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冉孤生竹第15部分阅读
冉冉孤生竹 作者:rouwenwu
拍去。
秦无伤微微蹙眉,白袍轻拂,身形飘然跃开。却不料段离宵的目标竟不是他,脚尖一点便从炎臻手中接过受制女子,血牙抵在她的脖颈上,扭头对着秦无伤道:“我拿李姑娘换姓邱的,如何?”
鼻间传来熟悉的甜香,李冉冉恨恨的侧头白了一眼身后少年,“你又想怎么样?”
他虚弱的撑在她身上,苦笑道:“千万别挣扎,我现在没力气……”眨眼又换上悠闲模样,轻笑道:“秦掌门考虑的怎么样了?”
“我说过了,两人我都要带走。”秦无伤冷冷的重复,流渊在空中划出凌厉弧线,绕了一圈后乖顺回到手中。
这是什么状况?传说中的劫持人质么?李某人迟钝的大脑总算后知后觉意识到了现在的处境,背后传来不正常的灼热温度,她余光瞥到段祸水冷汗直冒的额头,不由愣住:“你不舒服么?”
他避而不答,反倒丢出一个问题:“想回昆仑么?”
她惴惴不安的垂下眼眸,愈来愈觉奇怪,这家伙是中邪了么?分明就是想拿她来换大叔,现在又问她这种问题,到底是何意……
“不回答么?”他默叹一声,随即像是下了决定,掌心一个用力,血牙前端划过颈部皮肤,拉开长长伤口,鲜血争先恐后的从中涌出,淌过锁骨,最后在月白中衣襟口落下刺目红迹。
李冉冉下意识瑟缩了下,突如其来的疼痛让她一下子就懵了,垂低视线便看到大片血渍,恐血症装再度发作,她眼一翻,身子颓然无力,继而陷入无限黑暗里……
他费力撑住她下滑的身躯,表面上看去仍是风轻云淡的模样,眯着狭长的眸子,厉声道:“若秦掌门执意带走两人,那么其中一人怕是不能活着离开了。”
气氛忽而变僵,秦无伤视线胶在那昏迷的女子身上,眉心间似有薄怒,“看来你是必定不肯将邱络绎交给我了。”
“不然秦掌门也可以选择牺牲掉徒弟,如此一来我们这儿怕是没人奈何的了你。”段离宵目光直视对方,不着痕迹的设下圈套。
风声骤起,一晃眼,白色身影已然来到跟前,衣袖轻扬,秦无伤漠然道:“给我。”
段离宵眼里流露出复杂神色,好半天才冷笑出声:“原来昆仑掌门也会护短,难得——”
抱过昏睡女子,秦无伤头也不回的离去,“改日我必将登门造访。”
挥手退下欲追上前的护卫们,他似笑非笑的应道:“恭候大驾。”
醒来是全然陌生的环境,她僵硬的转动脖子,却发觉那边早已裹上了厚厚纱布。头痛欲裂,外加口干舌燥,李冉冉跌跌撞撞起身为自己倒了一杯水,牛饮之际房门却忽然被人推开。
“醒了?”玉碎一般的声音有些凉薄。
“师父……”她有些迷茫的盯着面前的人,清晨暖日洒在其身上,勾勒出绝美景致,使得背光的他看来愈发像高不可攀的天人。
只可远观啊……没来由的有些惆怅,她小心的摸摸颈上的伤口,“昨日是师父救了我么?”
他略略颔首,走进来落座于桌前,淡然道:“你可知错?”
“知错?”李冉冉疑惑的装转眼珠子,片刻又讨好的笑:“徒儿不该偷跑出去,还请师父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我吧。”
“回昆仑后自己去断心殿领罚。”
“罚什么?”她心惊肉跳的捧着茶杯,里边的茶水也随着颤动的手洒了些许出来,沾上原本洁净的桌面。
秦无伤指尖轻叩桌沿,“杖责三十。”
平地一声雷,李冉冉彻底崩溃,看了那么多年的电视剧,她潜意识里一直对这种棒打政策极为反感,而且凡是皇宫狗血剧里通常都有“杖毙”二字,那些太监宫女犯了错打个几十棍就翘辫子了……于是忽而想起来的这些记忆使得某人幼小的心灵在这一刻保受煎熬,欲哭无泪。
“可不可以不要啊?”她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道。
秦无伤站起身,打开门,“那就罚你自行上坤虚十二界。”
“你还是杀了我吧……”她小声嘀咕,赌气的拖着步子跟上去,“师父我们现在回昆仑么?”
