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夫四朝第34部分阅读
三夫四朝 作者:rouwenwu
力不讨好的事,往自己脸上抹灰呢!
想不通图奇棠的动机,怎样解释都不合理,刘烨只好暂不考虑图奇棠,先摆平眼前的事再说。
承阳殿里鸦雀无声,众人低头做顺从状,但刘烨和魏大人都明白,他们都是披着羊皮的狼,表面上屈服于大汉,但要是有反败为胜的机会,他们会把自己啃得连骨头也不剩。
刘烨的目光扫过众人,停留在大宛公主身上,她也是低着头,面色苍白,神情恍惚不安,身子抖个不停。想必她已经知道刺客的身份,惟恐被人揭穿惹来众怒,又在愧疚自己贪恋男色害了父母,又怕又惊又惭愧,恨不能找条地缝钻进去。要不是被人强行押来,她宁愿装聋作哑也不肯现身。
再看大宛公主身边的世子,四十多岁的年纪,一脸老实忠厚的模样,很像老国王夫妻。他若登上王位,应该会跟他的父王一样,没有胆量没有野心,在大汉的庇护下,小心翼翼地做他的国王。
刘烨给魏大人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可以开口了。魏大人清了清嗓子,朗声道:“谋害先王的刺客在抓捕过程中,刺客负隅顽抗,被当场击杀。经本官验明正身,确认刺客的身份是匈奴人。”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以前大宛是在匈奴庇护下过活,如今易主,难怪匈奴要来报复。
图奇棠瞥了眼刘烨,嘴角扬起不易察觉的冷笑,原来她早就想好把罪名统统往匈奴身上推。不过,他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还是有些头脑的,这招栽赃嫁祸使得不错,合情合理,不让人起疑,用来吓唬这些心浮气躁胆小怕事的王公贵族很合适。
果然,原先商量好跟刘烨对着干的众人没有一个出声,匈奴派刺客暗杀大宛国王确实合理,这是匈奴惯用的招数,他们瞧谁不顺眼就拉过来直接杀了,根本不需要理由。尸横遍地的残忍手法也是匈奴人的标志,他们嗜血变态,最爱肢解这口。就算还有人质疑刺客的身份,也是无计可施,人都死了,还有什么好查的,汉使给出这个结论,就不怕他们查,谁爱查谁查,反正又不可能找匈奴对质。
刺客的身份可以不深究,但大汉保护不利却是不争的事实,有人站起来与魏大人面对面说:“昨晚是先王的寿宴,前来赴宴的汉使特意带来上百名侍卫把守,居然还能给刺客可趁之机,在众目睽睽之下刺杀先王。敢问魏大人对此作何解释?”
魏大人料到他们会揪着这个把柄不放,只是他也不清楚寿宴上的情形,想了片刻刚要开口,刘烨已经代他解释了。
“刺客动手之时,在座的各位已经昏迷不醒了吧!何来众目睽睽之说?”刘烨的语气夹杂着嘲讽,她淡然地扫向众人,“刺客暗中在酒里下毒,疏忽之罪在于大汉还是大宛已是无从说起,刺客目标明确直奔先王,大汉侍卫没来得及搭救实在是很遗憾!所幸侍卫们反应迅速,用自己的性命保护席间宾客,才阻止了刺客进一步的恶行。为了抓捕刺客,侍卫死伤惨重,各位还能毫发无损地坐在这里,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那人词穷,他昏过去之后,什么都没看见,再讲下去也是自取其辱。他尴尬地看了看身边的同僚,指望有个见证人站起来支持他,等了半天没人抬头,只得扁扁嘴坐回去。
“既然各位没有异议,现在就商讨下世子何时登基!国不可一日无君,先王驾崩,理应由世子继位,依照大宛的习俗,世子为先王守孝百日后方可登基……”
刘烨话没说完,又有人提出异议:“先王本就不是王族出身,在位期间庸庸无为,世子没有资格沿袭王位!”
