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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余年--Ⅶ 朝天子(终)第8部分阅读

      庆余年Ⅶ 朝天子(终) 作者:rouwenwu

    成呆头鹅,怔怔地看那个看风景地呆头鹅。

    这一对年轻地男女除了正面撞到时。会彼此问安。并没有说些什么闲话,只是这样痴傻地做着角色地扮演,直欲曲项向天歌,又恐红掌轻拔。扰了无心清波。

    范闲是监察院的小祖宗。而叶灵儿便是青州城地小祖宗,她一声令下,再也没有向过往一年间那般。日日出城拦截那些草原上奔驰而出地打草谷地胡人。而是老老实实地呆在军衙之内,而且军衙之内地旧部属们全部被赶了出去,只留下了仆妇丫环之流。

    于是青州军衙小园内,如今便多出了一个风景,正是范闲心里暗笑想的两头呆头鹅模样。如果用美一些地辞句便说。便是那句什么风景,什么风景里地人,什么看风景的人。

    对于互相倾慕地两个人来说。彼此便是对方地风景吧?

    ……

    ……

    叶灵儿是什么样性情的女子,身为她师傅的范闲当然心知肚明。有时候扪心自问,如果自己是个女子,只怕也要被王十三郎正面的三十八道刀痕震地惊心动魄。铭心刻骨。更何况十三郎是个沉默而温柔且英俊地人,如此人物。怎能不让生于军中的叶灵儿动心。

    虽然叶灵儿的身份有些麻烦,但范闲却不担心这个,皇帝陛下在两年前便暗中下了恩旨,允许叶灵儿改嫁。由她自己挑选夫婿,这是天大地恩典,只要她瞧中了的人。只怕南庆朝廷抢也要给她抢了过来。

    如今地问题在于王十三郎的身份,他虽然暗中替监察院做事,皇帝陛下也暗中知道此事,但他毕竟是四顾剑的关门弟子,是东夷城剑庐的十三徒,叶灵儿曾经是二王妃,却要嫁给东夷城地高手,不知道过不过得了宫里的这一关。

    当然,如果东夷城能够在自己的主持下彻底倒向庆国,那么这些障碍也就不存在了,范闲决定在这件事上尽些心力,也算是替皇帝替叶重,弥补一下这位可怜地姑娘家。

    只是有一个问题。

    范闲好笑看着园内的两个人,摸着鼻子想到,这两个人眼下还处于一处奇妙的状态之中,总要有人揭破才行,而且最关键地是,叶灵儿喜欢王十三郎并不出奇,王十三郎的心究竟是怎么想地呢?叶灵儿身份再尊贵,毕竟也是位真正的小寡妇。

    他知道王十三郎为什么被叶灵儿地侧影吸引住,因为那侧影十分落寞,但是范闲知道真实地叶灵儿并不是这个样子。

    尤其是……绣花。

    范闲打了个寒颤,叶灵儿居然当着王十三郎的面绣花扮娇怯,如果这事儿传回京都,传到婉儿耳朵里,只怕会让妻子笑的昏死过去。

    他决定告诉王十三郎一个真实的叶灵儿,以免自己极为欣赏的年轻友人,婚后才发现自己地人生原来是一个极大的误会。

    正当范闲走下石阶,准备去打扰那两个“目中无人”的年轻男女时,门后地影子轻轻说了一句话,他顿时停住了脚步。

    这些天影子一直小心翼翼地隐藏着行踪,以免被王十三郎发些了什么。范闲知道影子与剑庐之间复杂的关系,也知道影子的真实身份,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四顾剑与影子有不共戴天之仇,此时在秋园之中看着四顾剑最疼爱的幼徒,影子的心情,并不像园中男女那般愉快。

    半晌后,范闲说道:“明年春天我们再去,他不会这么早死的。”

    ……

    ……

    第七卷 天子 第十七章 在城门上目光注视中回京

    于四顾剑的生死,影子比任何人都要更加关心,因为四顾剑死在别人的手上,哪怕是老天爷的那双无情之手。在很多年前,东夷城内忽然大乱,四顾剑仗剑成狂,屠尽家族长辈亲人,只跑出了当时只有十六岁的影子,从十六岁起,影子的这一生,便是在向自己兄长复仇的意念中继续,在强烈的恐惧与愤怒之中渐渐沉没,变成了监察院两任领袖身后的阴影。

