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冉孤生竹第30部分阅读
冉冉孤生竹 作者:rouwenwu
子。”
她摊手,开玩笑的道:“不然我要是不走运的挂了,你就自杀过来陪我,怎么样?”
好——他在心里无声的答应她,他只怕自己会比她早走一步,他生来造孽极多,会不会被罚挫骨扬灰,神魂俱灭,永世不得超生,自此再无法遇见她,生生世世都将错过?
一念及此,他只觉呼吸困难,巨大阴影当头笼罩,他不自觉收紧环住她的手臂,“冉冉,我从未这般后悔。”
她听懂了他的话,故作轻松的道:“我倒忘了这毒还是拜你所赐呢,就罚你以后一辈子给小爷我做牛做马。”她仰天大笑,对着月亮高声的喊:“我,李冉冉,若能侥幸逃过此大劫,必要段离宵陪着老娘我一生一世,自此白首不相离!”
他拽着她的手,一直未松开,第一次感到这般的挫败和无力……他从未发现自己这般怕死,怕死到了极致,他却不觉得丝毫窝囊,这算不算是厚脸皮的……进步?
“唱歌给你听吧。”李冉冉兴致勃勃的开口,实在不喜感伤的氛围,有些曲终人散的悲剧意味,让她没来由的感到心慌。
“嗯。”他眯了眯眸,揽过她坐在自己的腿上。
略微斟酌了片刻,她就启口轻吟,仍旧是那首《甜蜜蜜》,静寂月夜下哼来悠远飘逸,尾音长长的,像是一直要飘到很远的地方。此情此景,若是能长久,该有多好。她近乎眷恋的凝视他,这首老歌因感情的注入而愈发有张力……
巡视的护卫们闻见歌声均是一愣,下意识抬头就看到依偎在一起的人儿,于是赶忙低下头离去,不愿干扰了这对小情人的独处时光。
一曲歌毕,她咂咂嘴,笑道:“再换一首……”
“等等。”段离宵倏然打断,“你听!”
李冉冉不解,顺着他的动作趴到屋顶瓦片上倾听,朦胧中像是有什么人在大声吼叫,继而越来越清晰,她神色突变,猛然站起来道:“是大叔的声音!你居然还把他关在这里……”
夜探水牢
“我们回房。”
她固执的退一步,避开他伸过来的手,语气强硬的道:“我要去看大叔。”她想起与那刀疤脸的中年男子相处的那几日,虽谈不上融洽,却也是异常叫人怀念,更何况,月华都是他赠与她的……
“水牢里阴气太重,对你的身子有百害而无一利,你别胡闹。”段离宵收起了安抚笑意,眉眼间隐约浮现锐气。
“我没胡闹……啊!”她突然被屋瓦绊了一脚,身形不稳,踉踉跄跄往后倒退了好几步才一屁股跌坐在屋檐处,此处坡度较为倾斜,她也不敢往下看,只怕稍微一挪动便要跌下屋去。
段离宵目色微冷,满心担忧化为怒意,强压下不安情绪淡淡道:“你别乱动,我过去扶你。”
李冉冉不依,惨白着一张脸道:“别过来!除非你让我去水牢瞧一瞧,不然我一不小心掉下去那也是说不准的事。”不是她无理取闹,是她太了解段离宵,眼下只能赌一赌她在他心里的地位,否则恐怕有生之年都无法见到刀疤大叔了……
“你威胁我?”他双眸眯起,原本潜意识里的桀骜血液又开始翻涌。
她哆哆嗦嗦的往下瞅了一眼,继而昂起头嘴硬道:“这怎么能叫威胁,我只是单纯的想和你商量这件事情,我去看一眼刀疤大叔,就一眼……好不好?”
段离宵不语,定定的看着她,好一会儿才冷着嗓子再问了一遍:“你到底肯不肯跟我回房去?”
“我说了,只要你……”话还未说完,对方就轻盈的纵身跃下夜殿屋顶。李某人完全傻眼,这个状况完全不在她的预料范围之内,照道理来说这个时候男主就该以女主的安危为首任不是么?可这家伙完全不按常理出牌,居然就那样潇洒的放她自生自灭了……
真是……好有个性的男主角啊……
李某人脸都绿了,在屋顶抖得跟个筛糠似的,身上披着段离宵的红衣,又散着一头青丝,此刻夜风骤起,她还得不时分神拨一下干扰视野的头发,模样实在狼狈的紧。反观月夜下只着中衣的少年,清俊姿态未减半分,就连眼底的焦虑都极好的被半垂长睫所掩饰。
两人一个瘫坐房顶,一个背身赏月,奇怪的场面,打不破的僵局——
“主上,少夫人她怎么……”夜巡的护卫惊见李冉冉摇摇欲坠的身影,硬着头皮上前禀报,心里却是哀嚎不已,为何最近总是碰上庄主夫妇的冷战画面,想装模作样的绕道开去貌似也不太可能,现在只希望庄主能够赐他一个字——
“滚!”