第二十八章 原形毕露
确立新王不是件容易的事,有反对的声音也很正常,刘烨看了眼那位高声抗议的中年男子,对他有些模糊的印象。
中年男子衣着华丽身形瘦削,那件蓝黄相间的锦缎袍子不太合体,就像挂在衣架上轻飘飘的。黄|色历来是王族的标志,尤其是不含一丝杂色的明黄,尽管当时西汉的皇帝还不流行穿明黄|色的龙袍,基本还是以玄色为主。但在生活用品上已经开始采用鲜亮的明黄|色,而西域向来紧跟西汉发展的步伐,一看西汉的皇室时兴什么,他们的王室就也要拿来用。
所以,大宛的王室将这种明黄彻底垄断,除了王室成员,普通民众是不许用的,就连正当红的大臣也不敢擅自穿戴明黄,惟恐激怒了王室。遇刺身亡的老国王很喜欢穿黄|色的长袍,仿佛这样他就更有王者至尊,至于其他的王室成员,包括世子在内,只能穿相间黄|色的衣服,绝对不能抢了他的风头。
由此可见,这个敢跟她呛声的大叔八成是王室中人,刘烨不急着应声,不着痕迹地观察着他身边的人,以及坐在他对面的大宛世子和公主。
大宛公主紧紧皱眉,一脸不耐烦地瞪着那位大叔,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透露出明显的厌恶与憎恨。她的兄长大宛世子倒不像她表现地这么明显,但从神情来看,也是相当讨厌他的,兄妹俩共同仇视的人会是谁呢?会不会与先先王有关?就是那个杀害汉使后来被李广利斩首示众的国王!
大叔身边的人多半是大宛的大臣,从刘烨进殿,他们就保持着卑躬屈膝的姿势,但在大叔发出抗议之后,他们脸上不同程度地挂上几分窃喜的神色,就等着看刘烨如何接招了。
“先王本就不是王族出身,在位期间庸庸无为,世子没有资格沿袭王位!”大叔看刘烨迟迟不应声,拱手催促道,“王位归属非同小可,请公主三思!”
他的语气并不和善,那个“请”字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傻子都能听出来大叔对公主的提议极为不满。一直低着头的大臣们找不到反攻的良机,心里正憋屈着,眼看这么带种的人挺身而出对抗公主,他们也不甘人后,纷纷表态。
“请公主三思,请公主三思……”
这些人就是惟恐天下不乱,自己没胆量说,等别人开了口,就忙不迭地随声附和,试图给刘烨施压。既然大宛摆脱不了沦为附属的命运,至少他们有权利选择自己心目中的君王吧!而所谓心目中的君王,当然是给他们更多好处的!
“你们,你们这些老不死……”大宛公主紧咬银牙,身子气得发抖,她的食指颤巍巍地指着对面那些看似恭敬的大臣,愤而叫骂道,“父王尸骨未寒,你们就敢背叛他,居然质疑世子的资格!没良心的,父王在世的时候,何时亏待过你们?当初汉军兵临城下,是谁冒死向李将军求情?大宛国库空虚,是谁节衣缩食省下口粮给你们?都是我父王啊,是父王养活了你们!养你们这群白眼狼还不如养狗,我问你们,世子没有资格谁有资格!”
“你父王的王位是抢来的,向汉军摇尾乞怜骗来的,你们家族不过是不入流的沿袭贵族,历代对大宛都没有过贡献。与王族完全不沾边,比那些贱民好不了多少,要不是李将军一时糊涂随便安排个国王,怎么轮也轮不到他!”大叔满眼鄙视地瞥向她,一幅趾高气扬的口吻。
“一派胡言!你怎么不说我父王为了救你们的狗命,第一个冲进王宫抓住了罪王,又把他们交给李将军!谁说李将军糊涂,你们谁有这个胆量?”大宛公主刚刚失去父母,她无法容忍有人诋毁他们。
大叔挺直腰杆,居高临下地斜睨着她,哼了声,道:“你这话说到点子上了,要不是你父王出卖大宛王族,两位国王都不用死。他这是牺牲别人成全自己,分明是卑鄙小人的做法,怎么到你嘴里就变成了救国救民的大英雄了?可笑,可悲,你们卖国求荣,居然还有脸说自己立了功!”
“哼哼,你要是不怕死,为什么苟活到现在?罪王被砍头的时候,你跑到哪里躲起来了?你怎么不跟他一起死?”大宛公主跳起来,双手叉腰,横眉竖眼地骂道,“一朝天子一朝臣,你才是罪王的走狗,企图掀起大宛内乱的幕后黑手。你说,是不是你指使刺客谋害我父王,你说,你说……”
刘烨掩盖了伊桑克是刺客的事实,大宛公主想当然地以为刺客不是她夫君,她的夫君只是暂时不见,过不了几天就会回来。
“不是,不是我……”大叔惊慌地连连摆手,向那些将信将疑的大臣们解释,“别听那疯婆子胡说,我行得端做得正,怎么可能做出那种事呢!”
大叔忙着擦汗,无论如何不能让别人知道他暗中资助过伊桑克的事,虽然他也不能肯定刺客是不是伊桑克,但他总有谋害先王的心思,决不能让人知道,不然都会反过来针对他了。
“疯婆子,你别以为做了两年公主,就真的是金枝玉叶,你不过是跟你那个卖国求荣的爹沾光,混进了大宛王族。我告诉你,我不承认你的身份,你和你哥,根本不配称为王室中人。做人应该懂得知足,风光个两三年也够本了,如今你爹已经不在了,难道你们还想子孙后代都坐上大宛的王位吗?呸,不自量力!”
