚药葫芦告诉她翁归靡离开赤谷城的消息,辗转反侧好久,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才靠着床头迷迷糊糊睡去。
刘烨本来就睡得不踏实,很快就察觉到身边的动静,睁开双眼看去,只见冯嫽正瞪大了眼睛盯着她看。
“小嫽姐姐……”刘烨握着她的手,看着那双充满疑惑的灵动双眸,不由喜极而泣,“小嫽姐姐,你醒了,你感觉怎么样,头还疼吗?”
刘烨接连发问,冯嫽显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摸了摸自己的头,包扎的部位果然很疼,不过,她有没有受伤倒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先弄清楚自己的身份。
“我是小嫽?”梦里的爹娘和大哥也是这么叫她,冯嫽指着自己问道。
刘烨怔了怔,肯定地点头:“是的,你是冯嫽,是我的小嫽姐姐。”
刘烨想到自己穿越过来的情景,她怀疑同样的事也发生在冯嫽的身上,连忙又道:“你的哥哥叫冯刚……”
“小刚!”冯嫽反应地很快,刘烨长吁口气,她还记得冯刚就说明不是穿越。
“你是烨儿?”冯嫽急于向她求证,上下打量着她,“你是我的妹妹,烨儿?”
刘烨看了眼她头上的伤,一颗心渐渐下沉,冯嫽没被穿越,但很有可能患了失忆。头部受到重创,偶尔会有暂时性失忆的情况发生。
刘烨重重地点头:“我是烨儿,我是你的妹妹。”
冯嫽拍拍胸口,像是了却一桩心事:“还好我找到你了,不然我都没脸去见爹娘和哥哥。”
“爹娘?”刘烨不解地追问,“你、你梦见爹娘了?”
“嗯,他们叫我回来找你,要我好好保护你。”冯嫽满怀歉意地拉着刘烨的手,“烨儿,对不起,我差点儿就丢下你自己走了。”
刘烨眼眶发热,想起故乡的爹娘,泪珠忍不住掉下来:“小嫽姐姐,谢谢你为我回来。”
冯嫽鼻头泛酸,两姐妹拥在一起哭起来,刘烨心疼她,连忙为她抹泪:“别难过了,姐姐,现在没事了,你的身体还很虚弱,不能激动。”
“嗯……嗯……”冯嫽还是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就像是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她努力回忆,“烨儿,我们这是在哪儿?”
“这里是西域的大宛国,还记得吗?姐姐你陪我远嫁到乌孙,乌孙有一片美丽的草原,你很喜欢在草原上骑马!”
冯嫽想了想,说:“西域,我记得,哥哥还想来西域找我的,我们是汉人,你是汉武皇帝亲封的解忧公主,远嫁乌孙与昆莫和亲……”
刘烨听她说得很顺,高兴地不停点头:“对呀,对呀,太好了,小嫽姐姐,你都想起来了。”
“可是……”冯嫽皱眉,失落地垂下眼帘,手握成拳,敲打着胸口,“我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每当我快要想起来的时候,这里就好痛!”
刘烨晃了晃神,意识到她指的是什么,忙道:“你等一下,等一下,我要你见个人。”
得知冯嫽醒过来了,常惠第一个冲了进去,师中和清灵搀扶着药葫芦跟着进屋,看见的却是两人相视无语的场面。
冯嫽面无表情地看着常惠,眼里的陌生绝不像是装出来的,常惠愕然地张了张嘴,迟疑着不敢叫她的名字。他想象过无数次冯嫽醒来的景象,但没想过他竟会被遗忘,他以为自己在她心里是有些分量的,无论如何都不能遗忘的那种,但,她真的不记得他了。
“小嫽……”冯嫽陌生的眼神令人不安,常惠不想承认这个事实,犹豫再三还是选择面对。
“你……是谁?”冯嫽想不起他的名字,他的目光太过炙热,看着叫人害怕。
常惠面色煞白,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是好,药葫芦和师中来回看着他们两人,心里着急,也不晓得该怎么办。
刘烨没料到冯嫽竟然一点儿都记不起常惠,即使是面对面,还是没有爱过他的记忆。刘烨惟恐常惠激动之余做傻事,上前解围道:“常将军,小嫽姐姐受了伤,好多事情还没想起来,她刚醒的时候,连我都认不得了,你别着急。”
常惠默然点头,冯嫽看他落寞的样子,那种心痛的感觉再次袭来,脱口而出:“给我一点时间,我会想起来的。”
常惠眼前一亮,微笑着应道:“好,我等你。”
两人相视而笑,众人随之松了口气,冯嫽对常惠来说很重要,她能醒过来已是万幸,暂时想不起他又算得了什么,他愿意等她一辈子。
冯嫽不仅记不起常惠,师中和药葫芦也都忘了,但她还记得清灵和两个孩子。师中本想问她袭击她的人是不是伊桑克,但这种问题不问也罢,答案八成是肯定的,而且再让她经历一次那么恐怖的遭遇,对她的病情也没有帮助。
刘烨陪冯嫽说话,门外侍卫来报,说是图奇棠求见。刘烨特意观察冯嫽听到图奇棠这个名字时的反应,但她没有丝毫异常。
“请他到花厅稍候,我这就来。”
第三十二章 非比寻常
图奇棠早不来晚不来,偏巧冯嫽刚醒他就来了,刘烨就算不想怀疑他都不行。伊桑克背后的指使者,清灵口中的神秘高人,刘烨心中的结一天打不开,她对他就始终怀有戒备。
图奇棠依然是那幅悠闲自在的样子,刘烨来到之前,他饶有兴致地赏花品茶自得其乐,压根没有担心身份暴露的焦灼与不安。
刘烨步入花厅,看他笑吟吟地望着自己,心里顿觉烦闷,语气也不自觉地夹杂着厌恶:“不知王子殿下大驾光临所为何事?”
