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出阁记第9部分阅读
清朝出阁记 作者:rouwenwu
惯骑马进宫的费扬古,今个儿也与敏容一道坐上了马车。
槿玺与齐恪齐琛兄弟俩同乘一辆,跟在后头,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地穿过几条积雪厚实的胡同,往皇宫方向缓缓驶去。
…………
清宫的除夕盛宴有两次。
一次是定在腊月二十五至二十八之间进行的宫廷大宴。出席的是皇帝、满六岁的皇子、蒙古王公、一二品的文武大臣以及他们的家眷。
还有一次就是正儿八经的皇帝家宴。就皇帝与自己的父母、女人、儿女齐聚一堂的团圆日。
故而,腊月二十八的筵宴较之于年三十的家宴,更加隆重而奢华。
马车行至紫禁城门口停下。
外来车马一律不得入内城。这是大清宫律之一。
被齐恪抱下马车,槿玺乖巧地在敏容身侧立定。抬眼看着城内那座红墙金瓦的高挑大殿,不禁有些恍神。
“走吧,快到未时了。”费扬古领着齐恪齐琛与几名相熟的同僚打了招呼后,来到娘俩身侧。
“咦?那不是敏容吗?敏容!有三年不见了吧?!今个儿怎么有空来了?”一道惊多过喜的尖锐招呼从身后传来。
槿玺随着敏容转身,一名穿着银红旗装、打扮贵气的女子在丫鬟的搀扶下款款走至敏容跟前。
“原来是元菱姐姐。好久不见。”敏容微笑着点点头,丝毫不介意对方话里的刺意。
“这样才对嘛。这除夕盛宴,带个没轻没重的姨娘出来,不知情的,还道是敏容已经不在乌喇那拉府了呢。”女子亮着嗓子朝费扬古笑道。完全无视费扬古脸上那冷怒交加的神情。
“敏容,有空来叙叙旧,别老闷在家里。这是你女儿吧?长得倒挺俊俏,过些年内务府选秀,让老爷子疏通疏通,找个好人家。”
”谢谢姐姐关心。玺儿才五岁,离选秀还远着呢。”敏容微笑着婉拒对方的好意。
“唉,这时间呀,是最不等人的。瞧这眨眼的功夫,三年就过去了。没两个三年,就该进宫了吧?”女子不依不饶,似是不打击到敏容面色惨淡就誓不罢休。
槿玺瞄到便宜爹那极其难看、却又隐而不发的脸色,再看便宜娘也是好声好气地陪着笑脸接话,想必这女子的来头不小。
“额娘,额娘,我想小解……”槿玺扯扯敏容的衣摆,用小声又能被对方听到的声音急急说道。
“这……”敏容面有难色地觑了对方一眼,“抱歉,玺儿不懂事……元菱姐姐……”
“小孩子嘛,没事没事,赶紧带她去吧。我也该去看看太后她老人家了……下回记得多出来与我们一道喝喝茶。元卿她们也惦念着你呢。”女子踩着花盆底,挥着帕子婀娜多姿地往宫门内迈去。
“玺儿,能忍住吗?”敏容收回目光,忙低下头问女儿。
倒是费扬古,若有所思地扫了槿玺一眼,嘴角噙着笑意,率先领着笑意盈盈的齐恪齐琛兄弟俩穿过内城宫门。
真是个老j巨猾的狐狸。槿玺忍不住腹诽。随即朝敏容点点头,“我可以的,额娘。刚才那夫人……玺儿认识吗?”
“按道理,你该唤她声舅母的,虽然远亲,可也是纳兰一族的宗室,只可惜……你堂舅英年早逝,她也是个苦命的……”敏容牵着她,跟在费扬古父子三人身后,缓步走在紫禁城内。言语间有些许落寞。
“堂舅?”槿玺不解地仰头,“额娘,是与凝静姑母一样的远亲吗?”
“嗯。你外祖家是纳兰一族较为没落的旁支。也不知何故,与明珠大人为首的嫡系一支素来疏远。”
“明珠大人?”槿玺玩味地咀嚼着这个名字,该不会就是康熙朝权臣之一的纳兰·明珠吧?
身为史痴的她,拜其子纳兰·性德所撰的《纳兰词》,对这个人物倒也有所耳闻。且知道那纳兰·明珠还会被康熙夺权罢官。唔……如此看来,便宜娘的娘家一支还是与其疏离的好。
咦?等等,堂舅……
“额娘,堂舅叫什么名字?玺儿没印象了呢。”
“容若呀。可惜……七月时得了场大病,就此陨落了。也难怪元菱会如此愤世嫉俗……过门六年,却连个娃儿也没留下,就……换作任何女人,都不见得受得住……”敏容将差点就要脱口出口的“守寡”两字生生咽入了喉底。玺儿还小,怎可如此当着她的面非议他人呢?!