大叔往对面吐口唾沫,唾沫星子溅了大宛公主一脸,她扯了扯世子的胳膊,世子低头叹气没有出声。大宛公主遭遇父母双亡的痛苦,小夫君又不知去向,现在连自己的兄长都不帮她,委屈地不得了,扁扁嘴坐在地上嚎哭起来。
“看哪,这就是疯婆子的泼妇本色,烂泥扶不上墙,生来不是凤凰,就算一时攀上高枝,还是藏不住一身雀毛!”大叔觉得自己以三寸不烂之舌击败他们兄妹,让他们没脸见人,得意地看向刘烨。
“公主殿下,您都看见了吧!有道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大宛公主跟街头泼妇无异样,她哥又能好到哪里去呢!这下您该明白世子为什么没有资格吧!”
向着大叔的大臣们跟着点头,暗自欣喜,看来传言中心狠手辣的解忧公主也是束手无策了。
刘烨微微一笑,往前倾着身子,谦虚地请教他:“那么,你认为谁有资格?”
闻言,大叔的头昂得更高了,连忙拉起来身边瘦不拉几的小男生,拍着他的背骄傲地说:“他才是真正的世子,他是国王的儿子,纯正的王族血统。我是他的王叔,坚决拥护他为新王!喂,你们说,谁才有称王的资格!”
大叔示意其他人帮腔,他们顺从道:“自然是小世子。”
大叔丢给刘烨一个洋洋自得的眼神,刘烨莞尔,又问:“不知你所说的国王是不是公主说的罪王?被李将军斩首示众的罪王?”
“呃……”大叔愣了下,粗声粗气地说,“那疯婆子说是罪王,就是罪王了吗?我说他是大宛真正的国王才对!”
刘烨坐回去,舒服地倚着靠垫,淡然道:“先王是汉武皇帝亲封,是名正言顺的大宛国王。至于你力挺的国王是罪王不假,他已被定罪斩首,你拥护的纯正血统的世子就是罪王之子,你煽动大臣们立罪王之子为王,意欲何为?”
大叔张张嘴,怔怔地盯着刘烨,听她接着说道:“你口口声声说先王卖国求荣,先王既为大宛国王,试问他又怎么卖国求荣?你诋毁先王已是不敬,散播谣言更为不妥,侮辱世子拥护罪臣之子,你这种种做法已经构成了谋权篡位的罪名!另外,以你对先王憎恨的程度来看,本公主有理由相信你与匈奴刺客勾结谋害先王,刺客是匈奴人,他不仅能混进王宫不被发现,还堂而皇之地登台献艺,在所有人的酒里下了药,凭他一个人是万万做不到的。”
听明白刘烨话中的含义,大叔慌了神,摇头否认:“我没有帮刺客下蒙汗|药,我没有……”
刘烨嘴角勾起一抹笑:“有谁说过酒里下的是蒙汗|药吗?在座各位可曾听过?”
众人摇头,怀疑的目光聚集在大叔身上,原来是他下的药,害得他们差点儿死在刺客手上。
祸从口出,大叔发觉到自己失误已经晚了,他丢下那个小男生,踉跄地后退了几步,他现在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不想死的话只有逃跑这条路。可惜,此路不通,眼明手快的侍卫们不等刘烨发话,上前抓住了他。
刘烨挥挥手:“收押大牢,听候发落!”
大叔使出全身力气挣扎,面向昔日同僚求助,绝望之余恼怒地吼道:“你们不要被汉人骗了,刺客根本就不是什么匈奴人,刺客是伊桑克,郁成王子伊桑克,疯婆子的小男人伊桑克……”
大宛公主目瞪口呆地盯着大叔,不敢相信地扭头看了眼刘烨,大臣们也纷纷抬眼看她,似乎都想得到一个答案。
刘烨懒得多说什么,冷笑道:“他说的话还有人信吗?谁能料到勾结刺客往酒里下毒的人就是他呢!押他下去!”
大叔鬼哭狼嚎的哀号渐渐听不见了,众人回过神来,暗自擦了把冷汗,知人知面不知心,实在太阴险了,幸亏解忧公主识破他的真面目,要不然恐怕日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不过,这位黑心公主确实有几把刷子,三言两语就让他现出原形。
刘烨将他们的表情尽收眼底,从容道:“关于世子登基,各位还有什么异议?”