“遵命,属下立刻滚!”黑衣护卫松了一口气,满心欢喜的提着长剑迅速消失在夜色里。
场面再度恢复平静,惟有树叶拂动时的飒飒声,混着某人越来越响亮的喷嚏,交织成不怎么和谐的乐章。
呜呜呜……好冷啊……
李冉冉吸吸鼻子,埋怨的目光逗留在下方的白色人影身上,见对方不惊不扰,依旧恬淡无谓,她忽而就没种的懊恼起自己方才的倔强。若是他真的生气了,那自己岂不是要在这冷飕飕的屋顶坐上一整晚?
像是感应到了某人的百转千回的心理活动,他倏然抬起眸对上她的眼睛,面上了然神色一掠而过,继而慢条斯理的倚靠到最近的古树干上,凉凉的道:“有话说么?”
拜托好歹也给个台阶下啊……李冉冉怒了,作为女人,该有的觉悟和矜持她还是有的,这事说起来也怪她太过无聊,拿自己的安危来威胁对方,但是、但是他也未免太小心眼了吧,她这么喜欢他,他安抚她一下会死啊!
“没话说,你走吧。”
段离宵颔首,淡淡道:“那我走了。”语毕旋身离去,竟是头也不回的决绝姿态。
李冉冉一下子就懵了,呆呆的坐在那里,挽留的话哽在喉咙里,半句都说不出。看着他的背影愈来愈远,她不争气的红了眼眶——
很好,今天终于又重温一遍大学时同男朋友闹分手的感觉了,只是眼下她身中剧毒,过的是有今天没明天的日子,还要为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冷战……越想越委屈,她气自己太胡闹,也气他太爱面子,于是只好含着食指来抑制啜泣声。
段离宵本来就内功修为高出常人一大截,就算此刻受着重伤,耳力也是极佳的,早早就听到某人隐忍的呜咽了。脚步不由自主愈来愈慢,最后顿住,他微抬高下巴,对着明月轻叹一声,随即脚跟一转,扭头正欲说好话,迎面却飞来不明异物……
“你做什么!”他眼疾手快反手握住,定睛一看才发觉手里的是瓦片,俊秀的眉紧拧,他往前走近,加大音量道:“大半夜你想把夜殿拆了不成?”
嗖,又是一块——
“你是不是疯了?”段离宵两手都抓着瓦片,实在难以理解对方在气些什么,他都准备妥协了不是么,女人怎么这般难伺候,想着想着,他的头又隐隐作痛起来……
李冉冉呼啦一下站起来,“我就疯,有种你别管我!”
激烈争执很快又惊醒了不少熟睡者,木窗开启的声音连续不断,不过显然众人在经历过上次庄主准夫妇的闹分手事件后有了极大的经验提升,见到眼前景象后缩脖子关窗那叫一个快。关键时候,怎能做炮灰,还是快快重新入梦,才是王道。
“你还扔?”白影窜上屋脊。
李冉冉拽着无辜的小瓦片,挺直脊梁道:“你让我不愉快了。”
他懒得和她做口舌之争,一把夺过她手里的物品,孰料锋利外边一不小心就在她的手心里拉了长长的血口子,殷红液体很快顺着手腕留下来。见状他抿了抿唇,埋怨自己怎么这般鲁莽伤到了她,上前想要拉她的手止血,可对方却狠狠一把挥开他的手。
“冉冉。”段离宵无奈,语气里已是挫败。
李冉冉抖着声音控诉:“你不但在那么多人面前驳我的面子,现在还要伤我!”
他按了按开始隐隐跳动的太阳|岤,明知道是对方欲加之罪,可还是无力的点头认错:“是我不好,你过来,先止血。”
她阴险的笑,暗自得意自己的小伎俩获得成功,虽然有些不入流,可是至少结果是胜利,那就足够了,哼哼……
“我要见大叔。”真正的小人,敢于直面卑鄙的人生……
他目光复杂,沉吟良久才道:“我带你见他,但你以后不许再提不合时宜的要求。”
李冉冉软绵绵的应道:“好——”
拐过冗长的石壁过道,耳畔又想起毛骨悚然的惨叫声,她握紧他的手,小声抱怨:“你为何要设这样一个恐怖的刑堂,做错事的逐出庄不就好了。”
段离宵侧头,红唇漾开浅笑:“如果不疼,又怎么会长记性。”
李冉冉郁卒,她并非圣母,只是面对夜殿内阁里的种种酷刑仍是很不适应,就她个人来看,这种生不如死的折磨实在太过骇人,正常人一般会选择自我了断,可偏偏夜殿里甚少传出死讯,除了被抬去断魂湖做花肥的那些人……
说到花肥——她忽而开口道:“最近是不是醉绮罗的花肥不再用活人了?”
