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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雪兆丰年第5部分阅读

      瑞雪兆丰年 作者:rouwenwu

    铁锅里薄薄抹上一层素油,小火慢慢煎烙,最后面饼涨了起来,两面都成了金黄|色,最简单的火烧就烙好了。

    瑞雪听得院子里有响动,探头一看,果然是赵丰年在打水洗漱,她连忙找了干净的细瓷碗,揭了小木桶,多余的清水已经渗了出去,只剩了小半下白白嫩嫩的豆腐脑儿,很是喜人。

    薄薄的竹片做成的平勺,一层层把豆腐脑儿片了下来,装进两只青花瓷碗里,又浇上褐色的卤汁,捡了四只小火烧放在盘子里,一起放在方盘上端了进屋。

    赵丰年正在整理衣衫,见她带着一股难言的香气走进来,猜到她又做了好吃食,于是好奇的坐到桌前,仔细打量那大碗里的白嫩之物。

    瑞雪拿了勺子放到他碗里,笑道,“这就是我用牛豆做的新吃食,掌柜的,你尝尝味道如何?”

    赵丰年闻言,微一沉吟,皱眉点点头,轻轻舀了半勺送进口中,立刻就觉口舌间好似含着鸡蛋羹一般的软嫩之物,但是又不同于蛋羹的味道,更为细滑,掺杂着鲜香的汤汁儿,一路滑下喉咙,果真是美味无比。

    瑞雪看着他那被碗中升腾的热气沾湿的眼角眉梢,微微挑了起来,就欢喜的咧了嘴。

    她这些日子里,曾仔细观察过她这名义上的夫君,虽然他不喜多言,性子也拧了一些,但是摸透了他的脾气,就会发现他还是很好哄的一个人,比如,他对衣衫不挑剔,但是不管脏的还是干净的,一定要叠得整齐,不能乱放;他平时不多言,但是,碰到他不懂得的东西,一定会问到底,直到弄明学会;还有就是这吃食,不管好坏,每顿都吃的一般多,但是吃到了合口味的,眼角眉梢就会轻挑起来。

    赵丰年吃光小碗里的豆腐脑儿,抬头看向满面喜色的瑞雪,淡淡说道,“味道不错。”

    “那掌柜再吃半碗。”瑞雪赶忙又去给他盛了半碗,兑好汤汁儿端回来,又把火烧往他面前推了推,“这也是我新做的点心,配着豆腐脑儿吃的。”

    赵丰年拿起一个火烧,撕下一半,嚼了两口,问道,“你准备去码头卖这两样吃食?”

    “对,你都说好吃,想来别人定然也会觉得味道好。”

    “你准备定几文钱的卖价?”

    “我刚才算了一下,一个火烧配一碗豆腐脑,正好是三文的本钱,我准备加一文的利,卖四文一份,我听张嫂子子说,码头的那些力工,一日能挣六七十文,拿出四文吃顿饭,应该能舍得。”

    赵丰年咽下最后一口火烧,喝了半杯茶漱口,这才说道,“那些力工可不是我这样一个火烧就能吃饱的饭量。”说完起身,抱了书本等物出了屋子。

    瑞雪这才惊叫一声,狠狠拍了自己的脑袋一下,“真是笨死了,怎么忘了考虑饭量这事。”她伸手去拿桌边的笔墨,又嫌现磨墨汁麻烦,就跑到院子里,拿了一只枯枝在地上写画起来,“火烧成本太高,就用包谷面和细面掺合着做两合面的馒头,细面一斤二十五文,包谷面八文,一半对一半,能出十五个二两的大馒头,一个成本就两文多,力工怎么也要吃两个,再加豆腐脑,成本就是六文,太高了。”

    第十七章 码头见闻

    瑞雪懊恼的用脚抹去沙土上的字迹,却听院门口有人笑道,“这是怎么了,一个人瞎捣鼓些什么呢。”

    瑞雪抬头一见是张嫂子,连忙拉了她进屋,盛了豆腐脑给她尝,立刻得了她的连连称赞,再听说,这白玉般的好吃食居然真是牛豆做的,那眼睛就睁得比葡萄还圆,死活也不肯相信。

    瑞雪正烦恼于成本过高的问题,也没心思给她细解释,就问道,“嫂子,如果你家大哥出门去做工,中午回不来,或者早晨赶不及吃饭就走,你要给他带些什么干粮?”