“没有,没有……全凭公主殿下定夺……”
枪打出头鸟,再也没人敢跟解忧公主对着干,好死不如赖活着,能活一天算一天,别整出个什么罪名,吃不了兜着走就全完了。
第二十九章 陪我看日出
伊桑克刺杀大宛国王带来的隐患,最严重的是那些反对派趁机改立新王,拥护对他们更有利的君王。一国之君的人选影响深远,稍有不慎就会破坏大汉与大宛两国的关系,甚至让大汉两次西征的战果功亏一篑。
好在师中反应迅速,在伊桑克出手之时就料到了后果,常惠及时搬来救兵,魏大人的安排有条不紊,刘烨在承阳殿四两拨千斤,将反对派的嘴脸公之于众,从而阻止了这场闹剧的发生。
大汉方面应对得当,大宛动荡不安的政局得以稳定,世子顺利继承王位,身首异处的老国王在九泉之下也能安心。原本出现裂痕的大宛朝廷并没有照着预想中的方向发展,刘烨等人将反对派叛变的苗头连根拔起,这些趋炎附势的大臣们眼看形势不对,哪里还顾得上什么义气,一边倒地改为支持世子。
罪臣大叔拥护的小男生年纪还小,而且不像是有企图心的人,但为免节外生枝,刘烨将他逐出王宫。其他人都以为这小男生惨为政治牺牲品,十有八九被汉军拉去砍了,刘烨没有他们想的那么冷血无情,她派人将他送往赤谷城的马场,不取他的性命,只是让他远离宫廷纷争,不要再被别有用心之人拿来利用。
达成共识的王公贵族出宫之后,面对家人的质疑,好事者的试探,不约而同地闭上了嘴巴,一切以宫里发布的消息为准。这些大宛的人上人被困王宫多时,他们的家眷聚在宫门又哭又闹,都城里人人自危,都以为出了什么大变故。得知行刺先王的匈奴刺客已被汉军就地正,法,世子登基的日子也定下了,朝廷没有因为先王的猝死产生变动,老百姓们也就不再提心吊胆了。
伊桑克和沉香死了,没人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唆使者,不过,这都不重要了。大宛的局势恢复正常,妄图制造内乱的阴谋以失败告终,没人关心失败者如今是何心情。
图奇棠见识过刘烨的能耐,即使他不甘愿,也得承认自己低估了她。图奇棠是西域人,他跟绝大多数西域男人一样,有很严重的大男子主义,他不认为刘烨一次次化解危机凭的是自己的本事,他还以为是她身边的人帮她出谋划策,但他忽视了很关键的一点,即使有师中帮她出主意,能否取胜还得靠刘烨的表现。
就像是赛场上运动员和教练的关系,具有天赋的运动员成就了独具慧眼的教练,两者是密不可分的,缺少了谁都不能取得最后的胜利。
图奇棠处心积虑想在大宛掀起风波,伊桑克这颗棋子发挥了他的作用,但没料到对手刘烨出其不意,在他眼皮子底下使出绝招彻底翻盘。不管他之前花费多少心思,筹备多少棋子,在她面前都只有认栽的份儿。
幸好,他的身份没被识破,那些损失他也可以不计较,毕竟他和刘烨之间的较量才刚开始,好戏还在后头。
师中在隐蔽的山沟里找到了尚有呼吸的冯嫽,常惠欣喜若狂,他们日夜守候冯嫽,盼望她早日清醒。
刘烨坐在床头,拧干手巾给冯嫽擦脸,看着她额头那道清晰深刻的伤痕,忍不住湿了眼眶。虽说大夫控制住了她的伤势,这两天来渐渐有些好转,但一看到隐约露出头骨的恐怖伤口,刘烨的心就难受地不得了。大夫说过,袭击她的人应该是不打算留活口的,也许是怕被人发现,或者情况紧急,没有击中她的重要部位,要不然很难活命。
冯嫽大难不死,只是伤口失血过多,何时醒来还是未知之数。常惠每天都要逼问大夫几遍,但大夫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以当时的医疗条件,大夫确实说不清楚冯嫽的病情,不过刘烨是知道的,冯嫽有可能变成植物人长睡不起,就算醒了,也有可能因为脑震荡变得痴痴傻傻。
“小嫽姐姐,你一定要好起来,这些年你跟我一起还没过几天安生日子……”刘烨还是没能忍住泪水,望着冯嫽沉睡的面容,哽咽道,“你说过老天爷是最公平的,以前我不信老天爷,但我现在很信你的说法。小嫽姐姐,老天爷会保佑你平安无事的,这几天我很悲观,总想些不好的结果,如果老天有眼,你这么好的人,在你身上就不会发生那些可能。”