“先吃饭。”
从略显陈旧的木梯上盘旋而下,每走一步都能听到“吱嘎吱嘎”声,李冉冉囧囧有神的观察这家小客栈,目光流连一圈后回到前方的白衣男子身上,默叹道——师父怎么这么抠门啊,为毛要住到这么穷酸的地方来……
正是早膳时分,楼下几乎坐满了客人,每个人都是边啃着馒头边唾沫横飞的聊天。李冉冉啧啧称奇,想不到小店面生意这么好?改天她不混江湖了也来开一家过把老板瘾……
两人刚找了个空位坐下来,周围陡然陷入沉默中,原先侃侃而谈的众人不约而同转过头紧盯着秦无伤,眼神里是显而易见的惊艳。
李冉冉低咳一声,小声建议:“师父你要不要下次出门的时候易个容?”
“行得正走的端,为何要偷偷摸摸?”他不以为意的唤来小二,开始点菜。
李冉冉不由自主忆起上次段祸水说过的那句“再看就把他们眼珠挖出来”,然后和师父说的这句一对比,顿时无语望天——同一件事情,人和人的反映怎么会差这么大呢……囧……
“我想吃小笼包,还有鸡蛋饼,对了有没有皮蛋瘦肉粥?”她昏睡一晚,早已是饥肠辘辘,眼下见了小二就像见了美食一般双眼放光。
那跑堂的店小二还是个半大孩子,察觉到某人虎视眈眈的眼神,顿时有些怯懦,唯唯诺诺的回道:“这位客官,小的这边没有您说的东西,只有白粥和馒头。”
李冉冉无力趴回桌上,无限怨念中——居然没有小笼包……好想掀桌,好像打滚,好想尖叫……
“那就上两个馒头,外加两碗粥吧。”秦无伤接过话,礼貌微笑。
那小二刹那便看傻了眼,一边往后退一边七零八落的撞到桌脚,心里不断吼叫,出运啦出运啦!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人儿!
李冉冉笑眯眯的捧着脸,八卦心蠢蠢欲动,“师父有没有对自己的外貌有过困扰?”
他有些责备的看了她一眼,“尽问这些做什么?皮囊而已,何须介怀。”
太萌了……李冉冉激动的握拳,生平最欣赏的就是身为天仙同时又不骄不躁的人了,她大口啃下白面馒头,瞅着桌对面那张绝色面庞,原先索然无味的馒头仿佛也变得香甜起来……这个……姑且就叫做秀色可餐吧?
正埋首大快朵颐间,忽而有一人在桌前站定,声音是毫不掩饰的惊喜:“秦掌门,没想到在这遇见你!”
口舌之争
来人是个正值二八年华的妙龄少女,一身青衣,长剑别在腰间,面貌秀丽,英气勃发。而李某人此刻嘴里塞满了白粥,一手拿着汤匙,另一手还抓了一个馒头,与对方形成了鲜明对比。
“纪姑娘。”秦无伤礼貌颔首。
“秦掌门,好久不见,近来可好?”纪幽芸挥一挥手,示意身后的随从跟上来,于是立马有人从邻座搬了把椅子过来,她落落大方的坐下,举手投足里都是矜贵和骄傲。
李冉冉低头看了看自己碗里所剩无几的粥,再看看对方端正坐于身侧的姿态,暗自皱眉,她这是想要长聊的意思么?
秦无伤点点头,寒暄了几句,继而招来小二结账,那女子却依然兴致高昂的发问:“秦掌门这是要上哪去?”
“去天鸠宫。”
纪幽芸一击掌,轻笑道:“这么巧,我也是要去那,敢问秦掌门去那可是为了齐公子继承宫主之位的大典?”
他淡淡回道:“正是。”
闻言李冉冉捏紧了拳头,齐沐那人渣居然能够顺利篡位?老天不长眼啊……阵阵愧疚感涌上心头,她忆起那日天绝死在面前的惨状,自己明明知道一切却还是选择做缩头乌龟以求自保……默默叹了一口气,她的心情愈发沉重起来,李冉冉啊李冉冉,果真是贪生怕死的小人啊……
桌上的谈话仍在进行中——
“既然是同路,不妨大家结个伴,不知秦掌门意下如何?”
“也好。”
“明日便是大典了,我调遣一个随从回去,备一匹马给秦掌门吧,这样也好快马加鞭赶过去。”
李冉冉终于听出不对劲了,敢情这厮从头到尾就将自己当隐形人了?意识到这一点后,她顿时愤愤然的轻声咳嗽两声,以示存在。
秦无伤适时开口:“这位是我的徒弟李冉冉。”
“啊,我以为只是拼桌的。”纪幽芸掩口惊呼,继而不好意思的对着李冉冉笑笑:“那么就备两匹马好了。”语毕也不顾对方反映,立刻风风火火的出门打点。
这女人肯定是故意的……李冉冉垂眸看了一眼身上的黑色长袍,这衣服摆明了是昆仑的标志物,她要不是眼瞎了早就注意到了,又何必说那句“以为是拼桌”的假惺惺话语呢?