    “干粮?”张嫂子不知她为何问这事,还以为是赵丰年要出门,于是笑道,“我家那口子是粗人,出门在外能填饱肚子就行,带两块包谷面饼子也就对付一顿了。不过,如果赵先生出门,你可不能这般对付,还是蒸锅两合面馒头吧。”

    “包谷面饼子?”瑞雪前世的家在山东附近,平日吃食多以面食为主,这包谷面饼子还真没贴过,不过想来也是像烙饼一样的吃食,做起来应该不难。

    她突然想起,有次去北方,在街边看到人家卖一种色泽金黄、宣软适口的糕饼,她好奇问了做法,倒是用包谷面发酵之后蒸出来的,看着又大,吃起来也有些甜味。如果做出来,倒是能比那贴出来的饼子好吃许多。她打定主意做些试试,就把干粮一事扔在一边不谈,转而问起销路。

    “嫂子,你说我做些干粮,再配上这豆腐脑儿,挑到码头去,能不能好卖?”

    “你要去码头卖吃食?”张嫂子惊得连手里的勺子掉了都没理会,拉了她的手,说道,“妹子,你家先生可是教书的文人,你怎么能去做这样低贱的行当?”

    “低贱?”瑞雪前世也曾听说过古代阶级划分很严格,商人地位不高,但是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被人瞧不起,她无奈笑道,“嫂子,我凭自己的双手赚钱,怎么能低贱呢,再者说,我们掌柜的赚那点儿束脩只够保证我们两人吃饱不饿的,这马上要入冬了,我们这房子还漏风呢,怎么也要修缮一下,掌柜的身体也没好彻底,谁知道他什么时候还会犯病,平日也要好好调理,这桩桩件件的事,哪个不要钱啊?”

    张嫂子抬头瞅瞅屋角那透着亮儿的墙缝儿,也叹了气,末了只得拍拍她的手道,“你说的也对,凭自己双手赚钱,真没有什么可讲究的。这白…”她刚才只顾吃,还真没听清名字,一时想不起来。

    瑞雪笑道,“嫂子,这叫豆腐脑儿。”

    张嫂子又吃了一大口,吧嗒吧嗒嘴,笑道,“这东西是真好吃,就是这名字怪了一点儿,怎么叫脑子。妹子,你和赵先生都是读过书的,不如取个文雅些的名字吧。”

    “豆腐脑,豆腐脑…”瑞雪念叨两遍也觉有点儿别扭,听上去与这时空确实有些格格不入之感,于是,她翘了细长的手指在木桌上敲了几下,慢慢说道,“这豆腐脑像蛋羹一样嫩滑,只是颜色雪白,不如就叫雪羹吧。”

    “雪羹?”张嫂子眉开眼笑的立刻赞道,“这名字好,可不就像雪一样白,听着就干净好吃。”

    两人说笑着定了名字,瑞雪又请教了蒸包谷饼子的诀窍,在张嫂子的指点下,舀了一瓢包谷面儿发上,然后盛了一小盆雪羹,浇了卤汁让她端回家给孩子们尝尝,张嫂子自觉用了自家的牛豆,也就没有多客气,乐颠颠的端着走了。

    第二日一早,村里的公鸡刚刚起床,亮出高亢的嗓门之时,瑞雪就已经蒸了一锅金黄的发糕出来,咬上一口,有股包谷特有的清甜,比贴在锅边那种也软一些。等赵丰年也起了床,再配了雪羹端上去,赵丰年吃了一整块,难得赞了句好吃,又说那雪羹的名字取的也好。

    瑞雪受到鼓舞之下,又折腾了一上午,把凉透的发糕两面抹了素油在锅里煎,也有种别样的焦香。张嫂子心里也惦记着这事,又跑来看了两趟,直夸赞瑞雪心思巧,一个包谷饼子也能做出花样来。

    万事齐备,瑞雪挑了个好天气,顺着村人的指点,绕过后山,提前去了趟沛水码头趟趟路。她前世只在电视上看过码头的样子,并没有亲眼见过,如今乍然见到,每处都觉新奇。

    这是个中等码头,因为沛水河河道宽而深,能够容纳大船通行,所以,许多商家从南方运了货回来,都愿意从此卸货,然后用马车运到灵风城,或者更远的两城,虽说麻烦了一些,但是水路却比陆路快了最少十日,做买卖讲究的就是时机,赶早不赶晚,这也让灵风码头一建成就很是热闹。

    但是,也正因为刚刚建成的关系,码头很是简陋,只有六个栈桥,搭着跳板,一群群穿着短打衣衫的力工从船上扛了各色货物下来,然后或者直接放到马车上,或者堆在岸上一长排的木板房里,向那两个穿着青色官差服饰的人交上租金,等待自家马车来接货。

    木板房两侧也有挑着担子卖些小吃食的货郎,担子里有点心,有瓜子花生,有野梨枣子,花样儿不多,但是生意却不错,停靠在最外面那座栈桥边上的普通客船里,常有小厮或者管事娘子之类的上岸来买上几包回去。

    晌午时,那些灰衣力工们就蹲在木棚子边上或者找个避风处坐了,掏出怀里的饼子啃上几口,算是简单垫垫肚子,然后继续等待活计。

    瑞雪在码头里外转了几圈儿,倒是看中了一个好地方,紧挨着存货的木棚子边上,有块有四十平米左右的空地,如果盖上一个简易的小木屋,冬天时给这些力工们提供个避风之处,再卖些热食,买卖一定会极好。

    现在码头刚刚建成没多久,天气又尚未冷下来,还没有人想到这些,如果先租或者买下这块地方,价格方面应该不会太贵。

    她心里有了打算,就拦了一个面色和善的中年力工,笑问道,“这位老哥,奴家想要在这里租块地方,卖些吃食等物,要去哪里打听地皮价格?”

