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冉孤生竹第29部分阅读
冉冉孤生竹 作者:rouwenwu
。可惜半途就被人拦截,她死命扯了半天不见松动迹象后终于不耐,怒声道:“段离宵!”话一出口,自己先吓了一跳,声音居然沙哑到干涩的程度,虽说她原先的嗓子不见得有多嘹亮,可也不会像现在这般难听,就如同被人掐住了脖子的老母鸡,有气无力。“我……”不适的皱着眉,还未反应过来就叫人又翻过了身子,她惊呼一声,立刻掩住光裸的胸口,不期然视线对上半撑在床头的少年,见其青丝微乱,美眸朦胧,方睡醒的模样竟比平日里还要惑人,她喉咙紧了紧,斥责的话卡在那里没了下文。“嗓子坏了?”段某人闲闲的发话。李冉冉愣愣的点一下头,任由对方的长指在颊畔来回摩挲,目光片刻不离那春光外露的貌美少年……啧啧,真是怎么看怎么惊艳,就连锁骨都生得比她这个女子还要动人。她心痒痒的,探出指尖在他两道锁骨之间的小凹洞轻轻戳了一记。他攫住她的手,玄玉深眸里满是笑意,“我倒是怀念你伶牙俐齿的时候……现在的呆样,看了实在有些遗憾。”她奋力清了清喉咙,挤出几个干涸的字眼:“你混蛋。”“不能说话就别说了。”他俯下身,鼻尖亲昵触着她的眼窝,轻笑:“昨夜我三番四次提醒让你小声一些,你却不听话,眼下说不了话,活该。”活该?!这男人可以再无耻一点!她清楚记得前一晚他是怎样在耳边循循善诱,让她不要压抑让她……叫出声来,还一直恶劣的在她身上留下印记逼她松开紧咬的牙关……“你……颠倒是非。”李冉冉怒了,拖着破锣嗓子低吼。“真可怜。”段离宵摸摸她的脑袋,慢条斯理的道:“我都听不清楚你在说什么了,下次千万不要太放纵了。”语毕,他优雅翻身下床,神清气爽的姿态叫她看了好生嫉妒。
拜托,到底放纵的人是谁啊?!她很想一把扯住对方衣领狠命的摇,无奈自己身上是清凉状态,只能气愤的撩开床帐伸出一个指头横眉怒指。“想再来一次?”说话的时候他刚披上内衫,散着一头墨发,脖颈处是她留下的点点红痕,附上那张颠倒众生的脸,几乎要令她立刻臣服点头说好。挣扎了好一会儿,李冉冉悻悻看着红袍掩去最后的一丝春光,赌气的抱着被子缩到床角,然后从头到尾的把自己裹起来,只露出一双眼睛。他穿戴完毕,探头进来,不由失笑:“好好的人不做,偏要做包子。”她阴惨惨的笑,冲他亮了亮自己雪白的牙齿,那意思大致是——你再敢胡说八道,老娘就咬死你。他偏要摸一把老虎屁股,戳一戳对方气鼓鼓的脸,调侃道:“看来还是一只会咬人的包子。”长指被她一口咬住,他也不急着抽回,料定她不敢下重口。果然,片刻功夫,就演变成含吮,他指腹轻按着她的舌尖,慢慢的模仿着某些……来回的动作。好像有点不对劲了……李冉冉心跳倏然就漏了一拍,对上他的眼眸,里头有她熟悉的炙热火焰,而且有愈加升温的趋势……她大呼不妙,避开他的手,严肃的瞪着他。“邀请我么?”段离宵漾开浅笑,一手搭在还未完全系上的腰扣处,撩开衣摆就要上床。李某人几乎是饿虎扑羊的姿态搂住他的腰,泪眼涟涟的抬头,不要啊不要啊……老娘的身子骨经不起这般纵欲啊……适时而来的敲门声救了她一命——“主上,炎门主说有要事相商。”李冉冉松一口气,孰料这等大不敬表情全然落入某人眼底。狭长眼眸微微眯起,段离宵皮笑肉不笑的开口:“我若是晚些走也可以的。”“别……”她摸了摸喉咙,有些艰难的道,调整一下盘坐的姿态,腰间愈来愈严重的酸麻令她不适的皱眉,“大丈夫……”事业为重,后面几个字已经分辨不出了。段离宵闲适的靠在床柱边,挑眉不语。李冉冉恍然大悟,立马摆出依依不舍表情,还凑上去在他胸口磨蹭,只差没有痛哭流涕的跪在地上哀求他不要走。“你先休息,晚些时候我过来陪你用午膳。”他终于大发慈悲放过她,在她红唇轻啄一记后推门离开再醒来已是正午,门外人声喁喁,是刻意压低的声音,却还是让她有些耳熟,微笑着撑起身子,她半闭着眼,认真听着门另一边那场轻轻的争执。“进去吧,都这个时候了,小姐也该醒了。”“可是万一没醒呢?吵到她就不好了……”“主上吩咐了,不许让小姐饿着。”“你懂什么,若是打扰了小姐,主上怕是会更生气吧。”“……”房门倏然被打开,外头的二人均是愣住。半晌,略高一些的少年腼腆一笑,“小姐都听见了?”