    四顾剑之所以被称为大白痴,恐怕与当年屠杀自己族人时的手段太过血腥,大有疯癫之态有关。

    关于影子如何逃出了东夷城,如何遇到了陈萍萍,又如何被陈萍萍收入监察院中,从此忠诚不二,拼死效力,或许又是一个很长的故事。

    范闲并不是很清楚这一点,也不想询问的过于仔细,因为他身旁的所有人都有自己的故事,自己的隐衷,比如荆戈,比如言家,比如影子——但他清楚影子藏在最深处的那个身份,知道他与四顾剑之间的血海深仇——正如对待身旁其他人一样,范闲与他们彼此帮助,彼此扶持,在这困难的时世上行走。

    范闲没有回头,轻声说道:“我知道你一直想问他一句话,放心吧,一定能问到的。”

    影子沉默片刻后,消失在了范闲的身后,没有让园内的王十三郎和叶灵儿查觉一丝痕迹。

    范闲沉默了片刻后,往园中行去,不一时,便来到了那对沉默无言的男女之间。王十三郎抬头看了他一眼,微觉有些诧异,南庆朝此时正在西凉路与草原胡人还有北齐的支援力量进行着最致命的搏杀。接连十几天,范闲因为此事忙的焦头烂额,为什么此时却有闲情逸致出来游园?

    叶灵儿此时正低头绣着绷紧了的绣布架,早已查觉到范闲地到来,顿时便从先前那种恬静无言平静却又安乐的氛围中跳了出来。心头微生幽怨,本来就极慢的落针速度,变得更加缓慢,不像是绣花,倒像是在用细细的针尖替紧绷的绣布挠痒痒。

    范闲站在二人中间,他们既然不开口,他也找不到什么由头说话,负手于后。摆出一副万事皆了然于心地模样,望着园外的孤寂秋树之净梢,故作着风雅之态。

    见他如此做作模样,王十三郎不知他是不是瞧出了自己从未宣诸于口的心思,眼神微微有些乱。而叶灵儿则是看了他一眼后,深深地埋下头去。轻轻咬了咬下嘴唇。

    火候已至,范闲咳了两声,说道:“王妃啊,这青州的景致虽然不错。但天天在园子里竹花,有院墙挡着目光,怎么也看不清吧?”

    听着王妃二字,叶灵儿以为范闲这恶贼是在提醒自己什么,脸色顿时苍白起来。没有应话。

    王十三郎沉默不语,也如叶灵儿一样,忖错了范闲的意思。心想罢了罢了,自己虽然与这位叶家小姐说话不多,但也知道对方是位性情清爽的女子,自己心中确实有根弦被这青州的风拔动,只是……对方毕竟是南庆王妃,这身份差的实在有些太远。

    范闲叹了一口气,转头对王十三郎说道:“十三啊,虽然你身受重伤,需要有人照顾,但毕竟男女大防不得不慎,尤其是叶家小姐乃是我庆国王妃,这园中又无旁人相看,你们二人就这般相对而坐,总要想想我回京后,怎么向宫内交待。”

    这话便说地明白了,王十三郎先前正自有些喟叹,但他的性情在温柔之下,却是无比的执着,眉梢一挑,望着范闲说道:“我马上出府。”

    叶灵儿愕然抬头,狠狠地瞪着范闲。

    范闲心头微怔,旋即温和一笑,暗想这才是一个值得让自己信任的王十三郎,也不理会身旁叶灵儿的怒视,手掌一翻,在空中画了三个圈卷,便向叶灵儿身前的绣布抓了过去,轻柔无风,却又是极其快速,正是他赖以成名地小手段。

    叶灵儿下意识里指尖一挟,那枚绣针带着破空风声,向着范闲的手腕扎了下去,角度极其刁钻。

    这也是小手段,只是这些手段本来就是范闲教给她的,又如何能够阻止范闲夺布。

    只见人影一闪,范闲已自她手中夺过绣布,飘到了王十三郎的身边,笑着说道:“十三,我只是怕你上当,咱们这位王妃可不是一个会竹花地大家小姐。”

    王十三郎微愕,不解提司大人为何会突然说这个,接着便看到范闲将那张绣布放在了自己的眼前,只见那张绣布上绣着……半个……水鸭子?

    叶灵儿在园内、在王十三郎眼光所及之处,整整绣了七天,结果……只是绣出了半个水鸭子?

    王十三郎顿时明白范闲所说的误会是什么,忍不住微微一笑。倒是范闲哈哈大笑了起来,说道:“男女之悦,天经地义,谁也拦不住你们,只是你得仔细想想。”

    叶灵儿霍然起身,气的浑身发抖,大怒看着范闲,却又窘的说不出一句话来,眼中雾气渐起,看上去煞是可怜。

    王十三郎看着这女子模样,无

    心头一恸,自然敛了笑容,满脸关切。

    范闲缓缓住了笑声,忽然压低声音在王十三郎耳边说道:“谈恋爱,总是要谈地,这样两个呆头鹅在一道,就算坐上一辈子,又有什么用处?”

