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经济适用男第6部分阅读
清朝经济适用男 作者:rouwenwu
四阿哥的太监傅有荣。
齐粟娘被他这一耽搁,立时便被随后追上来的李全儿和秦顺儿挡了下来,李全儿陪笑道:“齐姑娘,外头毒气儿还没有真下去,你这样跑着,怕是要中暑的。”
秦顺儿忙着捡起了散落在地的鞋,赶着道:“李公公说得正是,您看这鞋上污了点,亏了您的手艺,若是陈大人见着了,还不知道怎么可惜呢。要不,你指教着,小顺儿替您弄干净了?”
齐粟娘听得“陈大人”三个人,满腔切齿愤懑的怒火如被浇了一锅滚油,明知身边的多是人看着,仍是耐不住转头瞪眼,一脸狰狞厉声道:“别说他!要不是他——”
她早在这宫里憋了一肚子邪火,只觉要在这里战战兢兢做个长久奴才,还不如直接要了她的命来得痛快。思来想去,若不是陈演非要治河,她又非要护着陈演,她如何又非要进这宫里不可?她天天都照镜子,知道自己长什么样,今日太子非礼,断不是她美貌出众,而是遭了池鱼之灾!太子为着永定河堤的事拿她出气,一时找不着她,必会随意临幸!她正是急怒之间,想到房里的蕊姑,待要一脚踢开傅有荣,当眼却看见秦顺儿手中的鞋子,猛然一呆。
带着水气的凉风吹进了凝春堂,西廊下的宫灯不知何时点了起来。大红宫灯随着风轻轻摇晃着。齐粟娘愣愣盯着黑布鞋边儿上用蓝线细细绣着的清丽莲枝,似乎听到了陈娘子临死前的殷殷所托,浑身打了个哆嗦。纱罩内的灯光在风中忽忽悠悠地,将阴影撒在了齐粟娘的脸上。一股酸痛之意随着这晃动的阴影从她心中泛了上来,一重又一重修补着毁坏的堤防,不知不觉中,咆哮着的洪水渐渐退下去了。
“能被太子宠幸,是好事儿……”
西廊上的凉风一阵一阵地吹着,将齐粟娘脑中的晕沉燥热吹散了开去。她长长缓着气儿,收起了一脸的狰狞之色,看了悄声说话的李全儿一眼,终是轻声道:“两位公公说得是,那粟娘便在这儿坐会子,正巧把这鞋也收拾一下。”说罢,一步步转过身来,从秦顺儿手上取过鞋子,走到廊柱子边,捋起袖子,一点点擦拭上面的污迹。
李全儿暗吐了一口气,向秦顺儿使了个眼色,却没想他正一脸惊愣地发呆,全没有接着。李全儿瞟了眼满脸惊色的傅有荣,再看看陪着刘三儿说笑的三阿哥的太监荣喜儿,打了个哈哈,拖着秦顺儿,拉起傅有荣回到众人中嘻闹了起来。
夕阳终是全落下了山,晚风吹动凝春堂漫长回廊里点点宫灯,太监们也和迎凉精舍的主子们一般热闹着,越发衬得刘三儿身边的瘳落,还有,齐粟娘身边的孤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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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实在对不起,这章为了设悬念,写得比较晦涩。看到大家的评论,马上来修改了。上一章也改了几个字。嗯,我设悬念的技巧不成熟,正努力改进中,请大家多多给意见,有看不明白的,尽管指出。
2、关于男主,大家要有信心,此人本质fh,正在成长。
第十二章 大草原上的粟娘(一)
齐粟娘站在上书房门口,一边听着乾清宫外夏蝉渐渐冷清的鸣叫,一边看着大阿哥一脸欢喜地接了率镶蓝旗三千兵丁修筑河堤的圣旨,轻快走出乾清宫,向面无表情的太子拱了拱手,扬长而去。
夏去秋来,待得秋风初起,河堤将成,康熙巡塞外,会蒙古诸王,为实行永定河河道主薄陈演主张的治水方策第二步,引蒙古境内莽清河水入永定河冲刷淤沙之事,命永定河河道主薄陈演随驾西巡。
“粟娘,粟娘。”陈演御前对答完毕,从御帐中退了出来,微微抬头,瞅向正替他揭着帐帘的齐粟娘,极轻声地唤了两声。
许是因为声音太小,齐粟娘全没听着一般,双目平视前门,恭敬打开帐帘,待得陈演终是无奈退出了帐子,手儿一松,厚厚的龙帐便落了下来,挡住了她的身影。
陈演莫名叹了口气,正要离去,回身便看到四阿哥、十三阿哥、十四阿哥走了过来,连忙请安。
十三阿哥走近看了看他的脸色,笑咛咛地看着他道:“变之兄,这都半月了吧?皇阿玛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如今怎的连一句话都没说上?”