    那中年大叔似乎急着做什么事,随手指了远处那两个官差,扔下一句,“找他们就行!”然后扭头就走了,瑞雪远远道了谢,走到那木棚边上站了好半晌,想着等那两个官差忙完了再上前询问。

    结果几个管事模样的人散去后,其中一个年轻官差伸手倒茶的功夫,不小心带翻了桌上的一叠纸张,洒落在地上,随时都会被风吹得四散,官差大急,那可是他们刚才记录下来的各家货物数量和存放期限,月底要送回衙门备案的,如果损失一张,都要挨家重新问询统计。

    瑞雪立刻蹲身帮忙捡了起来,扫了一眼页尾的数字,又麻利的顺手理好,交到官差手里。

    那年轻官差接了账册,不知是平日倨傲惯了,还是看不起女子,半个谢字都没说,转身把账册放回桌上,用一只墨珠儿算盘压了。

    另一个年长些的官差,却有些眼力和见识,瑞雪刚才的动作被他看在眼里,猜测她可能是个识字的,心里忍不住好奇,在武国,读书人太过金贵,普通人家的孩子连进私塾的念头都不敢有,更别提让女子读书了,就像他如果不是因为会写两个字,也不会捞到这个好差事。

    可是这女子看着年纪不大,却是个识字的,而且笑盈盈的站在那里,不见有何谄媚之色,也不见有何惶恐,落落大方,他心里就嘀咕,这小娘子怕不是普通妇人,于是站起身拱手笑道,“刚才,多亏小娘子帮忙,否则账册被吹跑了,我们兄弟可有麻烦了。”

    瑞雪也行了礼,笑道,“这位官差大哥客气了,奴家不过是举手之劳,怎当得起一个谢字。请问观察大哥贵姓?”

    那王姓官差听她应对得体,更加不敢怠慢,笑道,“在下姓王,小娘子,可是有事找我们兄弟帮忙?”

    瑞雪点头,“不瞒王大哥,奴家住在山后的云家村,家贫无所出,就想着到这码头卖些吃食添补家用。刚才看到对面那块空地极合适做个小食肆,就斗胆想请问两位大哥,那空地是租还是卖,租金几何,卖价又几何?”

    那王姓官差还没等答话,那年轻官差却哈哈笑道,“开食肆?真是好大的口气,就你一个小女子,大字不识一斗,你卖了吃食,可知道收多少铜钱?”

    瑞雪皱眉,眼里闪过一抹厌恶,暗道这年轻官差当真讨厌,只告诉她租金和卖价就好,为何讥讽人家是否识字?

    她心里腹诽,但是因为有事相求,又不好翻脸,于是笑眯眯的装做没有听见这话,依旧问那王姓官差,“王大哥,能否给小女子解疑?”

    王姓官差也不喜年轻官差插话,但是想起这人是府衙主薄的侄子,不好得罪,微微沉吟片刻,也劝道,“小娘子,开食肆确实要会算账,那可不像这些挑担儿的货郎,卖个花生,一杯两文钱,买两杯都要数两次钱。”

    第十八章 是租是买

    瑞雪听出他话里有附和之意,猜到那年轻官差一定是个不好得罪的人物,自己今日要问到价格,甚至以后要在此站稳脚跟,不说要借助这人的力量,起码也要他不敢小看才行。

    于是她瞄了一眼桌上的那叠账册,说道,“奴家幼时与邻人习过算盘,虽说不精,但普通银钱算计却也不犯怵。如若两位官差大哥不信,奴家倒是可以代劳两位大哥把这几页账册理理。”

    那年轻官差立刻来了兴致,要知道,他们两人平日记账还好,但是这理账却着实有些头疼。如今听得她一个小女子如此自信满满,左右这半会儿也无事可做,就起身让出椅子,然后推了账册和算盘过来,挑眉半嘲讽笑道,“你若是在一盏茶功夫里,把这账册理出来,别说问个价格,就是当真开了食肆,有我陈言在这码头一日,就保证没人敢欺负你。”