    话到此时终于点明,王十三郎知道此人是专程前来替自己揭破窗上的那层纸,微微赧然之余,不免有些感激,却又无法像范闲这样厚脸皮地说出话来。而叶灵儿却不知道范闲说了些什么,看着窃窃私语的二人,心中大感不安。

    范闲办完了自己该办地事情,悠悠然向着军衙前庭行去,姿态十分悠闲,像是办了件天大的好事,得意的厉害。

    叶灵儿看着他那背影,不知为何。心底便是生起好大的不甘,轻哼一声,嘲讽说道:“师傅,我是不会绣花,但这水鸭子。只怕……比你家那位还是要绣的好些。”

    范闲闻听此言,马上便想到了婉儿当年手指头上地点点针痕,以及那幅水鸭图,身上一寒,脸上大窘,哪里还能应话,赶紧落荒而逃。

    看着这副景象,叶灵儿咯咯笑了起来。笑声有如银铃般在青州的秋园内回荡着,只是旁边那人却未笑出声,只是静静欣赏地看着她。

    一个人干笑无趣,叶灵儿微窘收住了笑声,王十三郎养伤的这十几日内,她委实收敛了自己的洒脱嚣张性子。显得格外安宁,没料到最后还是让范闲破了功,她不知道这一幕落在那个男子眼中,会不会让他觉得自己太过尖酸。心上顿时闪过无数心思,眼眸里的情绪复杂无比。

    王十三郎地心情其实有些紧张,但他面上却遮掩的极好,望着叶灵儿说道:“在下王羲,曾用名铁相。乃东夷城剑庐十三徒,这些日子多亏王妃照料,感激不尽。”

    叶灵儿不曾想到对方会忽然开口。而且会说的如此认真,心里微乱,平息心神,回了一礼,淡然说道:“王大人客气了。”

    以官位称呼对方,在叶灵儿看来要轻松自然许多,但她只是不明白,已经相处十数日,拢共加起来也不过说了十几句话,为什么对方却偏在此时要如此认真的道谢。

    难道他真准备离府,还是说其实这一切只是场梦?叶灵儿在心里幽幽叹息了一声。如果换成一般女子,或许在此时会因为心头的这一抹幽意而选择离开,但叶灵儿毕竟就是叶灵儿,她不会绣花,只会舞刀弄枪,她虽是位寡妇,却依然像十来岁时一样,野丫头劲儿十足……

    她紧紧地盯着王十三郎的眼睛,说道:“有话就直说,哪里用得着自报家门,看你行事,也是个直爽人,莫学范闲那般罗嗦虚伪。”

    王十三郎微微一怔,半晌后认真说道:“小范大人说……什么都是谈出来的。”

    叶灵儿一怔,明白了一些意思,忽觉一阵秋风吹来,拂上脸颊时,却没有丝毫肃杀之意,只是那百般的温柔。

    ……

    ……

    王十三郎与叶灵儿地事情,并没有如范闲想像的那般,经自己一挑之后,便金风玉露一相逢,胜却人间无数,干柴烈火一相遇,如黄河泛滥般不可收拾,反而出乎他的意料,这一对年轻男女,依然是那般相持以礼,隔石径相坐,只是偶尔会多说上两句。

    说来也奇妙,王十三郎和叶灵儿的性情都是属于世间一流人物,尤其是叶灵儿自幼生长在草原边缘,较诸京都的小姐们,要开朗许多,只是一旦涉及个情字,又因为前年京都那场惨事,以及十三郎的身份,两个人都有些沉默。

    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范闲心里也不着急,反正人世间地事儿总是千模百样,不可能要求所有有情男女都像自己一样,爬墙翻窗眠花般急不可耐。

    而且他也没有时间去关注这些美好的东西,因为在西凉路那些不美好的事情,还需要他领头处理。

    时间很快地进入到深秋之末,寒冬之初,监察院八大处齐聚定州城,草原上八方部落齐聚王庭议事,庆国异常狠辣地斩断了草原伸出来的手,以及北齐伸向草原地那只手,冷眼看着草原上的局势日渐不堪起来。

