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室守则第9部分阅读
妾室守则 作者:rouwenwu
不提邀请他们去东院住的话,只站在一旁看热闹。
孟兆均虽然才从车上下来,又是在自己家里,却一身绯袍锦带,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个官。孟瑶足有三年没见过他,冷眼瞧去,觉着他比以前更胖了一倍,两颊的肉多到垂下来,稍微一动,就颤得厉害。
孟兆均此次回乡,未带嫡妻石氏,仅有一名妾室钟姨娘及她所生的女儿孟月相随。他朝后招了招手,钟姨娘与孟月便上前,与温夫人和孟瑶行礼。
这两人,孟瑶也是几年未见,回礼同时,亦打量一番,钟姨娘样貌改变不大,仅在眼角添了两道鱼尾纹,她穿着天青缎二色金的绣衫,装扮极其张扬,想来在京城不是得宠就是得势,不然也不能够跟着回乡来;孟月今年不是十四就是十五,眉眼渐渐开了,丹凤眼,薄嘴唇,像极了钟姨娘,她穿了一件宝蓝缎衫,头上也并无金银,倒是显得比其生母沉稳低调许多。
西院的门锁,最终还是没能打开,孟兆均只好命人将他的行李搬去了外书房,再吩咐钟姨娘道:“拿着你们的包袱,到东院去住几天。”
女眷不能住外院,钟姨娘与孟月搬到东院去,合情合理,但孟兆均自始至终都没问一下温夫人的意见,这样的霸道,让温夫人黑了脸,当场反对道:“东院没得空房,大哥另觅住处罢。”说完根本不等孟兆均接话,就带着孟瑶回返,将院门紧闭。
孟兆均气得七窍生烟,却又无可奈何,毕竟他一身官服,不好去踹寡居弟媳的家门。最后无计可施之下,只得将垂花门靠西边的三间耳房收拾出来,让钟姨娘和孟月暂时住下。
虽说西院将门关了,但孟兆均就是奔温夫人回来的,人不能不见,于是稍事休息后,带了钟姨娘,忍着气亲自走去拍门。
温夫人也正气着,本不欲见他,但想到自己改嫁还须得他首肯,不便把他得罪狠了,就只好命人开了门,将他请到堂屋来。
孟兆均才刚吃了苦头,却不受教训,一进堂屋,大摇大摆朝主座上坐了,开口就训斥温夫人,称她改嫁,是贪图乔家权势。
温夫人反驳道:“乔家提亲在前,又不是我上赶着,怎么就成了贪图权势了?”
孟兆均语塞,只好改斥她擅自作主,应了乔家的亲事。
温夫人在椅上定定地坐着,道:“此事确是我办得不够妥当,不过帖子都回了,大哥也就允了罢。”
孟兆均听得她一副无赖口吻,气到脸上的肉乱抖,孟瑶猜测他要发火,正欲出来打圆场,却见立在他身后的钟姨娘,悄悄将他的背一戳。
孟兆均马上收怒气,换笑脸,向温夫人道:“我也是为你好,你妆奁虽不算少,但跟乔家的门第相比,还是差远了,若嫁过去,必要受人白眼,何苦来哉?还不如嫁与我门生,虽然小家小户,却乐得自在。”
自在?温夫人一声冷笑,只怕她前脚嫁他门生,他后脚就将孟里的那份家产搂走了。其实温夫人为自己改嫁所准备的嫁妆并不少,足够让她在乔家有脸面,只不过这些话,她不会告诉孟兆均罢了。
温夫人没再反驳孟兆均的话,只以沉默来表达自己要改嫁乔家的决心,孟兆均软硬兼施,费尽唇舌,也没能说动她。
谈到最后,孟兆均摔了只茶盏,两人不欢而散。
孟瑶暗暗佩服温夫人的定性,上前搀她回房,温夫人却摆手道:“且等着,他们不会就此罢休,过不了多大会儿,便会再来。”
温夫人料事如神,果然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钟姨娘回返,称奉了孟兆均之命,前来清点祖产。
自老太爷在世起,孟家祖产就由温夫人代为打理,内含田地房屋,并城中几处铺子,这些产业,虽名为祖产,其实大部分都是二房自己挣下的,老太爷在世时曾发过话,二房自挣之物,分家时归二房所有,但大房一直垂涎,这才不肯分家,并一而再地混淆视听,人前人后将二房的私产称为祖产,妄图将这份财物,全归到自家名下来。
钟姨娘虽然打着祖产的幌子来,其实想要查的,只是二房的产业,而温夫人早就将那些账册地契转移到贺家去了,自然不肯让她查,便讥讽了一句:“妾室掌权,败家之兆。”
钟姨娘欲辩解,温夫人却根本不拿正眼看她,只与她身旁的婆子讲话:“回去告诉大老爷,孟家还没败哩,轮不到一个妾来查祖产。”
钟姨娘又气又羞,无功而返,孟兆均得知详情,骂她办事不力,又恨温夫人狡诈。他骂完钟姨娘,亲自去查账,却被温夫人以“寡居,不好与大伯同处一室”的理由,拒之门外。
孟兆均脾气暴躁,几番碰壁,马上通知京里调派人手,欲硬闯东院,并扬言,只要祖产账上有亏,就要剥夺温夫人掌管祖产的权力,并将她逐出门外。
第四十七章 贺济礼的圈套
温夫人听见这样的话,恨到咬牙,将心一横,也放出话去,称只要孟兆均敢硬闯,她就豁出脸面,求助于乔家,看看是乔家的势大,还是孟兆均的势强。
双方僵持不下,孟兆均每日于外书房雷霆咆哮,拿下人出气。钟姨娘来看他,进言道:“老爷,依妾身看,东院根本没必要闯。”
孟兆均先一巴掌掴到她脸上,再才发话:“你竟然替二房讲话?那寡妇给了你甚么好处?”