陈演红着脸,结巴道:“十三爷……”
十三阿哥如今也有十四,长得甚是英挺,早知男女之事,见着陈演的窘样,越发笑了起来,“你放心,女孩儿若是肯对你生气,多半是——”四阿哥瞪了他一眼,转头和声道:“变之,你且去吧。”
四位阿哥进了御帘,康熙正无事,便问四阿哥、十三阿哥永定河的事务,十四阿哥看着康熙转身指点帘墙上的水形图,四阿哥与十三阿哥俱都跟了过去,便悄悄走向门帐。
他一边看着帘柱边竖着的甲胄,一边悄悄伸手去扯齐粟娘的辫子,却被她冷冷看了一眼,避了开来。
“怎么了,你既是不愿受他连累,爷自然能保住你。”十四阿哥半年来长高了不少,面色在草原上晒得一些亮黑,笑容满面地看着齐粟娘。
齐粟娘转开头,眼睛盯着帘帐,只当没听见,。十四阿哥似是心情极好,或是因着在康熙的帐里,竟然也没有发怒,越发挨了过来,柔声道:“别害怕,爷说过收你做门下奴才,爷不会让你和那个蕊姑一样的。”说话间,又伸手去拉她的辫子。
“十四弟,你过来看看这里。”十三阿哥突然唤了一声,十四阿哥一惊,微微皱了皱眉,便走开了。
风过浪翻,草浪一波波追逐着漫向天际,远远看着,被夕阳染成了一片金黄。齐粟娘回头看了一眼大营,再次确定那在梦里被她揍了无数遍的太子爷并没有随驾而来,心神儿方慢慢地松了开来。
索额图是太子爷的叔公,明珠是大阿哥的舅舅,大阿哥好似和太子——和太子——,齐粟娘的想起在宫里已经不算是秘密的流言,微微叹了一口气。
天际边奔来了两骑,打马笑谈,自在逍遥。马上两个挺拨的身影被残阳映得亦是金黄,看不出脸面和身份。马蹄声慢慢近了,十三阿哥身上耀眼的黄带子与正九品官石青色阴纹缕花绣练雀补服一时便分明了起来。齐粟娘躲藏在树木的暗影中,轻轻叹息。那两骑全无所觉地从树林外十步外飞驰而过,马上之人意气风扬,明亮爽畅,一时让齐粟娘眼中暮气沉沉的天地都亮堂了起来……
天色已是晚了,营地内烧着无数的篝火,康熙正在宴请蒙古诸王,三大堆熊熊燃烧的篝火上,炙烤着皇上、阿哥、侍卫们今日丰盛的猎物,正中火堆上烤的是一头剥皮黑熊。康熙笑着招了今日猎取熊罴的侍卫上前,赏了御酒三杯,齐粟娘在大营门口远远看着,倒像是直隶总督府里的奴才。
骁骑营的侍卫高举着火把,成列地在大营中巡查着。齐粟娘慢慢走进大营门,听得悠长的蒙古长调回荡,奢华宴会上俊美人儿热情歌舞着,带来满眼的昌和之意,齐粟娘也不禁驻足,看了几曲歌舞方才离去。
齐粟娘沿着宴会的边缘走向自己的小帐,悄无声息地拐入众多营帐中的小路,突地听到低语声,错眼见得拐角处帐影里似是有两条人影,心下惊骇,还未如何,却听得一声沉叱:“站住。”
齐粟娘被刻意压低的叱喝声惊得倒退两步,背上的寒毛儿被这声音中的浓浓杀机激得竖起。她猛地打了个哆嗦,右手缩向袖子死死握住了青铜簪子头,连退三步,到了火光所及处的亮处。
半明半暗的火光挡不住暗暗涌动的杀气,黑暗中不知从何处站出来一个男子,头戴虎皮拉帽,罩住了大半个脸,黑暗中看着打扮似就是方才被康熙赐酒的猎熊侍卫。
她知道撞上密事,口内发干,忍着夺路而逃的冲动,勉强镇定行了个礼,转过身准备离开。她竖着耳朵,慢慢迈出了第一步,身后听不到一点动静,但鼻腔中却渐渐涌入猎杀兽类后残余的血腥味,直让她恶心反胃。
齐粟娘感觉到了男子炙热而又寒气重重的呼吸吹拂到了颈后的皮肤,知晓那男子已追在身后。她猛一咬牙,正要狗急跳墙,拼个鱼死网破,却听得身后那男子微噫了一声,杀气淡了少许。适在此时,帐篷后有人叫了一声:“崔浩,随她去。”
齐粟娘一步一步走回帐中,一头倒在床上,一身冷汗已是将底衣湿透。她睁大眼睛看着帐顶,方才分明是八爷的声音,这位爷能有什么事,鬼鬼祟祟地暗中见人。大阿哥到底是长子,他却不过才十八九岁,平日里看着他们素好,难不成竟是为了大阿哥?满人的规矩到底和汉人不一样,听说还有八旗公议那档子事……