他微微一愣,继而颔首道:“对。”
李冉冉好奇,扯着他的衣袖道:“为什么?”
段离宵缩回手,目不斜视的继续往里走,“没为什么。”
“说嘛……”她貌似看到他微红的耳根,只觉有蹊跷,扑上前去不依不饶:“告诉我啦,不然我就把夜殿的瓦片全拆下来!”
他一把拖她入怀里,咬牙道:“所以这是你最新的威胁方式?”
李冉冉笑眯了眼,大方承认:“是啊,挺好用的。”顿了顿,她又调侃道:“难不成你最近从良了,改用普通肥料来喂养你那片妖娆的醉绮罗了?”
“你不是说你不喜欢么?”
“啊?”她微张开嘴,看到他不自在的别过脸去,面色泛红,于是不确定的又问了遍:“你说什么?”
“不说了!”他恼怒的拂袖,唇线抿得死紧。
又闹别扭了——李冉冉耸耸肩,盯着他那张精致面容,忽而忆起某一天午后,在她方入庄的时候曾经对着青菜萝卜二人慷慨激昂的表达了自己对拿活人做花肥这类事的深恶痛绝……
问题是——那都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了,他怎么会记得那么清楚?
“难不成你很早以前就开始默默关注我了?”她脱口而出。
他倏然抬手给她一个暴栗,轻咳了两声掩饰自己的不自在,“我真是从未见过有女子像你这般厚颜。”
李冉冉洋洋自得:“那不正是你喜欢的么?”厚脸皮,请叫她第一名。
说话间,已进了地下水牢。守护的死士与巡夜护卫截然不同,面如土色,毫无生人气息,看得李冉冉小心肝一颤一颤的,紧黏在段离宵身旁寸步不离。
水牢中间的男子出乎意料的衣着清爽,虽是双手双脚均被铁链锁住,那双眼却异常清明,目光直直胶在李冉冉身上,低低的道:“我送你的月华为何不带在身上?”
李冉冉呆若木鸡,“大叔你居然记起我了?”
谁主沉浮
“你真的记得我是谁?”李冉冉有些不可置信,指着自己的鼻子又重复的问了一遍,她明明记得刀疤大叔的记忆有严重的缺陷,能记住的事物绝对不超过一天,怎么如今看起来完全不像是那回事……
“月华呢?”见对方没有正面回答,邱络绎不耐的扯了扯捆在手腕上的链条,刺耳的金属拖动声很快充斥在这间不算宽敞的水牢内,令人不自觉颦眉。
李冉冉反射性捂住耳朵,好半天才稍稍松开一点儿缝隙轻声道:“我忘在昆仑殿了……”语毕又觉愧疚,唯唯诺诺的避开对方得犀利眼神,闷声道:“实在抱歉啊大叔,我真是无心的,本来都放在包裹里了,可惜后来走得实在太匆忙,就没来得及带上。”
“臭丫头,你可知月华乃我毕生心血?”邱络绎满脸阴霾,牙关咬得咯咯直响,额上青筋都绽出,模样好不骇人。
“对、对不起……”李冉冉忽而就有点诧异,他的表情太狰狞,眼神也不对,那不是一个正常人该有的反应,甚至带着些许歇斯底里的预兆。
“回房去。”
手腕忽而被人拽住,她还没反应过来,身子就被白衣少年拖着往外走,她只能艰难的挣扎,单手抱着门柱死不松手:“等等,等下……我说等一下!我咬你啊……”
段离宵倏然松开手,眼神扫过虎口处深深的齿印,李冉冉立刻垂下头自我检讨,怎么能这么野蛮呢,就像个没开化的原始人一般,真是太没品了……
“疼么?”她心虚的上前拉一拉他的衣角。
“……”段离宵不语。
难道咬了他一口这厮就炸毛了?李冉冉赔着笑,小心翼翼的安抚:“别生气,回头我让你咬回来……你就……”
“住口!”忽而有人怒喝。
段离宵轻笑:“看来是我最近太过善待你,才让你宾主不分,在我这边如此放肆。”语气虽轻松,姿态却是全然戒备,一手挡住李冉冉,一手微用力握住血牙。
“我的月华本就不该留在昆仑那污秽之地,如今居然还被你遗忘在坤虚十二重上,你该死!”邱络绎怒睁着双眼,铁链被他扯得直作响,弄得水牢里极端喧闹,片刻都不得安宁。
“怎么会这样?”李冉冉愣住,她印象里的大叔即便乖戾冷漠,也不会是眼前这狂暴愤怒的男子,几乎是截然不同的性格,看着他赤红的双眸和脸颊上因为激动而浮现的青筋,她莫名生出几分恐惧来,不安的抿了抿唇,偏头转问身边的少年:“你告诉我,他为什么会变这样?”