槿玺闻言,忍不住倒吸一口气。
好可惜啊!若是能早来几个月,是否就能得见这位名留词史的花间词代表之一的纳兰性德了呢?
呀——呸呸呸!她巴不得能立即返回现代,怎还希冀早来数月呢?!
…………
清宫的除夕盛宴,果然不同凡响。让经历几届后世公司式年夜饭的槿玺好一阵唏嘘。
上百张六人式圆席紧靠乾清宫宴会大厅东西两侧齐整安置,两列宴席的北端尽头,就是康熙的复层式几案主位。
每桌宴席根据官衔等级大小,由北往南排序。
二品官员排在南端靠末尾处。进南门后没隔上几桌就是。
费扬古带着齐恪齐琛与同僚一桌。槿玺随敏容落座于后一桌,与另四位正二品官员的女眷同桌。
虽然这个位子距离康熙甚远,想要瞻仰一番一代帝王的容貌英姿委实困难。不过,能躲在角落尽情欣赏这大清朝的宫宴,胡吃海喝一顿宫廷御膳,槿玺也乐得自在。
未时正,鞭声一响,全厅静声。
随着一声“皇上驾到”的尖细通报声,一位身着龙袍的英年男子大踏步走上主位。
身后跟着的正是他那群已参与早朝的皇子,依着各自的席位鱼贯入座。
行礼归坐后,槿玺眯着眼,注意到那日占去她两件宝贝的皇子,正襟端坐于席间,偶尔偏首与其邻座的兄弟交谈几句。
啧……八岁的小正太,搞得如此早熟。
殊不知,她在外人眼里也不像个五岁的娃儿。
胤禛一入宴会厅就瞥见了槿玺,粉色的旗装衬着她的皮肤更白,金银双色的发带在高挂的大红灯笼映衬下,给她添了几分妩媚的风姿。
举杯的手一抖。他竟然将形容熟女的形容词用到了一个年仅五岁的娃儿身上。真要命!
032 宫宴(下)
康熙先是举杯遥祝群臣,诵念国泰平安,而后命太监给各席分发“岁岁平安”红包。之后,就是宫宴的高嘲:享美食,赏歌舞,觥筹交错,热闹非凡……
槿玺看得津津有味,吃得意犹未尽。
果然是一年一度的宫廷筵宴,堪比满汉全席。
莫说席上所使的碗碟勺箸,无一不是镶金镀银的珍贵餐具,接二连三上桌的佳肴更是让她顿时忘了身处何地何时,敞开肚皮尽情享用起来。
先是十道奇珍海鲜羹,分别由燕窝、鱼翅、鲍鱼、鲜蛏、猪肚、鱼肚、鸡丝、大虾、海参、螃蟹搭配佐料,精工细作炖成。
接着是十件野味佳肴,有鱼唇、熊掌、猴脑、野鸡、风猪、鹿尾、驼峰、风羊、兔脯、猪脑,或烩、或蒸、或片……做法各异,美味绝伦。
然后是十道可配白米饭享用的内脏湖鲜组成的佳肴,有甲鱼汤、糖鲤鱼、醉鹅肝、风鸡胗、酱鸭掌、炒猪肝、芙蓉蛋、糟凤爪、腌腐||乳|、酒味鱼。
尝遍每道佳肴,吃到这里,槿玺已经九分饱了,本想着等水果或甜品上来再享受一番,孰料,接下来上桌的美食,让她恨不得能立即将之前下肚的美食全数清空。
老天,竟然是烤羊排、烤||乳|猪、挂炉走油鸡、白煮牛腱子、烟熏猪蹄筋、火腿梅花包……均是大件的风味烤食。
忍不住味蕾的垂涎叫嚣,她撑着肚皮又大吃了一顿。
忍不住抚抚小腹,神哪,这是她有史以来第一次如饿狼扑虎般的姿态用膳。好在同桌共食的不是如敏容这般娴静文雅的福晋,就是与她差不多年纪的女娃,她的吃相还不算最夸张就是了。
毕竟,五岁的女娃儿再能吃,胃口也就这点。
小歇一阵后,上来第五拨美食。
二十件下酒小菜、二十道洋碟热菜、十份干果、十份鲜果、十种甜品。
喝了一小杯据说是满汉全席里主要饮品之一的羊奶子后,槿玺用银签戳着几片外蕃进贡的新疆特产哈密瓜,细嚼慢咽。
脑海里呈现大学毕业那年与永絮与婉笙一道去京都六星级大酒店吃自助餐的情景,堪称她过去二十九年生命史上最强悍的一次感受。几乎是撑着墙壁走出的餐厅。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轻笑出声,招来便宜娘关心的询问。
“额娘,我想如厕。”
她借着尿遁溜出了觥筹交错的宫宴大厅。
微笑着挥退替她领路的小宫女,倚着偏厅外的长廊柱消食休息。
不知何时,雪已经停了。
借着长廊两侧悬着的大灯笼散发出的氤氲红光,得以瞧清远近几座宫殿的大致轮廓。
也不知远在另一个时空的父母兄嫂如何。槿玺抬首望着灰蒙蒙的天空轻叹。
“小小年纪叹什么气。”一道清亮的嗓音从她身侧传来。吓了她一跳。
蓦地转首,“是你?”