图奇棠愣了下,虽说刘烨一直没他没有好脸色,但也不至于如此生疏,甚至称呼他为殿下,难道她已经开始怀疑他了?被人怀疑,通常是有什么可疑的线索被人发现,这要是换了别人恐怕多少有些不自在,不过,图奇棠从始至终都不是一般人!
他面不改色地凑上前去,一如既往地谄媚厚脸皮:“怎么,公主大人今儿个心情不好啊,说来听听,是哪个不长心眼的得罪了你?”
刘烨瞥他一眼,道:“你是说自己吗?”
图奇棠被她嘲讽不怒反笑,笑得开怀不已,拍着茶几道:“好,好,我就是那个不长心眼的。这下你心情应该好些了吧?”
对付图奇棠不是件轻松的差事,你跟他开玩笑的时候,他忽然仰头四五十度玩深沉,你不理睬他,他就像块狗皮膏药硬黏上来,你不给他好脸色,他却开心无比。总之,这人的大脑构造有够复杂的,没有正常的反应模式。
刘烨不想跟他啰嗦,直截了当地问:“说吧,你找我什么事。”
“对嘛,这才是我认识的解忧公主右夫人啊,你可不是那些庸俗的女人,有事没事喜欢耍小性子,指望得到男人的重视。其实,女人的尊严向来不在于男人,而是自己有没有掌控一切的自信。”图奇棠嬉笑着坐在刘烨身边,也不管她身边的侍女一个个都是紧皱着眉,旁若无人地欣赏她美好的侧颜。
“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喜欢你吗?因为,你够特别!你从来不怀疑自己的魅力,从不把哪个男人放在眼里,如果可以征服你这样的女人,那才是作为男人的骄傲。”
刘烨看也不看他,端起茶碗抿了口,淡然道:“骄傲的男人都有一个特质,那就是懂得沉默是金的道理。”
图奇棠眼角的笑意更深,学着她的样子细细品着茶水,闲聊似地说:“大宛先王遇刺是谁都预想不到的事,好在有公主在,朝廷没有受到影响,等到百天之后,世子就能顺利继承王位,大汉的使者会遵循你的旨意,看好那些意图不轨的王公贵族。我想你不用待到世子继位之后再走吧!西域还有很多国家,说不定又会遇见什么荒唐事,要是每个地方都待这么长时间,等你回到乌孙,那片草原还不知道变成什么样哪!我们在大宛待的时间足够久了,下一站准备去哪儿,公主有主意吗?”
刘烨确实不会等到世子继位之后再走,图奇棠说的没错,她周游西域是为了拉人气,她的主战场在乌孙,终归要回去的。图奇棠催促她离开,就像是他跟先王遇刺一事毫无关联似的,也不在意谁来称王。
图奇棠究竟是不是掀起大宛内乱的幕后黑手?刘烨有些动摇,如果他是,他会甘心落败的下场就此罢手吗?他精心布下的局,没有得到任何好处就散了,他当真能眼睁睁看着新王登基?