“他疯了。”段离宵面无表情,淡淡下了结论。
“你说谁疯了?”异常冷静的嗓音,全然听不出半点情绪波动。
“啊?”李冉冉傻眼,不过一眨眼工夫那本来发狂的男人又安静下来,半闭的眼眸,恬静的模样,与刚才判若两人。
段离宵轻轻附耳过来:“这姓邱的只要一听到别人说他疯就会冷静下来,不过……你最好现在就跟着我回房,不然再让他看到月华恐怕要将这夜殿闹上一整晚。”
“把月华留下才准走!”邱络绎奋力挣扎。
“月华在昆仑啊……我怎么拿给你……”她觉得很乱,对方的思绪一会儿清明一会儿絮乱,实在难以沟通。
“给我……给我……月华,我不该铸成月华,是它杀了你,童彤,童彤……别走,别走!啊!”他极端崩溃的大吼,似是再也承受不了,双手费力的按着自己的头,不停捶打。
“太吵。”段离宵退一步,拉着李冉冉退到门口。很快便有大批死士前来,黑压压的一伙堵在了这小小的空间里。
李冉冉不解:“你叫这么多人来做什么?”
“你自己看。”
她很快就明白了段离宵的用意,因为那些根本毫无疼痛感觉的死士居然在邱络绎面前毫无抵抗能力,只要有任何一个近了他的身,就会被震飞出去,那般强大又不加掩饰的内力一旦爆发,实在叫人叹为观止。
不好办啊——
段离宵叹了口气,三个月前在昆仑后山自己同这姓邱的那一战打得平分秋色,最后还是靠小手段才获胜将他俘虏到这儿,谁知现在自己的旧疾还未复原,对方却已经内息平稳,功力完全恢复了……
“去请不晓先生过来。”
“是。”摔在角落处的人影勉强的爬起来,随即一瘸一拐的出了门。
不晓先生?
李冉冉脑中立刻浮现一张浓妆艳抹的脸,还有那只标志性的拥有五颜六色羽毛的花痴鸟,“是那个对美男有异常狂热癖的老女人么?”她抬起头,眼巴巴的问。
“听不清。”段离宵拉过她,二人一同到了门外,那疯狂的嘶吼声才小了一些。他靠在墙边,按着太阳|岤,倏然感到脑中传来尖锐的鸣叫,紧接着而来的是蚀人痛楚,从胸口溢开来……
“怎么脸色那么差?”耳边隐隐约约传来她的惊叫。
他皱着眉头,想要再听清楚一些,可那恼人的耳鸣声却不曾消失,一直嗡嗡的持续着,伴随着身体里莫名窜起的疼痛,他几乎失去了站立的力气,只能勉强的扯出笑脸:“没事……”
李冉冉狐疑的盯着他,明明是微笑着的脸,为何会出了这么多汗,她不安的抬起手想替他擦掉脑门上的汗,眼角余光却忽而扫到一抹嫣红,她颤抖着手,拨开他耳鬓的发,心慌意乱的道:“流血了,怎么办,你在流血……”
耳朵里有温热液体流出,蜿蜒而下,他知道自己吓到了她,可惜四肢百骸都被疼痛占领,没法开口安慰,只能用仅存的力气揽着她,一遍一遍僵硬的抚摸她的发。
“说话啊!”李冉冉急得嗓子都变了,不停为他擦掉流到下巴边缘的血,“血怎么都不停,你到底出了什么事?告诉我啊——”她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般害怕,这种像是要失去他的恐惧几乎快把她逼疯了……
段离宵摆手,慢慢坐到地上,长指弯曲,在手心掐出血痕。半晌,疼痛渐渐退去,又过了好一会儿,他便再无任何不适,除了满身的汗和身上大片血迹,没有任何痕迹能证明方才发生过的事情。
“别大惊小怪的,我没事,只是……”
“没事你个头!”李冉冉口不择言,“还敢骗我,去死吧你!”顿了顿,她忽然呜呜的哭起来:“我说错话了,你别死,你不许死……”
他犹豫了片刻,站起身搂她入怀,轻声道:“冉冉,这只是幼年时的旧疾,我找苏神医诊断过,近来服了些药,方才流血不过是排出体内的残毒,对身体并无大碍。”
“我不信。”她直觉蹊跷,近来他的体温凉的渗人,就连脸色都是惨白,看不到丝毫血色。
“我骗你做什么?”他抓着她的手,按到胸口处,认真道:“只要这里还在跳,便是活着,你又有什么好担心?”