“是我。”胤禛迎着她不悦的眼神,浅笑着轻问:“怎么不进去?对歌舞不感兴趣?”
”歌舞?呃……没注意唉。”她轻轻吐了吐舌。一心扑在美食上,忽略了场中的歌舞表演。
“刚才……见你吃得很开心,宫里的菜肴有这么美味吗?”看得他也不由得多吃了几口。许是他前世的生活较为奢华,这世又是贵不可言的皇子,并不觉得适才的宴席有多么美味。
“还不错。”至少超出她味蕾的想象。也与后世堪称饕餮的满汉全席有所出入。
槿玺侧着头,回以一记甜笑,“你大可将我看做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第一次参加如此隆重的宫宴。”
“难道不是吗?”胤禛若有所思地笑问。
“什么意思?”她心一惊。
“难道这不是你第一次参加宫宴?”他收回探索般的视线,转而看向廊外的雪景。
“当然……是了。那个……我先进去了,不然额娘会担心。”她后退两步,见他偏着头灼灼地盯着自己,牙关一咬,沿着长廊溜回宴会厅。
直至她的身影消失于长廊尽头,胤禛才收回胶着于她背影的视线,唇角绽开一记几不可寻的浅笑。他确定,她与他实属同类。
…………
“玺儿,还有什么想吃的?”见女儿在宫女的引领下乖巧地坐回宴席,敏容柔笑着问道。最后一道糕果上桌,意味着宫宴接近尾声。
“我吃饱了,额娘。”槿玺托着下巴,看似在欣赏场内的轻歌曼舞。实则暗恼自己的大意。
虽然对方才八岁,可好歹也是个黄带子吧。怎么就在他跟前如此大敕敕地直言不讳,且不带尊称呢?!
什么“你”啊“我”啊的,浑然忘了她该用敬语,称他为皇子。可当时被他撞见自己的思家之情,全然忘了要伪装。
好在对方并没有与她计较的意思,否则,首先遭诟病的就是她便宜爹。
唉,切记切记,林槿玺,你现在是在十七世纪的大清朝,且是与皇室偶有交汇的二品臣子之女,万万不可忘了该尊的礼节,该有的谦卑。否则,遭殃的不止便宜爹,自己也难辞其咎。
她懊恼地拍拍额头,不由得往胤禛所在的位子看去。不料,正撞上他若有所思的视线。
慌忙收回目光,该死!他就算是高高在上的皇子,就算再出色能干,也不过是个八岁的孩童,她何必如此忌惮他?!
唔,算了,日后还是尽量远离他吧。总觉得他不是个简单的人物。话又说回来,这清宫里掌权的人,哪个又是简单的角色?!
…………
“四哥今儿个心情很好?”坐在胤禛隔壁的胤祺,笑嘻嘻地凑到他耳边好奇地问道。
“怎么说?”胤禛收回外放的心绪,偏过头看向胤祺。
“因为四哥吃了好几筷子的羊肉呀。平时不是最讨厌羊膻味儿?”胤祺大笑出声,指指他跟前碟子里的羊肉片儿。
胤禛这才发现自己的餐碟里不知被谁夹了一碟子片好的烤羊肉,而他也在返坐后,无意识地夹了好几筷入口。
扫了同桌围坐的五个兄弟,大哥胤褆与三哥胤祉素来沉稳,不会做这等捉弄人的事儿,胤祐胆子小,素来有些惧他,想必不敢,那么也就太子胤礽或胤祺了。
“二哥?”他轻挑眉,看向坐在上首位正兀自饮酒赏舞的胤礽。
“老四,二哥是这种人吗?”胤礽暗惊胤禛的敏锐,面上却依然优哉游哉。“你呀,就是太一本正经了。该学学老五。”
胤禛没有继续追究,低头抿了口茶,想起上午带着祈鹰出宫探查霓霄阁与太子的关系一事,知道自己迟早有一日会与太子对立。索性淡了性子,随太子有意无意的借机训导。
“老四,还在为二哥不带你们逛大街的事儿生气吗?”太子盯着胤禛,沉郁着脸问道。
不知为何,面对这个素来内敛沉静的弟弟,总让他不由自主地想到皇阿玛,偷眼扫向主桌上接受群臣轮番贺词的康熙,胤礽心下愤愤。