    瑞雪淡淡一笑,坐在椅子上,拿起算盘上下晃晃,啪得一声放在桌上,左手翻着账册,右手就拨打起来。

    陈言和老王只看着她眼睛一直盯着左边翻开的账册,半点儿没有理会右边的算盘,可是那右手却像自己长了眼睛一般,上下翻飞,拨得漆黑色的算珠儿噼啪作响,几个呼吸间,十几页纸就翻完了,她这才扫了一眼算盘,然后快速清了结果,又从头开始重新核算,最后两下数字对上了,才慢慢合上账册,放好算盘,说道,“总共是七十六两三钱零八文。”

    老王两个早敬佩的张大了嘴巴,眼里满满都是惊色,陈言上前翻了翻账册,半是惊讶半是怀疑的说道,“你不会是糊弄我们吧?半盏差功夫,核算了两遍?”

    老王连忙拉了他一把,然后看向瑞雪,笑道,“大妹子,你这手算盘打得可真是出神入化,没有几年功夫是练不出来的吧?”

    瑞雪站起身,听得他换了称呼,知道目的达成,于是微微一笑,“小时候与邻人学过几日,多年不用,实在有些生疏了,让两位大哥见笑了。”

    老王连忙又请她坐下,心下暗自盘算片刻,也不啰嗦,就指了那对面的空地,说道,“大妹子真是好眼光,看中了这块地方。现在这码头还没热闹起来,等过些日子知道有这条水路的商家多了,在这里做买卖绝对亏不了。府衙里定的价,这块地皮一个月租金是三两,买断是一百两。”

    “租金三两?这价格可不便宜啊?”瑞雪有些迟疑,毕竟雪羹能不能大卖,能不能赚银子,她心里也没底,陈言眼珠儿一转,不知为何,突然热情了起来,上前给瑞雪倒了茶,劝道,“大妹子就不要犹豫了,这三两银还是便宜的,以后这地价只有涨的没有跌的,你不如买下来,哪怕自己不用,过上一年半年再转手卖出去,保证有赚头。”

    瑞雪心里暗自把家里的存银算了算,还是下不了决心,于是起身笑道,“谢谢两位大哥直言相告,奴家本钱有限,还要回去与夫主商量一下,如若到时候当真租买,还要再向两位大哥请教。”

    “大妹子客套了,不过是几句话的事儿,倒是大妹子帮我们核好了账册,省了我们的大麻烦了。”老王和陈言连忙起身相送,瑞雪听出他们话里的余音,给他们又扔下一把定心丸,“两位大哥才是客套了,不过是举手之劳,以后奴家真在这里开了食肆,两位大哥有这等小活计尽管拿来就是。”

    老王和陈言大喜,一直送她出了木棚,看着她走远,陈言用胳膊拐拐老王,笑道,“老王,你说这小娘子会不会来了,如果她以后可以日日帮咱核对账册就好了,省得我累得脑仁儿疼。”

    那老王回身坐好,倒了杯茶,吸溜一口,笑道,“我倒是羡慕这小娘子一手拨算盘的本事,我家那大小子也是十一岁了,如若这小娘子当真来开食肆,以后倒是可以日日领他过来,不用多,哪怕跟着学上几手,将来做个账房,就不愁没饭吃了。”

    年轻官差听得他这么说,眼睛就是一亮,半是玩笑,半是羡慕的说道,“王大哥真是好打算,我如果有儿子,也定然送他过来一起学,可惜…”

    老王笑道,“放心,你家里媳妇不是也怀了,以后生个小子考状元,可不比这拨算盘当账房出息多了?”

    年轻官差听他提起没出生的儿子,心思立刻就转了过去,说起诸如丈人家送了多少吃食,婶婶找了大夫摸脉是小子之类,一脸的眉飞色舞模样。

    不提两个官差在闲聊,单说瑞雪看着日头已经过了正中,心里惦记着赵丰年恐怕已经下课回家,脚下加快了步子,果然一进家门就见赵丰年高瘦的身影在桂树下来回走动,于是连忙上前道,“掌柜的下课了,可是饿了,我这就做饭去。”

    赵丰年一见她满头大汗的走进来,脸色立刻沉了下来,呵斥道,“你一个妇道人家,不在家里做饭,跑到哪里去了,这周边都是山野,万一遇到什么下山的野熊之类…”他说到一半,好似突然惊觉这话太过关切,于是立刻住了口,哽了半晌,在瑞雪古怪的眼神中,扔下一句,“快做饭,我饿了。”然后就步履慌乱的进了屋子。

    瑞雪靠在桂树上,透过树叶,看着头顶湛蓝的天空,突然无声的笑了起来。这个人虽然口气重了些,但却是真心担忧自己安危的,原来被人记挂,被人惦念的感觉是这般愉悦…

    早晨剩下的粳米饭细细打散,加了肉末、黄瓜丁、鸡蛋、葱花,炒成色泽鲜艳又美味的蛋炒饭,配了两碗蛋花汤,夫妻两人很快就围着桌子吃了起来。

    赵丰年低头慢慢一口饭一口汤的吃着,眸子不时瞟两眼瑞雪,见她一副眉开眼笑的样子,甚至欢喜的好似都要哼起歌儿来,就觉耳根有些发热,干咳两声,开口问道,“你刚才是去了哪里?”