“我担心你有一天不跳了啊!”李冉冉脱口而出,语毕又觉不妥,神神叨叨的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嘴里念念有词:“呸呸呸,吐口水,不算数……菩萨保佑,一定要让段离宵长命百岁……”
闻言他笑意加深,“我做了那么多的坏事,菩萨怎么会保佑我?”
李冉冉狠狠瞪他一眼,怒道:“反正好人命不长,祸害遗千年,说的就是你了!”
“……”他不说话,只是一直笑,那笑,隐约有些悲哀和无奈,祸害遗千年么?他倒是未曾那么贪心,能陪她三年足矣,但老天怕是连三天都不肯给他呵……
“不然我们就一起挂掉。”她固执的道,抓着他的手死命掐了掐,“好不好?”
“好。”他听懂挂掉的意思,微笑着颔首,心里默默允诺——我不会让你死,若我先死,便在三生石上等你,洗刷干净这一世的杀戮和血腥,待你安然过完余年,再在地下团聚。
“你笑的真不好看。”李冉冉皱皱鼻子,强压下愈来愈不安分的心跳。
“你不是说我人长得好看么?人好看即便是哭都应该好看。”他若有其事的点点头,表情恢复平日里一贯的似笑非笑。
她松口气,扑上去缠着他的腰呢喃:“这种变态的笑容才适合你。”
“一直想问你,变态是什么意思?”段离宵撇了撇唇,“是说极端心狠手辣同寻常人不一样么?”
哎呀,好聪明……李冉冉囧了一下,继而蹭蹭他的脸道:“你越变态我越爱你。”后面几个字几乎轻到听不见,她只觉脸颊火烧一样,果然告白这事情就是想着容易,做起来难度可要大多了……
“恩。”他微微拉开两人距离,端详一阵后道:“不过你可别再丑了,不然我可没胆娶个丑如夜叉的女子。”
李冉冉气恼,作势要捶他——
远处忽而传来咯咯咯咯的笑声,愈来愈近,那声音刺耳到极致,叫她不自觉拧起了眉,她像是难以忍受的掏掏耳朵,小声问道:“那个……万不晓来了?”
“来了。”他往前一步,点下头:“不晓先生,又要麻烦你了。”
李冉冉扭头,面前的人影极度熟悉,她大惊失色,哆嗦着手指道:“你是童、童彤?!”
居心叵测
李冉冉记起之前在小木屋里见过的那副自画像,面前的女子五官与画里的一模一样,只是头发长了许多,几乎拖到了腰部……再一看,又觉得神态也大不一样,眉宇间少了几分英气,多了些许沧桑感……
“段庄主。”女子轻轻点了点头,声音出乎意料的轻柔,绵软似和风拂过,令人不由徒生好感。
“请问……您姓童么?”李冉冉搓着手,小心翼翼的试探,尽管方才她听到段离宵喊她不晓先生,可倾城楼里的万不晓明明是破锣嗓子,哪里有这般天籁的音色。
女子微微一笑,唇畔浮出耐人寻味的笑,轻咳了几声,那声音又立刻变成另外一个人,“怎么才不过个把月,李姑娘就把老身给忘了,连姓数都擅自帮老身改了。”
原来万不晓不但精通易容,连变嗓这种有难度的事情都能轻而易举做到……李冉冉暗骂自己太过愚昧,又想到此女食色性也,当初不但侮辱自己面貌平凡还定下非美貌者不得进入倾城楼的规矩,当下对其反感油然而生,打定主意不理会她,于是掏了掏耳朵假装没听到对方的挖苦,继而脚跟一转就要离去。
“冉冉。”段离宵轻轻皱眉,伸手拉住她。
难道就连那花痴女人恶意的嘲讽自己都要回应么?李冉冉不屑的撇了撇嘴,反握住他的手用力狠狠捏了几下。
“怎么段庄主和这丫头……”看到二人亲密的小动作,万不晓很是惊奇,拉长了语调意有所指的问道,语气已是鄙夷。
闻言李冉冉郁卒,一股闷气生生卡在了胸口,她不是那种不懂得察言观色的木讷之人,自然知道对方这句话的意思,万不晓这人素来对美色有莫名的狂热,容不得他人玷污心目中的美人儿,更何况段某人的画像还被高挂在倾城楼的最高层,足以证明在万不晓心中的地位有多无与伦比……
鲜花插在牛粪上——此刻李冉冉明明白白在万不晓眼中得到了这一讯息,可悲的是自己完全就是充当后者,而至于段离宵这朵鲜花则毫无保护牛粪的自觉性,甚至还礼貌性的微笑不语。
“不晓先生想知道什么?”李冉冉也不是笨人,身子半依偎到段离宵怀里,唇畔挂上甜腻的笑,只差没和天下人宣告——看看老娘我有多幸福。
万不晓神色一冷,遗憾的摇摇头,在她看来,再美的人若是有了污点,那就不配再挂在她倾城楼里,不过幸好这庄里还有一个红发美人儿……一念及此,她又喜笑颜开,上前道:“老身厚颜,想向段庄主讨个人情。”
“和炎臻有关么?”段离宵半垂下眸子。
万不晓赶忙点头,“是,老身上次为他做的那幅画有些小瑕疵,想再重新画一幅,不知段庄主是否肯借手下爱将给老身两日?”