他才是东宫太子,皇阿玛凭什么私下召见胤禛!那是他才能享有的待遇。胤禛与其他兄弟,不过是日后辅佐他一统江山的臣弟。
“二哥多虑了,胤禛没有这么想过。”他又不是黄口小儿,整日惦念着逛街看大戏。即便是三岁的胤禟,也早忘了太子放他们鸽子的事。
“希望如此。你们也知道,皇阿玛经常遣爷出宫办事,没那么多闲功夫陪你们逛街看热闹……不过,二哥答应你们,正月十五上元节,一定带你们出宫赏花灯去。”
“上元节?可宫里不也叫了舞狮队进来热闹吗?据说御花园还要挂灯猜谜,哪里有时间出宫玩儿?!”胤祺忍不住插嘴。
胤礽一愣,讪讪地笑道:“哟,可不,爷一心记挂着要带你们出宫耍玩的事儿,将这个事儿给忘了。“
“算了,二哥。过了初六,上书房又要开课了,弟弟们也没那么多时间出宫玩。二哥应该也有很多事要忙,怎可再扰二哥花这些心思。”胤禛搁下手里的杯盏,朝着胤礽浅浅一笑,清音婉拒。
关键是,他还要办妥康熙交予他的调查一事。真的没闲功夫与太子一道出宫。好在胤禟等几个小的不在,否则还真没机会拒绝。
“也是。那就下次得了闲再说吧。”太子点头。也算称了自己的心意。
老实说,要带着这么多萝卜头出宫耍玩,他还真不乐意。同样的时间,花在凤儿身上多好。
一想到那个被他不日前开苞享用的姑娘,忍不住小腹一紧。啧啧,尝过那滋味,寝宫里那几个伺候他的丫鬟,都成了过季的咸腌菜,干不拉几,毫无鲜味可言。
想想什么时候再去趟霓霄阁……听嬷嬷说,那日逃了个少女,也不知有没找回来……
自打霓霄阁里的头牌花娘被外蕃的王爷看中并被赎去做了小妾后,霓霄阁的生意淡了不少。再不好好找个能镇得住场面的花娘上台,他的私房钱可就缩水了。供自个儿花销都不够,哪里还有多余的赏钱留住那些死心塌地为他出谋划策的门人啊!
胤褆胤祉朝胤禛努努嘴,意即太子爷又在放空头承诺了。
胤禛扯扯唇角,又不是第一次被他开空头支票,早就无所谓了。
何况,如今他有了新目标,巴不得太子爷彻底遗忘他。
抬眼扫向槿玺的坐处,见她也正将视线投向自己,不由得松了心神。能在这样一个需要时时谨防的时空,多个同伴,未尝不是件好事……
033 南堂遭窃?
“哇咧——”瞪着眼前两个空了一半的大木箱,槿玺一阵傻眼。
倏地转头看向正低头清扫阁楼的莫林生,“莫大叔!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对不对?”她一把抓住莫林生的衣摆,可怜兮兮地盯着他问。
“呃……格格……我不知……”
“您怎么可能不知呢?!这里可是南大人与您的地盘,一下子少了那么多宝贝,怎会没有察觉?”槿玺说到这里,回头伸手拨了拨两个箱子里的宝贝,神情无比哀怨地低喃:“究竟是哪个杀千刀的,偏偏盗走本姑娘中意的宝贝……呜呜呜……我的原版典藏……我的比利时文献……我的咖啡壶组合……早知道就统统搬回家里藏着去了……”
“格格……”莫林生于心不忍地看了看槿玺,纠结良久后将轻叹咽入喉底。
能怎么办?告诉她明偷暗抢地盗走她那两半箱宝贝的”窃贼”并非普通人,而是皇四子?
就算她得知了又如何,总不可能问皇四子追回那些物什吧?虽然,那些旧不可堪的物什在他看来,委实瞧不出究竟宝贝在哪里。
“格格,对不起,是大叔没有看牢……”莫林生搁下手里装模作样以减轻内疚感的道具——扫把,帮槿玺将余下两半箱的物什并到一个大木箱里,“走,大叔帮你送到马车上去,藏在家里不是安全多了?”
“对不起,大叔,我不该生你的气。”槿玺回过神,想到自己刚才无故迁怒的举止实在过于无理,羞红着脸,垂着头朝莫林生道歉。暗骂自己,怎么可以真像个五岁的娃儿一般,如此斤斤计较呢!