多年啃言情小说的敏锐感让她瞬间意识到大事不妙,她侧头斜睨身侧男子的清俊容颜,垮下脸欲哭无泪——肯定又在不知不觉中被当成假想敌了,这可真真验证了红颜祸水这个词啊……
客栈门外排了一整列人,个个身着黑色劲装,恭敬立于青衣女子后侧。纪幽芸身姿矫健的跃上马背,下巴微抬,“我们出发吧?”
秦无伤翻身上马,驾轻就熟的一拉缰绳,眼神掠过李冉冉,问道:“怎么还愣着?”
“师父我不会骑马。”她瞪着面前通体雪白的骏马,老老实实的回答。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摸了一把,随即心满意足的微笑,就算没骑到也算是摸到了,总算弥补了前世从未骑马的遗憾。
“哎呀,江湖中人怎么可以不会骑马呢?”纪幽芸盈盈大眼里溢出轻蔑,半晌又作苦恼状,“那可怎么办才好呢?”
“凉拌!”李冉冉终于华丽丽的怒了,这般找茬意欲何为?是可忍孰不可忍!试探着踏上马蹬,她模仿着二人的举动狼狈爬上马背,还未坐稳那马却莫名烦躁的扬蹄,她尖叫一声,身形不稳,很不雅的摔了个四脚朝天。
“噗哧——”窃笑声从四处传来,那些黑衣侍卫们均是转过头忍笑忍得很痛苦。
秦无伤微微蹙眉,俯身朝她伸出手,“来。”
李冉冉心头暖暖的,还是师父对她最好……呜呜呜呜,好感动……正要探手出去之际,有人却倏然从中插了一脚,提前将她拉了起来。
她眨眨眼,回过神来已在马背上,清亮的女音从耳畔传来:“既然李姑娘不会骑马,便同我共骑吧,你与你师父毕竟男女有别,不太方便。”
李冉冉翻个白眼,好彪悍的占有欲,这女人不简单啊,连吃醋都能说的这般冠冕堂皇……无奈的握紧缰绳,她低声道:“那就有劳纪姑娘了。”
“驾——”纪幽芸娇喝一声,骏马载着二人扬尘而去。
一路上风景如画,微风拂面,带来怡人感受。李冉冉的心情却不见得好,软玉温香就在身后,她却坐立难安,僵直着身躯不想碰到近在咫尺的女子。
“秦掌门什么时候收了徒弟?”纪幽芸目光熠熠,直视身侧并驾齐驱的男子。
秦无伤头也不回,目光仍是正视前方,“上月中旬。”
“这样啊。”她开始没话找话,“那么想必李姑娘定有过人之处了。”
他面无表情的沉凝片刻,正要开口却遭人打断——“没有,我就是俗人一个,你有什么问题问我吧,我师父得专心驾驶啊,不然太危险了!”
刹那间感受到杀人眼光,李冉冉仍是不以为意的冷笑,老娘今日就收拾收拾你这个厚颜无耻的花痴女……
纪幽芸不甘的闭上了嘴,报复似的加重马鞭力道,那马受到刺激,横冲直撞的加快速度向前冲去。李冉冉被颠的七荤八素,死死咬着下唇,只觉胃里翻江倒海,难受的要命……
“李姑娘支持的住么?我看你身形这般高大,没想到还挺柔弱的。”讥讽的女声再度响起。
这句话好死不死的掐中了某人的死|岤,她素来因为174的身高憋了不少屈,从幼儿园到大学凡有集会必站靠后的两排,每逢排座位也是与教室后方的黑板报比肩为邻……
由于食量过人,她整个初中都处在发福状态,被全班男生列入班级四大霉女的第一位,而后长大了就开始注意节食提高运动来消耗脂肪,成功甩掉一身肥肉后她沾着小骨架的光从此与魁梧两个字绝缘。
那些辛酸泪和血汗史还历历在目,这个女人现在竟然睁眼说瞎话的讽刺她强壮?脑门中像是有一根筋倏然绷断,她深吸一口气,回头灿烂一笑:“纪姑娘这般关心我实在是让我受宠若惊啊,我看你一直喋喋不休的试图同我师父说话,莫非连脸皮都练了什么铜墙铁壁,刀枪不入的神功么?”