段离宵犹豫片刻,便道:“不晓先生此番鼎力相助,段某不胜感激,只是近来庄内不甚太平,炎臻若是不在庄内,恐怕……”
“这个没问题,老身在莫离山庄作画便是了。”万不晓连忙接过话,戴着人皮面具的脸夸张的笑,尽管表面上看不出丝毫破绽,可看在李冉冉眼里那便是异常诡异,她几乎可以想象到面具下大块脂粉往下落的恐怖景象。
段离宵沉默,不经意眼神对上身边的女子,李某人轻轻挑眉,眼神带着些许狡黠和揶揄,大意是——反正你卖你兄弟也不是第一次了,现在又何必推辞,也不嫌矫情。
瞅见对方没回应,万不晓搓了搓手,又催促道:“如何?”
“这样自然好……”段离宵终是轻笑着应允,袖子忽而被人扯住,他微皱眉,略俯下头低声询问:“怎么?”
李冉冉哽住,好一会儿才松开手,坦白说炎臻虽然讨厌可也比不上这花痴老女人,眼下她居然莫名同情起那暴戾的红发少年来……啧啧,难道她便善良了?
“那边这么说定了。”见目的达到,万不晓慢悠悠的转了个身,走至夜殿正门处时扭过头来,已换成温婉的小女儿姿态,轻轻道:“引魂香的量上次有些少,那姓苏的心智不清,怕是抑制不住狂躁,老身觉得不妨……”
段离宵倏然打断:“一切都照不晓先生的意思,段某只想得到最后的结果。”
“等一下,你们在商量什么?”身边的少年唇畔又弯起熟悉的讥诮弧度,李冉冉心惊,一把拖住对方的手追问:“告诉我,你要对大叔做什么?”
“送你回房。”段离宵面无表情的避过问题,半强硬揽住她。
李冉冉挣扎,余光又瞥到万不晓的身影已翩然进入夜殿,黑色衣角很快与殿内暗色融为一体,她心里忐忑,不甘的尖嚷:“万不晓你站住!站住……唔……”嘴巴被人捂住,她狠狠地瞪着始作俑者,在心里无声的咒骂。
“别闹。”段离宵无奈的叹口气,俯下头在她耳畔道:“不晓先生是山庄的贵客,你不该如此没礼貌。”话音刚落,虎口处就传来疼痛,他猛然收回手,见上头一排深深牙印,不由苦笑道:“你近日倒越发无法无天起来,咬人都成家常便饭了是不是?”
“你又瞒了我什么?”她一把揪住他的领口,凑近道:“不许骗我,我闻到了阴谋的味道,那万不晓和你到底在有什么秘密?”
“一点小事而已。”他轻描淡写的带过,揽着她腰的手又紧了几分,调笑道:“天都快亮了,赏了一晚的月,你就不累?”
李冉冉从他怀里退出来,正色道:“两个人若是在一起,便不该有秘密瞒着对方,我拿真心,你却藏着太多私心,是否太过分了?”
段离宵美眸微动,面无表情的道:“何来私心一说?”
“即便不是私心,也是野心。”李冉冉气恼,“你答应我不再过问江湖事,可是却背着我神神秘秘又在算计些什么,无论是伤害大叔也好,谋得万不晓的合作也罢,你从未改过你这种独断的性格!”