李冉冉点点头,上前一人一个拥抱,前两天入庄的时候为了段祸水牵肠挂肚,也没来得及同旧识们联络联络感情,此刻见了青菜萝卜二人,更是有种久违的亲切感。她吸吸鼻子,眼眶都红了,只遗憾此刻嗓子哑了,否则定要好好说上一会儿贴心话。见她如此感伤,二人也是偷偷抹了抹眼角,未来的庄主夫人待人亲切,之前被传下落不明,他们白殿的所有人均是心神不宁,眼下知晓她安然无恙,又同庄主感情深厚,怎能叫人不欣喜。
进了屋,三人面面相觑,太多话想说反而都哽在了喉咙口,不知从何说起。好一会儿,青菜拿手肘顶一顶身边人,努嘴道:“拿出来啊。”萝卜回过神,连忙从袖口内取出药瓶,递给李冉冉,“小姐,主上让我们带来的清露丸。”
做什么的?李冉冉用眼神询问。青菜指指她的脖子,随即倒了水递过去,补充道:“是极好的药材制成的,虽说主要是用来去火清心的,但对润嗓止咳也有不可忽略的功效。”她似懂非懂的颔首,不疑有他的丢进嘴里,端了水杯咕噜一口灌下,片刻就有清凉感觉从喉根处弥漫开来。好冰——她夸张的张大嘴,示意要些温水。白菜道:“小姐,这药若是混了热度,药性就会大打折扣,你……还是先忍忍吧。约莫再过一会儿凉意就该褪了,届时应该能开口说话了。”半晌,喉咙深处痒痒的,她费力的咳嗽,撕心裂肺的模样让身边的两个少年手足无措,一脸如临大敌的焦虑表情。“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啊……小姐,小姐没事吧?”李冉冉摆手,咽了口唾沫,渐渐平息下来。抬手倒了杯水喝下后,这才小心翼翼的试探着开口:“青菜萝卜……”两人惊喜的道:“果真能说话了。”她自己也有些意外,这药几乎比现代的金嗓子喉宝之类的还要灵上几倍,尽管此刻嗓子听来依旧有些沙哑,可至少已能流利的说完整一句话。她长吁一口气,突然忆起什么,正色道:“你们庄主的嗓子怎么了?”青菜搔搔头,轻声道:“自从回庄后就变成这个样子了,很是古怪。”李冉冉挑眉,既然这个药这般有效,没道理他的嗓子还没好啊?越想越蹊跷,她盯着面前少年,询问道:“段离宵没有服这个凝露丸么?”“服了。”萝卜观察一下她的脸色,犹豫道:“但是没用,我听夜殿的几个护卫说……”
青菜倏然厉声打断:“书影!”连本名都叫出来了,显而易见的慌乱。萝卜脸色一变,默默的转开身开始收拾房间。李冉冉没来由的紧张,也顾不得身子疲惫无力,窜过去拉着少年的衣摆着急道:“你别话说到一半啊,说清楚,你听夜殿的人说了什么!”萝卜咬牙,依旧闷声不坑。李冉冉火了:“你们大部分人都喊我一声少夫人,既然我是他未来的妻子,既然就该知道有关他的一切,你们这样支支吾吾的存心让我急死是不是?”青菜叹口气,沮丧道:“小姐别生气,你也知道,我们白殿素日与夜殿不常往来,就算听到了什么,也只是捕风捉影,算不得准的。”心,惴惴不安的疼着。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很平静,“你说下去。”“我听说,庄主被秦无伤打落山崖,五脏六腑钧受了重创,回来的时候肩上还被血牙所刺穿,幸好是有神医一同回来,而这几日更是夜夜浸泡天仪温泉,再加上一直以来庄主体内存在的各种剧毒……”李冉冉瞬间就懵了,忆起很久以前他曾经一脸无所谓的说过他娘拿他做试验毒性的药人……心情极端恶劣,她掐着手心,语调已经不稳:“可是……可是我看他精神很好的样子,完全不像是受重伤之人啊。”“这……”二人对视一眼,老实道:“我们也不知。”她猛的站起,匆忙的推开门,往外走的时候还差点被门槛绊倒,倔强道:“我要自己去问他!”