钟姨娘没有躲,直直受了,继续讲话,连腔调都未变:“老爷,二房不让查账,定然有鬼,以其强闯东院,不如先向街坊四邻打听一番。”
孟兆均脾气虽躁,却不愚蠢,马上问道:“可是你听说了甚么?”
钟姨娘一欠身,道:“妾身花了八两银子,打听到一个消息,大概是七、八天前,有好几辆大车,深夜自咱们家出发,驾到城东去了。”
城东?孟兆均一摸胡子,惊呼出声:“贺府!”
钟姨娘凑近几步,道:“老爷同妾身想得一样,二夫人定是将金银珠宝,地契账本,都运到大小姐家藏起来了。”
孟兆均猛地一拍桌子,怒道:“咱们孟家的财产,怎能由她运到别人家去?我去找她问个明白。”
钟姨娘忙拉住他道:“老爷,大好的机会在眼前,你去问二夫人作甚么?依妾身看,老爷直接带人去贺家讨要,趁机……”
“趁机把那几车钱财,都运到我西院来。”孟兆均接上后半句,喜笑颜开。钟姨娘亦是满面笑容,不消他吩咐,赶紧带人去砸西院的锁,打扫屋子,准备接收二房财产。
孟兆均则清点人手,带了十名家丁,直奔贺府。
贺济礼早料到孟兆均要来,自他回乡,就告假在家等着了,这会儿听得门上通传,叠声命人快请,暗笑,总算是来了,若再迟些,州学该催他回去教课了。
孟兆均在贺济礼面前,还是收敛了几分,进得门来,先东扯西拉,叙了些闲话,又送了他几样京城特产,邀他得闲时,进京去耍。
贺济礼没见过孟兆均在温夫人面前的跋扈模样,还暗道,果然是官场上的人,会讲场面话,行场面事。
寒暄过后,转入正题,孟兆均也不摆长辈架子,客客气气道:“我回乡有些时日,独今日得闲,特来取回暂存在贤婿处的箱笼。”
贺济礼早听孟瑶讲,孟兆均霸道似强盗,刚才见他又是送礼,又是套近乎,本来还不信,此刻听了这句话,方才知道孟瑶所言非虚。那些箱笼,明明是温夫人寄存,但自他嘴里讲出来,就变成了他的;而且他这消息,左不过是打听来的,却偏讲些迷惑人的话,让人误以为是温夫人托他来取的。
贺济礼感叹几句,开口道:“甚么箱笼?小婿一直在家,怎没听说过?”
孟兆均来之前,特意又花了银子,多方打听过,断定温夫人运了大量箱笼来贺家,而且就藏在西跨院,此刻他见贺济礼装傻,脸色一沉,道:“只是暂存而已,并非赠与,贤婿怎可言而无信?难不成是想侵吞我孟家财产?”
贺济礼继续装傻,抵死不认,眼神却十分闪烁,始终不敢与孟兆均对视。
孟兆均见他这般,进一步认定温夫人的箱笼,肯定就在贺家,遂暗笑一声,道:“贤婿既然一口咬定未收孟家财物,可敢开了西跨院让我看看?”