刘烨握住她的手,仔细地擦拭她的指尖,泪眼模糊地看她布满薄茧的手心:“就算不为我,你也得想想常将军是不是,常将军都对我说了,你答应了他的求婚。他说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他都要娶你为妻,照顾你一辈子。小嫽姐姐,你看,你爱的人真是值得托付的好男人,你们在一起会很幸福的。”
“不要睡了,小嫽姐姐……”刘烨轻轻放下她的手,柔声道,“你可能还不知道,常将军为了你急得都哭了,我从没见过他哭,要知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啊!他当然不会当着我的面流眼泪,是我无意中看到的,他就躲在院墙角落里,无声地哭,嘴里念着你的名字。你还没见过他泪流满面的样子吧,跟他平日里的形象实在不搭,像个孩子一样,呵呵,像个孩子……”
说到这儿,刘烨已是泣不成声,滑坐在地上:“还有少夫,子卿,他们好想你,成天问我小嫽姨娘去哪儿了。姐姐,我该怎么回答他们啊,你说小孩子骗不得,但我不能让他们也跟着伤心难过……师大人,你出事后,师大人很愧疚,他自责没有好好照顾你,他在常将军面前都抬不起头了,他把所有过错都往自己身上揽,就像是他把你害成这样似的……”
“咚咚……”
刘烨听到敲门声,慌忙擦去泪水,起身走出去,打开房门见是清灵。清灵看她双目红肿,知道她又在伤心,自顾自地步入房间,看向床榻上的冯嫽。
清灵手里拿着精巧的小药箱,走到床边看了她几眼,轻叹了声:“小嫽姐姐伤得比我重多了,她伤到了头,不能任她这样睡下去的。”
刘烨连忙转身跟过去,问道:“清灵,你是不是见过这种病例?”
清灵点头:“小时候跟祖父在山上住,有个采药的哥哥失足跌下山崖,也是撞伤了头。幸亏祖父及时救了他,不然他可能一辈子都醒不过来。”
“嗯,撞伤头有可能失去意识的,一辈子都在昏睡。”刘烨急切地注视着她,“你还记得你祖父怎么医治的吗?”
清灵内疚地摇摇头:“记不清楚了,其实我也不能肯定采药哥哥的情况是否跟小嫽一样,所以一直没跟你说。原本指望治好小嫽的伤,可这都两三天了,也没见好转,这才想跟你商量商量。不如,把小嫽送到赤谷城吧!”
刘烨想了想,否决了她的提议:“不行,大宛到赤谷城路途遥远,再加上马车颠簸,对小嫽姐姐伤害很大。这样吧,我写封信让常将军带给你祖父,请他过来一趟。”
听她这么说,清灵为难地皱着眉:“可是,我祖父不肯离开赤谷城的,这十几年,我从没见他出过城。万一他的倔脾气上来,不愿意听你的怎么办?”
“没关系的,我相信他会来。”刘烨说着,俯身在桌上写起了信,匆匆几行字,言简意赅,叠起信纸疾步往外走,“我去找常将军,你看下小嫽姐姐。”
清灵不无担心地看着她的背影,自言自语道:“即使你是公主,祖父也未必肯买账,你太不了解他了。”
常惠听说药葫芦能医冯嫽的伤,二话不说怀揣刘烨的信就要下山,刘烨想起清灵的叮嘱,不由补充道:“药葫芦脾气古怪,他未必肯来,你在路上想想办法,看怎样才能说服他。要不,让师大人一起去吧……”
“不用,我自己去就可以。”常惠打断她的话,信心满满地说,“他不肯来,我就求到他来,公主,你和师大人照看好小嫽就行,我会尽快带他来的。”
“放心,一路顺风!”刘烨看他态度坚决,也不好多说什么。
常惠一溜烟地下了山,刘烨和师中看着他的背影,满心盼望着他顺利找来药葫芦。常惠的心飞到了赤谷城,刘烨也有一阵恍惚,翁归靡和药葫芦住在一起,如果他知道他们遇到了麻烦,会不会像从前那样不顾一切地来到她身边?
师中看着出神的刘烨,轻声道:“公主没有话要捎给他吗?”
刘烨知道师中说的“他”是谁,苦笑道:“只怕是无话可说吧!”