赶紧把这事儿忘了罢,已是被放了一马,齐粟娘这般想着,慢慢睡了过去。
没料到接下来的日子,未如她希望的一般相安无事,除她在康熙帐中侍候的时候,每每走在营地中,总觉得如芒在背,时时有人窥看。齐粟娘心中不安,便是夜里也不敢入睡,却只得强忍着,到得第四日,当她揭开帐帘,看见一个头戴虎皮拉帽,披着青狐皮袄的男子,站在她帐中的时候,心中狂跳……
第十二章 大草原上的粟娘(二)
齐粟娘盯着那戴虎皮拉帽男子的身影,右手缩进衣袖轻轻握住青铜簪头,停在了帐口。她身上的寒毛儿还记得那夜袭人的寒意,不自禁地竖了起来。她想起那头被剥皮吃肉的黑熊,控着有些打颤的腿,看着帐中那叫崔浩的侍卫,强自镇定道:“你是何人,为何——”
“粟娘,你不认识我了?”侍卫崔浩抢上一步,一把拉下头上的拉虎皮帽,远远站着欢喜道:“我是小崔哥,当初被卖到河道总督府上的小崔哥。”
齐粟娘大大一愣,眯着眼细看了过去,只见这男子不过十六七岁,他身着天青色大襟箭袖马褂,外罩一件簇新的青狐皮袍,腰中宝刀鞘上镶玉,脚上厚厚鹿皮油靴,很是体面。
他的眉目果然有些熟悉,只是神色间总让她感觉到些不同,再无复当初破马车上那般温暖。按例军民胥吏不能穿狐皮,崔浩这般衣着,一身气势竟不比宫中侍卫逊色多少,怕也是有品级的官身。
“我前几日看着就像你,只是你相貌长开了不少,一时不敢认。这几日到处打听了,知晓你是从永定河卖到淮安的,方才敢来相认。”崔浩远远站着,面上现出庆幸之色,笑道:“粟娘,你胆子也太大,这几年我一直为你担心,前阵子在京里办事,听焦七说你果然逃了,怎的不来寻我,必是吃了不少苦。”
齐粟娘终是从眼前之人的面目中,寻到了当初那个小崔的影子,右手不免松了些,长长出了一口气,瞪他一眼,道:“你什么时候竟有这般好的武艺了?断不是这一二年学的,可见你当初是瞒着我!”
崔浩见她相认,满脸欢喜,走近停在五步外,拍着腰刀笑道:“沧州民风尚武,我那时小,不过有些底子,正经的武艺都是到总督府里学到的,我可未瞒过你。”说话间,细细端详齐粟娘,柔声道:“癫症应是未发过了?面色也好,”顿了顿,面现黯然,“我妹子四丫却是去了……”
齐粟娘听他提起四妹,和当初的小崔哥一般无二,心中全安,手指放开簪子,从袖内伸了出来。她知晓崔浩的四妹从小是他带大的,格外不同,所以当初才对也患了癫症的她分外照顾,柔声安慰道:“小崔哥……”
崔浩凝视着齐粟娘,“好在你的病好了……”不待齐粟娘再安慰,转颜笑道:“粟娘,我竟也不知道你会算学,你还说我瞒着你。”
齐粟娘撇嘴道:“我那时小,不过有些底子,正经的算学都是到陈家学的,我可未瞒过你。”
崔浩听她鹦鹉学舌,啼笑皆非,越发放柔声音道:“好,都是我的错。”
齐粟娘嘻嘻笑着,絮絮叨叨问些崔浩的近况,崔浩见她还是当初在漕船上和他亲近的模样,并不像打听到的那般贞静超拨,不苟言笑,不由心中欢喜。他少了拘束,便不像方才一样远远站着,一边笑着答话,一边走到她面前,“粟娘,他对你好么?”
齐粟娘一愣,看向崔浩,见他眼中虽是目光凌利,面上却尽是柔和温暖之色,不由得慢慢点头,“好。”
崔浩微微一声叹息,终是点头道:“你既卖到他们家,嫁过去却是正经嫡妻,想也是好的,只是……”眼光中满含忧虑,“太子爷和大阿哥……”
齐粟娘想到这事,心里就堵得慌,勉强道:“皇上仍是看重他,方把我调到乾清宫来,到底是皇上跟前,太子爷也不敢过了。”顿了顿,道:“你放心,我自有办法。”
崔浩慢慢点了头,还未说话,齐粟娘却笑道:“小崔哥,你如今这般得意,到底是几品官?都到了八爷跟前,也不和我细说说?”