贺济礼一听,大惊失色,竟手一抖,打翻了茶盏盖子。孟兆均瞧在眼里,满脸的笑意,差点掩不住,愈发催促贺济礼,让他带自己去看。
贺济礼不从,但耐不住孟兆均连声催促,只好不情不愿地起身领路,带了他与那十名孟家家丁,自夹道而入,行至西跨院,开了充作仓库的第一所小院的门。
随着正房厢房的门被打开,数十只黑漆大木箱呈现于孟兆均眼前,他几乎按捺不住心中雀跃,想要直接扑上去,但他多年为官,基本的谨慎尚有,转瞬间强压喜悦,面无表情地下令,叫从人上前检查箱底,看有无孟家的表记。
贺济礼暗骂一声老狐狸,若不是他早有部署,说不定还真让他钻了空子去。
孟家十名家丁,分散开去,三两结伴,钻进各个房间,开始抬箱角,低头查看。孟兆均背着手,立等好消息,但还没等到家丁们回报,先听见贺济礼扯着嗓子大喊大叫:“来人哪,抓贼!”
孟兆均反应极快,一惊过后,马上叫拢家丁,欲抵挡贺家奴仆,但让他不敢置信的是,自墙后门外冲出来的,并非贺家人,而是黑帽红服的官府捕快。
这分明是个圈套!孟兆均立刻反应过来,但仍为时过晚,数十名捕快手执明晃晃的大刀,将他们团团围住。
为首的捕头喝了一声:“拿下。”衙役们一拥而上,先将孟家家丁挨个捆了,孟兆均官服在身,不敢动他,便左右夹住,不许他动弹。
孟兆均恼羞成怒,气道:“本官……”
捕头抱拳一拱,毫不客气打断他的话:“再大的官,也不能擅闯民宅,强取豪夺。”
孟兆均恶狠狠看向贺济礼,咬牙切齿道:“我这是在亲戚家,怎叫擅闯民宅?”
捕头笑了:“咱们只负责抓人,这些话,大人还是留着与我们知府讲去罢。”
孟兆均不怕上公堂,知府的品阶,还没他高呢,但到亲戚家走一趟,就被安上擅闯民宅、强取豪夺的罪名,这让他的颜面朝哪里放,若真去了,只怕回到京师,都要成为众同僚的笑柄。
孟兆均越想,脸色越黑,为了不去公堂丢人现眼,他明知这是个陷阱,也只得强撑着辩解,称他孟家有财物寄存在这里,是贺济礼不肯老实交出来,这才到后面来看看。
捕头经验丰富,马上问道:“既然是寄存,凭借何在?”
孟兆均拿不出来,气势短了半截,他本来能肯定那些箱笼就在西跨院,但既然这是贺济礼设的局,一切另当别论,只好敷衍道:“凭借在家中,忘了带来。”
第四十八章 谁在算计谁
贺济礼牢记着温夫人的话,为了孟里的脸面,不能将他的亲大伯逼得太狠,此时见孟兆均已至词穷,便出来打圆场,朝捕头一拱手,道:“都是自家亲戚,闹开了我脸上也不好看,不如就此罢了。”
其实他很想借着此时情形,逼孟兆均同意温夫人改嫁,但一来当着众人的面,怕坏了温夫人的名誉;二来以孟兆均的狡猾,肯定只会假装同意,一旦归家,马上反悔。因此只能罢了,等以后另想办法。
捕头还未开口,捕快们先不依,嚷嚷道:“费力出来一趟,岂能让我们白跑?”
贺济礼以目示意孟兆均,为难道:“大伯,你看……”
孟兆均不是傻子,自然晓得是甚么意思,黑沉着脸,自从人手里接过一块银子,抛了过去。
捕头稳稳接住,道了谢,却不肯先走,直到孟兆均一群人动了步,才跟在后面出去了。
贺济礼扶着树,一阵大笑,再回房提笔写了几行字,折进封筒,命人送去孟府,与温夫人报喜,称自己总算不负重托。
孟兆均一身怒气回到家中,叫来钟姨娘,关起外书房的门,一阵拳打脚踢,直到累了才住手,抖着两颊的肉骂道:“贱妇,瞧你出的好主意,害我差点上了公堂。”
他骂完钟姨娘,又开始骂温夫人,叫嚣道:“若我得不到二房财产,就不许她改嫁乔家,看她能怎么办。
钟姨娘一直伏在地上,深埋着脸,叫人看不清表情,直到听见这句话,方才微微抬头,道:“老爷,你是想得财,又不是想得人,不许二夫人改嫁,能有甚么助益?依妾身看,二夫人这般跋扈,还不如将她嫁出去,才好行事。”
孟兆均见她还敢来出主意,忍不住又踹了她一脚,吼道:“谁不许她嫁?我数十个门生,由着她挑呢。”
钟姨娘忍痛劝道:“老爷,乔家势大,朝中人多,若乔三老爷真想娶,而老爷不肯放人,万一他们在官场上为难于你,怎办?”