    “啊,我啊?”瑞雪咽下口中的米饭,笑道,“我去码头走了一圈儿,相中了一块地皮,位置很好,如果盖个木棚子,开个小食肆,平日可以卖些茶水,中午卖饭食,生意应该不错。只不过价格有些贵,我正想和掌柜的商量一下。”

    “租价多少,卖价多少?”赵丰年听得她这般说,立刻放下了筷子擦了嘴,问起价格,他眼里的认真之意,让瑞雪错觉这是桩买卖,好似是百万两银子的进出一般,也不好再吃下去,也停了下了手,说道,“租金要一月三两,卖价是一百两。我手里的存银还有一百三十两,如果买了地皮,手里剩下的银子要建棚子,要添置桌椅等物,恐怕也都要用尽了。但是,如果每月付租金又不合算,我也有些犹豫。”

    “那块地皮是位于何处,多大?”

    “大约两间门面大小,离河边有五六十步,正好在官差上档子存货的棚子对面儿。”

    赵丰年清白细瘦的手指无意识的敲在桌面上,沉思半晌说道,“买吧,今年码头新开,很多商家不知有这条便利水路,待明年开春,船只定然会更多,那处地皮卖家也要翻一番。到时不愿食肆,再转手也合算。”

    瑞雪本心里也明白买断比月租合适,但是她总惦记第一眼见到赵丰年时,他那般面似金纸的模样,总觉得手里要多放点银钱才好,就下定不了决心拿出几乎所有存银开铺子。此时听了他这般说,也就点头应了,“我明日就去办手续把地皮买下来,然后请村中人帮忙盖个棚子,我还打算用土坯砌一长排大炕和两眼灶儿,马上冬天了,到时候烧水卖些粗茶,给那些力工们提供个歇脚取暖的地方,也能揽些客儿。”

    “也准备一些精细吃食,船上的过路客儿平日都是吃干粮,难得停靠上岸,都会想要买些热食。”

    “冬天能冻住东西了,我多包些饺子和馄饨,到时候煮起来也简单。”

    “等明年天气暖和了,码头更热闹了,就把木棚子换成店面,开个小酒店…”夫妻两人越说越热闹,推开碗盘,翻出纸笔,画起了食肆的格局图。

    瑞雪详细给赵丰年讲解了炕的作用,突然想起他身子不好,定然也是怕冷的,就琢磨着到时一起给家里也盘上一铺,总比睡床要暖和。

    两人商量好了,瑞雪三两口扒拉了冷掉的蛋炒饭,然后拎了两张图纸就跑去隔壁找张大河,前日在他家院子里看到过几样木工用具,不知他是不是会建木棚子,有道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左右都要雇人做活,还不如交给张大河做,再者说,原本只打算挑着担子去卖些雪羹,现在居然要开食肆,她自己一个人恐怕忙不开,如果张嫂子能帮上一把就更好了。

    张家也刚刚吃完午饭,张大河正光着膀子在院子里劈柴,一见他进来,慌忙躲进厢房,把瑞雪也惊了一下,张嫂子迎出来哈哈大笑,拉了她进屋,说道,“俺家你大哥是个粗人,也不讲究那么多,让妹子见笑了。”

    第十九章 盘算

    瑞雪摆手,笑道,“是我突然上门太失礼,嫂子别怪我才对。”

    张嫂子倒了碗粗茶给她,问道,“看你急慌慌跑过来的样子,可是有事?”

    瑞雪也确实有些渴了,喝了两口茶,才笑道,“嫂子猜对了,我确实有事。今日我去码头走了两圈儿,相中了一块地皮,很适合开家小食肆,平日里卖些茶水吃食,生意应该不错。”

    “小食肆?我就说妹子是个不一般的女子,这才几日功夫就要在码头开食肆了。”张嫂子语带羡慕的说道。

    瑞雪拉了她的手,笑道,“嫂子可别夸我,不过是为了挣口饭吃,你和大哥有地种,不管什么时候都饿不到,我和我家掌柜的,地无一垄,怎么也要想个办法添些进项才好。”

    张嫂子点头,“也是这么个道理,你有什么事要我和你大哥帮忙尽管说,秋收完了,家里也没什么大活计了。”