小崔苦笑着轻声训道:“上头爷们的事儿能说出来么?只当没看见便是了。只是个买来的奴才,不过是替主子们卖命,有什么好得意的?倒是你——”崔浩凝视着齐粟娘,轻声道:“既遇上了良人,他又是中过举的正经官吏,你将来也是官家正室夫人,日后行事切不可像小时一般随意。尤其男女之防,当谨守本分——”叹了口气,“我当初日日带着你,总和那些男孩儿们混在一起,没有教你这些——”
齐粟娘尤记得当初和小崔在漕船上日日形影不离,女孩儿家的辫子也是小崔教她扎的,哪里听过他说这些规矩,安慰笑道:“小崔哥,你放心,宫里的规矩可大了,女孩儿家的规矩,我学了不知多少,我老实着呢,你不用替我担心。”
崔浩听她说起宫里的规矩,又叹了口气,凝视着她,“那些阿哥们不过是寻个乐子,便是哄着你,你又没有半点根底,进了府也就是个没名份的妾侍——太子求太后赏了那女官,如今怕也是忘到脑后了。”
齐粟娘点了点头,“我明白的。”
崔浩微微笑着,“这事儿,我想你也明白。”他看了看齐粟娘,沉默半晌,斟酌道:“还记得和我一起卖到总督府里的莲香和双虹么?”
齐粟娘听他提起往事,她已记不清莲香和双虹的模样,只记得是女童们里最出挑最喜欢来寻小崔玩耍的两个,不比她大几岁,不由自主点了点头,道:“就是那两个丫头,因着我俩好,日夜寻机会欺负我。”
崔浩没料到她这般说,哑然失笑,眼中的犹豫迟疑散去许多,不自禁又弹了她额头一指,道:“尽是胡说,谁欺负谁我难道看不出来?她们俩出脱了也有些姿色,原都是爱占个先儿,不听我的劝,寻机进了少爷的房里。”
因得这位总督公子当初与陈演同年中举,满旗贵勋不靠父荫就能出头的可是稀罕,齐粟娘倒一直记得,想来这位公子也是个实在人,虽说做侍妾不是什么美事,莲香、双虹却必是不愿意一辈子干粗活做奴婢的,正要笑着问问她们近况。崔浩的面上却泛出伤感之色,“没过得一年,一个怀了两个月的孩子却上了吊,一个又说是和人私通,赶到乡下庄了里配了个马夫,半年不到就死了。”齐粟娘心中惊骇,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府里奶奶,如今因着妒心太重,恶名太胜,老爷夫人俱是不喜。若不是她是满旗大族董鄂氏出身,伯父是皇上的宠臣,又有了小少爷,怕也是难捱。”
齐粟娘没想到相别不过二年,便是天人两隔,心中一时不知是何滋味,见得崔浩伤感,开口劝道:“小崔哥……”
小崔却笑了起来,“你放心,我明白的很。我们这些没有根底的人,若是不肯安安分分做奴才,遇上一个厉害主子,便是这样的下场。我只是担心你……”崔浩慢慢摸着齐粟娘的头,沉思半晌,“粟娘,你需记得一件事”
齐粟娘原被他指尖的寒气激得打了个抖,见得他这般说,不明所以,点头道:“小崔哥,你只管说”
“不管外头怎么传,我却知道你骨子里是个不肯受委屈的,否则当年也不会冒死出逃。只是我们现在如此境遇已是老天保佑,以后一定要安安分分。我要听主子的话办差,你也要对夫君存些敬畏之心……”叹了口气,慢慢道:“若是他日后纳妾室进门,你必要善待,凡事退让几步,不可妒怒,也不可使些下作手段害人性命。”
齐粟娘断没料到他会说出这般的话,大是愕然,想要说些什么,想着来这世上方睁眼时得到的安慰与照顾,还有衣箱底那件旧棉衣,却说不出口,再想着自己原本的打算,便也一声不吭,只是看着崔浩。
崔浩看她脸色,叹了口气,道:“粟娘,我全是为你好。他得了皇上的青眼,若是有了些功劳,将来总是要升。宫女出嫁虽是较常人尊贵,但你到底是他家里买的,你既没有根底,又没有娘家依靠,若不占个贤名,得些夫君的敬重宠爱,哪里压得住外头送来的有根底的妾室?以后的日子怕是难过。”说话间,伸手理顺了齐粟娘耳边的乱发,柔声道:“听说你还有一个兄长?若是人好,平日里多走动些,左右帮衬一下,虽不是嫡亲的,到底也算是娘家有人。”