说不定那些宝贝,是南大人觉得尚有可用之处,特地来收回去的也有可能。莫大叔又恰巧不在场,没注意罢了。
毕竟,在南大人眼里,自己不过是个六岁的娃儿,那些被他收回去的原版书籍、摩卡咖啡壶组合、银制双人餐具、高脚葡萄酒杯……都不适合现下的自己使用。
唉,只能说自己与那些宝贝无缘吧。看着莫林生将木箱捆紧,正欲搬下阁楼,槿玺制止了他:“算了,大叔……我是说,这箱子还是放在这里吧。”万一南大人又想到需要用到某样来自母国的东西,她岂不阻止了他的思乡之情?!
“格格?”莫林生诧异地回望着槿玺,“那万一……”又被皇四子拿走几样怎么办?
“我很喜欢这里,宝贝放在这里,我才好经常过来啊。难道说,大叔不想见我哦?”
“怎么会……格格这么可爱乖巧,大叔喜欢你都来不及,怎会不想见你……大叔是担心……”
“没关系。既然南堂其他地方没有遭窃,说不定有人与我一样,舍不得这些宝贝……所以……大叔,堂里可有多余的柜子?就是那种没有门的展览柜。”槿玺比划着柜子的模样大小,心下有了主意,既然南大人还会对这些宝贝恋恋不舍,索性就将它们全部拿出来,齐整地排列在柜子里,这样,她可以在过来时欣赏,把玩,也方便南大人随时收回他想要的东西,免得每次都要将大木箱翻来倒去的找寻。
“有、有……”莫林生虽不知槿玺的意图,还是依言从楼下的储物间里找出一组积满灰尘的闲置木格柜。
待他将柜子擦净搬上阁楼,发现原本有些凌乱的阁楼已经被槿玺收拾地异常整洁。将许多没甚用的垃圾清出阁楼后,发现这间不足五坪大的阁楼其实很宽敞。
“大叔,柜子可以放这里吗?然后,我想将这张桌子移到窗边。”槿玺看到莫林生扛着柜子上来,兴奋地比划道。
“当然可以,没想到格格这么小就会清理房间了,大叔小瞧你咯。”莫林生笑着将柜子靠墙排放。巧的是,这组三门宽的木格柜刚好将一面墙体盖住。
随后将旧得掉漆的长型小餐桌移到了阁楼里唯一的小尖窗前,下楼去舀水,准备将桌子好好擦拭一遍。小丫头既然这么兴致勃勃,他也乐得配合她。只要别再耿耿于怀那些被皇四子顺走的物什就好。
槿玺则忙着将木箱子里那些虽然陈旧却没有丝毫破损的摆件玩意一一陈列柜中。
好在回府向福晋通报并取了食盒回来的末儿上楼了,忙抢着接过槿玺手里的活计。
“格格,让奴婢来。”末儿拉着槿玺在唯一的木椅上坐好,将食盒放在擦净的桌上,同时不忘转达福晋的叮咛:“格格,福晋说了,难得天好,格格就多玩会儿。未时末前回去就好。”
“嗯。咱们把这里拾掇干净后,下去与莫大叔一道用膳。”槿玺拍拍食盒,笑眯眯地说道。
自打年前进宫参加除夕筵宴后,她就没再出过乌喇那拉府。一来天气寒冷,时有大雪。二来大过年的,街上也冷情。
如今半个月过去,明个儿就上元节了。今日天也好,气温回升,说服便宜娘后,她就拖着末儿上街游逛了。逛到一半时想起还有两大箱上回来不及细看的宝贝,索性来了南堂。
谁晓得一个月没来,她的宝贝竟然少去一半。
呜呜呜,虽然这两大箱宝贝也算是她的意外之财,可既已归了她,突然间少去一半,依然会心疼不已。
那可都是来自十七世纪比利时的生活用品与文学器材呢。随便将哪个放到现代,都是价值连城的文物古董唉。
“格格,这些可都是什么宝贝呢?奴婢好多都不认得。真是南大人远隔重洋带来的吗?”末儿边放置摆件,边问槿玺。
“唔,是啊,这些都是南大人家乡出产的玩意儿。是不是与咱们大清朝的不同呢?”槿玺坐在桌前的椅子上,晃荡着双腿,托着下巴,视线扫过末儿已经排放好的摆件上。
一对古朴精美的双芯式银烛台,一套六人组的印花隔热杯盘垫,一对金银双雕的水壶,一张有些磨损的故事挂毯,一个放有比利时城镇生活油画图的十寸镶银相框,一面带支架的椭圆形铜框雕花玻璃座镜,一只迷你的铜制小妆奁,小到只能放下一对相叠的贵妃手镯,却精美地令人爱不释手……
“格格,这几本书也排在柜子上吗?”末儿的询问打断槿玺的欣赏,点点头,示意她将余下的几册描述比利时生活文艺方面的英文版书籍,以及唯一的一本线装五线谱乐谱,收在她伸手就能够到的下层格子柜里。