孟兆均雄心壮志,怎肯止步于三品官阶,听闻此言,背起手,在房内转起圈来。孟老太爷临终前,曾经留过话,要求他们分家时,二房财物仍归二房,但却未立遗嘱,因此只要温夫人改嫁,不再是孟家人,尚未成年的孟里便没了庇护,只能任由他揉搓。
但这些的前提,是温夫人顺从于他,改嫁他的门生,若改嫁乔家,使她有了依仗,只怕就不好下手了。
想到这里,他忽地又记起,齐家去京中报信时,曾提过乔三老爷为了给温夫人一个体面,尽遣家中姬妾,如此看来,乔家迎娶温夫人的决心,应是十成十。若真是这样,他硬拦着不许温夫人嫁,确是与乔家过不去,只怕要遭到乔家的报复。
一边是仕途平坦,一边是二房丰厚财物,这两样,孟兆均都舍不得割弃,直转到头发晕,也没能拿定个主意。
钟姨娘偷眼观察他的神色,揣测到他正在犹豫不决,遂道:“老爷是在疑虑乔家,担心二夫人嫁去后,不好讨回寄放在贺家的财物?”
孟兆均看了她一眼,没有作声。
钟姨娘便知她猜对了,继续道:“老爷多虑了,若二夫人真拿乔家作了依仗,为何不将那些箱笼,直接运去西京存放?岂不比没官没品的贺家更为妥当?那乔家人多手杂,虽然乔三老爷当家,可家中又不止他一个,盯上二夫人的人多着呢,只怕她嫁去后,自己的事都顾不来,哪还有心思管贺家的箱笼。”
孟兆均觉得她言之有理,嘴上却斥道:“一派胡言。”又道:“贺家狡诈,不下二夫人,即便没有乔家插手,那些箱笼,恐怕也不好得手。”
钟姨娘见他把自己的话听了进去,暗喜,道:“二夫人一向精明,搬去贺家寄放的箱笼,定然做过表记,只要咱们明察暗访,找出孟家箱笼的所在,便可正大光明地上门去讨要——二房与咱们没分家,到时二夫人已成了别家人,三少爷又尚未成年,老爷去讨要,理所当然。”
听似绝妙好计,但是,要查明孟家箱笼的所在,何其之难?孟兆均忍不住又想打人,气道:“除了贺家自己人,谁能晓得那些箱笼放在何处?我先前就是轻信了你的话,以为在西跨院,这才中了贺济礼的j计。”
钟姨娘挨了骂,又挨了打,总算渐哄得孟兆均入巷,忙接上一句:“老爷讲得是,既然只有贺家人才知道我们家箱笼的所在,那咱们就与他们送个贺家人去。”
送个贺家人去?甚么意思?孟兆均把疑惑的目光,投向钟姨娘。
钟姨娘轻声道:“老爷,月娘今年十五了。”
月娘是孟月的||乳|名,因生在八月十五,故得此名。
孟兆均明白了钟姨娘的意思,却并未露出欣喜表情,反作深思状,过了一会儿,突然道:“大夫人不是欲将月娘许给……”
钟姨娘听他提及主母石氏,暗恨,大胆截断他的话道:“老爷,事急从权,咱们家中的小姐,除去已嫁的,就只剩月娘年纪合适了。其实妾身也舍不得,妾身只有这一个女儿……”
“你还有个儿子。”孟兆均打断她的话,道,“你下去罢,此事不许跟任何人提起。”
钟姨娘似被窥破了心事,眼中惊慌神色一闪而过,但旋即镇定下来,爬起来行礼,退了出去。
孟兆均没有立时采纳她的意见,而是广撒银两,企图收买贺府看守仓库的下人,但接连两日过去,仍一无所获,倒不是一个都收买不到,而是那些下人也不知详情。
无奈之下,他只好又召来钟姨娘,与她道:“月娘只是庶出,本来就是为妾的命,嫁去贺家,倒也不算吃亏。”
钟姨娘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欣喜若狂,强压兴奋之情,道:“老爷,此事就交与妾身去办,我早已想好了说辞。”说着,凑到孟兆均耳边,低语几句。
第四十九章 交换条件
孟兆均听着听着,脸一沉,道:“甚么说辞,我看这就是你的心里话。”
钟姨娘慌忙跪下,磕头道:“老爷,妾身只有这一个女儿,少不得豁出命去,替她打算打算。”
孟兆均不信这话,盯着她看了许久,道:“你打的甚么主意,老爷我一清二楚,不过若此事真能办成,也少不了你的好处。”
钟姨娘一番盘算,为的就是这个承诺,闻言激动不已,嘴上却道:“妾身一心只为了老爷,若将来事情办成,老爷赏赐一二,妾身感激,若没赏赐,妾身也不抱怨。”
孟兆均明知这话很假,却仍旧爱听,抬了抬手,示意钟姨娘起身,命她去抓紧办理。