“你!”纪幽芸气的扭曲了一张美颜。
“改天也教教我,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练成这么高深的功夫的,你说是吧?”李冉冉无辜的耸肩,心情忽而变得大好……那因颠簸传来的恶心感也仿佛减少了不少,她笑得眯了眼,摇头晃脑的哼歌,无视纪幽芸散发出来的滔天怒气。
秦无伤驾马赶上来,目光略带不解的扫过两人。李冉冉笑嘻嘻的打招呼:“师父,我刚才正同纪姑娘讨论武学招数呢,纪姑娘博学多才,真是让我钦佩的紧啊。”
纪幽芸铁青着脸,僵了半天吐出几个字:“李姑娘太客气了。”
之后的气氛异常诡异,只要察觉出身后女子一丁点的开口迹象,李冉冉总是十分“凑巧”的插嘴转移话题,成功遏制了对方的发言权……如此反复几次后,纪幽芸彻底放弃,不发一语的赶路,成功转型为哑巴系美人。
让你以后再嚣张!李冉冉得意的笑,她这人确实没什么优点,但数一数口水仗的战绩,好像还从来未吃过败仗,于是只要别动手,对付纪幽芸这种女子还是很绰绰有余的。
到达天鸠宫已是日落时分,夕阳落下满地余辉,使得周围食物蒙上绮丽色泽,分外美好。
李冉冉心惊肉跳的盯着脑门上那巨大匾额上的“天鸠宫”三个大字,自己真是没脑子啊,桑若与也是这边的人,万一碰上了可怎么办才好,她急得团团转,闷头苍蝇一般走来走去。
温润嗓音忽而映入耳中,“秦掌门,纪姑娘,二位怎么会一同来?”
她回头便看到齐沐坐在轮椅上,斯文面庞上是惯有的清澈笑容,她厌恶的撇开眼,这人真是会演戏,一万年的乖宝宝模样,殊不知内心已然肮脏到不堪入目的地步。
“路上碰到的。”秦无伤撩一下白袍,淡然道。
齐沐含笑点头,随即招来管家,“福伯,快带贵客进去。”
李冉冉跟在众人身后进门,那清雅少年屏退上前的小厮,费力的摇着轮椅靠近她,轻柔的道:“冉冉,你来了。”
你可真爱演啊……她哭笑不得的凝着他,都过了那么久了,还用得着作戏么?斟酌半晌,她决定还是不要让他起疑了,毕竟之前在昆仑的告白戏码也是自己搞出来的不是么……
一点一滴浮现出害羞表情,李冉冉低下头佯装无措的摆弄衣角,“嗯,我来了。”其实她本来很想加上一句“想我了么?”但是考虑到古人的有限承受力,还是不要随意尝试了。
“其实我……”他欲言又止。
你还没完没了了是不是!李冉冉大怒,硬逼着自己装出恶心吧啦的声音:“不要在这边说,这边人多……呃,我们先进去吧。”
齐沐道:“好。”
临进门的那刻,她突然神秘兮兮的开口:“对了,你师姐在么?”
他愣了一下,随即道:“不在,她出远门办事了,怎么了?”
“没事。”李冉冉心底放下大石,绕至齐沐身后,推他进门。
大堂里早已坐满了人,不少人都是熟面孔,她在昆仑的武林大会和拜礼祭上见过,惟有坐在左边上座的那对男女,只一眼,便攫住她所有的注意力——
那男子面容周正,气质出尘,李冉冉歪头想了一会儿,仍是没有印象,而偎在男子身侧浅笑嫣然的女子,她十分确定对方的身份。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睛,她仓皇的倒退一步,心中实在不解——为何这个女人会在这里,还和别的男人这般亲密……
扑朔迷离
异常恢宏的大堂,布置古风,装饰大气。这天鸠宫比起昆仑的三大殿堂毫不逊色,只可惜某人现在无心欣赏,脑子里满是震惊和不可置信。有些呆滞的愣在门口,她甚至忘了要收回目光,虽然那一次见到这女子的时候对方身中剧毒容貌有所改变,但其脸部大致的轮廓和笑容却是历历在目,自己是绝对不会搞错的……
像是注意到她打探的眼光,女子回过头狐疑的皱起眉,打量起李冉冉来。后者心惊肉跳的收回眼光,火急火燎的窜到秦无伤身边坐好。
秦无伤捧起茶盏啜饮,顿了顿问道:“怎么了?”
“没事。”她不放心的又朝那个方向看了一眼,孰料对方竟然一副完全不认识她的模样,甚至还礼貌性的回以微笑。
淡淡扫过她惊慌的面容,秦无伤不动声色的顺着其目光望过去,待察觉到她说注视的对象后,轻启薄唇,“你与盟主夫妇是旧识?”
“盟主……夫妇?”李冉冉瞬间就懵了,忆起那晚冷郁离与江吟惜之间的伉俪情深,那至死不渝的真情仿佛还在昨日,为何不过一月光景,那病危的女子已成为他人凄子?若是江吟惜背信弃义,转投他人怀抱,那么冷郁离现在又在哪里……
“李姑娘怎么一直盯着人家君公子看呢?”讨厌的女声再度响起。
李冉冉伸长脖颈,发觉纪幽芸仍是阴魂不散的坐在秦无伤的另一侧,不由得暗自翻了个白眼,这女人脸皮可真是厚啊……
她顺手拿过茶杯喝了一口水,凉凉的道:“怎么我看谁还得向你报告么?”