神医再世
“你真是疯了,厥阴|岤和气海|岤也敢让老夫下针,这两个|岤位一旦出了丝毫差错就会毙命,你到底知不知道?”花白胡子的老头一手打开盒盖,慢腾腾的挑起最长的两根银针,面色有丝凝重。
段离宵轻笑道:“我还以为你巴不得我死呢,倒没料到苏神医你如此关心晚辈,实在是叫我受宠若惊。”
老头瞪眼:“和你说了多少次了,老夫不姓苏!还有,老夫可不是关心你,要知道我从医几十年,凡我亲手医治之人,必能痊愈,老夫可不愿招牌毁在你手里。”
“既已隐居那么久,又何来招牌一说?”段离宵凉凉的讽刺,“不过你下针可得谨慎些,若医死了我,你那无缘见到的儿子也得跟着我一同陪葬。”
“你!”老头气得直哆嗦,捏着针的指节用力到泛白。
段离宵斜睨一眼对方,继而懒懒靠上椅背,薄唇扯开淡淡弧度:“你不必在心里骂我恩将仇报不识好歹,那日你救我,也不过是为了血牙,又何必同我来讨这份恩情。”
老头面上隐约有些被拆穿的难堪,沉默一阵后才道:“那把竹箫眼熟得很……让老夫想起一个故人。”
“故人……亦或是仇人?”段离宵一手轻敲着桌面,状似不经意的问起。
老头忽然警觉:“你什么意思?”
段离宵美眸里滑过轻蔑,转瞬即逝,继而淡淡道:“无需聊这些了,做你分内的事,下针吧。”
老头神情复杂,僵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平复下难看的脸色,走至桌旁道:“老夫先替你把镇在大|岤里的九针取出,否则将会同你的头顶|岤位有所冲突。”
“慢。”段离宵微微抬手,“你上次同我说,那九针是用来集结体内仅有的真气,若是取出……”
老头连忙道:“老夫会在拔出的一瞬在你头顶的|岤位刺入新的银针,不会有危险的。”语毕,他小心观察着对方的神色,见其依然面无表情阴晴不定,不由心惊道:“老夫保证,绝不会出漏子。”
段离宵慢条斯理的倒了杯茶,凉凉道:“我不是担心这个,只是想知道若没了这九针,旁人是否会看出什么蹊跷?”
“蹊跷?”老头沉吟片刻,又道:“外人其实是看不出来的,不过此番从厥阴气海两大|岤下针会耗尽你所有真气,恐怕到时一旦取出就会有性命之忧。”
“若不取出呢?”
“真气耗尽之时将暴毙而亡。”
横竖都是死啊……
段离宵在心底轻轻叹口气,从小就被灌入千百种毒药而长大,自己也从未想过要活多长久,之前的夙愿便是能够踩在那帮假道义的正派人士头上,要他们哭要他们求饶,过个几年待满足了野心之后魂归西天也就罢了,可如今一听到死字居然也会害怕了么?果真人有了舍不下的事物之后便是最大的弱点啊……
“段庄主?”老头出声催促。
“开始吧。”他微微侧过脸望着窗外,暖日和煦,映在脸上,却始终驱赶不了心底最深处的无奈和阴暗……
与此同时,另一边——
李某人几乎要被气炸了,她出入夜殿至少也有数十次了,除了初入庄的时候曾被阻拦之后完全是畅通无阻,可这次十万火急的时候居然被拦在了外面,而且无论她怎样拿庄主夫人的头衔也好,耍赖撒泼也罢,这守在殿门外的护卫就是不肯通融。
黑衣死士面部线条刚硬,冷冷瞅她一眼,蹦出几个字:“庄主吩咐,任何人不得擅入夜殿,违者严惩。”
李冉冉大怒:“你们几个就不是人啊?凭什么你们能一只脚踩在里面我就不行?”
面瘫男再度启口:“你也可以伸一只脚进来,我们不介意。”
“……”好口才!
李冉冉屈服了,脚跟一转,轻声道:“不好意思,叨扰了,是我太过强人所难,还望你们转告你们庄主,我要离开莫离山庄了,今后不必再记挂我,就说我们有缘无分。”说罢旋身离去。
闻言众人愣住,一时之间面面相觑,彼此无言。
她的脚步故意愈走愈沉重,适时的走到回廊尽头时回头,泪水已配合在眼眶打转,是恰到好处的泪眼迷蒙,说不出的哀伤入骨。
那边已经有人按耐不住了——
“不如……先去通报主上吧?”
“嗯,你进去吧,我去拦她。”
李冉冉竖起耳朵,果不其然,有身影翩然落于面前,她暗自挑眉,扭头却看到意料之外的来人,白衣红发,依旧是满身掩不去的戾气,她讶然,结结巴巴道:“炎、炎臻!”