    瑞雪感激一笑,顺着敞开的屋门,指了指院子角落的一堆刨花,笑道,“我看咱家有些木工用具,就寻思着大哥是不是会木工活计?我那块地皮坐南朝北,正冲着风口,怎么也要建个棚子避避风,否则过些时日入冬了,别说喝茶吃东西了,只站着吹风都能冻死人。”

    张嫂子听她这般说,哈哈笑起来,“妹子你原来在南边,不知道咱们这里的气候,一定常听人说咱们这里极冷,其实远比你想像的暖和。整个冬天下上几场小雪就过去了,沛水河也不上冻,有些身体棒的后生穿个夹袄就过冬了,唯一不好就是屋里发阴,不过,外面避风处太阳光晒着,倒也还算暖和。”

    瑞雪眨眨眼睛,听起来,这样的气候倒是与前世家乡有些类似,但是天气这东西可说不好,有时往往就会出乎意料的反常,还是要按照最坏打算安排,如果真搭了炕、建了棚子,天气暖和也不耽误做生意,天气冷了,可就生意兴隆了。

    “嫂子,码头那里风大,又没有什么避风的地方,冬日时恐怕要冷上几分,还是建个结实的木棚子保险。我呀,不认识什么别的木匠,也怕人家糊弄我,就想着如果你家大哥会建,就最好不过了,左右工钱给谁都是给,大哥给家里添些进项,我也放心许多。”

    张嫂子见她打定了主意,也不狠劝,说道,“那行,我替你大哥应下了,说实话,那码头存货的棚子,当初建的时候你大哥也去做过工,如果你要建一样的,你大哥完全能干好,顶多再找两个年轻后生帮工,七八日功夫也就建好了。”

    “那可太好了,眼见天气就冷下来了,早些建成早开张。嫂子,你把我大哥请进来吧,我画了图纸,让大哥帮着看看,行不行?”

    张嫂子应了,出门喊了一嗓子,“大壮他爹,你快进来,妹子给你找了个好活计啊。”

    张大河微红着脸从厢房出来,上衣早就穿得严实了,进了屋子,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后脑勺,不知怎么开口好。

    瑞雪连忙把图纸递了过去,笑道,“张大哥,我要建个木棚子,要结实保暖的那种,朝南那边还要有窗采光,你帮我看看,需要多少木料,多少人工,大约要多少银子本钱?”

    张大河接了图纸,坐在椅子上,认真看了半晌,指了第二张图说道,“赵娘子,你这张图上画的是什么?也要用木板钉吗?”

    瑞雪扭头一看,懊恼的拍拍额头,笑道,“刚才跑的急,把这图也拿出来了,张大哥,这是我以前在南方看到的,叫做土炕,就是用土坯搭了回环形桥洞一般的通路,外面土灶儿烧火烧水,烟气就在桥洞里走一圈儿从烟筒冒出去,这样炕就被烧热了,冬天时坐在上面做活,或者晚上睡在上面,很是暖和。我想着码头那里冬日风大寒冷,如果修了这样的炕,白日等着活计的力工们一定愿意进来坐坐。你说呢?”

    张大河越听眼睛越亮,想着冬天时,几个孩子也常常喊着床上冷,如果真能搭出这样的炕,岂不是热乎许多,但是他平日搭个土灶还行,这炕结构有些复杂,他又担心搭不好,耽搁了瑞雪的生意,于是说道,“这炕我搭不了,前院赵家老二,在泥水活计上是把好手,不如到时候找他帮把手。”

    张嫂子因为马上要入冬,想着给孩子添置几件棉衣,但是家中银钱又不富裕,这几日就有些犯愁,好不容易瑞雪找上门来,自家男人能赚些工钱贴补家用,正暗自欢喜,突然听他这般说,就怕瑞雪多心,于是连忙笑着上前倒茶水,“你大哥平时搭个火灶,烧着也极好用,可能这炕太新奇了,让他多琢磨琢磨。”

    瑞雪是心思玲珑的人,立刻猜出她担心什么,笑道,“我就是信着大哥了,大哥会搭炕更好,不会搭就帮我找人搭,总之大哥负责了。”

    张嫂子悬着的心落了地,哈哈笑起来,“好啊,你这还赖上了,行,嫂子给你监工,保证错不了。”

    张大河好似想说什么,却被媳妇瞪了一眼,就把话又咽了回去,低头盯着第一张图纸看了半晌,说道,“这木棚子太大了,不如分成两间吧,外面小间平日烧水做吃食,修两道小门,夏天开北门,冬天开东门,避风。里面大间分成南北两半,南边做几个小隔间,招待客人,北边就是通长,招待力工们。赵娘子觉得如何?”

    瑞雪心里惊奇,平日看着张大河好似憨厚木讷,没想到在室内格局上,倒真有些见识,于是赞道,“张大哥安排的太好了,就这么办,大哥再帮我算算要多少料,整个棚子修下来要多少银子?”