    苦荷大师临终前在草原上布下的手,与北齐小皇帝在这一年多时间内,越过北海,穿过荒漠,摸过南庆国境的那只手,在西凉路与草原的接壤处轻轻握了一下。

    只不过握了将近一年地时间,便让南庆朝廷备受考验,边关异常吃紧,国库、军力、精神都被迫滞留在西方,而缓了对于真正大敌北齐的压迫。

    而在皇帝的主持之下,监察院用了四个月地时间准备,范闲亲自领队,终于在庆历九年的深秋寒冬,将这两只握在一起的手斩断,草原上的局势或许在单于速必达和海棠的控制下,不会败坏到难以收拾的程度,但北齐小皇帝还想在西凉路搞山搞水,只怕没有那么容易。而且范闲在草原上也布下了自己的势力,待明年春暖花开时,便要开始收获果实。

    最后确认了各项布置地落实,核实了作战的效

    ,范闲终于从繁忙至极的院务中摆脱出来。开始准十三郎不会随着他回京,一是伤势还未好,二来沿途范闲也不想让他与影子多有接触,三来叶灵儿回京过年,还要再晚大半个月,让这两个人多在一起呆会儿总是好的。

    范闲决定了的事情,便极少改变,他既然决定帮助叶灵儿和王十三郎在一起。自然有自己地把握,回京后在解决大皇子家事之余,只怕也要去枢密院向那位叶大将军提亲了,当然,这事儿首先还要皇帝陛下点头。

    庆历九年冬月十五日,监察院结束了在西凉路的行动。提司大人范闲经由定州,踏上了回京的道路。在定州雄城之外,前来相送的官员将军无数,密密麻麻地排了两列。

    西凉路总督与大将军李弘成与范闲并排站着。略说了几句官面上的话,便结束了此番谈话,最末时,李弘成深深地望了范闲一眼,范闲知晓他的意思。也没有应话,只是轻声说道:“我在京都等你。”

    车队启程,在定州城前方驶上官道。范闲下意识里回头望去,没有将目光停驻在那些定州城军政双方的官员身上,而是抬起头来,看着定州城门上的那一排木架子。

    整整一排木架子钉在定州城地城门上方,每一个竖架上都吊着一具尸首,此次行动,一共处死了四十几名j细,这些j细死后依然无法安身,被高高地悬在城门之上,任由秋风吹拂,秋日曝晒。

    有些最早被悬上的尸首已经腐烂的差不多了,连屯田里的恶鸟都不愿再去啄食,露出下方隐约可见的白骨,尸首上的衣衫更是破烂不堪,带着用刑之后地污黑血迹。

    一长排尸首就在城门上随风缓缓摇摆着,透着一股恐怖和血腥的味道,迎接着每一位从中原来到的人,用这可怕的景象警告着天底下地所有人。

    ……

    ……

    范闲眯了上眯眼睛,将头从窗外收了回来。悬挂尸首这种事情,在心理战上自有其作用,至少北齐小皇帝以后派过来的j细,至少会先天生出一些恐惧感。只是中原作战,因为千年以降的道德仁义制衡,杀俘之事极少,至于污辱尸体这种做法,更是没有见过。

    但是定州城不是中原,这里是中原与西胡交战的要害之地,双方厮杀千年,更残酷的事情也曾经做过。

    范闲对于那些j细也没有什么同情心,因为从定州往青州沿途所见,已经让他明白了,战事一开,尤其是民族之间地延绵仇恨,根本不可能是仁义道德能解决的问题,就说那些被悬在城门上的数十具尸首,至少让庆国付出了上千平民百姓地死亡,更加让范闲冷酷的是,这些人并不是胡人,而是与庆国人同源同种同祖的北齐人。

    至于草原与中原之间的仇恨,自己这一代人没有本事和平解决,那就留给更有智慧的后辈们吧。

    范闲开始闭目养神,暗自想着,自己斩断了北齐与草原握着的手,至少是重重地斩伤,只怕也把自己与海棠之间斩出了一个凄惨的伤口,不知道这道伤口将来可能愈合,不知道海棠在草原上会做些什么,这片草原,这座雄城,那道边关,自己此生还会再来吗?

    就这般黯然想着,钦差的车驾已经来到了定州城外最近的一处驿站,正是当日范闲偷窥了一场春宫的所在地。

    入了驿站,范闲与那名相熟的驿丞调笑了两句,只是这名好不容易才被从牢里放来的驿丞哪里敢大声应话,老老实实地去烧水去了。

    范闲看着身旁的邓子越说道:“子越,还要你在西凉路熬上两年。”

    监察院八大处俱有要员来定州督战,而邓子越更是被范闲千里迢迢从北齐召了回来,如今范闲走了,西凉路的事情便全部交给了邓子越。官员们送钦差出城便回,但监察院的官员们却一直送到了驿站。

    邓子越点了点头,说道:“听大人安排。”

    范闲略一思忖,给他交代了几句什么,然后看起了京都来的邸报,片刻功夫后,他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邓子越身为启年小组第二任负责人,服侍小范大人极久,一见他眯起了眼睛,就知道有些麻烦事在发生,轻声相询。

    范闲笑了笑,说道:“院报有提过,邸报终于证实,宫里禁军统领换人了。”

    邓子越心头一惊,暗想大殿下主持禁军一向稳妥,怎么会忽然换人?