对方冷冷的笑:“我道谁在门口这般放肆,原来又是你这个烦人的臭丫头。”
李冉冉恼怒,这家伙那么久不见,嘴巴还是一样的贱,自己也未曾得罪他什么,每次见到她总要冷嘲热讽,实在是讨厌的紧。
护卫们纷纷跪下:“门主。”
炎臻挥手,众人领命退下,他缓缓踱步,双眸仔细的盯着她,半晌嗤笑:“都毁了容了还敢大喊大叫,女儿家的颜面都不要么?”
好可恶的男人……
她握紧双拳,强忍怒意,嘴硬道:“你可真鸡婆啊,老娘我就算在这唱歌唱上三天三夜也轮不到你来管!”
“是么?”炎臻不怒反笑,绕着她慢悠悠的踱步,忽而停住,挑眉道:“你想进去?”
李冉冉对上他的眼睛,微抬下颔道:“是又如何?”
他退一步,让开位置,弯腰单手一摆:“请——”
这么好?!李冉冉斜眼睨他,见其面容镇定,瞧不出什么猫腻,转念一想他再怎么嚣张也是段离宵的手下,谅他也不会太过恶劣,于是眼波一转,嫣然笑道:“多谢炎门主了。”
拐过幽暗的回廊,她直奔段离宵的寝房,直到此刻她才后悔为何昨晚不选择下榻在他的房间,这样也省了这么多迂回曲折。唯一庆幸的是夜殿惟有水牢和殿门外守卫森严,平日里殿内人都知道庄主喜静,也无人敢打扰,所以才会容得她在这边肆无忌惮大步流星。
临近房门时,她刻意放轻了脚步,左右探了探发觉没有纸糊的窗,于是退而求其次,孰料耳朵贴上去的那一刻,房门却毫无预兆的打开了——
“你来这儿做什么?”
李某人看着面前少年那张精致的面庞,没来由的心虚,支支吾吾好一阵后才咧着嘴打马虎眼:“想你了嘛……”语毕自己先被自己恶心到,赶忙补充道:“想来看看你。”
“早上不是才见过么?”段离宵皱眉。
李冉冉不乐意了:“你这是什么态度……”一日不见如歌三秋这种情意绵绵的诗句果然不适合用在她身上么,真是好伤心那……她揪着衣摆,小媳妇一般,自怨自艾了片刻有忽而想起来意,上前揪着他的领口恶狠狠道:“我问你,你是不是瞒了我什么?”
段离宵避开她的手,淡淡道:“你多虑了。”
她眼尖的瞅见他领口下有骇人的绽起青筋,情急的凑过去扒他的外衫,“你那边怎么了,给我看看!”
段离宵退一步,挡开她的手,板起面孔:“别闹,我还有正事要办。”
“什么正事?”李冉冉扭头,就看到先前在山洞里有过一面之缘的怪老头,于是径自走进屋门,刚起步就被人拦住——
段离宵抓住她的手腕,轻声安抚:“你先回去,我一会儿便来找你。”千算万算也没料到她会这个时候冲进来,刚取了九针,而头上两处大|岤还未下针,他实在有些费力,几乎要控制不住体内翻腾的血气……
她也不再强拗着要进去,视线在房里溜了一圈,继而转过头询问老头:“你救了我,那么你必然是大夫对不对?”
老头轻哼:“老夫可不是一般的大夫。”
李冉冉深吸一口气,目光重新回到身边的人脸上,沉声道:“那么,我问你,你和不一般的大夫在商讨什么事情?”
段离宵不语,双眸复杂的盯着她。
老头接过话:“还不是为了丫头你的身体状况,段庄主特地来我这边商量,哪知道还未说两句话你就来了。”
李冉冉狐疑,她中了毒她自然知道,而对方的这套说辞也无可厚非,只是一念及萝卜方才提起的那些话,她又有太多的不放心……
“怎么这般多疑?我让你很不放心么?”他叹口气,轻抚了下她的长发,右手已然在宽袖下捏紧,隐隐颤抖。
她抿嘴,仔细的观察了他的脸色,确定同往常无异后才轻轻道:“你可不许骗我,有什么事情要第一时间让我知道。”
“当然。”段离宵颔首,再度催促:“你先回房,夜殿寒气重,对你身子不好,我等下就去寻你。”
她点点头,表情仍是有些犹豫,最后缓步离开。
几乎是在对方消失在自己视野的同一时间,段离宵已颓然跪倒于地,指尖蜷曲,血从指甲缝里渗出,一点一点落入地面,归于尘土。
“你忍一忍。”老头迅速将银针探入对方头上的|岤位,随即从怀里掏出锦盒,取一粒珍珠色泽的药丸塞入他口中,嘴里还絮絮叨叨:“老夫五年才能炼成的续命丹呢,你可得好好报答我。”
段离宵靠坐在房门边,半闭着眸,面色苍白到骇人,良久才轻轻道:“我说过,你若不救我,你唯一的亲人也要送命。”
老头瞪他,半晌蹲下来平视他的眼睛道:“若我说我可以治好那丫头的毒呢?”