    张大河沉吟片刻说道,“咱们这里虽说不如南边山多,可也不缺木头,现在秋收已过,人工也便宜,我算着有二十两银就够了。”

    “对了,还要打些案板和矮桌、长条凳一类的,也一起算算。”

    “那就再加五两也足够了。”

    瑞雪暗自松了口气,她手里的银子将将够用,要知道她可没有第二块玉佩可当了,赵丰年也是两袖清风,一穷二白,不花钱买药吃就不错了,更别提帮她添些本钱了。

    “那好,我明日就去把地皮买下来,然后建棚子、找人手就都要张大哥帮忙张罗了,工钱咱们就按市面上的算,大哥大嫂千万不要推辞,否则以后再有这样的活计,我可不好开口了。”

    张大河平日不做主习惯了,一谈及工钱就看向媳妇,张嫂子连忙笑道,“行,这活计交给你大哥你就放心吧,保证给你安排妥当了。”

    张大河憨憨一笑,就继续出去劈柴了,这时大壮领着弟妹从外面回来,一见师娘来串门,都亲热的上前行礼,大壮说了几句话,就去屋里读书,二壮和三丫头腻在瑞雪身边不肯离开。

    张嫂子好笑,敲了敲他们的脑门,“这两个小馋猫,平日在你那里没少得好吃食,现在见了你恨不得比我这个亲娘还亲了。”

    瑞雪伸手帮三丫头抻抻衣角,笑道,“谁小时候不贪嘴啊,等以后开了食肆就更不缺他们的好吃食了。”

    “大妹子可不能这么宠他们,你那食肆可要做买卖的,好吃食都添他们肚子里,还拿什么卖钱?”

    “嫂子,以前我想着挑个担子卖些雪羹,每日赚上几十文钱就行了,不过现在既然要开食肆,我一个人就忙不过来了,如果嫂子家里无事,不如给我帮把手啊,我给嫂子开工钱。”

    张嫂子听了这话,脸上先是一喜,继而看了看里屋的门帘子,又有些迟疑起来,“妹子,说实话,嫂子家里这三个孩子,大壮要读书,二壮再有两年也要进学,确实缺钱用,你不嫌弃嫂子笨手笨脚,要嫂子跟你一起赚钱,嫂子心里感激。可是,我这算不算从商了,以后大壮考秀才,会不会被人看不起啊?”

    瑞雪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毕竟她的思维大部分还处于前世模式,并没有完全被这个世界同化,哪里想得到,父母的职业对孩子的前途还有影响?

    她原本打算的极好,张嫂子热情能干,两人又合得来,一起开食肆定然不会有什么麻烦琐事,此时突然听说她不能做,心里就空落落的,但还是勉强笑道,“嫂子,这事是我考虑不周了。不过,食肆老板是我的名字,你是拿工钱的帮工,想来,也应该没什么大关系。不如,咱们去问问我们家掌柜的?”

    “哎呀,我怎么忘了还有赵先生可以请教。”张嫂子极想要做这份工,毕竟冬日里没有什么活计,每月赚个几百文,可也是家里的大进项,轻易放弃实在太过可惜,但是又不想耽搁儿子前程,心里正矛盾,听得这话立刻站起身,拉着瑞雪就风风火火出了门。

    赵丰年正在研磨写字,听得张嫂子和瑞雪的话,淡淡开口,“朝廷没有限制,商贾之家照样能考科举,何况你们还是帮工。”

    第二十章 开工准备

    张嫂子一听大喜,连连道谢,拉了瑞雪到门外,唧唧呱呱说了好一通,直到三丫头找了来,瑞雪又端了一大碗雪羹给她,这才送了她们母女回去。

    第二日一早,赵丰年吃过早饭,抱了笔墨出门,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微微顿了顿,低声说道,“请隔壁张家娘子一起去吧,有事就捎信回来。”说完,就急匆匆的走了。

    瑞雪捡着碗筷的手停了好半晌,才猛然反应过来,望着消失在木门外的青色身影,嘴角慢慢勾起,他这算不算是关心自己呢?