    ……

    ……

    第七卷 天子 第十八章 城门旧事非故人

    报院报里说的清清楚楚,京都禁军大统领的职务不再任,而是交给了宫典,宫典在京都平叛之后,便重新拾起了大内侍卫统领的老职司,如今又兼了禁军统领,倒也不是出奇之事。叶家对陛下的忠诚,举世皆知,皇宫不再由大皇子负责安全,当然只能交给宫典。

    但现在的问题是,大皇子不再担任禁军统领之后,陛下会将他放到什么位置上。邸报上没有说,京都里也没有比较明确的风声,范闲看着手中的纸,忍不住摇了摇头。

    京都内接连有几椿非常重要的人事任命下发,这几椿任命都是集中在军方,很明显陛下是有什么想法,而且也开始在为大殿下挪位置出来。最令范闲注意的是,京都守备统领萧金华被除职,调往南诏边军任副都督,而征北营权知大都督史飞则被陛下一道旨意召回,接任了十分要害的京都守备统领一职,而史飞之上的那位燕京大营都督王志昆则是原地不动。

    三项军方大将调动,绝对不寻常。范闲十分清楚这些军方大将所扮演的角色,也深深了解陛下对这些人分别不同的态度。比如京都守备统领萧金华,当年在京都叛乱时,还只是十三城司的东华门统领,因为他的立场站的稳,生生将太子所属秦家残兵堵在了京都之内,立下大功,陛下才会让其连升三级,出任京都守备统领,这也算是陛下对于忠臣的一个表态。

    但范闲早就猜到,陛下肯定不会让这个叫萧金华的小角色担任京都守备统领太久,一方面此人根基太浅,难以服众。难以承担京都守备如此重要的职责。二来。萧金华毕竟是出身十三城门司,而陛下对于十三城门司在京都叛乱中的表现最为寒心。

    皇帝最信任张德清。张德清偏投向了长公主。虽然事后皇帝将张德清凌迟致死,株其三族。可是还是没有发泄掉心头地怒气,萧金华也算是受了池鱼之殃,不过这人想必应该清楚自己地符号作用,此去南诏任副都督。也应该能接受。

    而征北军地情形又比较复杂。燕小乙被范闲杀死在山巅,沧州旁的庆国征北大营牵涉入了谋叛事中,两年来不知迎接了多少次清洗。朝廷也一直没有让大将史飞正式接任征北大都督地职司。而只是让他权知。受燕京大营王志昆地管辖。

    大将史飞这十几年来一直都是王志昆的副将,这个安排应该没有问题。但如今陛下既然让史飞回京接任京都守备师统领。征北营大都督地位置便空了出来,这是留给谁?

    范闲摇了摇头,心想大概所有人都看的清楚,与北齐国境交接,处于天下风口浪尖的征北大都督的位置。当然是留给大殿下地。

    看来皇帝陛下在休养生息两年之后。终于开始一步步地布下自己地棋子。尤其是这两个月内。监察院与定州军强行稳定了西凉及草原上的局势。皇帝陛下终于有余心来准备东北方向的一切。

    只是大殿下如果要成为庆军先锋统师,掌管最前线地十万大军。成为权重一方地征北大都督。那他则必须接受皇帝陛下另一方面地安排——纳侧妃,待出兵之日,便是大王妃下堂之时。

    “老大可不是这样的人。”范闲皱着眉头想着,陛下已经替大皇子将统领庆军,征战沙场地所有道路都铺垫好了。就等着大皇子能够体谅他的苦心。走上这条道路,问题在于,大皇子虽然性好沙场,可只怕也做不出这种事情来。

    一想到回京后。便要在皇帝陛下的压迫下,被迫去做这等事情,范闲心头大感烦闷,忍不住闷哼了一声。这一声虽然哼的极低,却把身旁的邓子越和沐风儿吓了一跳。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没什么,赶紧歇吧,明天还要赶路。”范闲揉了揉眉心。对二人挥了挥手,想了想后,又把邓子越留了下来。

    他看着邓子越,沉默片刻后说道:“你一直长驻上京城,知不知道北齐人是怎样看待史飞这个人?”