师中收回视线,与刘烨肩并肩看着天边的夕阳,有些悲伤无法言说,有些爱恋埋藏心底,希望往往与失望相伴,如果注定不能牵她的手,并肩看日落也是值得珍惜的回忆。
“从今以后,我会陪你看每一个日出。”
月亮湾的那个晚上,翁归靡拥着她,深情地对她说。刘烨脑海里回旋着他的声音,眼泪又不争气地涌上眼眶,曾经携手未必能走到永远,美好时光只适合怀念,许诺陪她看日出的人不知去向,无声陪她看日落的人不离不弃。
可是,她的心始终向往日出,她想牵着他的手穿过雨雾,走过黑夜的尽头,迎来美丽的日出。
第三十章 真气续命
如刘烨预想的那样,药葫芦没有为难常惠,听说冯嫽有难想也没想快马加鞭就赶来了。
数月不见,药葫芦还是那幅可恶又可爱的样子,他进宫直接奔到冯嫽身边,又是扎针又是点|岤,忙了半天才有工夫跟他们说话。
清灵一直以为祖父不管遇到多大件事都不愿意离开赤谷城的,没想到刘烨一封信就把他叫来了。其实,刘烨知道冯嫽在药葫芦心目中是有些分量的,所以才这么有把握他肯来。
药葫芦揉,搓着手里的汗巾,就快把汗巾拧成麻花了,两道花白眉毛下的眼睛皱成细缝,别人看不到紧闭的心灵之窗,也猜不到他心里在想什么。
常惠犹豫半晌,鼓起勇气上前两步,试探道:“前辈,前辈……”
药葫芦最讨厌人家叫他前辈,要不是碍于冯嫽昏迷不醒,早就跟他吹胡子瞪眼了,不过他现在忙着想如何治好冯嫽的伤,仅仅是用鼻子不耐烦地哼了声。
常惠看他没有动怒,仗着胆子又道:“前辈,小嫽的伤怎么样?你能治好她吧?”
“呦……”药葫芦阴阳怪气地叫了声,斜眼睨向常惠,尖酸刻薄地说,“你有本事你来治啊,你觉得我治不好她,你还去请我干吗?”
“不,不是,前辈,我不是那个意思……”常惠和药葫芦总是不合拍,通常说不了几句话就把药葫芦激怒了。
清灵眼看常惠左右为难,念着他平日里帮自己说过不少好话,连忙帮他解围,笑眯眯地劝药葫芦别生气:“祖父呀,您别跟他着急上火,您也知道常将军这个人心眼不坏,就是嘴笨。他多嘴不是因为不相信您,而是太担心小嫽了,生怕她的伤不好治。”
药葫芦将信将疑地瞅瞅常惠,常惠忙不迭地连连点头,药葫芦又哼了声,坐下来给冯嫽把脉,嘲讽道:“小嫽是你什么人啊,还用得着你担心?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不自量力!”
原本这话常惠可以不作答,免得更激怒药葫芦,可他就是这么没有眼力劲儿的人,老老实实地说道:“小嫽是我未过门的妻子,公主已经同意了我们的婚事,我本想着回到乌孙就举办婚礼,不料小嫽被刺客所伤……”
想起冯嫽在生死线上挣扎,常惠就心痛地不得了,既懊恼又自责,说着说着竟然有些哽咽:“那晚我应该送她回来的,无论怎样都该这么做,是我疏忽大意了,这都怪我,怪我没有照顾好小嫽,让她承受这么大的痛苦。小嫽,小嫽,你快醒过来吧,只要你没事,要我死都可以……”
药葫芦听他说两人的关系,打心底里为冯嫽不值,羡慕嫉妒恨常惠咋有这等福气,等不及讽刺挖苦他一番,但常惠最后那句话却让他感动了一把,麻得他浑身直冒鸡皮疙瘩。
药葫芦纵横江湖多年,遇到无数千奇百怪的高手,他们之中半数以上是多情种,都是为了女人为了爱死去活来的那种,有的牺牲毕生功力求得与心上人厮守终老,有的放弃唾手可得的功名利禄换来仰慕女子的芳心,更有甚者为了虚无缥缈的爱情送死,临死还念着背弃他的爱人。
打了一辈子光棍的药葫芦不懂世间情为何物,更不晓得什么叫生死相许,但从他的对手身上见识过情爱是多么害人的东西。杀人不眨眼的百炼钢遇到娇弱无骨的美佳人,立马就变成了绕指柔,精神恍惚不明所以,完全失去了之前的硬朗霸气。别人不说,就连他的死对头毒蝎子也是这么个多情种,明明是毒遍天下无敌手的天才人物,非要迷恋修炼魔功的妖女,为她寻死觅活多少回,也磨掉了身上那股子灵气。
毒蝎子败在药葫芦手上,药葫芦不敢说自己的本事一定比他高,但跟他相比,药葫芦有个绝对的优势,那就是他不曾为谁意乱情迷,全心全意练功,不受外界的影响。所以,药葫芦还想找他比试一次,因为毒蝎子来找他的时候,不像是比试更像是找死,活不下去找人了解他的性命。
药葫芦觉得自己胜之不武,手下留情放过了毒蝎子,他要找个时机公平地对决,而不是乘人之危侥幸取胜。
之前,药葫芦瞧不起那些为爱寻死的人,他认为那些人该死,人生又不是只有爱情,胸无大志的家伙就算武功再高也是个没用的废物。自从见过毒蝎子生无可恋的样子,他又有了新见解,感情丰富未必不好,最起码还能证明他们也是人,不是毫无思想的杀人机器。像毒蝎子这种在毒药罐子里泡大的人,女人也能成为他的死|岤,说不定他能为了女人不再杀人,可惜,他爱的女人比他更毒。
爱情,是一门高深的武功!不管是名门正教,还是歪门邪道,只要着了爱情的道,都得甘拜下风!