    带好家里的全部存银,瑞雪去隔壁请张嫂子同行,张嫂子自认得了瑞雪信重,很是欢喜,交代了张大河和孩子几句,就换了出门衣裙与瑞雪一同去了码头。

    两人趁着老王和陈言不忙的时候,打听了两句怎么买地皮的事,老王极热心,把事情托给陈言,亲自带了两人进城到府衙办理手续,瑞雪拒绝几次,见他依旧不肯罢手,猜到他应该是有求与自己,于是也就心安理得的受了。

    老王显然是府衙里的老衙役了,还算有几分薄面,与那掌管地皮买卖的金曹(一个小官职,从八品,不入流)笑嘻嘻说了几句,谎称瑞雪是他的远方表亲,那金曹就在账簿上勾了一笔,减了十两银子,以九十两的价格成交,上档子的费用也只象征性的收了一两银子,没有额外多收润手费用。

    瑞雪上前道谢,笑着请那金曹有闲暇时到小食肆坐坐,虽然吃食粗陋,但是胜在新鲜,必定会好好招待他,金曹痛快应了,于是,那块地皮顺利落在了秦瑞雪的名下。

    瑞雪提笔沾墨签了自己的名字,心里暗自庆幸这个时空虽然女子地位不高,但是好在还能拥有自己的产业,不至于事事都要假托男子的名义,否则将来她万一与赵丰年和离,岂不是辛苦为人做嫁衣了。

    老王看着她纸笔书写,半点儿没有为难,眼里更是异彩连连,直道自己果然没有看走眼,这女子不但算盘打的好,字也写得如此整齐,儿子将来跟在她身边,怎么也能学到些本事,也不枉他今日卖了个大情面。

    三人出了城,瑞雪谢了老王,就与张嫂子回了云家村,张大河早站在门口张望,远远见她们回来就迎了上来,听得自家媳妇说起地皮已经买好,马上就跑出去找人手。

    瑞雪转身回了自家,眼见赵丰年照旧坐在桌边读书,好似半点儿都没惦记过她,想起刚才张大河那般远望近迎的模样,心里就有些酸涩,也没有如往日般主动开口,去东屋换了衣裙,就要去灶间做饭。

    可是,扭头的功夫,她却突然瞄到赵丰年手里的书,那封面上的字体居然是倒立的,她愣了愣,心情蓦然大好,哼着歌,几乎蹦跳着出了门。

    赵丰年疑惑的挑挑眉,心里猜不透这女子,为何一会儿沉着脸不说话,一会儿又突然欢喜的唱了歌,有心想跟去灶间问问今日事情办的如何,又放不下架子,索性就去后园转转,那几垄小白菜,这几日疯长起来,早已经窜到了四寸高,远远看去,绿油油一片,特别是夹杂在颜色越来越暗的草木中,越发显得青翠喜人。

    瑞雪匆匆拿着小竹筐跑过来,一见赵丰年背着手漫步在菜地里,阳光从他的头顶罩下来,衬得他那张原本略有些白皙的脸庞,多添了三分光彩,看上去倒比往日健康许多,俊朗的五官也越发迷人,让她微微呆了那么一瞬,然后立刻反应过来,笑道,“掌柜的,快帮我拔几棵菜啊,挑那两棵挤在一处的,午饭咱们吃肉丸汤和蒸米饭。”

    说罢,她就低头在脚边的菜地里寻了起来,赵丰年下意识的听了她的吩咐开始拔菜,待她笑嘻嘻跑回灶间,才望着手上的泥土开始发愣。这应该是他出生以来,手上第一次沾土,而且是听从一个女子的吩咐,帮忙做粗活,按理他应该懊恼,但奇怪的是,他想起一会儿要与她坐在饭桌前,一边商量着家事,一边吃着饭喝着汤,就突然觉得,这泥土也不是多脏,也不是多难以忍受…

    瑞雪盛好米饭和汤,先端了一份给赵丰年,然后才盛了自己的,一边吃一边说起今日买地皮的事情,想起老王的热心帮忙,有些担忧说道,“所谓无事献殷勤非j即盗,那姓王的官差如此热心帮忙,我猜他倒不至于打了什么坏主意,但是必定还是有事求我,我担心,他所求之事,万一我办不来,以后在码头可就难立足了。”

    赵丰年抬眼见她两道英气的眉,微微皱起,心里一软,垂眸喝了口汤,淡淡说道,“不用担心,他应该不是图银钱,如果我所料不错,恐怕是看中你那核账的本事了。”

    “核账的本事?不就是拨个算盘吗,多练几月,绝对比我还熟练,这算什么本事?”瑞雪不相信赵丰年的猜测,还是倾向于银钱方面,脑子里想着为了食肆在码头顺利站稳脚跟,是不是应该分老王和陈言一成的股份。

    赵丰年听出瑞雪语气里的质疑,微微有些不悦,但是也没有再多言。很多时候,他这名义上的妻子就像不是武国人一般,对武国的一切都好似一无所知。

    要知道武国读书人金贵,能读得起书的人家多是殷实小富或者大富之家,这样人家的子弟读了书,学了算学,怎么也不可能做账房,都是要科举,盼着将来做官,光宗耀祖的。

    而账房先生大多也都是父传子,子传孙,为了子孙后代有饭吃,通常都是不愿意把这技艺外传的,如此,也这就形成一个奇怪的现象,账房先生垄断,佣金高昂,甚至每年要二十两银,与学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