钟姨娘没急着去找孟瑶,而是先到了孟月那里。孟月仍住在垂花门耳房内,正捧着个圆绣绷,一针一线绣花鸟。钟姨娘掀帘进去,朝她身边坐了,将孟兆均要送她去贺家做妾的打算,讲给她听。
孟月一针走偏,戳到指上,渗出血来,赶忙含到嘴里。
钟姨娘哪里不晓得她的心思,看在眼里,叹了口气,却一句话也没问,只道:“夫人为了不让你二哥得势,只肯把你许给破落户,你若嫁过去,虽说是个正妻,却要天天吃菜咽糠,好不难过,还不如去给你堂姐夫做小。一来贺济礼年轻有为,家里有钱;二来有你堂姐在上头,别个欺负不了你去;三来,你若放机灵些,早点探出咱们家箱笼的位置,你父亲一高兴,定要分些与你二哥,只有你二哥过好了,你在婆家才立得住,大哥是夫人生的,靠不住。”
孟月听到最后一条,低垂的眼帘,猛地一动。当朝庶女,若想去门当户对的人家,就只有做妾的命,但贺家的门第,明显不如孟家,她虽为庶出,也完全有资格做正妻,而孟兆均却想送她去这样一个人家做妾,打的是甚么主意?想必钟姨娘最后那句话,才是关键所在罢。
孟月想得通透,但却一语未发,她知道,自古以来,儿女婚事不由己,反对也是白反对,还不如装作懂事听话的样子,传到孟兆均耳里,还能讨他几分欢心,多与自己备几份嫁妆。
钟姨娘见她始终不作声,当作是默认,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起身去找孟瑶。
孟瑶此时就在娘家,仍住她以前的闺房,小小的一栋楼,掩映在花红柳绿中。小丫头来通报时,她正与温夫人闲话,听说钟姨娘来访,不禁笑道:“想必是大伯在我家吃了亏,派她报仇来了。”
温夫人与大房交锋,正在兴头上,便道:“且叫她进来,瞧瞧有无长进。”
小丫头领命,引进钟姨娘。钟姨娘一进门,见温夫人也在,先迟疑了半分,才上前行礼。
温夫人看在眼里,故意道:“怎么,钟姨娘不愿见到我?”
钟姨娘忙道:“岂敢,妾身今日来,正是为了二夫人的事。”
“哦——”温夫人一副颇有兴趣的样子,还特意命人搬来一只圆凳,叫她坐下说话。
钟姨娘见有座位,大喜,暗忖,看来温夫人急着想要孟兆均许嫁,有示好之意。
她怀着喜悦的心情,到凳子上坐下,却不开口讲话,只朝旁边侍候的下人们看。
温夫人存心要看她做甚么,十分配合地遣退闲杂人等,只留下知梅与万妈妈。
钟姨娘见人都撤了,便清了清嗓子,道明来意,称她所生的女儿孟月今年满了十五,大夫人石氏欲将其许给一破落户为妻,她不愿女儿受苦,却无奈自己只是个妾,无权替儿女的婚事作主,只好仗着孟兆均对她还有几分旧情,趁着石氏不在跟前,将女儿送与贺济礼做妾,希望孟瑶能念着姐妹情,照拂于她。
孟瑶对大房的情况不太了解,温夫人却知道,钟姨娘这番话,也许没说全,但的确是真的。她因为有个儿子,虽不算最得宠,却处处有体面,去京城后,又不知耍了些甚么手段,竟协助石氏管起家来,石氏担心她尾大不掉,近来处处打压,才起了将孟月低嫁的念头。
不过,她想把孟月送入贺家,只是为了给她一个好归宿?温夫人可不信,孟瑶更是不信。
孟兆均为了掩饰自己的目的,特意允许钟姨娘讲这篇真话,但殊不知他谋夺二房家产的企图,已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温夫人与孟瑶根本不消花力气,就猜出了钟姨娘的真实意图。
只是,她凭甚么有底气讲出那番话?凭甚么敢明目张胆地朝贺府送一个妾?
温夫人暗地里握了握孟瑶的手,向钟姨娘道:“你才说身为妾室,无权作主儿女婚事,却又擅自送孟月入贺家,难道是想让大夫人嫉恨我家瑶儿?”
钟姨娘不敢说此事是孟兆均做的主,只道:“若大小姐肯照拂月娘,二夫人改嫁乔家的事,包在妾身身上。”
温夫人哼了一声,道:“想得倒挺美,我大不了不嫁了。”
温夫人讲出这般破釜沉舟的话来,钟姨娘没了辙,正欲将孟兆均逼她改嫁门生的事拿出来激她,却听见孟瑶道:“这事儿我应了,但要等我娘顺利出了门子,月娘才能抬进我家来。”
温夫人一惊,但还没等她开口,钟姨娘先抢道:“我明儿就将月娘送去,等二夫人嫁到乔家,大小姐再吃她的茶,如何?”