段离宵倏然睁开眼,薄唇“你要什么?”
老头嗫嚅:“我想……我想见一见我儿子。”
内心独白
昆仑之巅,未曾放晴。
连日阴雨绵绵,衬着灰蒙蒙的天色,就连桃花林里怒放的粉色花朵都暗淡了几分。有琴声渺渺,自偌大殿堂里传出,曲风飘逸,三分淡漠,七分疏离。此时若有人在旁倾听,定会舒展开眉,在这似清泉淌过一般的曲调里沉静下来。
只是——
待进入尾声时,绵长的音忽而陡转急下,曲调铮铮,莫名加快了速度。那原本舒心清淡的感觉荡然无存,惟有铿锵音符,伴着不知何时刮起的风,将屋外的粉色花瓣吹得七零八落。这前后全然不一致的氛围实在叫人匪夷所思,仿佛什么人在借由弹琴来宣泄絮乱情绪……
倏然,琴音戛然而止,很快有白色身影出现在门前。
秦无伤墨发未束,难得褪下了平日里一丝不苟的严谨姿态,照理来说美人慵懒,怎么看都该是绝佳的风采无双,可惜气场太强大,目光太冷清,面色也实在有些……不善。
“呜……”白泽吓了一跳,笨拙的扭了扭球型身躯,抖着肥肥的爪子递上信笺。
秦无伤不发一语的接过,粗粗扫一眼,眉心便不自觉拧起,薄唇紧抿,长指微微一个用力,那信纸就化作灰烬,与漫天雨水一起,洋洋洒洒落于地上。
“下山一趟。”
白泽乖巧的点点头,柔顺的垂下了大脑袋,期待主人能嘉许抚摸,孰料对方今日心情委实不佳,看都没看它一眼,就径自旋身离去。它捧着爪子,似懂非懂的看着昆仑殿另外一扇寝房紧闭的门,眯缝的眼瞳里透出些许哀伤,最后慢腾腾坐到了地上,望着不远处的桃花树发呆……
断心殿,气氛冷凝,中央的空地上横陈着两具尸体,手脚极端诡异的扭曲着,面容却异常安详,除了嘴角边的血渍,看上去就同沉睡的人毫无两样。
一旁众人神色复杂,交织着悲痛和愤怒的表情,有几个女弟子甚至红了眼眶,别过头不忍再看,小声的啜泣。
“派人通知你们师尊了没?”无彦叹口气,视线从地上移开,脸色又沉重了几分。
少年模样的弟子站出来,弯腰道:“禀师叔,已送信至昆仑殿,弟子觉得这会儿师尊该是在下山路上……啊,来了。”手朝着门边一指。
众人顺着其指尖方向望过去,没想到大门处依旧空空如也,丝毫没有任何人影。半晌,无彦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脸色大变,喝道:“快闭气!”
可惜已然太迟——
“师叔……”有人只来得及唤一声,便软软倒了下去,不出半刻,手脚就开始痉挛,发出恐怖的骨头碎裂声,与此截然相反的是,嘴角却拉开了若有似无的微笑,仿佛是在享受死亡的过程。
而其余及时做好防备的人见此情景均是大惊,仓惶的夺门而出,无彦迅速运气,翻手击出,掌风退去大部分的毒气,随即自己也退至门边,厉声道:“你是何人?”