这就是药葫芦对爱情的释义,如今常惠显然也着了这道,他为冯嫽死都甘愿,可见他已经达到了走火入魔的阶段。不过,冯嫽是个好姑娘,有人为她着迷也很正常,常惠虽然有点笨有点傻,但也能称得上是条汉子,就算配不上冯嫽,外人也不好多评说。
“别担心,小嫽的伤能治,快的话,这几天就没事了。”药葫芦转过身,聚精会神地观察着冯嫽的气色,笃定地说道。
清灵从没听过药葫芦如此正经的语气,难以置信地盯着他的后脑勺,常惠顿觉松了口气,忙不迭地连声道谢。
“行了,你出去吧,别打扰我为她治伤,清灵,你也出去!”
常惠开心地走出去,清灵跟着关上房门,候在院子里的刘烨和师中看他神情愉悦,料想冯嫽的伤能治好,随即放下心来。
师中快步迎上前,向他求证:“老葫芦他怎么说,小嫽姑娘的伤有把握医得好是吗?”
“嗯,嗯,是的!”常惠兴奋地抓住师中的手,肯定地点点头,看向满眼问询的刘烨,激动地说,“前辈说小嫽这几天就没事了,这几天就没事了……”
刘烨总算能笑出来了:“好,好,那就好!”
笼罩他们多时的阴影渐渐散去,他们相信药葫芦的能力,也相信他不会轻易保证,冯嫽能像从前一样回到他们身边,这比平定大宛内乱更值得高兴。
不一会儿,药葫芦从房里走出来,略显疲惫地坐在石桌上,拿着酒壶对嘴喝起来。直到喝光了酒,才爽快地叫了声好。
药葫芦擦擦嘴,看了眼既担心又开心的众人,微微一笑:“放心吧,小嫽没事的。”
众人谢了又谢,又是捏肩又是捶背,将他奉为大恩人。只有清灵一言不发地杵在旁边,双眼水汪汪地看着药葫芦,几乎就要流下泪来。
“公主!”药葫芦叫了声,有些犹豫地看了看其他人,像是不希望听到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刘烨心里一凛,想到了翁归靡,难道,他出了什么事?
师中拉了下常惠的袖子,示意让他们独处,常惠知道冯嫽没事就足够了,很配合地走出院子。
“师大人……”清灵走出几步,回头看看正与刘烨交谈的药葫芦,眼眶不由一红,轻声道,“师大人,我担心祖父……”
师中看她有话要说,停下脚步等她的情绪稳定些,常惠以为清灵要跟师中说悄悄话,识趣地走开了。
“清灵,你祖父怎么了?为何担心他?是不是担心他连夜赶路没来得及休息就给小嫽治伤?”
清灵摇头,师中刚要继续问她,只听她幽幽地叹了声:“祖父为了救小嫽,把自己的真气给了她。”
师中听说过真气续命,但有这种功力的人至今他还没见过,药葫芦是难得一见的高人,他有能力用真气为冯嫽续命,倒也不足为奇。不过,清灵看起来确实很担心,想必这种方式对药葫芦的影响不小。
“那么,怎样才能帮他恢复真气,我和常将军两个人够不够?”
“不可以,祖父的功力远远在你们之上,你们不能给他输真气的。况且,你们阳气太盛,反而会扰乱祖父的气息。”清灵无奈地解释道。
师中隐约明白了真气续命的意思,冯嫽受伤是他照顾不周,他并不想药葫芦牺牲这么大,急道:“清灵,你知道还有什么法子能弥补吗?我没想到老葫芦会用这种方式救小嫽……”
“师大人,祖父自愿救她的,你不用介怀!祖父喝了整瓶药酒,暂时不会有事,只要这段时间不再动气,几个月后就能自行恢复!”
师中稍稍松口气:“你放心,我们不会再打扰他了,尽快送他回赤谷城休养。”
清灵咬着唇,又道:“你有所不知,祖父与毒蝎子有个约定,他们还要再比试一次,我担心的是,万一毒蝎子来了,祖父如何招架。祖父不可能以失去真气为由,求毒蝎子放他一马,但就凭他现在的功力,绝对不是毒蝎子的对手啊!”