“不得无礼。”秦无伤开口轻斥。
李冉冉不痛不痒的配合了一句:“弟子知错。”眼神仍是挑衅的瞪着纪幽芸,丝毫不减悔改之意。半晌又觉得不对劲,这女人干吗老盯着她的茶杯,难不成她这一杯茶特别可口么?
“你……错了。”纪幽芸结结巴巴的道。
什么错了?她晃晃一滴不剩的瓷杯,余光却瞥到右手边自己那一杯茶还好端端放在桌几上,仓惶的垂下眼眸,她一下子便觉脸颊发烫,无意之中竟然拿错了师父的杯子……
片刻又暗自责备自己小题大做,不就是共用一个茶杯么?自己在现代也偶尔和要好的异性朋友分享过同一瓶矿泉水啊……没什么大不了,没什么大不了,努力深呼吸平复脸上的灼热感,她偷偷抬眼观察身侧男子,见其清高面庞透出疏离,完全猜不透在想些什么。
为什么还是会有别扭的感觉呢…… 做贼心虚的放下茶杯,李冉冉佯装若无其事的坐直身子,无视纪幽芸恨得牙痒痒的表情。
“多谢各位赏脸来参加大典,明日便是齐某正式继任宫主之位的日子,承蒙各位前辈平日的照顾,在下不胜感激。”齐沐唇畔挂着谦和的笑容,说话得体找不到一丝差错。
假惺惺先生,你可真是传说中的衣冠禽兽啊……李冉冉不屑的冷哼一声。周围众人纷纷客套道:“齐公子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对啊,可真是英雄出少年,相信天鸠宫在齐公子的执掌下必定日益壮大。”
齐沐恭敬行礼:“大家实在太看得起齐某了,齐某只能说以后会加倍努力,以抱我义父的养育之恩。”
“说得好啊说得好。”李冉冉皮笑肉不笑的小声嘀咕,手心掐的死紧,正义感隐隐作祟,她恨不能冲上去一把拆穿这个人渣的面具……
“各位风尘仆仆,一定辛苦了,大家不妨先去歇息,招待不周之处还请见谅。”齐沐利落唤来小厮,有条不絮的领着众人前往客房。
小人得志……李冉冉下完结论,仰高头颈施施然从齐沐身侧经过,两人相交的一瞬,她手心却被人塞进了一件异物。反射性的回头,但见那清俊少年色面色薄红不发一语的垂着头,连看都不敢看她。
老娘真的腻了!李冉冉无语望天,这场戏到底要演到什么时候去?这小子暗地里究竟在打什么主意?沉默不语的跟在众人身后,她心不在焉的走路,周围是风景别致的亭台楼阁,虽不大气,却别有小桥流水人家的意境。长廊处的转角处,一不留神便撞上了前方的人,她扶着额头,下意识道歉:“对不起。”
秦无伤沉凝许久,徐慢出声:“怎么一直都心思恍惚?”
“啊……我只是突然到了新的地方有点不适应。”她嘴角不可抑制的上扬,师父是在关心她么……
“去休息吧,明日大典结束后我们便回昆仑。”他语气淡漠,听不出情绪。
“嗯!”李冉冉笑眯眯的点头,视线凝在他离去的背影上,笑意加深,她摇摇头甩掉脑内遐思。
不远处忽而传来玉碎声音:“早些为后日的杖责做好准备。”
脚下一个不稳,她差点摔倒。满头黑线的倚到一旁漆柱上,李冉冉哭笑不得的叹气——师父还真懂得打击人啊……小心的四处望了望,没有察觉异样后这才松开手心,那被她紧拽的异物原来是个小纸团,此刻已被手心汗渍浸的绵软不堪。
一点一点摊开纸团,上边的字迹果然已经晕开来,她费力的辨认,“今夜……后花园……见……”
代表具体时间的关键部分糊成一处无法看清,李冉冉聚精会神的研究了好几遍还是无法看出大概,最终心烦意乱的将其揉成团丢入木栏外的水池。她冷冷的睨了一眼水面上的白色纸团,心里莫名有丝快感,晚上你自己慢慢等吧,老娘不奉陪了……
甜美的女性嗓音映入耳际:“这位姑娘……”
李冉冉回眸便撞入一双波光盈盈的美目里,她吓了一大跳,按着胸口道:“冷夫人!”
闻言江吟惜怔住,外头想了好一会儿,才皱眉道:“冷夫人?是在叫我么?”