少年不答,一把扯掉穿在身上的昆仑黑袍,微笑着从袖口里取出黑色小瓶,继而抽出塞在瓶口的红色布缎,轻声道:“都去死吧。”手臂一扬,就朝着人堆掷出。
瓶子在空中洒出暗红色液体,气味超乎寻常的芬芳,那少年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扔出去的,那些红液竟像是有了眼睛似的,一个劲往人堆里落。无彦再挥掌,孰料那些水滴子只是微微晃了晃,并不改变方向,一时之间他也慌了神,只能大声提醒弟子避开。
一时间惨叫声四起,有些人来不及躲避,衣襟不慎沾上,立刻就被腐蚀,那液体直到渗入骨头才会消停,而原本平滑的皮肤就开了大大的血窟窿,森森白骨露在外边,好不骇人。
“有趣。”少年也不逃跑,干脆双手抱胸伫立在漆柱旁,闲闲的看着人堆四散慌张的模样,悠闲的姿态全然不像个混入别派的j细,反倒是欣赏猴戏的看客一般,唇畔嚣张的挂着讽刺笑容。
忽而,眼神在触及远处的某处后变得不可置信,喃喃道:“怎么会……”话还未说完,身子就被狠狠震开,撞上后边的柱子后颓然瘫倒在地上,“哇”一声吐出一大口血,他很是费力的坐直身,不甘的瞪着那愈来愈近的人影。
“师尊……”幸存的弟子哭丧着脸,此刻看到救星,强打起精神,殷切的呼唤。
秦无伤眉目森冷,瞥一眼地上打滚哀嚎的弟子,宽袍猛然一拂,那下毒的少年就被高高抛起,下一瞬,重重跌于地上,发出清晰的骨头断裂声音。
“谁派你来的?”他缓缓走近,天人容颜第一次染上暴戾之色。
“呵呵。”少年低低的笑,趴在地上也不挣扎,微微裂开的嘴里隐约可见被鲜血染红的牙齿。
“说!”他再一掌,恰到好处击在对方的脚踝处。
少年因着剧烈痛楚倒抽气,下一瞬又恢复嬉皮笑脸的表情,奋力抬高右掌朝着自己天灵感击下——
无彦大惊,欲上前拦截。
秦无伤淡淡道:“来不及了,他死了。”转身又唤道:“青木,瑶光,你们带受伤的师兄妹们去飘渺居疗伤,近几日我昆仑不甚太平,你们必定要小心处事,发现任何异常,先不要轻举妄动,提早知会我。”
众人默默点头,随即小心搀扶起伤员缓步离开。
场面逐渐恢复平静。
无彦皱眉,沉声道:“掌门师弟,那封我派人送去通知你的信笺……”
“被人动了手脚。”秦无伤接过话,“上头的笔迹虽是模仿你,但内容却有些古怪,约我去城外十里亭一叙,我略一斟酌就觉得不对劲,没想到赶过来还是晚了一步。”
无彦沉痛道:“方才那j人使的毒好生厉害,殿内又有弟子……”他欲言又止,调整了一会儿心情未果,于是叹道:“你先进去看看吧。”
秦无伤颔首,快步迈入断心殿,里头的四具年轻身躯仍旧安静的躺在那,一动也不动,面容上的笑容完全想象不到他们生前受了多大的折磨……
“错骨散。”他轻轻下了结论,掩在宽袍下的手用力握紧,强忍住怒意。
无彦恍然:“这毒只有一个地方才有。”
秦无伤不语,脚跟一转又来到那少年的尸体旁,俯下身扯去其腰间那块的衣服,光裸部分的皮肤上头赫然透着青灰色的字样——离。
“果然是莫离山庄的人!”无彦大怒,转头又道:“掌门师弟,眼下六派的高手还在城内,不如联合其他门一同攻去断魂湖,也好杀了那魔头替我昆仑雪耻。”
秦无伤神色复杂,良久才道:“就照师兄的意思吧,他们几个的后事……暂且麻烦师兄了,我先去后殿祠堂一趟。”
“我知道了。”无彦应道,见对方欲离开,又赶忙道:“掌门师弟,我这就去派人通知六大门派的人你意下如何?”
秦无伤眼神闪烁,好一会儿才道:“好。”
祠堂内一片祥和肃穆之气,昆仑祖师爷的雕像居于正中,因着摆放角度有些倾斜,此刻微微俯瞰下方,竟有几分语重心长劝诫晚辈的模样。
秦无伤从供桌上取过香,借着一旁的烛火点燃,三束高举过头,跪在软垫上,闭目轻声道:“弟子无伤,今日特来向师祖请罪。”
一句完毕,他慢慢睁开眸,似在组织语言,思虑了好一番才继续道:“弟子身为昆仑掌门,执教八年来一直谨记师祖传下来的门规戒律,但近来不知为何……”顿了顿,他苦笑了下,自嘲道:“也许弟子知道是什么原因,只是一直心浮气躁,无法静下心来,先前在昆仑殿上一曲清心调弹得杂乱无章,就连眼下出了这般大事,也完全无法凝起精力来面对。”
“方才师兄问我要不要联合六派一同剿灭莫离山庄,其实当时弟子心里唯一所想便是要杀了那姓段的一人。”他面上浮现挣扎,轻轻道:“无论是出自大局……亦或是私心。”
“弟子无能。”他恭恭敬敬磕了个响头,直起身道:“弟子有负先师所托,做不到心若冰清,也无法再回复到之前的冷静,还望师祖允我一事,待一切尘埃落定后,允许弟子辞去掌门之位。”
抿了抿唇,秦无伤眉心紧皱,周围长排烛火灼灼,映的其面色忽明忽暗。颀长身影,立于雕像前,久久都不动……
月色倾城
是夜,月如玉盘,清辉淡映。
烛火跳跃,仍然点不明一室昏暗。床帏垂盖,掩住里头一切景象,室内静寂无声,只余有规律的呼吸声一起一伏。
她蜷曲着身子窝在他怀里,睁着一双不安分的眼四处乱转,半晌微微抬起头来,试探的目光胶在对方的脸上不肯离去。
好奇怪啊……
她抿了抿唇,忽而屏住捂住嘴巴憋气。果然,原本有节奏的呼吸声立马消失不见,她没来由的心慌,伸出指头上前想要探一探对方的鼻息。
孰料还没凑近就被人一把攫住了指头,昏黄光线下的那双眼眸灿若琉璃,带着满满的警戒,继而又慢慢松懈下来,一点一点涌入温柔笑意。
她抽回手指,嗔道:“你做什么那么凶,我指头都快被你弄断了,难道大半夜还担心有人潜伏进来杀了你不成?”