俊雅面容浮上怒意,他的耐心终于用尽,冷声道:“我生来便是这样的性格,改不了也不想改,更何况我有我做事的考究和想法,你一直追问只会徒增反感罢了。”最后那句话一气之下便已出口,他说完自己都怔住,碍于面子也不好拉下脸皮道歉,只能抿紧了唇微微别开脸去。
她顿感眼眶热热的,反感二字太沉重,压在心底,忽然就衍生出尖刺来,扎的她隐隐作痛。倔强的沉默了许久,她甩下一句:“随便你。”抬脚便离开,衣襟下摆在夜风里上下翻飞,划开决绝意味。
傍晚忽而就下起雨来,天色蔼蔼,衬着暗色云朵,更显阴霾。屋内早早点燃了烛火,李冉冉趴在檀木桌上,双眸无神的盯着红烛,蜡油缓缓落下,一如她的心情。
“小姐,吃饭了。”叩门声顿起。
“不吃了,没胃口,你们回去吧。”她沉沉的叹口气,额头抵着桌面,凌晨同段离宵的那场争吵实在耗掉她太多脑细胞,回房后尽管倒头就睡,可惜即便是在梦里都是他嫌恶的眼神和冷漠的口吻……
果然还是太在乎那家伙了啊——
她恨恨的吹着桌面,说不定对方此刻正在夜殿里舒舒服服的想用大餐呢,她却一个人在这边唏嘘,人生太不公平了……一想到这,她又改了主意,站起身刷拉一下打开门,“呃……我突然又觉得饿了,拿进来吧。”
门外是出乎意料的面孔,温润少年端着食盒静静伫立,浅笑宛若天边清月,见到她惊愕的表情不由莞尔:“冉冉,好久不见了。”
李冉冉觉得自己现在的神情铁定像极了白痴,可是、可是她实在是太意外了,至少有两个月未曾见过他,前些日子回到莫离山庄后也曾询问过别人,可个个都支支吾吾说不清楚,她还一度怀疑他失踪了呢……
“不够朋友啊。”她浅浅的吁出一口气,“消失了那么久也不和我联络,这里的人都说你被派出执行任务了。”
破军反手关上门,坐到她面前淡淡道:“其实我是为了私事。”
“什么私事?”李冉冉反射性的开口,语毕又觉不妥,咧着嘴道:“哎哎,你看我,老是打听别人隐私,你不想说不用勉强,我随便问问的。”
“没关系。”他垂下眸子,半晌又抬起头来缓缓道:“我去查了一下我的生世。”
闻言她怔住,坦白说久未见面的好友重逢时刻不会谈这种话题的吧,更何况破军这个少年从来都是温柔阳光的,可不知道为何进了门的一瞬就换了表情……
“在想什么?”
思路被打断,她从臆想中回过神来,故作轻松的笑:“看到你带的食盒,突然就觉得胃里空空的,不如一起吃饭吧。”
“嗯。”他依言坐下来,打开食盒端出饭菜,紫金食盒本就是极好的材质所制成,再加上里头的青瓷碗流银筷,配着不算奢华的菜色,倒也令人食指大动。
李冉冉吃的极快,几乎可以说是狼吞虎咽,这菜一入到口中方觉美味,甚至还带着隐隐的花香,她持着长筷,秋风扫落叶一般,两大碗米饭下肚才对着桌对面的少年尴尬的笑笑:“你怎么不吃啊?别光看着我吃。”
破军放下筷子,微笑道:“我来之前便已吃过,只是想同你来说说话罢了。”
“这样啊……”她不好意思的取过湿帕擦了擦油腻腻的嘴,“吃饱了,现在可以畅所欲言的聊天了。”
烛火下他的脸阴晴不定,眉心紧皱着,似是有什么困扰,良久才低低的道:“冉冉,我一直拿你当真心的朋友。”
“啊……是,我也是!你是我在莫离山庄交的第一个朋友。”李冉冉端正了坐姿,一本正经的道,半晌又咯咯的笑开:“干嘛这么严肃啦……你今天很奇怪……”
破军垂着头,继续道:“我从小是个孤儿,一直靠行乞为生,七岁时被主上带回山庄,他对我有天大的恩情,我曾发誓要效忠他一生,因为是他传授我武艺赋予我权利,同时让我衣食无忧。”
她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原来段离宵还有这么善良的一面啊。”不过这话自然是嘴上说说,天知道那家伙当时是不是想圈养几个忠心耿耿的手下呢……
“上个月我无意中听到了我的身世,于是擅自离庄了好些日子去证实真假。”外头雨势加大,他轻轻的嗓音显得有些模糊,“……原来我不是从出生就是孤儿的,十一年前的今日,我一家三十几口均被贼人灭口。”
忽然一个响雷,风呼啸着灌入未曾闭紧的窗户,吹熄了蜡烛,屋内一片黑暗,李冉冉吓了一跳,慌忙起身寻找火折子。还没站起肩膀就被人用力按住,她被迫一屁股坐回红木椅上,狐疑道:“这么暗,我得点蜡烛。”
“不用,就这么说吧。”破军缓缓缩回手,“虽然已经过去了十几年,不过这般的血海深仇,又怎能不报呢,你说对不对?”