    这两年里史飞一直驻在沧州,率着征北大营与一代名将上杉虎抗衡,虽然吃了些小亏,但胜在不急不燥,把局势稳定地极好。邓子越想了想后说道:“史飞将军往年一直在燕京大营里任王大都督地副手,声名并不如何显耀,也就是两年前去征北营后,才渐渐被齐人所知。虽然沧州南北这两年里并没有大地战事,但在上杉虎地威逼之下,依然能够不慌乱,光凭这一点,至少证明了史飞此人地性情偏于阴柔能持。”

    “阴柔?”范闲有些不赞同地反问道:“如果仅仅是阴揉能持,两年前陛下怎么会让他担下这么重的担子。”

    邓子

    提司大人说的是什么,庆历七年深秋,大东山事发,所有人都似乎忽略了被燕小乙抛弃在沧州附近地北大营,没有想到那里的重要性。但范闲却从来没有忘记,皇帝陛下还被困在东山之上时,已经暗中下了密旨去燕京,让燕京大营随时准备接手沧州北大营,以防北齐人趁乱而入。

    这是一个无比重要的任务,燕小乙一死,数千亲兵大队被俘,如果没有得力大将坐镇,只怕北大营真的要哗变。而当时负责陛下这道极重要旨意地将领,便是大将史飞。

    如何收伏北大营的军心,具体过程没有多少人知道,但身为监察院提司地范闲知道,在他看来,史飞奉旨清军的过程实在更像是一段传奇。

    大将史飞只带了十几个亲兵,便进入了沧州北大营中,手里拿着圣旨,轻轻松松地便控制了北大营。面对着十万大军,这位将军是哪里来的胆魄,又有什么样的能力,竟能让燕小乙经营了数年之久地北大营像战马一样温顺。

    能够做到如此大事的人物,绝对不仅仅是阴柔而已。范闲的眉心愈来愈痛。总觉得有些阴影笼罩在脑海里。皇帝陛下属意让大殿下领兵北伐。这是意料中事,但像史飞这样地厉害人物。不在前线呆着,却调回京都任京都守备统领。究竟针对地是谁?

    早在前太子出使南诏地时候。范闲便曾经推断过,一旦长公主方面的势力如冰雪般消融,紧接着迎接自己地便是皇帝陛下不留情的削权。以及宫中对于朝廷老一辈人物地无情打击。这两年里,监察院被削权不少。但好在陛下对自己宠信日增一日。朝野上下没有谁敢对自己做些什么。而最让范闲担心地长辈们,也从京都叛乱事。取得了最宝贵的经验,不等陛下动手,便自动地消失在舞台之上。

    父亲大人早已经辞去了户部尚书的职位,老老实实地回了澹州养老。陈萍萍虽然还担任着监察院地院长,但早已不再视事,将所有的院务都交到了范闲和言冰云地手中。而且早已向陛下提出了辞官地请求,只是陛下着实有些怜惜与他之间地情份。坚持着没有允许。当然,在老一辈人物之中,最惨的还属梧州地那位岳父大人,在京都平叛事中。前相爷林若甫一着算差,将自己埋在朝廷里的所有人都托了出来。交在了自己的好女婿手中,本以为可以东山再起,但谁能料到,皇帝陛下安然归京。这一切都成了如梦幻的泡影。

    不止是泡影,皇帝陛下深深忌惮于前任宰相大人的不老实。这两年里把宰相当年的门人整治地够惨,虽然没有用什么阴厉手段,却也是将林若甫留在京都最后的实力都拔地干干净净。

    关于这件事情,范闲连说话的余地都没有。他只有苦笑看着这一切,看着自己的岳父大人在梧州惶恐害怕,接连暗中上书陛下。请罪恳切。

    好在皇帝陛下看在范闲和林婉儿的双重面子上。并没有继续追究林若甫。

    如此想来,皇帝陛下意图扫清地三位老家伙,都已经很自觉地往舞台后方退去,庆国朝廷已如铁桶一般,史飞调任回京都,究竟是为什么?这样一个厉害人物,不留在统一天下的战争之中,却调回了皇帝陛下地身边,针对谁?

    难道是自己?范闲心里有些黯然,不再想这些问题,抬起头对邓子越轻声说道:“京都的事情你莫要理会。”

    他顿了顿后说道:“不论你听到什么,知道什么,都不要管……你要记住,你是监察院的官员,陛下的臣子,我现在放你在西凉,乃是为了庆国亿万百姓地性命着想,你把这件事情办好,一切便好。”

    邓子越是进入启年小组的第二个人,他是被王启年亲自抓过来地,在老王头儿之外,他便是范闲的头号亲信,这几年一直在北齐上京出任四处驻北齐总头目的角色,也知道提司大人是在提拔自己,心中不尽感恩。此时听着提司大人语有不祥之意,不禁怔然无语,眼中满是忧虑之色。

    监察院接连三任四处北齐谍网总头目分别是言冰云、王启年、邓子越,都是范闲最得力的助手,而且如果不像王启年那样出意外,将来他们都将是监察院最尖端地官员。

    范闲静静地看着邓子越:“西凉的事情很重要,你要好好地处理,回京之后,四处主办的位置你先兼着,这样和其它七大处要起支援来,也比较简单,但其余地辖区你暂时不要管,还是让言冰云领着,明白我地意思?”