“原来是这样!”师中沉吟片刻,道,“我想想该怎么做。”
药葫芦不知道如何开口,刘烨也不催他,僵持了许久,药葫芦才道:“公主,那个废物他,他不见了……”
“嗯……”刘烨心里乱糟糟的,翁归靡不见了,他能去哪儿呢!
药葫芦不好意思地挠头道:“我吓唬他再不振作就放火烧房子,把他也烧死,其实我只是说说啊,又不当真,谁知道过几天我去看他,他就不见了。”
刘烨释然地笑了笑:“不要紧的,何去何从他自己做主,老葫芦,这事我知道了,感谢你千里迢迢赶来救小嫽姐姐,天色已晚,你回去休息吧!”
“哎,好吧!”药葫芦亲口告诉刘烨翁归靡下落不明,也算了却一桩心事。
“索朗……”刘烨沉思半晌,轻唤了声,茫然地看向天边。
第三十一章 梦回故土
冯嫽醒了,在药葫芦为她医治的第二天早上恢复了意识,她第一眼见到的人是趴在床头睡着的刘烨,虽然心里还有种困惑的感觉,但仍是觉得暖融融的。
昏迷的这几天,冯嫽做了无数个梦,梦境里的那个人看不清楚样貌,只记得被他打中头部,之后就没有印象了。她还记得那片无边无际的草原,她骑着马无拘无束地奔跑,一路上看过很多美景,最让她难以忘怀的是那间青砖白墙的小瓦屋。那间瓦屋给她的感觉很温暖,她忍不住停下来,牵着马儿走过去。
屋里走出一位和蔼可亲的妇人,她端着热腾腾的粥碗递给自己,眼里暖暖的笑意是那么熟悉,就像是自己的亲人。
“小嫽,快进屋来,你爹和你哥等你好久了。”妇人拉起她的手就往屋里走,指着围坐在四方桌的两个男人说,“孩子他爹,小刚,小嫽回来了。”
叫小刚的年轻男子欣喜若狂,上前拥住她的肩膀,冯嫽难为情地躲闪,还是被他一把抱住,听他激动地说道:“小嫽,你总算回来了,你知道吗,爹娘无时无刻不在念叨着你,大哥也很想你,生怕你不适应西域的生活。”
原来小刚是她的哥哥,冯嫽不再挣扎,呆呆地看着他,这屋里的人都是她的亲人,怪不得看着如此熟悉。
妇人看着他们兄妹,乐得合不拢嘴:“小嫽,你哥他实在放心不下,做梦都想着去西域找你,好几次都到了玉门关呢!可是他最后还是念着我们老两口,怕他走了,没人照顾我们!幸好,你回来了,你回来我们也就放心了!”
年长的男子眯起眼笑,连连点头道:“是啊,回来就好,西域那么远,想你们都见不着,心里太难受啦!对了,小嫽,烨儿呢?她还在门口没进来吗?哎呀,这孩子,就是这么调皮,从小就爱跟我们玩捉迷藏!孩子他娘,你快把烨儿找来,快去啊!”
“你呀,成天念着烨儿烨儿,现在她终于回来了,看把你高兴的。”妇人探着身子向外张望,没瞧见有人在,纳闷地自言自语,“对呀,烨儿哪去了呢?刚才就没见着!”
“烨儿没在门口吗?”年长男子开始着急,走出去四处张望,朝小刚挥手,“不行了,我眼花,看不清楚,快把你小妹找出来……”
小刚应了声好,跟着爹娘一起寻找烨儿的身影,他们找了半天,什么都没找到,越来越焦急,接连唤道:“烨儿,烨儿,你在哪儿……”
冯嫽努力回想烨儿是谁,她记得自己一个人来的,根本没有同伴,为什么她的爹娘大哥都急着找她呢!
小刚找不到烨儿,慌忙扳过冯嫽的肩膀,急道:“小嫽,烨儿在哪儿?她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年长男子搀扶着夫人跌跌撞撞走来,浑浊的眼睛泪汪汪地看着她,哽咽道:“小嫽,你不是说要好好保护烨儿的么,为什么你一个人回来了?”
冯嫽紧张不安地摇摇头:“我、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谁是烨儿?我应该跟她在一起吗?”
他们三人瞠目结舌地盯着冯嫽,不可思议地说:“烨儿是你妹妹,是你妹妹啊……你怎么可以不记得她,她是你用性命保护的人,你怎么可以抛下她自己回来……”
“烨儿是你妹妹,你要用性命保护她……”
这句话重复了成千上万遍,冯嫽痛苦地捂上耳朵,踉跄地后退,单薄的背抵着硬邦邦的墙壁,无助地瘫坐在地上。
爹娘和大哥却不肯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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