这是怕孟瑶反悔罢,真有些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意味。
一丝嘲讽的笑容,浮上孟瑶的嘴角,道:“我希望大伯能和和气气地送我娘出嫁,至于月娘,我今晚便回去与她收拾屋子。”
钟姨娘没想到孟瑶这般爽快答应了她的条件,喜出望外,起身行礼告辞,赶着与孟兆均报告好消息去了。
温夫人不等钟姨娘走远,就发起急来,握着孟瑶的手,泪眼婆娑:“闺女,我知道你是为了娘,可也不用这般受委屈。”
孟瑶笑道:“娘,你放心,若月娘能探到那些箱笼的地方,那我这个家,算是白当了。”
温夫人嗔道:“跟娘装傻?你明明知道我指的是甚么。”
第五十章 归家
孟瑶抽出手来,帮温夫人拭泪,道:“娘,我知道你不怕大伯,可总这般僵着,叫乔家怎么看你?女儿惟愿娘有个好归宿,盼着娘能风风光光地再嫁,只要娘能过得好,让我做甚么都情愿。”说完,又安她的心道:“月娘就算进了门,也只是我脚下的泥,更何况,我根本就不会把她留到敬茶的时候。”
温夫人根本不信她这话,伸手拉她起身,要她去钟姨娘面前讲明,不收孟月。孟瑶挣了几下,没挣脱,只好狠下心来,道:“娘,我与贺家纳妾,你管这许多作甚?”
温夫人哪里听不出她这是故意发狠的话,搂住她一场大哭,称要去退了乔家的亲,不嫁了。
孟瑶知道温夫人是心疼自己,但却又十分地不解,问道:“娘,妾室又不是洪水猛兽,你这般忧虑作甚?女儿只是不愿纳妾,并非害怕纳妾,就算月娘真成了济礼的妾,也没甚么,哪值得娘为一名小妾退了乔家的亲事?”
温夫人望着孟瑶,半晌讲不出话来,良久方喃喃道:“你到底与娘不同……乃是土生土长……”
孟瑶听不懂,问道:“娘,你在讲甚么?”
温夫人忙住了嘴,另寻出话来,继续劝她。但孟瑶心意已决,要不惜一切代价,让温夫人风光出门子,因此任温夫人如何劝说,她也不为所动。温夫人无可奈何,只得随了她。
第二日一早,迫不及待的钟姨娘再次登门,一是准备送孟月去贺家,二是带了媒人与纳妾文书来,希望孟瑶在文书上按个手印,就此把事情定下。
孟瑶丢开文书,断然拒绝,道:“好事都让钟姨娘占全了?我娘的亲事,八字还没一撇,你就要让我在纳妾文书上签字,甚么道理?”
她坚持要等到温夫人的花轿顺利出了门,才肯在纳妾文书上按手印,钟姨娘无法,只得寻了个借口暂且离去,请示孟兆均。
孟兆均听后,大骂她愚蠢,道:“这事儿还消来问我?送月娘去贺家,是让她打探箱笼位置,不是让她去做妾享福的,只要贺家同意她进门住着,管她是甚么身份?”
这番话声量大些了,被门外的孟月听见,若有所思。
到底是亲生女儿,钟姨娘替孟月委屈,但却不敢有异议,低头受过训,仍出门领了孟月,再次去寻孟瑶。
孟瑶见她不再纠缠于纳妾文书,便爽快将孟月留下,并书信一封,派人连信带人,送去贺府。
钟姨娘见她根本不把孟月当回事,心中犯疑,但毕竟目的已达成,也不好再问,只好叮嘱了孟月几句,起身辞去。
孟瑶不亲自送孟月去贺府,有两层原因,一是不愿给她这个脸面,二是那封信里,已将她的企图讲了个清楚,相信贺济礼不论是为了这企图,还是为了她身份未明,都不会乱来。
她这里很是放心,然而贺济礼接到人和信不到半个时辰,就亲自赶了来,质问她道:“既然岳母的婚事有了定论,你怎地还不回家?这样长久住着,外头还不知传成甚么样。”
孟瑶不以为然,能传成甚么样,左不过是那些无聊人士,会猜测他们夫妻是不是又在闹和离了。
贺济礼没能劝动她,温夫人来帮忙,拉了她到里间,道:“你先前说要瞒着,是因为我的事尚未解决,如今既已妥当,还隐瞒作甚么?赶紧跟济礼回家去,将好消息告诉他。”
孟瑶听了劝,心想那些麻烦,迟早都是要来,不如回去早作准备,占个先机,于是出来,命人收拾衣裳物品,随贺济礼归家。
她与贺济礼顺着抄手游廊,出二门,发现已有两乘轿子,在那里等候,而轿门上各有小小一个贺字。平日贺济礼来,都是坐车,今日怎地抬了轿子来?孟瑶低头上轿,心下奇怪。
两乘轿子,一前一后出大门,朝贺府而去,途经东大街,贺济礼突然喊了声“停轿”,孟瑶不明所以,掀帘一看,轿子正停在甄家医馆前。