也许,他并不是针对大宛,也许,他的野心更为深远,也许,他刚开始就是冲着大汉来的。
刘烨想了很多种可能,却没把他归为无辜的人,图奇棠的实力深不可测,他本身的功力不亚于药葫芦,背后又有安息王朝撑腰,若是可以看透他的心思,就能迎刃而解了。
“周游西域是你的提议,想必你早就有打算了,来问我的意见不是多此一举么!”刘烨没找到他确切的把柄之前,不妨看他还有什么把戏。
图奇棠自嘲地笑了笑:“怪不得有人说,女人太聪明不招疼爱,男人想哄你开心的时候,适当地装点傻不是更可爱嘛!”
“我不需要谁来哄我开心,更不需要在谁面前装可爱!”刘烨跟他说话总是会渐渐磨掉耐性,她放下茶碗,看向他正色道,“你若是没什么事,就请回吧!”
“看你,说不了两句话就着急,这样一板一眼的说话多没情趣,何时才能培养出感情呢?”图奇棠眼看刘烨神色不悦,接着说道,“好,你又要说不稀罕跟我培养感情,我不贫嘴了,现在开始说正事,说正事总行了吧!”
刘烨没出声,图奇棠长长地吐口气,喝几口茶水润润嗓子,道:“接下来我打算去龟兹拜访,你也知道,龟兹是西域大国之一,跟安息素有往来。我这次代表王室走访西域,这些有影响力的大国都得去过才行,至于那些芝麻小国,再看时间而定吧!解忧公主毕竟是乌孙的右夫人,外出也是有时间限制的,但要是没有你的陪伴,我现在就想打道回府了,时刻保持形象真是件苦差事啊!”
“龟兹……”刘烨的印象中,龟兹是充满艺术气息的古国,擅长歌舞演奏,听说寻常百姓都会乐器。不仅如此,龟兹的石窟历史比莫高窟还要久远,给人感觉相当神秘。
龟兹北与乌孙相接,铸造业颇为发达,西域使用的铁器绝大多数都是来自这里。龟兹是丝绸之路的必经之地,成为图奇棠的下一个目标,是否透露出危险的气息?龟兹对于大汉的重要性丝毫不比大宛逊色,大宛已然是大汉的附属国,但龟兹拥有独立主权,常年受匈奴滋扰苦不堪言,大汉使者时常走访此地,正是为了拉拢摇摆不定的龟兹国王。
不过,龟兹王室颇为固执,他们不畏惧匈奴的威胁,也不接受大汉的示好。这么固执的王室并不少见,譬如当年的乌孙,猎骄靡昆莫坚持不向匈奴投降,将大汉使者张骞拒之门外,但在张骞一次又一次的诚心感化下,他终于接受了大汉。
有张骞前辈的良好示范,刘烨满怀信心,她当即决定:“好,我们去龟兹。”
图奇棠看她答应了,高兴地连连拍手:“太好了,我还怕你会拒绝呢!听说龟兹是个怪地方,王室迷信鬼怪不说,百姓也是神神叨叨的,什么巫女啊神婆啊,比做生意的小贩还多。我最头疼深信神怪的人,他们好像是说不通的,不听人劝,就信他们信的东西,还好你愿意跟我一起去啊,还好,还好……”
图奇棠抚额叹息,看那样子是真在犯愁,刘烨觉得好笑:“难道你没有信仰的吗?”
“有啊!”图奇棠一本正经地望着她说,“我的信仰就是自己,世上能信得过的人只有自己,最后能依靠的也只有自己。”
“你这种想法未免太自私,在这世上,能信得过的人不是只有自己,还有你的父母兄弟……”
图奇棠挥挥手打断她的话:“听你这么说,就知道你是个涉世未深的人,我告诉你,父母兄弟是绝对信不过的。你知道吗?从我出生之日起,争权夺利死去的兄弟就有几十个之多,你相信吗?父王母后他们也在斗来斗去,按理说同床共枕的夫妻怎会刀剑相向呢,但这就是事实!所以,我只信自己,父母兄弟太不可靠!”