“哟,经格格这么一收拾,这阁楼成了个温馨的小书房了。”莫林生从楼下上来,先是送来两把同样掉漆的靠背椅,再是端着放有三杯热茶、一碟酥糖麻花的大托盘走进阁楼,笑着打趣道。
“谢谢大叔。我会常来,绝不让它们积满灰尘。”槿玺接过热茶,礼貌地致谢,顺手捻起一根莫林生自炸的大麻花嚼了起来,“唔,莫大叔的手艺真好,与我家刘婶有的一拼哦。”
“格格过奖了,这是咱老家的特产,小时候过年,父母都会炸很多这种大麻花……”莫林生自谦地笑笑。
“大叔是天津人吗?”不是说,天津是大麻花的故乡嘛。
“格格好聪明。这也能猜到。是呀,离乡背井都快二十年了……”莫林生抚着热茶杯盏,叹息般地回忆道。
“大叔想家吗?”槿玺见末儿收拾妥当,忙招招手,让她在铜盆里洗净双手,过来坐着吃点心。
“自然想,不过,这么多年了,父母早过世了,兄弟姐妹们也都各自成家立业,日子红火着呢……”孤家寡人的他,并不想回去让他们徒增牵挂。
“大叔一直都在这里做事吗?”槿玺很好奇。看得出来,莫林生受南大人的影响很大,不说这天主堂是西方传入的文化,里头的装饰布置洋味十足,且看他端来三杯热茶,三把椅子,明显不将末儿当丫鬟看待,一视同仁,心下对他敬佩不已。想必他很早就跟在南怀仁身侧,习惯并接受了洋人平等的观念。
“嗯,有快二十年了。二十岁那年跟着同乡进京做生意,没曾想上当受骗,不仅没有赚到银子,还欠下一屁股债,若不是南大人出手相救,大叔我早就被押去以身抵债了。”
“现在不算吗?”槿玺眨眨眼,唇角绽出可爱的梨涡。
“呵呵……这是我自愿的。南大人当时并不想让我留下来报答还债。”莫林生笑着摸摸她的头顶,回头见末儿坐是坐下了,却拘谨的很,热茶点心皆不敢碰,“你这丫鬟懂事归懂事,不过,主子让你坐下吃,拘谨着做什么。”
“是呀,末儿,听到大叔的吩咐没?赶紧喝杯热茶暖暖身子,这个麻花可好吃了,回头让刘婶也替咱们炸些。”槿玺顺势教育起这个固执的小丫头。
“格格也是个好的,小小年纪,就懂得如此体恤下人。”莫林生见她故意虎着脸,唠唠叨叨的表情,不觉莞尔一笑,“这么多年下来,我从南大人身上发觉了不少咱大清国男子没有的气度秉性,许是那什么比利时的国家真比这里开放。”
“没错!”槿玺一不留意就脱口而出,随即朝讶异地望着她看的两人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也好想能去那什么比利时的国家见识见识哦。”
“哈哈……格格真是好胆量,不过,南大人说要在茫茫大海上漂几个月哦,格格依然敢去吗?”
“唔……那……还是算了吧……”她晕船。坐一日豪华邮轮都会有晕船现象,何况是长达几个月乃至半年。饶了她吧。
034 梅花香膏
“格格!格格!”青绦欣喜地奔上小楼书房,见槿玺正端坐于书案前认真练大字,末儿责备的神色让她忙不迭吐吐舌头,足下速度放慢,轻手轻脚地走到书房门口,正欲叩门。
“我听到了,什么事这么激动?”槿玺搁下手上的狼毫笔,转头看向青绦,“莫不是你研制出香料了?”
“嗯嗯嗯!”青绦喜不自胜地点头应道:“是梅花香,格格,很浓郁的梅花香料。”
“快带我去瞧瞧。”槿玺也开心地跳下椅子,示意青绦带她下去。
青绦的香料研制室就设在偏厅。除了小楼里的人员外,其余人,包括她便宜娘,都不知道整日不见踪影的青绦,原来是躲在这间偏厅里,研制这些醉人的香料。
经槿玺时不时的耳提命面后,小楼里的厨娘丫鬟们,均对青绦的任务守口如瓶。且没有槿玺的吩咐,谁都不许进出偏厅。即使是每日例行的打扫清理,也是青绦自己来。
在她彻底敲定香薰坊的计划前,并不想让府里的人知道青绦的真实身份,以及她拥有的香料研制工艺。
一来是对青绦的保护,二来,自然是商业秘密吧。
等到她成功开启京城第一家香薰坊,再让爹娘兄长知晓也不迟。
槿玺随青绦进入偏厅后,让末儿守在外头,一旦有小楼以外的成员来访,好及时提醒她。
“格格,闻闻看,是不是很浓郁的梅花香?”青绦托起那盏香薰灯,燃着一小块尚未凝固成型的软膏状香料。
“嗯……好香。梅花香很浓。这真是你这几日研制出来的?”