齐粟娘勉强忍住小崔手指的冰寒,看了他半晌,慢慢点了头。齐粟娘见他样样盘算,为着她这亲事竟是满腹忧虑,不禁道:“小崔哥,你放心,左右我存些银钱,买几亩地,若是没得立足之地了,关门闭户自个儿过日子终是能的。”
崔浩叹道:“你没听过寡妇门前事非多?孤身女子无夫无子,没有男人支撑门户,便是有银钱也未必保得住,总是要受欺的。”
齐粟娘一愣,想起秦淮河边被无赖子弟纠缠的沈月枝,待要说话,崔浩却微笑道:“你攒钱的名声倒是厉害,都说是一毛不拨,光进不出。也亏了太后、皇上宠着他,没人太过为难你——你赶紧着出宫吧,日子长了,怕是要还要出事。”
说完这些,崔浩慢慢收回了手,戴上虎皮拉帽,似要离去,齐粟娘看着他,突地道:“小崔哥,你手好冷,记得多穿些。”
崔浩一脸愕然,看了齐粟娘半会,突地一阵大笑,趋前抱住了齐粟娘,如当初马车中为她取暖一般,让她的脸紧依在光滑温暖的青狐皮面上,“四丫,这样就不冷了罢……”
第十二章 大草原上的粟娘(三)
崔浩原是经了武科,得了武举人的身份,兵部授职时,主子使了钱,替他谋到从七品把总的缺,现下在直隶河标绿营里当差,历练一两年后便要放外任,替主子办事。
打那天崔浩走后,两人再未有机会碰面,齐粟娘连着几日神情恍惚,万事俱不上心,直到一日不小心怠慢了八阿哥,被李德全狠狠训了一顿,方才好些。
仍是傍晚夕阳将落未落之时,齐粟娘站在营外的大树下,看着四面无人,向着草原上并驰的身影,微微扬起手中的丝绢,不多会便有一骑飞快地奔了过来。
陈演欢喜地唤了声:“粟娘。”翻身下马,远处十三阿哥朗笑一声,策马离去。齐粟娘凝视了陈演半会,他额头上尽是亮闪闪的小汗珠,想是陪弓马出众的十三阿哥游猎,于他有些吃力,但双目却愈发清亮,他见得齐粟娘半晌不出声,看了看她的脸色,小心翼翼唤道:“粟娘……”
齐粟娘微微抬手,似要举帕替他拭汗,却又停住,只是歉然道:“对不住,陈大哥,是我的错,你知道我不喜欢宫里头,一时心里闷着,却对你发气。你好歹别往心上去。”
陈演听得她的话,越发欢喜笑了出来,连连摇头道:“我也不喜欢那些规矩,你放心,我明白的。只是我寻来寻去,都未寻着你的父母家人,只得让你呆在那里头。”顿了顿,轻轻握住齐粟娘正要收回来的手,道:“那些钱别省着,里面没打点不行,你……”
齐粟娘大大一愣,笑了出来,歪头道:“你怎的又知道这些事了?”
陈演亦是一笑,轻声道:“你不是让我给阿哥们和张大人送过鸭蛋么,我在官署里也时常要随礼。我想着,你在里面也是要送的,便求了皇上把银子给了你……”
齐粟娘一时有些发怔,突地抽回手,侧身用帕子在眼角儿拭了拭,待要说话,陈演慢慢靠了过来,道:“上趟我回了高邮,除了娘的坟地,还去了老屋和田里,虽是毁了,但又重做了地契,总有我们二十亩地,齐家也有二十亩,托王大叔留心着呢。”
齐粟娘隐隐嗅到陈演身上传来青草的气味,连日来的郁结心情慢慢舒缓了,转身笑道:“你娘临去总担心你不明白这些事儿,没想到你却是藏着,叫她白担了这个心。你又怎知去托了王大叔?”
“那些亲友故旧,唯有他你送了双份,总是有道理的。”陈演见她笑颜逐开,越发欢喜起来,“永定河的工程还需一二年方能完工,我正好在京城陪着你,等孝期一到,我们便一起回南边,皇上已经答应封我去清河县高家堰治河了。”
齐粟娘听得这话,沉默一会,问道:“张大人可是要起程回淮安?”
陈演点头道:“皇上转授了他河道总督的缺,定下黄河改道之策,待莽清河改道入永定河之事一完,他便要回去着手了。”
齐粟娘微微叹了口气,靠了近去,附在他耳边细细道:“你先别管我了,今晚就去求张大人,让他和皇上提,带着你一起回去。”
陈演一惊,低头欲问,嘴却被齐粟娘用帕子掩住,只听她柔声道:“你心心念念皆是治黄河,永定河这边只待莽清河改道,余下有你无你也是一般模样,你必是想和张大人一起回去的吧?”