刘烨好半晌没说出话,图奇棠说的话不是没道理,刘烨出生于现代,爸妈就算有吵闹,家庭氛围还是和谐的,穿越过来之后,刘义和曾氏都是老实巴交的人,冯刚冯嫽兄妹俩也是朴实之极。刘烨被封为公主进宫,跟那些皇子皇孙金枝玉叶接触地并不多,没能体会图奇棠说的那种险恶。
小说电视剧倒是没少出现这种情节,出身于帝王之家的子孙从小到大都是在斗争中度过,活下来的都是绝对的精英。图奇棠就是出身于帝王家,他是安息的王子,他比她有发言权。
刘烨没有就这个话题争论下去,转而问道:“以我对龟兹的了解,他们在乐舞方面很有研究,即使迷信鬼神,也不至于到疯魔的程度。你不用担心,你不信这些,不理会就是了,别人不会强迫你的。”
图奇棠点点头:“希望如此,我不相信世上有什么鬼怪,那只是人心的邪念罢了。我跟你说这么多,不过是想提醒你,到时候不要被吓到才好。”
“不会,我有准备了。”刘烨看他起身要走,冷不丁地说道,“我的两位侍女被刺客袭击,幸好现在都没事了。”
图奇棠神情如常:“刺客的本意是刺杀国王,你的侍女是无辜的,所以命不该绝。”
“我想她们是不是见过刺客的真面目,所以才被袭击。”刘烨留意着他的表情,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
图奇棠意味深长地笑道:“刺客的真面目不就是匈奴人么,公主在承阳殿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刘烨被他反将一军,不好再试探下去,图奇棠停顿了下,又道:“难道,此事另有隐情?比如,刺客并非匈奴人而是……”
“你多虑了,我只是说她们见到刺客才会被袭击,刺客的身份已被证实,没有什么好怀疑的。”
刘烨语气肯定,图奇棠微微一笑,起身告辞。
龟兹,刘烨向往已久的国度,这一次,又会发生什么不同寻常的事呢?
第三十三章 忘记过去
刘烨等人离开的时候,大汉使者和大宛的世子公主纷纷前来送行,他们带领着汉家骑军和大宛侍卫,一路浩浩荡荡恭送到城门外。
图奇棠不改马蚤包本色,爱现地到处张扬抛媚眼,引得仰慕他的大姑娘小媳妇兴奋地尖叫,如果没人阻止的话,她们会毫不犹豫地跟他一起走。
郊外狂风扑面,黄沙遮住明媚的天空,不一会儿就昏暗下来,同样是清晨,城里城外却是两种景色。
“师大人!”刘烨撩起车帘,看向骑马同行的师中,“送到这儿就可以了,让他们都回去吧!”
“是!”师中应了声,翻身跃下马,将刘烨的意思转述给汉使和大宛世子,世子原本想着解忧公主能等到他继位之后再走,没想到先王下葬没几天她就走了。留下他独自应付那些野心昭著的王公贵族,实在是底气不足。
大宛世子支支吾吾欲言又止,在公主的催促下才道:“师、师大人……你说,我能顺利登基吗?万一,万一他们又找事,我该怎么办?他们本来就不服气我称王,如今解忧公主不在,我的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的监视之下,稍不留意,就会被抓住话柄大肆渲染,说不定还要给我治个什么罪名,我、我很担心……”
师中看了眼随行的魏大人,拍着世子的肩膀,安抚道:“你是独一无二的大宛国王,天命所致,凡夫俗子岂能逆天行事?身为君王,理应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身正不怕影子斜,不用担心他人意图诋毁!你看,魏大人就在都城,他会帮你多留意的,你要是有什么不确定的事情,可以找他商量!”
世子不安地点点头:“这是自然,大宛有事一定要跟魏大人商量,可是,师大人,你也知道,承阳殿那次要不是有解忧公主在,我这王位还不一定是谁的呢!”
师中算是听明白了,世子还想着刘烨时不时地能来一趟大宛为他撑腰,纵使有魏大人在,他还是不太信任使者能有公主那般的威信。
“世子殿下,魏大人是大汉的使者,公主不在的时候,就由他来代表大汉。你可能还不知道,要不是魏大人及时带兵包围王宫,刺客很有可能就逃了。还有你担心的王公贵族,魏大人要求他们聚集在承阳殿,没人敢违令。其实,公主能说服他们,也有魏大人从中出谋划策。他日你登基称王,魏大人才是真正的功臣,我不明白,有他在你身边,你还有什么好怕的?”
师中将功劳推给魏大人,世子果然对他刮目相看,连忙拉着他的手,惭愧道:“魏大人,我有眼不识泰山,请你多包涵啊!”
魏大人点头笑道:“世子殿下言重了,服侍殿下是微臣的荣幸!”