槿玺惊喜地捻了点尚未沾到油火的软膏,凑到鼻尖,还未来得及深吸一口气,就闻到一股浓郁芬芳的梅花香。萦绕鼻尖,迟迟不散。
“那是当然了。我爹做出来的哪可能是这种不成型的香料嘛。”青绦眯笑着双眼,兴奋间又夹杂着少许羞赧。
“已经很厉害了。青绦。其实我倒觉得还是这种软软的香料好。最好是能提炼成像油那般的液体状香料。你爹会的香饼,市面上太多,也太多人会做,咱们要做,就做唯一的,这个世上还没有的。”槿玺专注地看着指尖那点膏状物,庄重的神情令青绦心头一紧。
“格格……”青绦呢喃着轻唤。第一次,她对槿玺油然而生一种超乎年龄的敬佩与崇拜。即使是那日在小巷子里被出手相救时,也不及现下来得激动。
“怎么?不行吗?”槿玺回神,见青绦直愣愣地盯着自己瞧,还道是这个提议在现下的技术下,太为难她了。
“嘿嘿,青绦,别紧张,我就随便说说,你已经很厉害了,瞧,你都把梅花香料研制出来了,加上上回改良的腊梅香料,都已经研制出两种了。你家格格我要找的店铺还未着落呢。”
虽然大年时收到了不少压岁钱,林林总总地加起来,也有四十来两,买下一间小铺面应该不成问题。租的话,还能租的宽敞些。
可要找到一个适合贩售香料的铺面何尝简单。不说现下没打听到大小适中、位置显眼的铺面,即使找到了,她出面去谈,也不见得店主敢与她交易。
“格格,谢谢您。”青绦擦去眼角沁出的泪花,红着脸嗫嚅地道谢。不仅谢她救命之恩,还谢她给了自己这样一个能心无旁鹜地继承她老爹香料手艺的大好机会。
“谢什么。都说了还没着落呢。就算开了张,也不见得真能赚大钱。”槿玺皮皮地一笑,“到时候你可别怨我就成。”
“怎么会。绝对不会。”青绦一本正经地发誓,“格格赏识之恩,青绦无以为报,只要格格喜欢,青绦就专心研制这些香料。”
她早就表明心意,即使这些香料能大卖,她也不要一分利益。能拥有这么一间除了格格,谁都不许进来的房间,让她潜心研制香料,在研制过程中悼念已故的爹娘,她就心满意足了。
“不是我喜欢……当然,我是很喜欢这些香料啦,可你最大的心愿不是想有朝一日打败那个让你爹娘含恨而终的仇人吗?咱们呀,这叫各取所需。总之,你就安心研制这些香料吧,即使没法做出油状香料来,能继续保持这种软膏状也不错。其他的,尽管交给我。”槿玺拍拍胸脯,她可不会因为之前救过青绦,就占她便宜。
这种香料研制工艺也算是技术入股的一种,早拟好了两人的利益分配方式。青绦以香料工艺入股香薰坊,自己则以店铺、周转资金入股。日后所得利益均分。虽然这样的分配不见得最公平。可她前世所修并非企管专业,想不出更为细致公平的分配法。只好暂且如此。
“格格,秋姨娘带着槿柔格格来访。”槿玺正专心在纸上拟着青绦所列的各种研制材料,以及提炼纯化所需的各种器材瓶钵,偏厅的门板被末儿叩响。
“这就来。”槿玺轻叹一声,搁下毛笔,将尚有些潮润的清单轻轻吹了吹,“我先出去了。你想到其他必须的物什,待会儿再告诉我。明个儿是上元节,这就上街去采齐它们。”
“好。”青绦点点头,重新埋首于如何进一步提纯刚研制出来的梅花香料。
槿玺仔细收好这份清单后,出了偏厅。
对秋姨娘今日到访迎玺小楼之事心下早有定数。不外乎是想通过她这个小媒介,央求费扬古带着她们母女俩一道去别院山庄踏青吧。
可是,槿玺不由得耸耸肩,秋姨娘明摆着是找错人了,她不过是个六岁的娃儿,就算便宜爹肯听她的建议,恢复秋姨娘上别院的决定,她也不会如此良善,替一个娇横跋扈的妾室姨娘出头,跑去费扬古跟前说好话。
谁让她当初使手段,差点害死齐郞,也害得这座清静的小楼为此增加了不少人手。虽然新招来的四名紫藤花们,都挺不错,她也不后悔挑了她们。可一码归一码,她不会就此感激秋姨娘,进而帮她出头。
035 哪个女人无心机?!