贺济礼下轿,走到孟瑶轿窗前,道:“听闻甄家医馆有女郎中,不如顺路请一个,回家与你诊诊脉。”
哪有无病请郎中的,难道消息走漏?孟瑶先是一惊,但马上镇定下来,反正此次回家,就是打算公布这事儿,他要请郎中,正好。于是道:“有理,防范于未然,那便请一位罢。”
她爽快同意了,贺济礼却并不进医馆,只把头伸进轿窗,以责备的口吻问道:“你还要瞒我到何时?难不成真要我再请一回郎中?甄家医馆的出诊费,可不便宜。”
孟瑶既窘又惊,以扇遮脸,不敢看他。好在贺济礼念及这是在大街上,并未多作纠缠,问过这句,便替她将轿帘放下,命轿夫重新起轿。
孟瑶的心,随着轿子起伏,忐忑不定,胃也来凑热闹,一阵一阵地泛上恶心,好容易抵达二门,她不顾仪态,冲下轿子,在垂花门里就干呕起来。
贺济礼紧跟着下轿,冲去扶住她,笨手笨脚地替她拍背,口中讲的却并非安慰之语:“谁叫你瞒着我,活该。”
孟瑶瞒他,还不是担心有妾来添乱,身为女人,本来就难,忽闻此言,更觉委屈,忍不住蹲到地上,痛哭起来。
贺济礼虽然猜不到孟瑶心中所想,但见此情景,却也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他在旁傻站了一会儿,不知如何劝解,索性将孟瑶整个抱起,一气冲回卧房,直到把她放到床上,才故意装作喘气寻话头:“果然是有了,重了不少。”
他这动作来得突然,孟瑶有些发怔,一时忘了流泪,驳斥道:“胡说,明明没胖。”
贺济礼讲的是怀孕,孟瑶计较的却是身材,这让他越发觉得,女人的心思,真是难以捉摸。
第五十一章 孟七小姐
孟瑶并不喜在人前落泪,方才是情绪所致,一时失控,这会儿回过神来,反觉得难为情,抹去泪痕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有了?”
贺济礼弯下腰,扯了扯抱她时揉皱的袍子,道:“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我娘怀济义时,就爱吃青葡萄。”
“你说谁是猪?”孟瑶抓起一枕头,使劲砸过去。
贺济礼伸手一抓,丢至床脚,再上前按住她,责道:“别乱动,动了胎气怎办?”说着,趁机将只白净修长的手,覆到了她肚子上去,
孟瑶暗笑他的小动作,道:“也有许多没怀的,一样爱吃那酸东西。”
贺济礼专心致志地摸肚子,道:“没怀?那你神神秘秘地请甄家医馆的女郎中来作甚?甚么天热肺燥,也只能够哄哄小丫头。”
原来他都知道,怪不得会送青葡萄到孟府去,孟瑶不知不觉红了脸,侧过身去,不好意思看他。
自家的厉害娘子,居然也有脸红的时候,贺济礼深觉有趣,凑过去朝她唇上轻轻一点。
大白天的来这个,孟瑶的脸开始发烫,却又不想躲开,两人卿卿我我,正得趣之时,忽闻门外通报声:“大少爷,少夫人,孟家七小姐求见。”
在孟家两房姊妹中,孟月排行第七,她虽进了贺家门,但身份未明,下人们并不知道她是来做妾的,因此只以孟七小姐呼之。
二人的游戏,被这一声通报打断,皆面现懊恼之色。贺济礼道:“你身子不爽利,不见也罢,叫她回去罢。”
孟瑶本也是这个想法,但听过小丫头对孟月的称呼,心内却另生计较——既然合府上下都不知孟月是来做妾的,自己不妨也只将她当个单纯的妹妹。妹妹住到贺家,那是正经客人,自然是要见的。
钟姨娘想让孟月来做妾,她就偏不把她当个妾看,反正文书未立,让她们有苦说不出,孟瑶如此一番考虑,便不顾贺济礼阻拦,执意起身下地,道:“她如今是客人,自住到咱们家,我还没见过,这会儿她特特跑了来,若将她拒之门外,岂不是大失礼节。”
此话既是表明她对待孟月的态度,又暗含着对贺济礼的警告,说完,也不管贺济礼有无听懂,率先走了出去。
孟月已在厅内坐着了,天青缎衫,元色裙,身后立着她自家里带来的大丫鬟。孟瑶自帘后一出来,她便站起了身,迎上去行礼,口称:“月娘见过大姐。”
当朝嫡女的地位,比庶女高出许多,孟瑶托大,不曾回礼,只道:“七妹客气了,快些请坐。”
孟月退回右手边的座位坐下,双手交叠,搁至腿上,背挺得笔直,问道:“大姐近来可好?”