师中和魏大人心里都很清楚,世子不具备称王的条件,不仅是他的出身,为人处事的能力都还有很大的差距。但是,作为一个附属国的君王,他很适合。
趁着世子就趁师中的空档,大宛公主偷偷溜到马车窗边,轻叩车窗,唤道:“解忧公主,解忧公主……”
刘烨再次撩起车窗,一看是她,随即明白过来她的目的。大宛公主难为情地笑了笑,慌忙呈上一只做工精美的首饰盒,道:“小小心意,请公主殿下笑纳。”
接过沉甸甸的盒子,刘烨也不答话,大宛公主低着头,像小孩子一样不安地咬着唇,想她年纪也一大把了,还要为这种事低头真是够窝囊的,不过,她要是不弄清楚,恐怕会窝囊一辈子。
“公、公主……”大宛公主不愿意承认自己眷恋她的小男人,但伊桑克失踪确是事实,就算她再笨也能觉察出不对劲儿,父王遇刺身亡,伊桑克也随之消失。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刺客杀了父王母后还不够,连伊桑克也一起杀死,难不成是她的仇敌么!若是她的仇敌,何不直接了结她?为什么偏偏杀掉她最亲近的人?除非,除非那个刺客是他!
伊桑克有明显的动机,但他怎么做到的,大宛公主百思不得其解。她不敢相信这是事实,因为她怕承受良心的谴责,当初要不是她贪恋伊桑克的年轻俊美,不顾父王母后反对,非要把他留在身边,她的父王母后也不会惨死!如果说伊桑克是杀害父母的凶手,那么,她也是!
“公主,你能不能告诉我,刺客真的是匈奴人吗?”犹豫再三,她还是开了口。
“你想知道什么?”刘烨正视她,她惊慌失措地移开视线,几日不见,大宛公主憔悴多了,精心保养的脸庞生出细密的皱纹,平时那么注重仪容的人,出门居然连衣服都穿反了,而她似乎还没察觉。
刘烨轻叹了声,她了解大宛公主的心情,不过一切已成定局,何必非要弄个一清二楚,有时候糊涂点不是挺好么!只是这是她的心结,打不开的话恐怕更难受!
“过去的恩怨如今一笔勾销,你还是向前看吧!”
闻言,大宛公主身形一颤,眼眶蓄满泪水,像木头人一样,艰难地点头。刘烨虽然没有明说伊桑克就是刺杀先王的凶手,但这句话的含义她听懂了。
她宠爱的男人杀害了她的父母,她这是养虎为患咎由自取,为什么死去的人不是她?活着接受这么残酷的惩罚,比死更折磨啊!
看着大宛公主失魂落魄的样子,刘烨于心不忍,又道:“你若是想慰藉父母在天之灵,不如好好辅佐世子,世子就快登基了,你们兄妹齐心协力守住先王争取来的王位,就是对他们最好的报答。”
大宛公主迷惘地抬起头:“我可以吗?我还有资格吗?”
“当然,只要你有决心!”
“好,我会代替父王母后照顾王兄,守住王位……”大宛公主念着这句话,故作坚强地拭去泪水,向刘烨欠身施礼送行,“公主殿下一路平安。”
大宛距离龟兹约有几个时辰的路程,好在冯嫽和清灵的身体复原地很快,一路颠簸没有给她们带来不适。
西域草原辽阔山水壮丽,但无人居住的地方却是一片荒芜,黄沙横行的荒漠,天地间都变成昏暗的黄,骑马赶路的侍从蒙着面迎风前行,稍一张口,沙子就灌进嘴里。这一路没有风景可看,车轮的簸动让人昏昏欲睡,没能跟刘烨同乘一辆车的图奇棠盘膝打坐,全程跟师中和药葫芦没有交集。
刘烨和冯嫽教清灵绣花,眼睛累了就陪少夫和赵子卿玩一会儿,冯嫽的气色一天比一天好,清灵藏在心里的话也忍不住要说出来。
“小嫽,你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吧?”清灵拿着绣花绷子戳了下她的腰,冯嫽笑着推开,“你这小丫头,没事就喜欢找我开心,你要是嫌闷,就睡会儿好了。”
“嗯,看你这么机灵,应该是全好了。”清灵丢下绷子,一本正经地看着她说,“既然没事了,你也多陪陪人家常将军啊,你知不知道常将军为了你伤心地要死,好歹也得给他点笑脸吧!”
冯嫽愣了下,抱着怀里的少夫渐渐陷入沉思,刘烨拉着赵子卿坐下来,静静地看着冯嫽。刘烨和清灵为免刺激到她,总是避而不谈常惠,尽管她们知道常惠等得很辛苦,原以为冯嫽会很快想起他,但近日来,冯嫽不仅不去想他,见着他还要绕道走,想不通她为什么这样做。
车厢的静寂令人不安,清灵向来不是能存得住气的人,她往冯嫽身边挪了挪,又道:“小嫽,你还没想起来常将军吗?那你记不记得你答应嫁给他了?”
“嫁给他?”冯嫽震惊地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清灵,“我,我要嫁给他?”