陈演嗅到帕子上的阳光气息和隐约的湿意,看着齐粟娘瘦削的脸庞,握住她的手,摇摇头,道:“你在这边,我自然不回去。”
齐粟娘心中一颤,抬头凝视陈演,却不知怎的,透过陈演看到天边夕阳将仅余的残辉落到了他的官袍上,石青色与暗金红色交叠在一起,如霉绿斑斓的古旧铜炉一般,又重又沉地压在齐粟娘心头,那让人安心的青草味儿便淡去了。齐粟娘微微闭了眼,终是轻声道:“你就再听我这一回,今晚就去和张大人说,可好?”
不几日张鹏翮果然向康熙请了旨,陈演升了正八品,得封清河县高家堰河丞,西巡结束后便要起程南去。
齐粟娘暗暗松了口气,大阿哥与太子相争,连累旁人,陈演虽是全无此心,却不免被人当了枪使。京城里水太深,陈演与她皆是无根底的人,还是趁着未出大事,走远些得个平安,她也能放心些……
没料到她放心没几日,陈演竟是找到了她的家人,原来永定河起源于蒙古境内,水灾后不少人举家外迁。陈演因着担心走后齐粟娘一人在宫里忧郁,便时时出外探找,竟有两户听得消息寻了过来。
这两户中有一户在旗,手时还有当初卖女儿的字据,虽是齐粟娘切切嘱托,陈演仍是一时委决不下,两家争吵起来,惊动了贵人,终是闹到了康熙面前。
其时齐粟娘还未知此事,只坐在自个儿帐中制衣,却听得秦顺儿在外头轻唤道:“齐姑娘,齐姑娘。”
第十二章 大草原上的粟娘(四)
齐粟娘听得秦顺儿呼唤,知他必有要事,急忙请了进来。秦顺儿把事儿说了一回,急切切道:“齐姑娘,十三爷的意思是,永定河一带原就是封给包衣三旗的地界,文氏又是三旗里的大族,若是手中有字据,十四爷又盯着,这事儿……”
齐粟娘听得“字据”两字,冷笑一声,道:“什么字据,再没有这回事,我那会子一起卖了三十来个,人人只写了张卖身契,父母手里据无文书,从哪里来的一个字据?”
秦顺儿一呆,似有些明悟,面上更是为难道:“话是这样说,但姑娘一直记不清家里的情形,若是要与两家对质,却也是难事。”
齐粟娘暗中叹气,她若是敢与人对质,早不用担心这事被人捏在手中翻弄不停,让她日日不能安宁。
“他们俱都是有女十三出嫁的?亦有弟妹?”齐粟娘大是不解,没料到这样的胡说八道,居然也有人家寻上门来。
秦顺儿点头道:“在旗的一家是选秀撂了牌子,未在旗的是打小儿订的亲。”
齐粟娘左右为难,她一面想借着寻找父母早早离了皇宫,一面又不欲因着这事丢了未在旗的身份,让十四那学坏了的孩子得了意。
秦顺儿走后,齐粟娘正在犯愁,那边李德全却奉命来向齐粟娘问话,齐粟娘一咬牙,轻轻在李德全耳边说了一事,便回帐中听天由命。
未过片刻,便听得一阵重重脚步声,十四阿哥揭帘冲了进来,不待她请安问好,一脸怒色直着嗓子吼道:“癫症?你竟是有癫症?!这一年多来,什么时候发过?陈变之都不知道,你竟敢如此说?!”说罢,似是气极,怒道:“皇阿玛竟然也信了你,把他们都赶走了,下旨让你因疾出宫,这会子你欢喜了吧?”
他虽是长高了些,和齐粟娘平了头,到底也只有十二岁,脾气再大声音再响,齐粟娘仍是当他小孩子耍脾气。她看了他一眼,跪下道:“十四爷当初替民女打算得好好的,在宫里多呆几年再出嫁,如今却是辜负了十四爷的好意了。”
十四阿哥似是未料到她提起旧事,大大一愣,面上神情万变,一时静了下来,终是皱眉道:“原是因为你订亲了,我也没想什么,只想着若是有了在旗的身份,便能在宫里多呆几年享享福。”一屁股坐在帐中的毛毡上,看着帐顶,过了半晌,方没趣道:“文氏是包衣三旗里的大族,你到我跟前,好歹也有个名份。爷好好替你打算了,不比将来出去吃苦强?陈变之哪里又是个会捞油水的人?再说皇阿玛——”欲言又止,重重叹了口气,一头躺倒在毛毡上,嘟囔道:“为着这事,我求爷告奶的,皇太后、额娘、四哥、八哥那我都求到了,你却不领情。这下可好了,爷的面子都丢光了,算学不如你,连想抬举你都白费了劲。”
齐粟娘听得他说起康熙时言语含糊,正在疑惑,突听得十四阿哥倒豆子般地抱怨,顿时失笑,她断没料着十四阿哥这样的性子,竟是为了这些小意气折腾,让她日日不得安宁。
齐粟娘忍住笑,挪过去柔声道:“十四爷这是气民女还是气自个儿呢?民女从头到脚,从上到下,没半点儿比得上十四爷。十四爷的心胸是一等一的,一直关照民女,怎的就舍不得让民女得个好儿?倒是和民女置这些闲气?”