她指指自己,“你不认识我了么?我是冉冉啊。”
“吟惜未曾见过姑娘,姑娘怕是认错人了吧?”江吟惜浅笑着开口,眉眼之间满是温柔。
李冉冉古怪的绕着她转了两圈,没道理啊,她怎么可能会忘记那晚的事情?明明就见过自己为何要说不认识……可是看她的眼神又不像是装出来的,难不成江吟惜也患上了大叔的间歇性失忆症?
试探着询问:“江姑娘,那个……”
江吟惜轻声纠正:“我已嫁了人,你可以唤我君夫人。”
李冉冉顿感荒谬的皱起眉,不信邪的再度问道:“你对冷郁离这个名字有印象么?”
“冷……郁离?”她小声的呐呐,神情隐隐有些茫然,反复念了几次后这才笃定道:“没有,完全没有印象。”
“可是……”李冉冉忍不住想将那晚的事情告诉她,余光瞥到远处匆忙赶来的男子后又悻悻的闭上了嘴。
“吟惜!怎么不回房呢?”君离央轻柔的搂过妻子,目光一触及李冉冉后便瞬间变了脸色,那眼神甚至阴骛的有些骇人。
“不要随便和不相干的人说话!外头风大,我们回房。”他不由分说的拽过江吟惜,大步向前走。后者频频回头,用眼神示意抱歉。
这其中一定有猫腻……李冉冉狐疑的眯起双眸,习惯性的蹲地上思考,照君离央方才的反应来看,肯定认识她,所以才千方百计阻拦江吟惜和她说话,是害怕她向对方说出什么真相么?那么看来江吟惜根本是忘记自己和冷郁离的过去了,虽然不知道是失忆还是中了什么蛊咒,但有一点她能肯定——君离央夺了他人凄子,还设法消除了江吟惜的记忆。
这个社会乱套了,什么光怪陆离的事情都有可能发生,真是太诡异了……李冉冉搔搔头,最后还是决定不再插足他人的感情事,毕竟目前来说,明哲保身比较重要,要是一不小心又陷入什么惊天大秘密里,可就吃不完兜着走了……
悠哉悠哉的在长廊上踱步,她随意询问了某个天鸠宫仆人客房的位置,继而哼着歌脚步翩然的回房。
天际墨黑,寻不到星光,云层厚重,盖住最后一丝清冷月色,空气里隐约弥漫着压抑的气氛。
朱红大门外,白衣少年面容焦急,“主上进去多久了?”
“两个时辰了。”炎臻沉着嗓子回答,只有那紧锁的眉头透出此刻紧张的心情。
破军不放心的继续问道:“会不会出事?”
炎臻长叹道:“这次中的内伤非同小可,主上昨日不知为何强行解开大|岤,真气逆流,差点就要走火入魔。”
“可是这种以毒攻毒的法子风险实在是太大了,醉绮罗的毒性太强,若是反噬内力,怕是有生命危险。”
“主上可以说是从小在那花里长大的,他的体质早就和寻常人大不同,醉绮罗虽为剧毒,但也有强功健体的奇效,应该……能够帮他度过这一关吧。”最后的那句话语气有些犹豫,连他自己都不清楚主上是否能够恢复功力……
房内,布满气味浓重的甜香,肆无忌惮的流淌开来。中间的玉白池里满是猩红液体,粉色花朵妖娆铺了一池,盘腿坐于正中的少年墨发披泄,掩去面容,看不清表情,只有那脖颈上绽起的青筋泄漏了他的痛苦。
嘴唇早已被咬破,噬骨蚀心的痛楚蔓延在四肢百骸里,他双眼紧闭,心里苦笑道——原来过了这么久,还是无法习惯这醉绮罗的毒性……万毒之花,果真是他那美丽的母亲种出来的珍品呢……
热浪夹着火烧灼热感侵入心脉,他忽然感到胸口剧烈一跳,再也忍不住的俯下身去,鲜血顺着唇角落下来,缓缓与那池中液体混为一体。
欲盖弥彰
“混蛋,可真下得了手!”对着铜镜,她小心翼翼抚过颈上明显的伤口,忍不住拧眉低咒,这可恶的魔头,半点情面都不讲,她原本勉强够得上无暇水准的颈部肌肤又华丽丽的破相了……
不算清晰的镜面上恍惚映出女子的咬牙狰狞表情,眉宇之间满布的怒气,形色可怖。她愤恨的将镜子拍平到桌面上,平静了半晌,好不容易熄了怒火之后,视线却不经意移至领口大敞的胸颈处,但见上边点点可疑红痕,仍然可以辨别出暧昧的气息……
苍天!谁来告诉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李某人全然处于崩溃状态,这算什么?劫色又劫命么……一想到这些吻痕有可能之前就被师父看到过,她便不自觉的懊恼万分,师父会怎么看她,那般衣衫不整的出现在莫离山庄,他肯定怀疑了,只是不知出何原因未捅破而已,呜呜,好想解释好想解释……
敲门声顿响,极有规律的一声一声,似在安抚她波澜起伏的心境。李冉冉故伎重施的将长发拢到胸前,盖住颈侧的红痕,继而缓步过去应门。
压着心跳打开门,外边的青衫少年坐在轮椅上,俊雅面上满是落寞,“为何不来?”