清灵肯定地点头:“不错,你要嫁给他,是自愿的,不是他强迫你的哦!嗯,应该说你们是情投意合,彼此都有这份心的。”
冯嫽神情恍惚,摇了摇头:“不对啊,要是真像你说的那样,我怎么偏偏想不起他呢?我记得自己是谁,记得烨儿是公主,还有你和少夫,子卿!如果我跟他有那么深的感情,为什么到现在都想不起来?”
“谁知道你在顾忌什么!”清灵为常惠打抱不平,“你记得自己记得公主很正常,这些都是你忘也忘不掉的记忆,早就刻在心里了。记得两个孩子也不出奇,你喜欢他们嘛,至于记得我,可能是我曾经给你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其实不记得祖父和师大人,我也都能理解,毕竟你跟他们接触有限,又不是有感情纠葛的人,当然没有很深的印象,不过,常将军是你喜欢的男人,你怎么能忘了他呀!”
“有件事我一定得告诉你,你昏迷不醒的时候,祖父也没把握能治好你,你知道常将军说什么吗?他说只要你能醒过来,他宁愿拿自己的性命交换!”
冯嫽猛然抬头,难以置信地盯着清灵,清灵叹道:“真的,我骗你干吗!你看,像他这样的好男人打着灯笼也难找吧!拜托你快想起他,别让他等你等到花儿都谢了!”
冯嫽像是不相信清灵的话,转而又看向刘烨,刘烨跟着点头:“是,她说的没错,常将军对你是真心的,男儿有泪不轻弹,我见过他为你流泪。”
“我,我……”冯嫽努力回想,强烈的疼痛再次袭来,脑袋就像是要爆炸一样,“我一想起他,头就疼得厉害……”
冯嫽双手抱头,两道眉毛挤成一团,刘烨连忙拍她的背安抚道:“别急,别急,慢慢来,不要勉强自己!”
“是啊,你可别逼自己去想,人家常将军都不着急,你更不用急,我刚才只是说说,你别往心里去……”清灵吓得连忙表态。
冯嫽缓缓吐气,让自己冷静下来,靠着车厢,望向窗外:“让我想想,好好想想……”
第三十四章 邪气入侵
车队行至龟兹已是傍晚,比预定的时间晚了一个多时辰,先行赶赴龟兹的安息使者仍未露面,也不清楚他有没有到达都城,通知龟兹王室安息王子和解忧公主来访。
使者迟迟没有来报,眼前城门紧闭,看样子是不打算放他们进去的。图奇棠派出去的使者办事不利,他觉得很没有面子,不等师中催促,再派侍从去找看守城门的侍卫商量。
刘烨等人动身之前,已经给龟兹王室去了封信,按理说不会不给这个面子。虽说没有收到回信,但乌孙、安息与龟兹的关系一向良好,就算实现没有打过招呼,也不能将他们拒之门外吧!
图奇棠的随身侍从去了很久还没回来,就像那个不知去向的使者一样,图奇棠的眉头越皱越深,耐性也快到达极致了。想他堂堂王子殿下,无论去哪儿都能享受至高的待遇,根本没人敢怠慢他。
夜幕降临,城门下的风小了很多,但黄沙刮在脸上的滋味还是不好受的。刘烨和冯嫽给两个孩子吃过东西,哄他们睡下了,眼看城门关得紧实,心想今晚恐怕得在马车里度过了。
“安息王子不是派使者先进城了吗?怎么连个给咱们开城门的人都没有?”清灵坐了一天的马车,浑身上下没有一处舒服的地方,“对了,公主也给他们写过信啊,呦嗬,龟兹王室的架子这么大啊,压根不把安息和乌孙放在眼里哪!公主去信不回,王子的使者不见!公主,你给你皇叔说一声,派来汉军将龟兹夷为平地……”
冯嫽瞥她一眼,嗔道:“越说越离谱,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状况,怎么能怪人家龟兹王室呢!说不定他们没有收到公主的信,也没见到王子的使者,没弄清楚状况就打打杀杀,传出去反而要怪公主骄纵……”
“是,是,我又鲁莽了,知道了,你别再说了。”清灵烦躁地打断她的话,甩甩头又道,“不过哪有这么邪门的事儿,信没收到也就算了,谁知道路上出了啥事。可是,那个使者今天一大早就奔过去,难道他也在半道上出意外了?”