    “明白。”邓子越点了点头,“谢大人恩典。”

    “莫让胡人踏入我疆域一步。”范闲盯着他的眼睛,“我舍了这么多

    最信任的你,放在这荒漠西凉路至少要两年,为了什楚,莫要让我失望。”

    邓子越心头大凛,单膝跪下,郑重说道:“定不负大人寄望。”

    范闲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倒是邓子越的心中依然是感慨万千,他跟随提司大人已有五年,却从未见过对方如此认真地交代一件事情,更令他感到凛然的是。明明小范大人只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但交代事情,办起事情来,却是那样地平静安稳。浑似一个在朝廷里沉浮了数十年的老家伙。

    他迟疑片刻后,说道:“关于松芝仙令……”

    松芝仙令是海棠,这个消息总会慢慢地传出去。但至少在眼下,除了范闲之外。便只有邓子越知道这个秘密。听到这个请示,范闲沉默了起来。许久没有应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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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数天后,钦差范闲的车队抵达了京都之外,只是早在三天之前。范闲一声令下,所有的仪仗以及刺眼地东西都撤了开去。此行奉旨巡视西凉只是走了个过场,暗底下的那个计划才是重中之重,加上京都里面又有些小麻烦,范闲并不希望太过招摇。于是钦差仪仗摇身一变。便成为了监察院四处的车队。

    监察院地通行文书自然没有什么问题,城门司的官兵也不敢去惹这些大爷。车队在西城门外并没有等候多久。便往城门内行去,范闲掀起了车窗布帘地一角,下意识里往外望去,不禁想到当年第一次入京时,曾经惊鸿一瞥叶灵儿驰马而入的模样。

    叶灵儿如今应该已经到了定州,王十三郎肯定要在年节前来范府报道。只是不知道她会不会跟着过来。范闲地脸上不禁浮起一丝宽慰的笑意。忆当年春重时节,那女子身着浅色襦裙,头戴一顶白鹿皮帽子,眉若远山。眸子清亮……

    忽然一道灰影从车队旁边冲了过去。险险地擦着范闲所乘的马车,这道影子速度极快,险些惊了监察院车队地马匹,情况十分惊险。

    监察院六处的剑手们下意识里将手握住了铁钎的手柄。随时准备出手。

    然而范闲已经看清了那道灰影,摇了摇头。那只不过是一个骑马的小姑娘,何必如此紧张。只是那个骑马的小姑娘冲地如此之快,完全不在意城门处等着地这些百姓菜农安全。让范闲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那马上应该是哪位权贵家的小姐,不然也不会如此嚣张,范闲将头伸出窗外,眯眼看着冲进城门地女子,看着被她马儿惊乱地队伍,以及一位被吓的跌倒在地的老农,心情变得糟糕起来。

    令他心情糟糕的原因很多,但其中很重要的一条,是因为那位权贵小姐骑马居然着裙,和叶灵儿一样,头上居然也戴着一顶白鹿皮的帽子,还是……和叶灵儿一样。

    “这是谁家地小姐,行事如此不堪。”范闲问着车旁地沐风儿,沐风儿一家都在京都一处做事,对于京都权贵家地人员十分清楚。但今日沐风儿看着那个远远消失的马儿,只是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

    倒是旁边有一位出城迎接的启年小组成员低声说道:“应该是王家的小姐。”

    “王家?”范闲眉头微挑,心想除了燕京大都督王志昆家地女儿,整个京都还有哪个王家敢如此嚣张。京都叛乱已经过去了两年,燕京大营在平叛事中表现地格外出色,不止是替陛下扫清了整个东山路,而且还控制住了燕小乙的征北大营。如今王志昆远在燕京,而史飞却已经调回了京都,这便是所谓军中的燕京派,正是圣眷隆重之时。

    “正是王大都督家的小姐,据说是大都督感念圣恩,心怀京都旧宅,便让这位小姐回了京都……如今地京都守备统领史飞是王大都督往年下属,这位王小姐以叔相称,这位王小姐据说最是喜爱当年京都叶大小姐的风采,所以……“启年小组成员低声解释着什么,一位优秀地下属,总是会替上司分析情况,以免出现不必要的问题。