“是有些担心。”段离宵眯着一双眸,轻轻的道。自懂事开始便活在威胁和警惕里,记忆里也有好多次差点因为熟睡而遭暗杀,折腾几年后他便比常人浅眠,稍微风吹草动身体就自发性的清醒。只是这个缘由她不知……当然,他也不会说。
本来是极端调侃的一句话,却换来这般严肃的回答,李冉冉愣住,好一会儿才贴过去摸摸他的额头,小声道:“没发烧吧?担心我暗算你?”
他好整以暇的半撑起身子,恶劣的拽一拽她的长发,轻笑道:“你舍得么?谋杀亲夫的大罪担得起么?”
李冉冉老脸一红,很没出息的哽在那里,这个时候,若是琼瑶剧,就该娇笑着捶打他的胸膛,用能滴得出水的声音撒娇:“讨厌,你坏,谁说要嫁给你了……”
但是——
挣扎了一小会儿,她觉得自己目前的长相还是很不适合扮演狗血言情的女主,于是退而求其次,圈着他的脖子认真道:“我一定要死在你前头。”
段离宵皱眉,低斥:“胡说什么。”
李冉冉微微拉开一点距离,眯缝着眼瞅他:“我死了你就可以去找几个销 魂的美人,自此夜夜笙歌,乐不思蜀,若干年后,也许连我的长相都记不起来了。”
段离宵故作无奈的叹气:“美人大多难伺候,你这样的刚好。”
“是啊……”李某人也不生气,幽幽的感叹:“你看你就很难伺候啊,性格阴晴不定,若你做了皇帝,必定是天天有人为你掉脑袋。”
“我很好看?”
“好看啊。”李冉冉侧过脸,细细瞅他,开始掏心掏肺:“你不知道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有多惊艳,当时就在想,这般美貌怎么会是个男子,着实浪费了。”
“比任何人都好看?”
李冉冉囧了一下,这家伙平时也没那么在意皮相问题,怎么此刻却这么刨根问底起来,她皱皱鼻子,安抚小孩子一般重复:“你最好看,任何人都比不上你。”
“所以冉冉便不要再看着别人了,只要看着最美的那一个就好。”他微微别开脸,说这段话的时候有些拗口,像是有些面子挂不住。
原来他还是很介意啊,也难为他一个大男人用美貌做武器了……李冉冉莞尔,软软的把脸往对方身上蹭了蹭,忽而又想起什么,担心道:“你为何睡觉的时候都没有声音?”
他斜睨她一眼,凉凉的道:“我又不像你,睡觉还打呼。”
李冉冉恼怒:“我没有和你说这个!我是说……为什么我都听不到你呼吸的声音……”
“内力修为到一定境界的人都能控制自己的吐纳。”他扯扯嘴角,揽着她坐起身,“你每夜都不好好睡觉,老是疑神疑鬼,若真是失眠,不如做些别的事情。”语毕,他翻手弹指,熄灭烛火。
室内恢复黑暗,惟有月色清冷,透过窗映射进来。李冉冉没来由的紧张,一阵脸红心跳,揪着他衣襟的手也开始用力,心虚道:“我们这样不好……”
他低低的笑:“如何不好?”
“你知道……这种事最好一周二到三次比较好,做多了对身体不好……”她忽而忆起很久很久以前在报纸上读到的报道,纵 欲伤身,是这样说没错吧?
良久都没有回应。
李冉冉正襟危坐,以为自己的拒绝伤害到了某人弱小的心灵,因为据说……男人求欢遭拒会很挫败——
果不其然,某些人低眉敛目,看上去好不可怜,她心里一软,伸长手臂环住他结结巴巴的道:“好、好啦……其实……”
他倏然抬头,对上她的眼睛,接过话道:“其实我只是想提议带你出去散散步。”说罢自顾自的起身,披上外袍,好整以暇的靠在书桌边,见对方仍是一动不动的盘腿呆坐在床上,不由促狭笑道:“不然冉冉以为我想做什么?”