李冉冉实在有些不安,本来就是怕黑的女子,再加上电闪雷鸣,她愈发坐立不安,只能顺着对方的意道:“对,一定要狠狠地报仇,把那个灭你全家的人揪出来千刀万剐才能解恨!”
“……”破军不语,良久才轻笑:“可惜那个人已经死了。”
李冉冉哽住,半晌耸肩道:“这就比较难办了,不然你把他拖出来鞭尸?”
破军缓缓捏紧手心,咬牙道:“鞭尸又有何意义?他灭我全家,我要他的后代也跟着陪葬。”
“太狠了吧?”她抹一把冷汗,“我是觉得上辈子的恩怨没必要拖到这辈子来。有句话比较俗,冤冤相报何时了,但是你仔细想想,是很有道理的。”
“嗯。”他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句,忽而又换了话题:“饭菜合口么?”
李冉冉点头:“很好吃,我要去厨房感激下王大叔,他的手艺越来越好了,若是天天能吃到这么可口的盛宴,我死而无憾啊。”
“死而无憾么?”他轻声重复了一遍。
她晃晃脑袋:“当然,我瞧你的脸色不太好,要多注意身体啊,家仇自然要报,不过也别太钻牛角尖了,也许你仇人的后代完全不知情呢,他……”
“我走了!”破军猛然站起。
李冉冉傻眼,今晚的他实在太古怪了,说风就是雨的,一点儿都不像平日里的那个好好先生了,她怔了好一会儿才接过话:“外面雨大,我帮你拿伞。”
“不用了。”他开始收拾桌上的食盒,动作很是粗鲁。
李冉冉本想和他说自己来收拾就好,可想到今日破军大不同以往,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默默的瞅着他走至门边,低声道:“慢走……”
破军倏然回过头来,漾开浅笑,放柔了嗓子道:“小姐,我今晚来过的事情还是不要让主上知道了,你们二人现在关系匪浅,我怕他多想。”
段离宵怎么可能乱吃飞醋……当然,她也没把心里想的表现出来,只是应允道:“恩,我不会同他说的,你放心。”
送走了破军,屋内重新回复平静。
李冉冉百无聊赖的躺在床上,雨声滴答,无端让她心绪不宁。想到先前同段离宵的冷战,又想到破军的古怪,她猛然翻身坐起,下床随意批了件外袍,就准备去外头走走散散闷气。
此时已是白殿众人就寝之时,回廊上一片静寂。她靠在墙边,望着屋檐下的雨幕出神。发呆了片刻,双脚又无意识朝着夜殿的方向走去。
撇了撇嘴角,她自我催眠:“我绝对绝对不是要去看他现在在做什么,我不介意,我真的一点儿都不介意。”
行至半路,有黑影从转角处一掠而过,朝着她的方向狂奔而来。那人低着头,完全不看前路,跑步的姿势极端诡异,手里抱着一个大包袱,相当吃力的样子。
可是这么瘦小的身影却偏偏跑得很快,当李冉冉反应过来时,让开已经来不及——
“哎哟……”
“啊……”
包袱散在地上,里头是花花绿绿的草药和瓶瓶罐罐。那黑影见行迹败露,东西都不要了,从地上爬起来撒开脚丫子就要跑路。李冉冉眼疾手快拉住他,冷哼:“撞了人还想跑?”
闻言那人呼啦一下转过头来,低吼:“又是你这个臭丫头,老夫到底是倒了什么八辈子大霉,总是叫你坏了好事!”
故人相见
“想逃跑?”李冉冉的目光扫过远处倒在地上的护卫,挑眉道:“你还挺厉害,隐卫都能摆平,我还以为你不懂武呢。”
“胡说,老夫本来一身好武艺天下难寻,当年……”老头忽而哽住,苍老面容浮上悲哀之色,沉默好一会儿才小声道:“你就当做没见过老夫,咱们后会无期。”语毕小心的贴到墙角,猫着腰准备前行。
“且慢!”她伸长手,挡在回廊中间。
“还想怎么样?”老头吹胡子瞪眼,“老夫救了你的小情郎一命,就当讨个人情了,快让开,表挡路!”
“讨人情么?”李冉冉摸摸下巴,淡淡道:“可是我听说你原意并不是想救段离宵,只是贪图他身上的神器血牙罢了。”
“哼,当时他挂在崖壁上,那把竹箫都被染满了血,哪里还看得出来是血牙,老夫救他也是医者父母心,谁知道那小子恩将仇报……”老头恶狠狠地低咒。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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