十四阿哥闭着眼睛哼了一声,不快道:“你也知道爷抬举你,怎么没看到你让我得个好儿?”
齐粟娘越发笑出声来,哄着道:“十四爷是天潢贵胄,要什么没有?民女有什么?民女已是卖到陈家了,亲已经订了,别说是自个儿,便是衣上的衣物、用的东西全都是贵人们赏的,能在这喘气说话儿都是天幸了。民女能给的,也就是记着十四爷这份情,盼着将来有福气,能在十四爷面前卖个好儿罢了。”
十四阿哥睁眼睨了齐粟娘一眼,晒道:“你比傅有荣那奴才还会哄人,虽说皇阿玛也能给陈变之指个好亲,若不是见着你对他也无甚情意,我也不来挑这个事儿。你背死书学得这般守规矩,未成亲便是这样做贤良,成了亲我还能得什么好儿?”
齐粟娘听得他说“无甚情意”四字,心中乱麻一般,怔了半晌,终是叹了口气,道:“陈母如同救了我的性命,他待我也未错了半分。说好了,我和他是父母之命,说不好,我也该知恩图报。”顿了顿,道:“再者,我和他皆是父母双亡,孤苦无依,便是说到情意,相依为命的情义哪里又少了?十四爷……”
十四爷猛然坐了起来,打断道:“你既是这般说,我也随你去。如今两户人家都不是你的父母,皇上逐了你出宫,孝期未到,你也不能和陈变之一道去清河,倒是要去哪?”
齐粟娘想了一会,道:“回十四爷的话,民女打算请皇上恩准,让民女奉着义母回高邮安葬,当初原该早早送过去的,因着诸事未备,现下他任官的地方定了,家里的屋、地也托人整了,也是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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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本书有大纲,主要是以治河与漕运为背景,人物其实很多,不能一下子涌出来,免得让大家看糊涂了。男主是成长fh型,大家要对他有信心,人家做官是会成长的。亲情男配即将出现,重量级男配在第二卷出场。另,女主终于出宫了。
第十三章 高邮小村的陈演(上)
过得几日,龙驾回京,陈演从永定河河道官署搬入张府内,准备随张鹏翮南返淮安赴任。齐粟娘果真被放出了宫,暂居在张鹏翮京城老宅中,只等收拾好行李,乘船下江宁扶棺回高邮。
此时已是十月末,正是深秋,院子外的金黄落叶随风翻滚着,发出悦耳的沙沙声。陈演老实站在房中,伸长双臂,由着齐粟娘替他试穿青葛布棉衣。
齐粟娘虽是常常给陈演缝补衣裳,身量尺寸明白得很,却是头一回给陈演制衣。为着怕不合身,衣纽和衣带都没有缝上,只用一根腰带将棉衣束住,试试大小。
房里无人说话,只有衣裳悉悉索索的摩擦声,齐粟娘见得大小正好,心中欢喜。陈演见她满脸笑意,面上也泛出微笑,“若是还留在京城,下月我怕就要穿上这棉衣了,到底我们南边来的,分外畏寒。”
齐粟娘抿嘴一笑,“我现下就替你把衣结衣纽缝好,放到行李里去。”说着,便伸手去解开腰带,为他脱衣。
陈演看着身前低头忙碌的齐粟娘,柔声道:“不用这样着急,做针线费眼睛,”说话间,伸长的双臂收了回来,轻轻抱住了齐粟娘,“冬天还没有到,慢慢来……便是明年冬天再做好,也无妨……”
齐粟娘被陈演抱住,身子一僵,替陈演解腰带的手不禁顿住。那腰带早已松散了开去,没有扣住的棉衣便敞了开来,露出里头贴身的中衣。
陈演似是察觉,连忙松了手,低头要去掩好衣襟,突又想起正是要脱衣。他待要反手脱衣,又见着齐粟娘低头站着不出声。他待要不脱衣,又怕齐粟娘急着给他缝衣纽。陈演左右为难,不知是脱还是不脱,低头想看齐粟娘的脸色,却又看不见,结巴道:“我到外头去脱衣……”
齐粟娘卟哧一声笑了出来,抬头看了陈演一眼,利利索索解了陈演的腰带,笑着放到一边,替他脱下棉衣,转身去取夹衫儿给他穿上。