李冉冉哽住,羞愧得无以复加,在这一刻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本质很邪恶,一看到他熄灯的动作就想到……但是、但是也不能怪她啊,前几次就是在那样的氛围下……
想着想着好不容易降温下来的脸颊又飞上红云,她懊恼着拍打自己的脸,无故迁怒:“都怪你!”怪他将她带坏,怪他过分迷人,让她不知不觉在扑倒和反扑倒的游戏里沉迷过深……
“好,怪我。”他也不问她此话是何含义,微笑着颔首,冲她伸出手:“走吧。”
李冉冉难得见他如此包容又温柔的面容,一瞬间就被俘虏,她探手融入他的掌心,触碰到的那一刻却忽而皱了眉:“为什么手那么凉?”太过冰寒的温度,让她窜起不安的感觉……
闻言段离宵一愣,继而无谓的笑笑:“一直都是那么凉的,别想太多。”
李冉冉点点头,压下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最近不知怎么,她一直有莫名的第六感,总觉得他有什么事在瞒她,但仔细的观察又看不出什么端倪来,真是叫人郁卒……
甩甩头,她决定还是暂时放下这些恼人的猜测,毕竟及时行乐珍惜眼前才是王道啊……装模作样的咳嗽了两声,她看一眼窗外拉长音:“段美人可愿陪小爷我好好赏一赏月?”
他哭笑不得,搂着她的腰又紧了几分,脚跟一点就跃出了窗外。
外头只余惊呼连连——
“干吗使轻功啊,不是说去散步么,啊啊啊……我恐高,慢点慢点……”
月色倾城,该是良辰美景,莫要辜负。
“你非要一直粘着我么?”段离宵叹口气,她整个人都缠在他身上,还死命的用力,实在让他有些费力。
“但是这里是屋顶啊,我真的会头晕……”李冉冉哭丧着脸,没错她是很孬种啦,连这种标高不足十米的建筑都会让她莫名腿软。
他尝试着掰她的手,无奈道:“是你说要来赏月的,夜殿房顶便是最好的地方不是么?离月亮也近一些……”
她偷偷望一下地面,随即迅速把头埋回他怀里,“这样就可以了,你赏月,我赏你,如何?”
段离宵轻笑:“我记得你上次站在这里同桑若与叫板的时候可是异常勇敢的,现在居然窝囊成这般模样了,真叫人怀疑那晚嚣张的人到底是不是你。”
桑若与?
她短暂性的迷茫,半晌想起来,恍然道:“噢——就是那个默默暗恋着你的女子。”
段离宵皱眉,淡淡道:“前些日子天鸠宫传出消息,说是副宫主遭贼人暗算,已经一命呜呼了。”
“副宫主是桑若与?”
他点点头,道:“正是,想来也有些古怪,天鸠宫素来是立场中立,没得罪过什么人,照理来说暗杀这类事少之又少。可偏偏在桑若与外出办事回来的第二日就传出这种噩耗,更何况她还是一等一的高手……”
“肯定是亲近的人所为。”李冉冉忽而出声打断。
段离宵微低下头道:“为何这般笃定?”
她想到那日齐沐谋杀自己义父的场面,胃里一阵不舒服,撇过头轻轻道:“权利和金钱,向来都能腐蚀人心,我只听说桑若与同她师弟关系极为融洽,但齐沐却不是那般单纯的人,他……算了,不说了。”她表情僵硬,很是郁闷。
他将她转过身来,动作极轻柔的抚了抚她的长发,“他的腿疾是幌子,用来降低他人的防备。”
李冉冉惊愕的抽气:“你怎么知道?”
段离宵但笑不语,可渐渐的那笑容就带上了些许嘲弄的意味,“那姓齐的也就是个伪君子,连真小人的边都不配沾上,几月前曾托人带消息给我,说是要同我合作,一谋江湖大计。”
“你答应了?”
他撇撇唇,不屑道:“当然没有,我要成大事,岂容这种人来拖我后腿,他诡计多端,做好人太假,做坏人又不够坦荡,遗臭万年的角色罢了。”
李冉冉无语,这年头做坏人还需要坦荡的么?她很是无力,从他怀里探出头,望着天边那一抹月色,若有所思的道:“若我能活下来的话,你便不要再去理会那些江湖事了可好?”话音刚落,手臂就叫人勒的生疼,她凑上去亲他一口,笑笑:“其实我也不想死,还有好多的事情想做……”
“苏铅华会救你。”他口气很是焦急,带着一点暴躁,“若他救不了你我便杀了他,再杀了他儿子?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