孟瑶暗道,本来挺好,你来后,便不好了。她心里这般想,面上却笑意更浓,答了个“好”字,又问她在贺家可住得习惯。
孟月略一欠身,答道:“有大姐照顾,妹妹哪有不习惯的,大姐夫已送了日常用度及两名丫头过去,妹妹是特意来谢谢大姐的。”
贺济礼送的人与物,她却只谢孟瑶,若在旁人眼里,真真是懂事,但孟瑶却暗哼一声,自家这位堂妹,心机可不浅。
她端起茶盏,轻啜一口,笑道:“自家姐妹,客气甚么,若是缺甚么差甚么,尽管来找大姐。”
孟月谢过她,立起身来,福身告辞,临行前,问了一句:“大姐,园子里怎还有男子?”
孟瑶知她指的是贺济义,笑道:“那是我家小叔子,贺家二少爷。”
孟月轻轻点头,并不多问,转身去了。
她走后,贺济礼才出来,孟瑶对他此举很是满意,特意送了个笑脸,问道:“你把孟月安排在哪里?”
贺济礼一笑:“赏菊院。”
原来孟月与贺济义成了对望的邻居,难怪一来便遇见他了。第四进院子里,除了归田居,就只有赏菊院离西跨院最近,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即是最安全的地方,孟瑶想着,也笑起来,这样的安排,果然妥当。
夫妻俩还没讲几句,贺济义蹦跳了进来,口中大声唤着:“嫂子,你才回来?”
贺济礼斥道:“教你的礼节,都忘光了?怎么不让丫头通报一声就闯进来?”
贺济义不解:“自己家里,还要通报?”突然又坏坏地笑了,指着贺济礼道:“哥,难道你们藏在屋里干坏事,所以才要丫头先通报一声?”
贺济义未进来时,屋里除了贺济礼,就只有孟瑶,他两口子在一起干坏事——这话可有大歧义,贺济礼的脸,刷地一下就红了。他欲出言相斥,又恐贺济义不是那个意思,犹豫再三,还是忍了。
孟瑶也脸红,但在人前,却不甘示弱,狠瞪贺济义一眼,问道:“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来有何事?”
贺济义自己找了把椅子坐了,笑嘻嘻道:“多日没见嫂子,想念了,来看看。”
孟瑶笑道:“劳你挂念。”说着,唤进知梅,叫她把孟府带来的点心装一盘子,与贺济义送到房里去。
贺济义道了声谢,问道:“嫂子,园子里新住进来一位小姐,生得好样貌。”
孟瑶还未接话,贺济礼先骂道:“无礼,这话是你能讲的?”
贺济义在乡间混迹惯了,许多规矩都不懂,此时虽挨了骂,却不知错在哪里,只好把目光投向孟瑶。
孟瑶先责贺济礼:“他是你亲兄弟,有规矩不懂,你教他便是,骂他作甚?”
贺济义厚颜,闻言连连点头,气得贺济礼差点把茶盏盖子拿起来砸他。
孟瑶教训完贺济礼,转向贺济义,道:“那是我娘家堂妹,你唤她七小姐便是。”又教他道:“你是贺家二少爷,走出去有体面的人,往后切不可在人前议论女子容貌,以免别个说你轻浮。”
贺济义很不以为然,遇见美貌女子,赞她一声好看,怎么就成轻浮了?他欲反驳,却被贺济礼一眼横过来,只好闭了嘴。
第五十二章 贺老太进城
孟瑶望向贺济礼,笑道:“这两人前后脚地来问对方是谁,倒跟约好了似的。”
贺济礼明白这话的意思,孟瑶是怕贺济义与孟月走得太近,被套了话去,不过贺济义对孟家箱笼的事一无所知,并不怕谁来问,于是朝孟瑶递了个眼神,示意她安心。
贺济义又打听了一番自己下个月的月钱,站起身来,准备离去,贺济礼却叫住他,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济义,你就要当叔叔了,往后行事,须得稳重些。”
孟瑶没想到他就这样讲了出来,羞涩一笑,垂下头去。
贺济义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指着贺济礼大笑:“明明是桩喜事,非要摆出教训人的模样。”
贺济礼被他笑得有几分不好意思,侧过头去不理他,只与孟瑶商议,赶紧派人回乡,将这好消息告诉贺老太太。
贺济义听了这话,忙道:“不消派人,我走一趟便得,许久不曾回去,很是想念。”
贺济礼瞪他道:“我看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