除夕家宴上,有些醉意的费扬古,金口一开,说是春暖花开的时候,要带着内宅女眷去梅山别院踏青小住。
当下喜得一干深拘内院鲜少出门的姨娘孩童们连连点头,纷纷表示要去。
据说那梅山别院建成已有三年,费扬古不提,她们几乎都要以为三年前曾在府里传得沸沸扬扬的别院山庄,只不过是个噱传,并非事实呢。
这不,除夕一过,各院的女眷就积极地筹备起上别院踏青所需的一干物品。
秋姨娘年前期期艾艾的怪病也好了,准备起来比其他各房姨娘都积极。
不曾想,正月十二那日,她带着槿柔上街定做春装,碰到他他拉家新过门的妾室,因同时看中唯一一匹上等软烟罗。
沈丽秋仗着自家老爷的官职比对方大,对方则坚持自己挑中在先,坚决不受权势欺压,两人谁都不肯礼让,当众争吵不休。
最后,还是布庄掌柜及时遣了伙计快马加鞭从外埠分铺调来一匹同色软烟罗,方才解决了此次纠纷。
不料,次日上朝后,费扬古被康熙私下召见,笑意盈盈间询问昨日两府姨娘争纱事件。
不明所以的费扬古这才知道了这件极为丢他面子的事件。气归气,委实觉得努达海竟然找皇上理论这件事实在太过轻佻。
“爱卿与他同僚多年,岂会不知他的性子。朕不过是看在他收留了端亲王府子嗣的份上,睁眼闭眼随他多嘴饶舌罢了。不过,朕好奇的是,爱卿不是与福晋和好了吗?怎还容得区区小妾如此嚣张跋扈?朕的宜妃若是知晓她闺中密友的日子过得不甚称心,又要在朕的耳边唠叨不止了。”
费扬古心知康熙这是趁着新年初始,朝政闲散,特意找他逗趣一番,不过,此番趣语也让他醍醐灌顶,一回府邸,就去了沈丽秋的院落,冷着脸下了禁足令。沈丽秋与槿柔母女俩,在接下来的半年不得出府邸半步。
此令一出,沈丽秋几乎没当场晕厥。
好不容易备齐妥当踏青物什,还给自己与槿柔各裁了两身新衣,就想着上别院小住时,好好让老爷瞧瞧她的身姿容貌,好迎回他的心,重新将眼光投到自己身上,一如以往地宠爱她。没想到……
“老爷……您不能这么对妾身……”她扯着费扬古的衣袖,竭力替自己喊冤,“委实是他他拉家的姨娘太门缝里瞧人……妾身也是好意,想替老爷争回点面子……老爷……”
“哼!这种脸面我费扬古还没放在眼里。给你半年时间,好好待在府里里反省反省,别没得再出去丢人现眼。”费扬古从头到尾没拿正眼瞧她,丢完话就一甩衣袖,出了”秋香苑”。
沈丽秋见状,心头那个恨呀。可又不甘心真被禁足半年,出不了府。
这不,连着两日,她端着亲手做的补汤,上和园找老爷求情,却连老爷的面都见不到。想找福晋通融,又拉不下脸。毕竟,她与福晋也算处于敌对立场。福晋巴不得她终身禁足吧。
可,再不找个合适的中间人游说老爷撤了她的禁足令,她就再难有机会获得老爷的亲睐了。不仅她自己,还有女儿槿柔。
做姨娘的若是从此被老爷丢在一角不闻不问,女儿的日子岂会好过?何况还有日后的婚嫁。
不,不行!为了女儿日后的荣光发达,无论如何,她不能被老爷就此遗忘。即使,如今的老爷,满心满眼都是福晋,她做不了老爷心中的唯一、第一,那么,第二的位子必须是她的。其他妾室,想要越过她,挤掉她,门儿都没有!
百般思量后,沈丽秋带着槿柔找上了迎玺小楼。
“姨娘太瞧得起我了。”槿玺无奈地轻摇头,“阿玛下的决定,可不是做女儿的可以随意撤回更改的。”
“格格可以的。”沈丽秋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个生硬的笑容,同时推推怀里三岁的槿柔,“柔儿,还不赶紧谢谢姐姐成全。”
“谢谢姐姐……”尚不懂事的槿柔有样学样地致谢。
槿玺无力地扶扶额,“秋姨娘……”怎么会有这般难缠的女人!无论是装天真还是扮无辜,对方总能厚着脸皮将话题挑到禁足令上去。
“格格,你与老爷说说吧,姨娘也不打扰了。这就回去了,啊?”见来意已挑明,沈丽秋见好就收,抱着槿柔正欲起身离开,却见敏容带着夏儿推门走了进来。
“丽秋向福晋请安。”沈丽秋一见是敏容,脸色一白,忙放下槿柔,向敏容福了福身。
“柔儿向福晋请安。”槿柔年纪虽小,见到费扬古与敏容行请安礼还是知道的。
敏容脱?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