原来不是他……有些失望的垂下了眸,她斟酌片刻,才徐慢出声:“那纸条被手心冷汗染晕了墨迹,我以为你等不到我就会回去了。对不起……”
齐沐释然的笑开,墨瞳似夜,绚烂无边,“无妨,我并没有等很久,若是你不介意,我们现在出去走走?”
“那么晚了……”她狐疑的皱眉,待到慢了半拍的大脑意识到自己和对方的假情人关系后,浅的漾开甜笑:“好,我们走吧。”
夜风调皮的绕在两人身边打转,偶尔扫落一两片青叶轻轻掉在肩上,她佯装细心的替他拂去,然后找了个位置蹲在他身侧,心里叫苦不堪——这小子真是演出惯性了么,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她宁愿这家伙像段祸水一般明晃晃的威胁利诱,也好过眼下这般不清不楚的角色扮演……
“你受伤了?”他目光掠过她颈侧,语气有些担心。
李冉冉心虚的拨了拨长发,含糊不清的应了一声,随即迅速转移话题:“今天的月亮可真滛荡啊……”话刚说出口便感受到身旁人的诧异目光,她自觉失言,瞬间大窘,懊恼的恨不能咬掉自己的舌头……
其实也不能怪她,大学毕业前夕闲着无聊逛论坛时曾发现某部据说相当经典的h动画,名字就叫做《xx之月》,当时下载完毕全寝室围在一起欣赏,看完后众人一致跑到露台对着天空长叹——今晚的月亮可真td滛荡啊……
从此这话便成为寝室一干众人的口头禅,只是那会儿是在现代,yd这个词也不算太过惊世骇俗……但是此刻在齐沐这个古人面前毫不掩饰的说出口,效果无疑媲美彗星撞地球,李冉冉想死的心都有了,无语作望天状——难道自己真是个爱开黄腔的女流氓么?囧……
“你方才说什么?我没听见”他微红着脸柔声问道,好意替对方解围。
李冉冉斜眼睨他,全然是一脸清纯可人的乖乖牌模样啊,连作戏都入木三分,当下不屑的情绪压下了羞愧的知耻心,她恶意的拉长音:“我说今晚的月亮……”
“冉冉。”沁凉的嗓音似天边传来,淡淡听不出情绪。
她欣喜的回过头,但见白衫男子长身玉立,衣襟染上银色清冷月光,更衬得其天姿不凡,清冷卓绝。笑眯眯的站起来,她眨巴着眼睛轻声道:“师父。”
秦无伤微颔首,寒暄道:“齐公子这么晚还没睡?”
“是啊,长夜漫漫,无心睡眠,所以才约了冉冉一同赏月。”他仰起头,直视对方的眼睛。
李冉冉颇为自恋的窃喜,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两男争一女的场面么?她兴奋的眯弯了眼,死命盯着那貌若天人的男子,期待他能说些什么让自己窝心的话出来。
秦无伤美目微动,侧头询问:“你也失眠么?”
李冉冉怔了一瞬,随即老实的点头:“其实我有点困了,昨天都没有休息好。”
“困了还在这边做什么。”他拂袖离去。
李冉冉屁颠屁颠的跟上去,扭头对着齐沐毫无歉意的一笑:“你看,虽然我很想陪你,但是我师父不许我在外面逗留呢。”
长发因为扭头的弧度滑落回肩后,齐沐在视线接触到她脖上红痕的一刹那僵住了身躯,这是什么?!难道她和她师父……
不敢置信的唤出口:“冉冉,等一下。”
“什么事?”她隐忍下不耐烦的心情,顿足询问。
“秦掌门,我想同冉冉再说会话,晚些我会送她回房。”齐沐掩去眸内精光,口气恳切。
秦无伤静静伫立在不远处,好半天才开口道:“齐公子是否要畅谈一番才能入睡?”