听到马车外有动静,刘烨挥下手,示意她们不要出声,撩起车帘看去,原来是图奇棠的侍从回来了。图奇棠和师中听那侍从说话,两人不停问他,听不到究竟在讨论什么。
“也许,真有什么意外!”刘烨若有所思地说,两千多年前的时代没有无线电和宽带,信息本来就不灵通,西域辽阔荒芜,狂风黄沙肆虐,若是发生意外也不奇怪。
进不了城,常惠也很着急,他们大男人在荒郊野林露宿倒没什么,但总不能让女人孩子在城外过夜。抬眼看向龟兹的城墙,约莫两人高的黄土墙挡不住他,但他要是冲过去,人家还以为有刺客来了。城墙从东到西足有十几丈,一直延伸到深山里去,清冷的月光笼罩着随风摆动的重重树影,将他们脚下的黄土地镀上一层银色。远处时不时传来刺耳的鸟叫,听起来像乌鸦报丧,很不吉利。
“公主,翁主和赵公子都睡了吗?”常惠手握剑柄靠近马车,看见刘烨向外张望,以为她在害怕,想安慰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想了半天还是从孩子们聊起。
“嗯,他们睡了。”刘烨留意到常惠的目光闪烁不定,想看看车厢里的冯嫽,又怕自己的举止太轻浮,躲闪着不敢看。
“小嫽姐姐,我们下车走动走动吧!”刘烨做个顺水人情,让常惠与冯嫽见面,好让他放下心来。
“好啊,好啊,坐这么久,腰都快断了呢!”清灵掀起帘子,拉着冯嫽的胳膊,将她拽下马车,带到常惠面前。
常惠看到朝思暮想的人儿,不由脸一红,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傻傻地笑了笑。冯嫽看他笨拙的样子,忍不住轻笑了声,这人牛高马大,长相也挺凶,没想到为人这么有趣。想到他们之间曾有婚约,而她现在还记不得他,觉得自己不能笑他,连忙收敛笑容。
从夜幕中走来的药葫芦倒背双手,指着摇头晃脑的清灵,轻斥道:“你这丫头,又顽皮了吧,当初不叫你下山,你可倒好,自个儿跑走了,连祖父的话都不听。”
清灵吐吐舌,上前挽住药葫芦,撒娇道:“哪有啊,哪有不听祖父的话,我可没顽皮哦,我是在活动筋骨,不信你问公主和小嫽!”
“唉,真拿你没办法,都到了嫁人的年纪,还是这么没大没小不知分寸。”药葫芦看了眼不远处的师中,颇为遗憾地摇头叹道,“你这丫头那么不讨人喜欢,什么时候才能嫁出去哟!”
清灵不服气地撅起嘴,放开药葫芦的手,想去四处转一转。药葫芦一把拉住她,小眼一瞪:“想去哪儿,给我回来,老实待着。”
“我,我走一走不行哪!”清灵的小嘴都快撅到天上去了。
“不行!”药葫芦答得斩钉截铁。
“哼!”清灵气鼓鼓地钻进马车里,干脆哪儿都不去了。
刘烨看出药葫芦的脸色不太对劲儿,问道:“老葫芦,你身体不舒服吗?”
“没有,我好得很。”药葫芦转身看向茫茫黑夜,神色阴沉,压低声音道,“这地方有问题。”
“有问题?”刘烨沿着他的视线看去,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冯嫽和常惠跟着看了会儿,难以理解地问:“怎么了?没什么啊!”
药葫芦微微眯起眼睛:“有邪气!”
刘烨想起图奇棠跟她说过的话,不由打个寒颤,难道世上真有妖魔鬼怪么!这时,师中走了过来,向药葫芦施个礼,神情凝重地看着刘烨:“我们来的不是时候啊!看守城门的侍卫不相信我们的身份,无论如何不肯开城门。”
常惠急了:“公主给龟兹王室写过信,还有,安息的使者……”
师中摇摇头:“好像他们没有收到任何信息。”
“那、那怎么办?都来到这儿了,难不成连门都没进就回去么?”常惠摊开双手,指着那道城墙,叫道,“我去,我去打开城门,我就不信龟兹国王敢说个不字。”
“这座小镇距离龟兹都城还有一段距离,他们答应等天亮后去都城通报,国王下令之前,我们只能在城外等。”
“为什么?让我们进去等不行吗?糙老爷们怎么都好对付,女人孩子不能遭罪啊!得,我看安息的那帮人都不办事,还是我去说吧!”
师中拦住常惠,道:“你去只会越说越乱,那些人说不通的,我们要是硬要进城,非得打起来不可。”
“打就打呗,谁怕他们啊!”