    “想学叶灵儿?”范闲唇角地笑容有些怪异,“我第一次在城门外见到叶灵儿时,京都百姓会自动替她让路,我也未曾见过我那徒弟胡乱挥鞭赶人……”

    看着这一幕,他心里已经渐渐明白了宫中拟定的大皇子侧妃究竟是谁,面色渐渐阴沉起来,说道:“先不进宫,绕到和亲王府。”

    第七卷 天子 第十九章 王家小姐

    着明显监察院标记的车队,顺利进入了京都西城门,地方车队便散了,打头的两辆马车并不怎么起眼地汇入了京都街道的人流之中,向着西南方向拐了过去,不一时便抛却了身后的热闹,进入了贵气十足、安静无比的东城之中。

    远远能看见自家范氏大宅的宅兽,马车并没有停住,而是向着北边拐了过去,越靠近皇城的地段,越是安静,行过国公府一带地方,又经过了如今闭门已久的靖王府,便来到了和亲王府那条街口。

    马车离王府大门还有一段距离,车中的范闲便隐隐听到了王府正门口的嘈杂之声,看来有一场热闹正在那里发生。他揉了揉发痒的鼻子,心想自己又估摸对了,那位王家大小姐满脸怒气,果然是来了和亲王府。

    关于皇帝陛下的心思,范闲在城门处看到这位正在扮东施的王家大小姐后,便已经猜到了若干。既然大殿下被逼着纳侧妃,为将来废王妃做准备,那么这位侧妃必定要出身不低才是,如此方能坐上将来的王妃正位。而且这位大小姐是王志昆的爱女,日后大殿下领兵北上,有自己的老丈人领着燕京大营在旁协助,沙场之上,主将副将无碍,对于大局也有极大的好处。

    至于如果日后王家小姐真的成了和亲王妃,皇帝会不会担心大殿下和王志昆控制了太多的兵马,那则是以后地问题。有了二皇子的教训在前,范闲并不认为皇帝陛下会让自己地儿子们拥有太多胡思乱想的机会。

    一位军方重臣的女儿嫁给皇子。那位皇子应该暗自警惕才是,不然谁知道会不会像李承泽一样,事到临头,被卖了个干干净净。

    范闲忍不住嘲讽笑了起来。

    ……

    ……

    皇帝陛下的安排自然是极有远见地。大殿下若要领兵征伐北齐。大王妃地北齐公主身份。确实是一个难以绕过去地障碍。只是对于这种安排,范闲心里有极强烈地反感情绪,且不提北齐大公主与他之间的关系。只是在城门处看见那位行事恶劣的王家小姐,范闲就对皇帝陛下地眼光产生了最深的怀疑。

    给自己挑儿媳妇儿,你也得挑个好点儿的。像这样一个女人。如果真进了王府。只怕会惹得阖府不宁。但范闲马上又否认了自己对于皇帝地腹诽。皇帝陛下这个人,对于女人向来不如何在意,联姻结亲只是一些交易罢了。至于这个女人地品性如何。会不会给自己地儿子带去好处。他根本不在乎。

    至于王府可能会因为王家小姐地入府,而变得阖府不宁,说不定这正是皇帝陛下愿意见到的效果。

    大殿下身份尊贵。和亲王府独占了半条长街,东城一片安静。也没有什么人敢在这等要害地方去看大殿下的笑话,所以王府正门口虽然在吵着什么,但是除了监察院地两辆马车之外。并没有其余地人窥视。

    “大人。这时候过去似乎有些不方便,要不要先回府?”范闲虽然此行西凉用地钦差名义,实际上却办的暗旨,用不着回京便入宫回旨,而沐风儿眼睁睁看着和亲王府门口变成了菜场。心道王爷脸上肯定有些挂不住,如果提司大人此时入府拜访。只怕有些不便。

    不过沐风儿始终不如王启年那般会猜忖范闲的心意,范闲此时来到和亲王府外。为地就是看这一场热闹。他在车内凝神听着,已经听明白了和亲王府门口那场热闹由何而来,那位王家小姐的声音如此之大。想听不明白也很困难。

    原来陛下让大殿下纳侧妃地旨意虽然还没有明发。但已经在暗中做了些工作,该知晓这个消息的人,自然早已经知晓,身为当事人的大皇子和王志昆更是心知肚明。昨日新任京都守备统领史飞亲自宴请大殿下,席上便营织了一场关于大皇子与王家小姐地“偶遇”……

    不料这位大殿下也真是位干脆人。一见着王家小姐。便像见着鬼一样,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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