“可以这么说。”他轻笑。
李冉冉伸长脖子,看看这个,又望望那个,静候下文。
“我看天鸠宫内的一草一木都颇有灵气,不如找它们做倾听者岂不是更好?”秦无伤面无表情的道,脚步再不迟疑,头也不回的朝远处走去。
强人啊……原来师父大人是腹黑的主……李冉冉顿觉不可思议的张大嘴,半晌回过神假惺惺的耸了耸肩,对着齐沐比了个歉意的手势,甩甩头跟上前方男子的脚步。
月色倾城,清辉洒落一地。
宽大袖袍轻拂,他不动声色的冷凝着她颈侧某处,面容似蒙上薄霜,愈发不可接近起来。李冉冉暗叫一声遭,苦着脸,手足无措的将头发拢回来。
手背倏然传来剧痛,她反射性的缩回手停下欲盖弥彰的举动,“师、师父……”
秦无伤不发一语。
冰冷气氛围绕两人间,似无形之中拉紧了弦,一绷就要断。李冉冉紧拽着衣摆,心里七上八下,踟躇了好一会儿,才试探着开口:“徒儿……”
“竟如此不知廉耻么!”秦无伤突然厉声打断。
她吓得迅速跪下,急切的认错:“弟子知错,弟子也不知怎么回事……”
“你和齐沐无名无份,怎么可以……”秦无伤有些难堪的止住口,他素来冷情寡欲,自然无法理解他人的情难自禁,眼下唯一的徒弟又做出这般有辱师门的事情,这叫他情何以堪!
和齐沐?李冉冉低垂着头,眉心紧皱,师父搞错对象了吧,这草莓必定是段祸水种上去的,怎么样都不会是齐沐啊……稍微考虑了一瞬,她便下了决心,咬唇挣扎道:“师父,我并未和齐沐有过不可告人的关系,这脖颈上的痕迹也是弟子初来天鸠宫水土不服留下的。”
察觉到他眸中的怀疑神色半分未退,她咚咚咚的磕了两个响头,继而竖起三指发誓:“我发誓,这痕迹绝不是齐沐留下来的,若有半句假话,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她真的没有撒谎,她和齐沐连个手都没牵过,怎么可能到这种亲密地步……
秦无伤转过身不看她,口吻冷漠:“起来吧。”
她拍拍膝盖上的尘土,一脸泫然欲泣的表情,委屈的不得了,“真的是水土不服,皮肤过敏,师父为何不信我?”心里默念一百遍——师父对不起,若是实话告诉你我和段离宵才是你口中不知廉耻的那对男女,估计你会被气得吐血吧……
他充耳不闻,径自前行,月白衣袍被风灌满,猎猎作响。李冉冉不屈不挠的加快脚步,可怜巴巴的扯住他的袖子,“师父……”
秦无伤叹一口气:“行了,我知道了。”
闻言李冉冉反倒不自在的移开眼神,潜意识里总觉得自己说了弥天大谎,隐隐愧疚不断上涌,使得她片刻不得安宁。默默不语的走了好长一段路,她脑子里一片混乱,不断东想西想,纠结了半天才理出头绪——这吻痕明明前日便有了,之前师父都没有发现么?昨日缠着纱布姑且不提,可最早的时候换药难道都可以忽视这么明显的痕迹么?
试探着问道:“师父,那日你救我出来之后,是谁帮我敷药的?”
秦无伤睨她一眼,淡然道:“自然是找客栈的女佣仆帮你敷的。”
这就怪不得了,想必刚受伤时血迹盖过了这些可疑的草莓,师父也必然不会察觉了……唉,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今日差点就要东窗事发……哀怨的晃晃脑袋,她心不在焉的踢着脚边的小石头,一不留神就犯下低级错误——左脚绊到右脚。
迎面倒入幽淡檀香味的怀抱,她心神恍惚的红了脸,直觉那好闻的味道不断窜入鼻尖,引人眷恋……
秦无伤适时稳住她,拉开两人距离,“回去歇息吧,明日大典后,我们便回昆仑。”
“噢。”李冉冉乖乖的点头,在房门外站立许久,直到那白色身影转过长廊再也看不见,这才心满意足的回房睡觉。
不测风云
潮湿阴冷的幽室,只余下角落处的火把增加一些微薄的可见度,四面石壁上诡异的爬满了不知名的藤蔓植物,偶有腥臭液体顺着纹理流下,最后滴滴答答淌落到下方辨不出颜色的半人高污水池里。
半身浸在池中的男子无力的低垂着头,长发散乱,看不清面容,四肢均被铁链拴在石壁上。衣衫褴褛,上边满是触目惊心的血痕,伤口深可见骨,皮肉外翻,有几处甚至可以见到森森白骨,极端骇人。
而不远处,有一红衣少年姿态优雅的斜倚墙畔,站立池边,含笑注视着伤痕累累的男子。明明是处在同一个空间的两人,却异常不协调的形成了鲜明对比。
少年好整以暇的在池畔踱步,“如何?水牢的滋味可好?”
良久仍是听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