陈演松了口气,一边整理夹衫,一边欢喜看着齐粟娘拿了棉衣坐在床边替他缝衣纽,原想坐到她身边陪着,又怕让她分神针扎了手。他扫了一眼屋里的还未整理好的包裹,便走到桌边,清理收拾一些杂物。
齐粟娘侧头看了他一眼,不由一笑,仍是低头做针钱。两人各自忙活着,一时谁也顾不上说话,只有屋外落叶在秋风中欢悦的翻滚之声,不停歇地轻响着。
过得半柱香的功夫,陈演收拾好杂物,装了箱,用力捆扎好,齐粟娘也恰恰把衣纽缝好。陈演看着齐粟娘把新棉衣收进了衣裳包裹里,笑道:“粟娘,张大人原是家宅人多,总还些日子。我们都收拾好了。明日我送你回高邮。”
齐粟娘怔怔看了他一眼,终是摇头道:“你要随大人一起去淮安,再到清河上任——”
陈演笑着道:“我已是和张大人说好了,容我几日,清河与高邮不过四五日船程,我送你到高邮便回。”
齐粟娘听他打算得如此明白,只得应了,两人便出门去寻船,这时节正是漕船运粮至京城后,放空回江南的日子,最是要载私货、接私客赚钱的时候,码头上多是掮客的牙侩。
漕船在水上最是便利,遇上运漕粮的时节,便是官船也要让其先行。陈演是漕河边长大的,齐粟娘从王大鞭那早知晓这些,自然熟门熟路地寻了一艘江苏漕船带上。一路顺风,不过一月便到了江宁,雇了车将棺木载好,寻船回了高邮,没几日到得码头,车马载了棺材向高邮城外小村而去。
太阳快要偏西,夕阳下的小溪泛着金闪闪的粼光,大槐树的枝干残缺,却还直直立在村口。新建的茅草屋与泥瓦屋尤带着湿气,田地里虽是没有作物,却被平得齐齐整整。
齐粟娘满心欢喜走下马车,冲着马背上的陈演笑道:“陈大哥,这些是你托王大叔整的?”
陈演亦是满脸笑容,显是回到家中极是欢喜,“上趟我回来时,临走给了王大叔十两银子,估摸着修屋、整地、打家具也是足够了。”又指着陈家院子道:“粟娘,今晚我们回家里住。”
齐粟娘连连点头,陈演翻身下马,和齐粟娘一起在村外陈娘子的墓地上叩了头。待得入了村,将棺材在院中卸下,收拾了车马,打发了马夫,两人互视一笑,推开了没有挂锁的陈家家门。
进入院内,两人俱是一呆,只见得一正两厢三间房内,尽是空空荡荡,只有原先陈娘子的右厢房南墙边架着黑漆三栏架子木床,当中放置一张黑漆八仙桌,两张长背竹椅,墙边一个粗漆红木箱、还有几个木盆、木桶。
齐粟娘探头看了看灶间,墙上三层置物搁板,放着锡壶、碗、杯、筷等一些用品,灶上还有铜锅。陈演苦笑道:“我们来不及递信回来,王大叔也不好自个儿作主,今天我去齐家歇息便是”说罢,便走了出门。
此时天色已黑,他寻了松枝点起火把,走到齐家一看,齐家竟是座空屋,比陈家更是一眼看到底。齐粟娘摇头道:“齐强哥哥还未回来,王大叔断料不到我们会此时回齐家。”
陈演急忙道:“我去邻村借宿一宿便是。王大叔那边——”
“这一带就咱们村最偏,齐村、王村都在七八里外,你看看天色,已是晚了——”
陈演走出房,见得院中空寂无人,只有一具漆黑棺木摆在院中,渗出一片阴气,担心齐粟娘一人在此受惊,更是不便说走,只得道:“且回家去。”
院中水井水质已清,辘轱也已安好,陈演汲了水,又在灶下生了火,看着红艳艳的火焰窜了起来。灶上的铜锅原是新的,清亮亮的水泛在上面,映得一阵青一阵红,陈演站在灶间门口,环视着旧日家园,却再也见不到至亲之人,眼中不禁酸涩,悄悄流下泪来。
“陈大哥!你来帮我一把。”厢房里响起齐粟娘的叫声,陈演连忙用袖子乱擦了一下脸,边往屋内走边道:“怎么了,粟娘?”
齐粟娘将床擦洗干净,从陈演手中接过行李里的床褥,厚厚铺在木床上,嘴里笑着道:“陈大哥,再劳你把那盆水给倒了。”说罢,取了一床粗蓝葛布床单在手。
齐粟娘双臂猛力向两侧一展,迎风一抖,蓝花布的床单瞬间伸展开来,腾上半空,又轻飘飘地落在了床上,齐粟娘双手从中一分一平,四角压下,床上便似模似样了。
陈演见得她这般利索,仿似有使不完的力气,不由笑了出来,转身端起污水盆,走了出去。待得陈演被齐粟娘指使着,将堂屋里的两床被子抱回屋中?br /txt电子书下载