“常将军,稍安勿躁,你听我说。”师中摩挲着下巴,像是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事,一时不知道从何说起。
“图奇棠的侍从找龟兹侍卫商量,听说了一些很邪门的事。最近镇里的孩子接连死去,不仅是出生不久的婴儿,十岁以下的孩子都有。这些孩子大多健康,死之前没有任何征兆,死的时候都是哭喊一夜,不等天亮就没了。孩子的爹娘请遍所有大夫也看不出病因,死的孩子越来越多,现在他们都坚信是恶鬼索魂。别说是晚上,就连白天也不肯放外人进去的。”
常惠听得一愣一愣的,好笑地说:“恶鬼索魂?哪有什么恶鬼啊!这些人真愚昧,肯定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或是有瘟疫!
药葫芦不屑地瞪他:“不干净的东西能吃死人吗?孩子死于瘟疫,大人们还能好好的?你才愚昧!”
常惠扁扁嘴不说话了,刘烨想了想,道:“既然他们认定这个理,我们争辩也没用的,那就等等吧!”
师中点头:“今晚委屈公主在车上过夜了。”
刘烨不以为意地笑笑:“你们轮换着休息,不要累着自己。”
冯嫽扶刘烨上车,清灵听到他们的对话,睡意全无,忧心忡忡地看着少夫和赵子卿,说:“公主,天亮以后我们还是回去吧,镇里可能真有吃小孩的妖怪。”
“清灵,你又在胡说,哪来什么妖怪?你平时胆子不是挺大的么!”冯嫽为两个孩子盖好被子,“幸好他们都睡着了,要是被你的胡言乱语吓到怎么办。”
“我才不怕,我这么说,还不是为了他们两个!”清灵扭头看向刘烨,“公主,我这不是危言耸听,有些事情确实很邪门,不是你不相信就不会发生,好吧,你们不听我的,祖父的话你们总该信吧!你们去问问他,相不相信镇里孩子的死是邪事?”
冯嫽亲耳听到药葫芦说周围有邪气,深更半夜她不想执着这个问题,躺下来拥着两个孩子:“好了,睡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是啊,明天再说吧!”刘烨拍拍清灵的手,安抚道,“现在这个时候,也问不出什么,别想了。”
清灵叹口气,遇见这种事,她别想睡安稳觉了。刘烨也没躺下,车厢拥挤不说,她确实也睡不着,两人相对盘腿坐着闭目养神。
刘烨的眼皮越来越沉,刚要睡着,一声凄厉的惨叫像利刃般戳中她的心。
第三十五章 致命子时
几乎所有人都听见了那声惨叫,一行人来到龟兹却连城门都进不去,听说了镇子里的邪事,原本都没睡安稳,半梦半醒之间听到这种骇人的声响,真能把人吓得心惊肉跳。
“公主……”冯嫽惊得坐了起来,看到刘烨和清灵都没事,心有余悸地拍拍胸脯,“你,你们,听到了吗?刚才那声响……”
刘烨和清灵无声地点点头,极有默契地看向赵子卿和少夫,生怕他们也被吓到。两个孩子赶了一天的路,也许是困极了,睡得很沉,翻了个身便又睡去。
“我下车去看看。”清灵轻声道,蹑手蹑脚地掀起帘子跳下马车。
药葫芦面朝西北方向看得出神,师中和常惠紧张地站在他左右,图奇棠在侍从的陪同下靠着马车远远张望,想问又不敢问,憋闷的表情看上去相当纠结。
清灵眼看祖父这样,心知一定有事,悄悄走过去,聚精会神的察看西北方的山峰。城墙从东到西山脉连绵,尤其是西面山峰险峻,西北方的那座山峰陡峭异常,像是一刀砍下去似的,连个棱角都没有。
沉默半晌,药葫芦仍是没有给出答案,他只是专注地看,时而轻轻叹息,时而苦思冥想。
常惠没有耐性等下去,但他不敢打扰药葫芦,焦灼之余给清灵使了个眼色,指望她能充当一回出头鸟。
清灵是个有义气的姑娘,常惠帮过她,算是朋友,帮他这点忙算不了什么。虽说药葫芦不喜欢被人打扰,要是有人敢打断他的思路,定会召来一顿痛骂,但她是他孙女,就算气恼也不会放在心上。
“祖父,你听那声音是从对面山上传来的吗?”清灵轻声问他,药葫芦没回应,显然她的推断是正确的。
清灵抿着唇,继续问道:“那么,山上有什么邪门的事?”
药葫芦身子一颤,僵硬地扭过头看她,花白长眉毛下的那双小眼睛寒光顿现,清灵缩着脑袋咽着口水,反射性地想逃。
药葫芦诡异的视线扫向清灵身后的众人?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